紧绷的气息在军中蔓延,兵丁来往行色匆匆,战旗脱落在地掀起一阵沙尘飞舞。

    平霓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偏头转移偷窥的视线。

    这几日谢浪闻似乎很是繁忙,只在每日的早晨能见到他披衣起身,她尚惺忪着眉眼,他俯身瞧上她几眼才会离开,眼神中总是有淡淡的古怪。

    她问他怎么了,他却也不回答。

    她从他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细看,明晃晃的书页映亮她微粉的脸颊,一页一页细细的看下来尚来不及翻完,帐帘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窈窕婢女的身形悄悄显露,平霓顿了一顿,看着她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懵懂的视线瞧着她,“你是何人,这不是谢军师的营帐吗?”

    平霓一激灵站起,见这侍女身着桃红衣裳,面上细细的涂抹了胭脂,是军中少有的好颜色,她抬头,“我是军师身边的婢女,如今正在整理书册,姑娘来此地有何贵干?”

    她嗓音又轻又柔,婢女如蒙大赦,几步奔过来将袖中的一封书信塞到平霓手中,紧握着她的双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实不相瞒,我几日之前远远的窥见军师一眼,便将军师容貌逼人,气度非凡,我竟是……”

    她说道激动处,红扑扑的面颊上精光闪动,拜托平霓,“无论如何,还请姑娘将此信封交给军师,姑娘的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

    她双手合十,立即便转身离去,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中,平霓才懵懂地望向手中温热的物件,信纸上还沾着点点的脂粉香气,像是在诉说一个涟漪的梦。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怔怔的看了许久,眼前投下漆黑的阴影,旋即清雅的香气传来,冰凉的指尖不容置疑的抬起了她的下颌,“你哭过了。”

    平霓这才发现脸上布满了风干的泪痕,触手冰凉。

    “为什么哭?”

    她将手中的信封捏的死紧,“忘记了。”

    将信塞入袖中,本能的想要将此物藏起来,他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邪眉微挑,“你手中拿的是何物?”

    女子逃也似的背影轻颤,被他的话语钉在了原地,谢浪闻微微上挑的长眸含笑,“为什么不愿意给我?”

    只是寻常探究的语气,平霓却硬生生的听出了一丝质问。她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狠狠的将信掷在他面前,“有什么稀奇的,给你便给你了!”

    信砸落在男人纤长的手指旁,他微蹙轻眉瞧了一眼,长指游移便要去打开信封,冷不防却被一只娇小柔白的小手摁住手背,她紧张的气息喷洒在颈侧,他却垂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颜。

    可抬头又见到她的眼泪,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哭的楚楚可怜,连肩头都一耸一耸的,仿佛这是件能让她刺痛肺腑的伤心事。

    若是根本不在乎,为何会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哭。平霓泪眼朦胧间却看见男人莞尔一笑,随即天旋地转,他身上清冽的香气窜入鼻端,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抱到了怀中。

    “为什么会因为此事而哭?”他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意有所指的戳了戳她的心口,“你觉得我会离你而去?”

    平霓睁大眼睛注视着他离自己不过寸许的俊脸,他万千青丝拂过平霓殷红的嘴唇,勾起细细密密的痒,他极有耐心的等她想了半晌,她却面露茫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

    她飞快的侧过脸去,红通通的耳根子在他眼前晃荡,可是还未成功便被他用力摆正,被他逼迫着四目相对,目光慌乱的不敢看他,小手撑住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却看见他一双俊目直直的望着自己,眸中温柔的仿若春日桃花飞舞,“那我问你,这封信我是收还是不收?”

    他压制着内心的欣喜,唯恐这份曾经被他深深压制的狂热感情会吓坏了她,久久没见到她回答也丝毫不急,只是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给我个答案。”

    平霓在他怀中面色愈来愈红,目光昏昏沉沉,他的气息干涩燥热,引诱的她舔了舔嘴唇,谢浪闻深觉这幅样子极是有趣,于是抚过她的嘴唇,“你那日偷偷亲我了一下,还记得吗?”

    他捻起她的一缕青丝细细把玩,却听见平霓如同幼猫般一下子弹了起来,“何时有过此事?”

    谢浪闻眸中的春水顿时凝结成冰。

    她面色绯红,趁他一时不察的空当飞快从他怀中逃开,义愤填膺,“根本没有此事。”

    帐中未曾点灯,两人本是借着月光看清彼此的眉眼,平霓察觉到从他周身的气息骤变,本能的感到危险,却来不及后退,便又被他硬生生的拉回来贴着他坚实的胸膛,“此事发生时你尚不清醒,忘了也无妨,之前你可是亲口说过喜欢我,你也忘了吗?”

    他攥着她的双手攥死紧,平霓如同被天地逼近的小动物,只能仰赖他的鼻息而活,却是自己不由自主的沉醉于其中。

    平霓想起那日夜凉如水,她鬼使神差之间吐露出口的那一句话,面孔通红,她离开他怀中寸许,扭捏道,“那日之事,我并没有忘记……”

    谢浪闻不依不挠攥住她的指尖,“没有忘记,说喜欢我,现在为什么逃了?”

    他目光雪亮如明剑高悬,仿佛世间所有的隐秘心事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然而他喉头滚动,却无法看穿眼前人的内心。他想窥测,却输的一塌糊涂。

    帐外一个跛脚的士兵走过,那沙沙的脚步声停滞许久,终于是消失不见了。

    平霓静静的依靠在他怀中,澄澈的秀眸中泛着无法消解的疑惑,她轻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鬼使神差间抬首在他光洁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可未等到她离开寸许,冷冰冰的大手便用力捏住了她光洁的下颌,她吃痛的闷哼一声,谢浪闻清冽的气息兜头罩下,他俯身含着了她柔软的嘴唇。

    俊眸含着笑容,温和的瞧她惊讶的小脸,渐渐意乱情迷,长睫如同蝴蝶扑闪翅膀般合上,却带着数不尽的涟漪。

    不知亲了多久,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怀中人,抬手刮过她秀丽的鼻梁,“你是喜欢我的。”

    他紧紧的拥着她,心跳如同雨滴落进深潭波澜不平,平霓像是一头被雨水打湿的幼猫,全身失去了力气只能可怜巴巴的贴着他的胸口。

    他起身去点灯,火烛的明亮照亮了女子认真而柔软的小脸,他定定的看了一会,惹得她疑惑的望着他,他却轻轻的笑了。

    原本僵死的一颗心奇迹般的复苏,这一刻他不再是被世上所有人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像是终于找到了此生的归宿。

    烛光闪闪,俊脸刚毅分明,却在她面前柔和的一塌糊涂,慢慢的抚过她的脸颊,“不可以再离开我。”

    *

    军中人人自危,锣鼓震天,今日大军北上,在此拔营。

    尘土纷飞,钰王的马车位于中军,随车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王爷一贯喜怒无常,最近却像是出笼的猛虎一般弑杀无端。

    只因军师许久未寻来传国玉玺,就连那孝音公主的消息,他都称音讯全无。

    王爷虽然明面上没有对他发作,可暗地里却杀了好些无辜之人泄愤。所以王爷今日才不顾军师反对,执意北上进攻都城。

    国之将陷,钰王军收下一座座城池,许多机灵的兵士隐隐觉得动向不对劲,不像是清君侧,倒像是公然的谋反。不过在四下无人之处与自己的伙伴谈论此事,第二日,几人的人头便高悬于军阵之前。

    挂在枪上,死不瞑目。口鼻都涌出血来,一滴滴的顺着红缨垂落。

    平霓掀开帘幕的一角眯眼瞧了半晌,摸了摸身后男人白皙的手背,“这样是为了杀鸡儆猴?”

    士兵徒步前行,而军师和钰王则是坐着宽大的马车里,车中宽敞就算容纳十人也绰绰有余。

    可谢浪闻却总是紧贴在平霓身边,或是松松的搂抱着,或是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此时正在下一盘没有对手的棋,他落下一子,任由她牵过他的手,挑眉笑笑,“他以为是杀鸡儆猴,实则却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除去他在边境带来的兵士跟着他早有了谋反之心,后来在数座城池中收募来的士兵不过是相信了他的清君侧之说。”

    平霓眉梢一挑,“你的意思是军中真正愿意谋反的只有数万之数,其余的只是被蒙骗,实际并无异心?”

    谢浪闻孺子可教点了点头,又落下一子,“你觉得我可是反贼?”

    被她牵住的手像是一条滑溜溜的长蛇,忽然翻过来握住她,他笑眯眯道,“你潜入军中那一天,可是亲口质问我的。”

    平霓面色炸红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可已经来不及,一点点被他拖了过去,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自己颈间,她怕痒的缩着脖颈,半晌却严肃道,“我不知。”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身后的男人,他胸膛微颤,拥住她不让她从自己的怀抱中逃走,“我若是反贼,霓儿便不要我了吗?”

    他猛然想起那头戴面具的男人,沉眸危险的眯起,“和秋逸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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