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站在黑暗里，掌心不断凝聚灵气。张思佑微微后退，面色却无更改。
张思佑眉目挑起。“将军，动手啊。”
“其实南副帅实力不俗，一个人挡下整个营呢。”张思佑的不断挑衅。“可惜最后，他的药效到时间了。”
“南副帅一直说自己是明神军副帅，所以我就成全他的壮志，用银针——挑断他身上每一寸经脉。”
凝聚的灵力不停抖动，凌九霄的喉咙哽咽，无法出声。
她情绪起伏的同时，没有注意到张思佑刺来的灵刃。
凌九霄侧过头躲闪，却已经慢一步。灵刃在她脸上留下血迹。
剧痛穿透骨缝。
张思佑明显下了死手。
“不愧是明神将军，没了灵力还能躲过我的攻击。”张思佑闪过得意的神色。
凌九霄凝聚灵气的手一顿。
“我怎么知道，对吧？”张思佑掠到凌九霄身前，一记刀刃劈下。“你凌九霄狂妄自大，如果可以动手，早就第一时间杀了我了。”
凌九霄将聚好的灵气向前送，抵住张思佑的刀刃，后脚被推得不断向后。
“杀你，”凌九霄将手中灵气化实。“不需要灵力。”
张思佑闪过本能的惧色，急忙后撤却为时已晚。
凌九霄旋身一转，擦着刀锋向他脖颈刺去，灵气凝聚的锋刃嵌入他脖子。
张思佑手腕一软，用尽全力踢向凌九霄，凌九霄被他撞得后撤几寸。
他嘴巴大张，捂着脖间的破洞，不断喷出碎气。但奇怪的是，他指缝间没有一丝血，反而不断滋生黑气。
凌九霄凝气的手抓紧。
张思佑同样入魔了。
滋生的黑气修补张思佑残缺的身体，他咬紧牙关。
凌九霄竟然能做到凝气伤人。只要有灵气，她就有再战的能力。
凌九霄是天生的战士。
但只有凌九霄自己知道，每凝聚一分灵气，她破裂的经脉就产会蚀骨的痛。
凌九霄背过渗出血的手。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杀了张思佑。
张思佑突然失去了嫉妒带来的冲动，清醒过后生起了打心底对凌九霄的恐惧。
灵气环绕凌九霄旋转，凌九霄手向前甩，刺出的灵刃穿透张思佑的各处关节。
张思佑的经脉开始破裂。
“你说，”凌九霄擦去嘴角血迹，声音冷得可怕。“你用银针挑断了南起的每一寸经脉？”
张思佑抽搐起来，却带来更多剧痛。
凌九霄撩起火焰。
南明离火是神火，天下火焰奉其为主，所以即使她现在不能动用神火，余下的气息也能勉强控制其他火焰。
火焰分成如发细丝，穿进张思佑的伤口。
凌九霄握拳。
火丝有灵气支配，生出意识。
它们一寸寸环绕，绞住张思佑的经脉。张思佑脖间魔气不断涌动，彰显他的痛苦。
凌九霄没有立刻绞断他的脉搏，而是先挑断了他各处主要经脉，废了他的灵力。
最后，千万根火丝一同刺透张思佑的心脏。
凌九霄的手指越用力，眼神就越发冰冷。
忽地，凌九霄耳畔传来的声音让她心跳停止。
凌九霄跑出殿门，却见凌河影被人压在地上，身后站着
——须归折。
凌河影被迫跪下，腰板却挺得笔直，他一直闭着眼，却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露出悲恸的神色。
凌九霄满身是血，站在宫门前，胸腔不断起伏。
“姐姐。”须归折微笑。
须归折声音温婉柔和，一听便教人心生好感。她此刻语气恭敬亲切，一如曾经。
凌九霄的目光撞在她身上，满是恨意却有更多迷茫。“你、在、干、什、么？”
凌九霄一字一顿，声音却依旧嘶哑得字音不清。
须归折坐在銮驾上，没有接话而是视线向后。
张思佑的皮肤已经被火焰烧灼得溃烂，躺在地上一如死鱼。
彻底死透了。
须归折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她向凌九霄歪头，似乎在撒娇。“张思佑那个废物，是不是伤到姐姐了？姐姐你疼不疼？”
“须归折！”凌九霄猛地喊出声，整个人都被带得踉跄一步。
她扒住门框，全身都在痉挛。“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须归折眼神呆愣一下，良久才笑出一口气。“姐姐，这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全名。”
“第一次，是在入宫前，”须归折眼神越发柔和。“你选我当牺牲品的时候。”
四周传来爆破声。
须归折眉头挑起，好像颇为惊讶。
“诶呀，我只是让他们堵住宫门，怎么把门都给炸了。”她摇摇头。“真可惜，都活不成了。”
凌九霄带来的兵，和守宫门的兵，全都被炸得灰都不剩。
凌九霄整个人向下一晃，注意到凌河影温柔的眼神。
爹在笑。
须归折走上前，指尖擦过架在凌河影脖间的长刀。“姐姐，你托我帮你看好爹，我怕照顾不当，就把他给你带过来了。”
“你在古冢和将军府布置的护阵着实厉害，我翻遍宫城的能人异士，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破你阵法的人。”须归折弯着眉，神色满是委屈。“不过也对，姐姐毕竟是天下第一啊。”
“还是多谢姐姐信任我，告诉了我凌府的阵法。”须归折眼睛闪着亮光。“阵法只有凌家人能进呢，我，刚好。”
须归折不是凌家真正的孩子，是凌九霄带她将血滴进族谱，使得她能自由进入凌家任何地方。
凌九霄再也支不住身子，猛地喷出血。
四周死寂，宫道堆满死人，火焰蔓延整座皇宫。
须归折示意侍卫拎起锁链。
是专门束缚灵力的捆灵链。
须归折依旧温柔。“带上，他就能活。”
凌河影面色不改，凌九霄眼中的血丝却更多。
恍惚的视野间，凌九霄看到凌河影悄悄地动唇。
须归折垂下眼，身边侍卫会意一刀斩下，凌河影的右臂落地。
凌九霄的理智定格在凌河影最后一个口型。
——“太累了，就做你自己吧。”
皇宫天牢。
隧道砌满黑石，不断传出锁链刺啦声。
最深处的牢房前，站着两个狱卒，一白一黑。
白些的回头看了看，小声道：“天牢又加新东西了，听说就是为了防里头那个。”
“嘘。”黑的比起手指。“这全是新堆的异石，专门限制人灵力的，毕竟里面的那个谁都怕……”
“要我说她活该，仗着自己有两分本事就在这儿草芥人命，皇帝是不好，但她也不能对着皇宫那么多无辜的人大开杀戒啊。”白脸愤恨不已。
对面没有传来声音，白脸一看，黑脸竟然露出犹豫的表情。
“干什么？”白脸疑问。
“其实……”黑脸吞吞吐吐。“我觉得不太可能，大将军以前挺好的。”
白脸闻言，连忙给他一肘击。“你犯贱啊！陛下有令任何人不许提她的名字和身份，再说两天后国丧，里头叛国的那个就要被上天雷刑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黑脸挠挠鼻子。
陛下听说残废了，不能言不能语，终生都要躺在床榻上，现在朝政分明是须妃做主。
他犹豫地向里头瞟了一眼。
他记得几年前的冬天，是她笑着指点一个士兵剑术，知道对方家境后，就把他调到安稳的皇宫。
……
“刺啦——”
“刺啦啦——”
偌大的牢房，凌九霄坐在唯一的光线下，攒着刀片不断在地上刻字。她身体扭动，带动身后的锁链。
凌九霄的手腕用力过猛，被刀片刮出血迹。
须归折专门为凌九霄准备了一个大牢房，还丢给她一柄断刀片，似乎是想欣赏风光的长姐不甘受辱而自尽。
凌九霄无力再思考其他，她的拇指又被刀片刻出伤口，血珠滴在刚刻好的“六”字。
她看着可见白骨的双手，眼神麻木。
忽然，肩上一沉。
凌九霄没有回头，任由搭在肩上的手继续。
微弱的白光照在男人颤动的瞳孔，清晰他的五官
——萧易寒
他弯着腰，眉目酸涩。
“可惜，没有酒。”凌九霄出声。
萧易寒沉默片刻随后坐下，撩起衣袖，露出带有魔纹的右臂。
凌九霄依旧静静坐着。
“噗。”
萧易寒轻轻从她手中去过断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他握紧成拳，将血滴在方才的“六”，与凌九霄的血一同刻入凹槽。
“烈士冢，当得起以烈血为盅。”萧易寒目光落在凌九霄的手，眼角闪烁光点。
凌九霄呼吸变快。
萧易寒挥手，将破洞打得更大，微弱的光转瞬明亮起来，洒满牢房。
牢房很宽，每处地缝都刻着扭曲划痕，还洇着血迹，低头细看才能发现，那是一个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上千个地缝，刻满几万刀痕。
萧易寒知道，这是明神军每个人的名字。
暗无天日的牢房，是英魂不能回家的烈士冢。
萧易寒眼神酸涩间，却觉手心一热。几滴热泪从凌九霄埋着头的阴影里，砸在他手心的魔纹。
白光洒落凌九霄满背，照亮每个鲜红的名字。
“金城的路离京都很远很远，他们……会……迷路的。”嘶哑的声音含着血拼成破碎的话音，萧易寒不敢看清凌九霄的表情。
他捧着手心的泪水，在白光下映射，随后向地上洒去。
凌九霄稍微抬头。
萧易寒沿着每处地缝，滴下手腕的血。血滴砸在地上，升起黑气。
凌九霄咬着牙，突然连气音都无法做出。
“哒——”
“哒哒——”
血珠穿过白光，一滴一滴砸在对应的名字上。二人都不知时间，直到萧易寒踏着血印回来。
他将身子伏低，使光线刚好擦过凌九霄落到他的眼睛。
“阿凌。”萧易寒的声音柔和如光。
萧易寒不像前几天在战场克制自己，他面对凌九霄，永远无法藏起炽烈。
凌九霄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光线，看着每一个被奉血的英名。
不得归程的烈士冢，有萧易寒和光，与她替世人见证过。
“坏人！”
息壤人群中，一个男孩儿扔着手中菜牙，朝正中间的大道喊去。
凌九霄走在大道中间，没有理会落在臂弯的菜牙。倏地，她右手衣角一紧。
“凌姐姐。”面色发黄的女孩儿咬着牙，气息很急。“我哥哥……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刘追云。
刘栋贤的妹妹。
身后士兵没有阻拦，须归折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百姓对凌九霄的“送别”。
凌九霄低头，看着刘追云眼中颤动的泪水。
金城时，刘栋贤只剩下半边身子，他拖着散落的肠子躺在血泊中，唇形定格在“妹”。
凌九霄明白，那是他念叨了十年的话。
——“回家，找小妹。”
衣角被拧出褶子，凌九霄直接转过头向前走。
刘追云放手了，停在原地忘记哭泣。
“天怒降灾，致我流江于存亡之刻。军有叛徒，害边境困苦，致边疆战乱，万民同泣泪。”
大道尽头，矗立几人高的天台，紫衣穿着的祭祀站在布满符文的地面上，念念有词。
凌九霄站在天台下。
“金城万民哭，冤魂寻路回。幸！天道不弃流江，黄沙埋恶鬼。”
须归折将行刑点选在了最大最宽的万人街，生怕有一个人看不到。
冷硬石砖上，百姓大多都在朝她唾骂，其余的，或哭或低头。
凌九霄握拳的手发出响声。
“陛下圣德，今行国丧送子民，请天雷除叛军元首，平天地之怒。”
“迎万鬼，祝亡魂，献恶徒，请天雷——”
凌九霄走上天台，地上符文在她脚踏下一刻，聚成囚笼。
刺眼蓝光里，凌九霄看到台下被异物围成圈。
恶徒。
凌九霄呼吸将近堵塞在喉咙。
那是一块块儿被烧焦的头骨，如同猪狗一般被扔在台下堆成小山。
“烧了他们，烧了他们——”
一个男人走出人群，随着不断地高喊，浑身爆出青筋。
人群被带动，陷入强烈的恨意。
“起——刑——”
凌九霄听到头顶传来霹雳。一道天雷落下，劈在凌九霄的后脊。
她擦掉嘴角的血迹，扶着膝盖却笑出声。
“我，有罪。”
凌九霄抓着地面，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我凌九霄有罪，我对不起那些冤死金城，埋骨黄沙的战士。”
人群逐渐安静。
“我对不起那些等不回家人的战士亲友。”
“我更对不起那些为流江出力，却不得一个安稳的流江百姓。”
“昏君当道，万灵同悲，我自封明神却未能给你们带来好的生活，没有为你们除去恶龙。
我不配为你们的战神。”
凌九霄的声音夹杂天雷，落在人群却无比清晰。
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却藏在心中的平凡人的话。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凌九霄喷出鲜血，溅在亮光的符文。
她摸出照生丹。
城墙上，萧微然坐在须归折身旁，眼神空洞。他已经失去神智了。
须归折看向天台，面色如霜。
一旁的女官上前。“娘娘，可要加大天雷力度？”
须归折划过手指，便见女官人头落地。
她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后，减轻天雷。她身旁的亲信都面露疑色，却也只能照办。
猝然，须归折心脏猛跳。“不对。”
下一刻，天台便轰隆裂开，飞溅的石块朝须归折眉心飞来。
她挡住飞石，再抬眼却见下方人群都开始杂乱后退，在他们身后，竖起一个屏障。
须归折本能后退，却被溅了半边热血，她迅速回头。
凌九霄从萧微然的胸口抽回开阳，朝她上步。须归折想躲却已经来不及，她脖间贴上剑锋。
“你，明明已经没有灵力了，怎么会……”须归折被迫仰头。
凌九霄没有接话，手上用力将须归折架起来。接着凌九霄脚下一点，闯进赶来的舟林军中。她穿梭其中，连残影都不曾留下。
须归折只觉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噗。”
几息间，所有舟林军都倒在地上，胸口刻着同样的剑伤。
须归折不断吸气。
凌九霄将她压在天台上，面对方才的看众。
屏障外的百姓皆毫发无损。他们局促地看向曾经的战神。
凌九霄目光落在须归折脸上，预备斩出的开阳却顿住。
须归折的耳下满是看不见的针孔，脸上明显是丹药生出的新肌，浑身都是陈年旧伤。
这是须归折进宫后的遭遇。
自己以前，竟然从来都没发现。
须归折想要冷笑，却被剑光覆盖视线。
凌九霄斩下了她的右臂。“这一剑，是你欠爹的。”
凌九霄看向须归折仍在迷茫的眼睛，迅速转头。“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言毕，凌九霄走下台，用火捧起堆砌的焦骨。
天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头骨。
凌九霄压住不断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手心握拳。南明离火将所有头骨吞噬，灰烬也不留。
这人间太苦了，英杰啊，你们应当向天。
火星散落，凌九霄提着开阳转过头。
身后百姓对上凌九霄，抓紧菜篮子身体紧绷。
但下一刻，他们听到轻微的“噗通”声。
凌九霄将开阳放在身前，对着开阳和百姓，俯身扣头。
百姓没有看懂动作的含义，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看着凌九霄一跪三叩头，直至三跪完毕。
每一次的叩头声都那么清晰。
身后的百姓放下手中的菜叶。其中一个女孩儿扒开人群，站到前面。
刘追云。
她认得这礼，这是上位者最庄重的礼。
凌九霄在向天下请罪。
“凌将军！”刘追云咬着牙。“长路不送——”
世上有几个高位者能做到对着万万众生一步三跪，能愿意从最泥泞的地方走过人间？
行至生路尽，满言愧于国。
……
将军府。
凌乱的屋子里，凌九霄半靠着断裂的屋柱。
照生丹开始反噬。
冷汗混着血一丝一丝渗出，凌九霄没有力气笑了。
最后的时间，凌九霄找不到可以停歇的地方，最后只能药效发作，停在将军府。
她知道须归折一定会猜到她会回来将军府。
但她死后，南明离火会将将军府烧成灰烬，不会留给他们任何东西。
用了南明离火二十七载，却从未有一天想过要用自己的火料理后事。
力气随着破裂的骨髓飞速流失，凌九霄闭上眼睛。
黑暗淹没她之前，她突然想起少时凌河影教她的词。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张思佑眉目挑起。“将军，动手啊。”
“其实南副帅实力不俗，一个人挡下整个营呢。”张思佑的不断挑衅。“可惜最后，他的药效到时间了。”
“南副帅一直说自己是明神军副帅，所以我就成全他的壮志，用银针——挑断他身上每一寸经脉。”
凝聚的灵力不停抖动，凌九霄的喉咙哽咽，无法出声。
她情绪起伏的同时，没有注意到张思佑刺来的灵刃。
凌九霄侧过头躲闪，却已经慢一步。灵刃在她脸上留下血迹。
剧痛穿透骨缝。
张思佑明显下了死手。
“不愧是明神将军，没了灵力还能躲过我的攻击。”张思佑闪过得意的神色。
凌九霄凝聚灵气的手一顿。
“我怎么知道，对吧？”张思佑掠到凌九霄身前，一记刀刃劈下。“你凌九霄狂妄自大，如果可以动手，早就第一时间杀了我了。”
凌九霄将聚好的灵气向前送，抵住张思佑的刀刃，后脚被推得不断向后。
“杀你，”凌九霄将手中灵气化实。“不需要灵力。”
张思佑闪过本能的惧色，急忙后撤却为时已晚。
凌九霄旋身一转，擦着刀锋向他脖颈刺去，灵气凝聚的锋刃嵌入他脖子。
张思佑手腕一软，用尽全力踢向凌九霄，凌九霄被他撞得后撤几寸。
他嘴巴大张，捂着脖间的破洞，不断喷出碎气。但奇怪的是，他指缝间没有一丝血，反而不断滋生黑气。
凌九霄凝气的手抓紧。
张思佑同样入魔了。
滋生的黑气修补张思佑残缺的身体，他咬紧牙关。
凌九霄竟然能做到凝气伤人。只要有灵气，她就有再战的能力。
凌九霄是天生的战士。
但只有凌九霄自己知道，每凝聚一分灵气，她破裂的经脉就产会蚀骨的痛。
凌九霄背过渗出血的手。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杀了张思佑。
张思佑突然失去了嫉妒带来的冲动，清醒过后生起了打心底对凌九霄的恐惧。
灵气环绕凌九霄旋转，凌九霄手向前甩，刺出的灵刃穿透张思佑的各处关节。
张思佑的经脉开始破裂。
“你说，”凌九霄擦去嘴角血迹，声音冷得可怕。“你用银针挑断了南起的每一寸经脉？”
张思佑抽搐起来，却带来更多剧痛。
凌九霄撩起火焰。
南明离火是神火，天下火焰奉其为主，所以即使她现在不能动用神火，余下的气息也能勉强控制其他火焰。
火焰分成如发细丝，穿进张思佑的伤口。
凌九霄握拳。
火丝有灵气支配，生出意识。
它们一寸寸环绕，绞住张思佑的经脉。张思佑脖间魔气不断涌动，彰显他的痛苦。
凌九霄没有立刻绞断他的脉搏，而是先挑断了他各处主要经脉，废了他的灵力。
最后，千万根火丝一同刺透张思佑的心脏。
凌九霄的手指越用力，眼神就越发冰冷。
忽地，凌九霄耳畔传来的声音让她心跳停止。
凌九霄跑出殿门，却见凌河影被人压在地上，身后站着
——须归折。
凌河影被迫跪下，腰板却挺得笔直，他一直闭着眼，却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露出悲恸的神色。
凌九霄满身是血，站在宫门前，胸腔不断起伏。
“姐姐。”须归折微笑。
须归折声音温婉柔和，一听便教人心生好感。她此刻语气恭敬亲切，一如曾经。
凌九霄的目光撞在她身上，满是恨意却有更多迷茫。“你、在、干、什、么？”
凌九霄一字一顿，声音却依旧嘶哑得字音不清。
须归折坐在銮驾上，没有接话而是视线向后。
张思佑的皮肤已经被火焰烧灼得溃烂，躺在地上一如死鱼。
彻底死透了。
须归折这才满意地笑起来。她向凌九霄歪头，似乎在撒娇。“张思佑那个废物，是不是伤到姐姐了？姐姐你疼不疼？”
“须归折！”凌九霄猛地喊出声，整个人都被带得踉跄一步。
她扒住门框，全身都在痉挛。“我问你，你在干什么？！”
须归折眼神呆愣一下，良久才笑出一口气。“姐姐，这是你第二次叫我的全名。”
“第一次，是在入宫前，”须归折眼神越发柔和。“你选我当牺牲品的时候。”
四周传来爆破声。
须归折眉头挑起，好像颇为惊讶。
“诶呀，我只是让他们堵住宫门，怎么把门都给炸了。”她摇摇头。“真可惜，都活不成了。”
凌九霄带来的兵，和守宫门的兵，全都被炸得灰都不剩。
凌九霄整个人向下一晃，注意到凌河影温柔的眼神。
爹在笑。
须归折走上前，指尖擦过架在凌河影脖间的长刀。“姐姐，你托我帮你看好爹，我怕照顾不当，就把他给你带过来了。”
“你在古冢和将军府布置的护阵着实厉害，我翻遍宫城的能人异士，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破你阵法的人。”须归折弯着眉，神色满是委屈。“不过也对，姐姐毕竟是天下第一啊。”
“还是多谢姐姐信任我，告诉了我凌府的阵法。”须归折眼睛闪着亮光。“阵法只有凌家人能进呢，我，刚好。”
须归折不是凌家真正的孩子，是凌九霄带她将血滴进族谱，使得她能自由进入凌家任何地方。
凌九霄再也支不住身子，猛地喷出血。
四周死寂，宫道堆满死人，火焰蔓延整座皇宫。
须归折示意侍卫拎起锁链。
是专门束缚灵力的捆灵链。
须归折依旧温柔。“带上，他就能活。”
凌河影面色不改，凌九霄眼中的血丝却更多。
恍惚的视野间，凌九霄看到凌河影悄悄地动唇。
须归折垂下眼，身边侍卫会意一刀斩下，凌河影的右臂落地。
凌九霄的理智定格在凌河影最后一个口型。
——“太累了，就做你自己吧。”
皇宫天牢。
隧道砌满黑石，不断传出锁链刺啦声。
最深处的牢房前，站着两个狱卒，一白一黑。
白些的回头看了看，小声道：“天牢又加新东西了，听说就是为了防里头那个。”
“嘘。”黑的比起手指。“这全是新堆的异石，专门限制人灵力的，毕竟里面的那个谁都怕……”
“要我说她活该，仗着自己有两分本事就在这儿草芥人命，皇帝是不好，但她也不能对着皇宫那么多无辜的人大开杀戒啊。”白脸愤恨不已。
对面没有传来声音，白脸一看，黑脸竟然露出犹豫的表情。
“干什么？”白脸疑问。
“其实……”黑脸吞吞吐吐。“我觉得不太可能，大将军以前挺好的。”
白脸闻言，连忙给他一肘击。“你犯贱啊！陛下有令任何人不许提她的名字和身份，再说两天后国丧，里头叛国的那个就要被上天雷刑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黑脸挠挠鼻子。
陛下听说残废了，不能言不能语，终生都要躺在床榻上，现在朝政分明是须妃做主。
他犹豫地向里头瞟了一眼。
他记得几年前的冬天，是她笑着指点一个士兵剑术，知道对方家境后，就把他调到安稳的皇宫。
……
“刺啦——”
“刺啦啦——”
偌大的牢房，凌九霄坐在唯一的光线下，攒着刀片不断在地上刻字。她身体扭动，带动身后的锁链。
凌九霄的手腕用力过猛，被刀片刮出血迹。
须归折专门为凌九霄准备了一个大牢房，还丢给她一柄断刀片，似乎是想欣赏风光的长姐不甘受辱而自尽。
凌九霄无力再思考其他，她的拇指又被刀片刻出伤口，血珠滴在刚刻好的“六”字。
她看着可见白骨的双手，眼神麻木。
忽然，肩上一沉。
凌九霄没有回头，任由搭在肩上的手继续。
微弱的白光照在男人颤动的瞳孔，清晰他的五官
——萧易寒
他弯着腰，眉目酸涩。
“可惜，没有酒。”凌九霄出声。
萧易寒沉默片刻随后坐下，撩起衣袖，露出带有魔纹的右臂。
凌九霄依旧静静坐着。
“噗。”
萧易寒轻轻从她手中去过断刀片，划过自己的手腕。他握紧成拳，将血滴在方才的“六”，与凌九霄的血一同刻入凹槽。
“烈士冢，当得起以烈血为盅。”萧易寒目光落在凌九霄的手，眼角闪烁光点。
凌九霄呼吸变快。
萧易寒挥手，将破洞打得更大，微弱的光转瞬明亮起来，洒满牢房。
牢房很宽，每处地缝都刻着扭曲划痕，还洇着血迹，低头细看才能发现，那是一个个平平无奇的名字。
上千个地缝，刻满几万刀痕。
萧易寒知道，这是明神军每个人的名字。
暗无天日的牢房，是英魂不能回家的烈士冢。
萧易寒眼神酸涩间，却觉手心一热。几滴热泪从凌九霄埋着头的阴影里，砸在他手心的魔纹。
白光洒落凌九霄满背，照亮每个鲜红的名字。
“金城的路离京都很远很远，他们……会……迷路的。”嘶哑的声音含着血拼成破碎的话音，萧易寒不敢看清凌九霄的表情。
他捧着手心的泪水，在白光下映射，随后向地上洒去。
凌九霄稍微抬头。
萧易寒沿着每处地缝，滴下手腕的血。血滴砸在地上，升起黑气。
凌九霄咬着牙，突然连气音都无法做出。
“哒——”
“哒哒——”
血珠穿过白光，一滴一滴砸在对应的名字上。二人都不知时间，直到萧易寒踏着血印回来。
他将身子伏低，使光线刚好擦过凌九霄落到他的眼睛。
“阿凌。”萧易寒的声音柔和如光。
萧易寒不像前几天在战场克制自己，他面对凌九霄，永远无法藏起炽烈。
凌九霄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光线，看着每一个被奉血的英名。
不得归程的烈士冢，有萧易寒和光，与她替世人见证过。
“坏人！”
息壤人群中，一个男孩儿扔着手中菜牙，朝正中间的大道喊去。
凌九霄走在大道中间，没有理会落在臂弯的菜牙。倏地，她右手衣角一紧。
“凌姐姐。”面色发黄的女孩儿咬着牙，气息很急。“我哥哥……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刘追云。
刘栋贤的妹妹。
身后士兵没有阻拦，须归折特意吩咐过不要打扰百姓对凌九霄的“送别”。
凌九霄低头，看着刘追云眼中颤动的泪水。
金城时，刘栋贤只剩下半边身子，他拖着散落的肠子躺在血泊中，唇形定格在“妹”。
凌九霄明白，那是他念叨了十年的话。
——“回家，找小妹。”
衣角被拧出褶子，凌九霄直接转过头向前走。
刘追云放手了，停在原地忘记哭泣。
“天怒降灾，致我流江于存亡之刻。军有叛徒，害边境困苦，致边疆战乱，万民同泣泪。”
大道尽头，矗立几人高的天台，紫衣穿着的祭祀站在布满符文的地面上，念念有词。
凌九霄站在天台下。
“金城万民哭，冤魂寻路回。幸！天道不弃流江，黄沙埋恶鬼。”
须归折将行刑点选在了最大最宽的万人街，生怕有一个人看不到。
冷硬石砖上，百姓大多都在朝她唾骂，其余的，或哭或低头。
凌九霄握拳的手发出响声。
“陛下圣德，今行国丧送子民，请天雷除叛军元首，平天地之怒。”
“迎万鬼，祝亡魂，献恶徒，请天雷——”
凌九霄走上天台，地上符文在她脚踏下一刻，聚成囚笼。
刺眼蓝光里，凌九霄看到台下被异物围成圈。
恶徒。
凌九霄呼吸将近堵塞在喉咙。
那是一块块儿被烧焦的头骨，如同猪狗一般被扔在台下堆成小山。
“烧了他们，烧了他们——”
一个男人走出人群，随着不断地高喊，浑身爆出青筋。
人群被带动，陷入强烈的恨意。
“起——刑——”
凌九霄听到头顶传来霹雳。一道天雷落下，劈在凌九霄的后脊。
她擦掉嘴角的血迹，扶着膝盖却笑出声。
“我，有罪。”
凌九霄抓着地面，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我凌九霄有罪，我对不起那些冤死金城，埋骨黄沙的战士。”
人群逐渐安静。
“我对不起那些等不回家人的战士亲友。”
“我更对不起那些为流江出力，却不得一个安稳的流江百姓。”
“昏君当道，万灵同悲，我自封明神却未能给你们带来好的生活，没有为你们除去恶龙。
我不配为你们的战神。”
凌九霄的声音夹杂天雷，落在人群却无比清晰。
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却藏在心中的平凡人的话。
“轰隆——”
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凌九霄喷出鲜血，溅在亮光的符文。
她摸出照生丹。
城墙上，萧微然坐在须归折身旁，眼神空洞。他已经失去神智了。
须归折看向天台，面色如霜。
一旁的女官上前。“娘娘，可要加大天雷力度？”
须归折划过手指，便见女官人头落地。
她挥手，示意所有人退后，减轻天雷。她身旁的亲信都面露疑色，却也只能照办。
猝然，须归折心脏猛跳。“不对。”
下一刻，天台便轰隆裂开，飞溅的石块朝须归折眉心飞来。
她挡住飞石，再抬眼却见下方人群都开始杂乱后退，在他们身后，竖起一个屏障。
须归折本能后退，却被溅了半边热血，她迅速回头。
凌九霄从萧微然的胸口抽回开阳，朝她上步。须归折想躲却已经来不及，她脖间贴上剑锋。
“你，明明已经没有灵力了，怎么会……”须归折被迫仰头。
凌九霄没有接话，手上用力将须归折架起来。接着凌九霄脚下一点，闯进赶来的舟林军中。她穿梭其中，连残影都不曾留下。
须归折只觉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噗。”
几息间，所有舟林军都倒在地上，胸口刻着同样的剑伤。
须归折不断吸气。
凌九霄将她压在天台上，面对方才的看众。
屏障外的百姓皆毫发无损。他们局促地看向曾经的战神。
凌九霄目光落在须归折脸上，预备斩出的开阳却顿住。
须归折的耳下满是看不见的针孔，脸上明显是丹药生出的新肌，浑身都是陈年旧伤。
这是须归折进宫后的遭遇。
自己以前，竟然从来都没发现。
须归折想要冷笑，却被剑光覆盖视线。
凌九霄斩下了她的右臂。“这一剑，是你欠爹的。”
凌九霄看向须归折仍在迷茫的眼睛，迅速转头。“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言毕，凌九霄走下台，用火捧起堆砌的焦骨。
天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头骨。
凌九霄压住不断的颤抖，深吸一口气，手心握拳。南明离火将所有头骨吞噬，灰烬也不留。
这人间太苦了，英杰啊，你们应当向天。
火星散落，凌九霄提着开阳转过头。
身后百姓对上凌九霄，抓紧菜篮子身体紧绷。
但下一刻，他们听到轻微的“噗通”声。
凌九霄将开阳放在身前，对着开阳和百姓，俯身扣头。
百姓没有看懂动作的含义，却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看着凌九霄一跪三叩头，直至三跪完毕。
每一次的叩头声都那么清晰。
身后的百姓放下手中的菜叶。其中一个女孩儿扒开人群，站到前面。
刘追云。
她认得这礼，这是上位者最庄重的礼。
凌九霄在向天下请罪。
“凌将军！”刘追云咬着牙。“长路不送——”
世上有几个高位者能做到对着万万众生一步三跪，能愿意从最泥泞的地方走过人间？
行至生路尽，满言愧于国。
……
将军府。
凌乱的屋子里，凌九霄半靠着断裂的屋柱。
照生丹开始反噬。
冷汗混着血一丝一丝渗出，凌九霄没有力气笑了。
最后的时间，凌九霄找不到可以停歇的地方，最后只能药效发作，停在将军府。
她知道须归折一定会猜到她会回来将军府。
但她死后，南明离火会将将军府烧成灰烬，不会留给他们任何东西。
用了南明离火二十七载，却从未有一天想过要用自己的火料理后事。
力气随着破裂的骨髓飞速流失，凌九霄闭上眼睛。
黑暗淹没她之前，她突然想起少时凌河影教她的词。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