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陆陆续续登顶，气温已经不那么热了，太阳开始落山，高处降温很明显。
林飞已经在山顶呆了有一阵，这上面有座庙，可以去里面打碗素面吃，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总算看见一行人的影子，直接一个猛起身，从石墩上跳起来去迎接。
一行人爬得快要人神分离，一转弯看见林飞，高兴得像过了年，“祖宗我可算见着你了。”萧焰顾不上什么面子，就近找了个地儿坐下。
林飞问：“你们饿吗？这儿有素面。”
话音一落，就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哪儿？”
林飞仿佛听到了大家咽口水的声：“再往上点儿有座庙。”
“还要再往上？”季凡整个人瘫软下去，被萧焰从后领口拎住，“瞧你这德行，要来的时候就你嚷嚷最大声。”
“没多远，就几个小台阶。”林飞往几人身后看了眼，问：“白姐呢？”
季凡闻言环视一圈，“她应该比我们先上来，你没遇上她吗？”
“没啊。”
季凡身高不高，他身后有个人闻言皱了下眉，抱着胳膊撞了下他肩膀，撞得他差点没站稳。
“欸——”
看见那人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滚到嘴边骂娘的话咽回了肚子，他不忿地看了眼萧焰，意思是：都是你找的好演员！
林飞顺着那人的动作看过去，萧尘安，那天的早会主持人，很安静，是一个很淡的人。
萧焰看着萧尘安的背影出神，当初他说创业全家反对，放着萧家好大一个地产企业不接手，跑去搞什么戏曲工作室，老爸差点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当时他小叔萧尘安也是这样抱着胳膊站在边上，不支持也没反对，或者说，他根本就觉得事不关己。
萧焰没想到这次小叔会来掺和他的事儿。
“走吧，先去吃饭。”萧焰看着萧尘安的方向，说“刘白走不丢。”
林飞点头往前走带路，山上有点冷，她在上面吹了很久风，胳膊上泛着点红，她抬手抓了抓，萧焰走在她身侧，一低头看见她小臂上起了一片红疹，他抓起林飞的手腕，问：“这是怎么了？刚刚突然起的吗？”
林飞被抓着腕子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说：“荨麻疹，我对冷空气过敏，没事，不会传染。”
潘颖涵闻言转过头：“哦豁，冷空气过敏，挺稀罕的啊，之前看网上还有人对阳光过敏。”他搓了搓胳膊，说：“不过确实是有点凉了，山上山下温差这么大？”
萧焰说：“是早晚温差大，你没看太阳早下去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林飞胳膊上泛红的一块涨势汹汹，这一小会儿，红疹的面积好像又扩大了一圈，“那你以后去外面要记得带一件长袖，冷了就穿起来。”
林飞一直插不上话，听到这儿心里一热，说：“好。”
“不然以后去见客户，突然这样客户看到了也不太好。”
林飞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冷了，她强行保持微笑，继续说：“嗯，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谢谢老板，您真是太会关心人了……
几人在素面馆看到了刘白和拿着碗正在排队的萧尘安，萧焰过去拿碗，排在队伍最后，几人陆续跟上，林飞过去跟刘白打了声招呼，“白姐。”
“嗯，快去排队吧，估计面快没了，后面的还要等。”
林飞道了声好拿碗去了，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轮到萧焰了，她拿着碗，看着前面的队伍，心里有些感慨。
前面几个是她的新朋友，往后的人生就要从这里重启，再也不会回去了，林飞在心里再次强调。
再也不回那个地方，它狭小昏暗，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那里早就不能被称为家，她要远逃。
从大西北的小城，一路向南，逃到没人见过她的南城，她想起父亲在监狱里写的家书，洋洋洒洒两页纸，前面是对不起老妈后面是对不起老婆，翻到最后才有两行是写给她，叫她不要谈恋爱。
老爸入狱之后，连带着她的自尊也一起进去了，她想起好人的同情、坏人的嘲讽，想起在七大姑八大姨口中被断送的前途，不能考公考编就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出路。
她看着前面的新同事，把过去的日子当成旧报纸在心里狠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一并被抛弃的还有此前的所有回忆，他们像一张张老照片，泛黄的纸页一碰就碎了。
“小心！”
林飞突然回过神，她一直低着头跟着前面挪步，没注意到已经轮到她了，小僧用汤勺捞着面往她碗里倒，她手上没使劲儿，面落到碗里，手一沉，碗一瞬脱了手，眼看瓷碗就要落地。
林飞惊呼出声，往后退了半步，电光石火间，瓷碗却堪堪在半空停住，面在碗里碗在手上，顺着手往上，是青筋十分明显的小麦色手臂，林飞惊魂未定，看着萧焰托着瓷碗站直身子，笑她说：“怎么冒冒失失的，一下子不看住了就得闹出点儿动静。”
林飞一下笑出了声，她笑得夸张，刚好借着笑落几滴眼泪，萧焰看她睫毛都湿润了，说：“有那么好笑？你这什么级别的笑点啊，眼泪水都笑出来了。”
“你这手是真的快啊萧哥，刚吓死我了。”
小僧也笑：“刚刚那碗一脱手就被施主托稳了，”小僧立了半掌，对萧焰说，“都是缘。”
萧焰抬眼看了眼小僧，片刻后微笑颔首，侧过脸冲林飞说：“行了林施主，过去吃饭。”
林飞落在他身后，脑子里全是小僧说的“都是缘”。
林飞回到座位的时候刘白问：“刚刚怎么了？”
她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小心走神了。”
萧焰在边上接话：“走神？差点都走到姥姥家了吧？碗都拿不稳……”
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有点训斥又有点包容的语气莫名让林飞觉得安心，她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不错，头一次自己跑这么远，就遇上这么多好朋友，大家对她都很好。
“碗都拿不稳以后我怎么放心让你拿项目？”萧焰补全了后半句。
林飞心里那点温情直接消失不见，女人心似海底过山车，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和资本家温情上了，她眨了下眼假笑道：“萧总心放肚子里好了。”
项目的事您且看吧。
-
一转眼一周过去。
林飞这一周什么也没干，坐在办公室打了一个星期电话，跟自己的各种老师同学又重新搭上线，他们或是戏曲界有名的老戏骨，或是刚毕业正在带小孩学戏的新老师，关于戏，她还真不怕没路子。
她怕的是有路也走不通。
没敢继续深想，低下头继续拨号，下一个号码是很重要的一位老戏骨，十几年来一直活跃在观众的视野里，戏曲频道上经常能看见他的节目，这几年却逐渐淡出荧幕了，据说是唱不动享清福去了。
她得想办法把这位请回来。
手指落在拨号键上前一秒，手机里进了条消息。
-萧焰：下班十二分钟了，还不走？
林飞愣了愣，只在互联网上存在的那种赶着员工下班的老板，今儿算是给她碰上了，说来奇怪，这公司好像没有考勤制度，一周七天至少五天公司只有两三个人在，她都怀疑是不是进了什么骗子集团。
思忱间，抬头看了眼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张卷轴，白底黑字，从上到下是狂草的四个大字“固本清源”，落款是枚刻着个“沈”的红印。
林飞摇摇头，不可能错的，那印是从她手上出的，这字也是她亲眼看着沈老先生写的，连落笔时不慎溅出的几点浓墨，都是同一位置。
这就是沈巍的原作，萧焰绝不只是个浪荡子，这公司也绝不可能是什么骗子公司。
“咳……”萧焰在门口靠了很久，看着林飞对着墙上的字发呆，眼看都快钻那副字里头了，都没发现门口来了人，终于忍不住吭吭了两声。
林飞回过神，总算是回头看了眼有点不耐烦的萧焰，问：“萧总，怎么了？”
萧焰微微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突然又闭上嘴转了个话头，“你认识沈巍？”
“不认识。”林飞轻轻摇摇头。
“哦，看你看的那么入迷，以为你也是沈家的粉丝呢，”萧焰说：“这副字是招来了不少看客，原先他们都挤在我办公室里看，后面实在嫌烦，就放你这了……”
我谢谢你，我不嫌烦，林飞心说。
她嘴下留情：“沈先生下笔如神，更何况这一副这么出名，被围观是正常的。”
“这副不是真迹，是仿的。”萧焰说。
林飞微微睁大眼睛，不信，那红章，那墨迹，那潇洒笔画，那峰回路转的每一个关节她都认得，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压下心中腹诽，面上不显，淡淡问：“是吗？谁仿的？这么真。”
“据说是他亲徒。”萧焰也淡淡答。
林飞心里暗讽，哦，他亲徒，你是说……我吗？
我怎么不知道？
“仿得早了，我也是从别人哪儿淘来的。”
直接从沈老先生手里淘来的吧？
林飞点点头，说：“嗯，您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是，”萧焰站直了说：“我是说下班了，你再不走我锁门了啊。”
林飞已经在山顶呆了有一阵，这上面有座庙，可以去里面打碗素面吃，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总算看见一行人的影子，直接一个猛起身，从石墩上跳起来去迎接。
一行人爬得快要人神分离，一转弯看见林飞，高兴得像过了年，“祖宗我可算见着你了。”萧焰顾不上什么面子，就近找了个地儿坐下。
林飞问：“你们饿吗？这儿有素面。”
话音一落，就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哪儿？”
林飞仿佛听到了大家咽口水的声：“再往上点儿有座庙。”
“还要再往上？”季凡整个人瘫软下去，被萧焰从后领口拎住，“瞧你这德行，要来的时候就你嚷嚷最大声。”
“没多远，就几个小台阶。”林飞往几人身后看了眼，问：“白姐呢？”
季凡闻言环视一圈，“她应该比我们先上来，你没遇上她吗？”
“没啊。”
季凡身高不高，他身后有个人闻言皱了下眉，抱着胳膊撞了下他肩膀，撞得他差点没站稳。
“欸——”
看见那人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滚到嘴边骂娘的话咽回了肚子，他不忿地看了眼萧焰，意思是：都是你找的好演员！
林飞顺着那人的动作看过去，萧尘安，那天的早会主持人，很安静，是一个很淡的人。
萧焰看着萧尘安的背影出神，当初他说创业全家反对，放着萧家好大一个地产企业不接手，跑去搞什么戏曲工作室，老爸差点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当时他小叔萧尘安也是这样抱着胳膊站在边上，不支持也没反对，或者说，他根本就觉得事不关己。
萧焰没想到这次小叔会来掺和他的事儿。
“走吧，先去吃饭。”萧焰看着萧尘安的方向，说“刘白走不丢。”
林飞点头往前走带路，山上有点冷，她在上面吹了很久风，胳膊上泛着点红，她抬手抓了抓，萧焰走在她身侧，一低头看见她小臂上起了一片红疹，他抓起林飞的手腕，问：“这是怎么了？刚刚突然起的吗？”
林飞被抓着腕子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说：“荨麻疹，我对冷空气过敏，没事，不会传染。”
潘颖涵闻言转过头：“哦豁，冷空气过敏，挺稀罕的啊，之前看网上还有人对阳光过敏。”他搓了搓胳膊，说：“不过确实是有点凉了，山上山下温差这么大？”
萧焰说：“是早晚温差大，你没看太阳早下去了吗？”
他转过头看着林飞胳膊上泛红的一块涨势汹汹，这一小会儿，红疹的面积好像又扩大了一圈，“那你以后去外面要记得带一件长袖，冷了就穿起来。”
林飞一直插不上话，听到这儿心里一热，说：“好。”
“不然以后去见客户，突然这样客户看到了也不太好。”
林飞刚刚热乎起来的心又冷了，她强行保持微笑，继续说：“嗯，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谢谢老板，您真是太会关心人了……
几人在素面馆看到了刘白和拿着碗正在排队的萧尘安，萧焰过去拿碗，排在队伍最后，几人陆续跟上，林飞过去跟刘白打了声招呼，“白姐。”
“嗯，快去排队吧，估计面快没了，后面的还要等。”
林飞道了声好拿碗去了，前面还有两个人就轮到萧焰了，她拿着碗，看着前面的队伍，心里有些感慨。
前面几个是她的新朋友，往后的人生就要从这里重启，再也不会回去了，林飞在心里再次强调。
再也不回那个地方，它狭小昏暗，无形的压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那里早就不能被称为家，她要远逃。
从大西北的小城，一路向南，逃到没人见过她的南城，她想起父亲在监狱里写的家书，洋洋洒洒两页纸，前面是对不起老妈后面是对不起老婆，翻到最后才有两行是写给她，叫她不要谈恋爱。
老爸入狱之后，连带着她的自尊也一起进去了，她想起好人的同情、坏人的嘲讽，想起在七大姑八大姨口中被断送的前途，不能考公考编就像是一辈子都没有出路。
她看着前面的新同事，把过去的日子当成旧报纸在心里狠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一并被抛弃的还有此前的所有回忆，他们像一张张老照片，泛黄的纸页一碰就碎了。
“小心！”
林飞突然回过神，她一直低着头跟着前面挪步，没注意到已经轮到她了，小僧用汤勺捞着面往她碗里倒，她手上没使劲儿，面落到碗里，手一沉，碗一瞬脱了手，眼看瓷碗就要落地。
林飞惊呼出声，往后退了半步，电光石火间，瓷碗却堪堪在半空停住，面在碗里碗在手上，顺着手往上，是青筋十分明显的小麦色手臂，林飞惊魂未定，看着萧焰托着瓷碗站直身子，笑她说：“怎么冒冒失失的，一下子不看住了就得闹出点儿动静。”
林飞一下笑出了声，她笑得夸张，刚好借着笑落几滴眼泪，萧焰看她睫毛都湿润了，说：“有那么好笑？你这什么级别的笑点啊，眼泪水都笑出来了。”
“你这手是真的快啊萧哥，刚吓死我了。”
小僧也笑：“刚刚那碗一脱手就被施主托稳了，”小僧立了半掌，对萧焰说，“都是缘。”
萧焰抬眼看了眼小僧，片刻后微笑颔首，侧过脸冲林飞说：“行了林施主，过去吃饭。”
林飞落在他身后，脑子里全是小僧说的“都是缘”。
林飞回到座位的时候刘白问：“刚刚怎么了？”
她笑着摇头：“没什么，不小心走神了。”
萧焰在边上接话：“走神？差点都走到姥姥家了吧？碗都拿不稳……”
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有点训斥又有点包容的语气莫名让林飞觉得安心，她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不错，头一次自己跑这么远，就遇上这么多好朋友，大家对她都很好。
“碗都拿不稳以后我怎么放心让你拿项目？”萧焰补全了后半句。
林飞心里那点温情直接消失不见，女人心似海底过山车，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和资本家温情上了，她眨了下眼假笑道：“萧总心放肚子里好了。”
项目的事您且看吧。
-
一转眼一周过去。
林飞这一周什么也没干，坐在办公室打了一个星期电话，跟自己的各种老师同学又重新搭上线，他们或是戏曲界有名的老戏骨，或是刚毕业正在带小孩学戏的新老师，关于戏，她还真不怕没路子。
她怕的是有路也走不通。
没敢继续深想，低下头继续拨号，下一个号码是很重要的一位老戏骨，十几年来一直活跃在观众的视野里，戏曲频道上经常能看见他的节目，这几年却逐渐淡出荧幕了，据说是唱不动享清福去了。
她得想办法把这位请回来。
手指落在拨号键上前一秒，手机里进了条消息。
-萧焰：下班十二分钟了，还不走？
林飞愣了愣，只在互联网上存在的那种赶着员工下班的老板，今儿算是给她碰上了，说来奇怪，这公司好像没有考勤制度，一周七天至少五天公司只有两三个人在，她都怀疑是不是进了什么骗子集团。
思忱间，抬头看了眼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张卷轴，白底黑字，从上到下是狂草的四个大字“固本清源”，落款是枚刻着个“沈”的红印。
林飞摇摇头，不可能错的，那印是从她手上出的，这字也是她亲眼看着沈老先生写的，连落笔时不慎溅出的几点浓墨，都是同一位置。
这就是沈巍的原作，萧焰绝不只是个浪荡子，这公司也绝不可能是什么骗子公司。
“咳……”萧焰在门口靠了很久，看着林飞对着墙上的字发呆，眼看都快钻那副字里头了，都没发现门口来了人，终于忍不住吭吭了两声。
林飞回过神，总算是回头看了眼有点不耐烦的萧焰，问：“萧总，怎么了？”
萧焰微微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突然又闭上嘴转了个话头，“你认识沈巍？”
“不认识。”林飞轻轻摇摇头。
“哦，看你看的那么入迷，以为你也是沈家的粉丝呢，”萧焰说：“这副字是招来了不少看客，原先他们都挤在我办公室里看，后面实在嫌烦，就放你这了……”
我谢谢你，我不嫌烦，林飞心说。
她嘴下留情：“沈先生下笔如神，更何况这一副这么出名，被围观是正常的。”
“这副不是真迹，是仿的。”萧焰说。
林飞微微睁大眼睛，不信，那红章，那墨迹，那潇洒笔画，那峰回路转的每一个关节她都认得，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压下心中腹诽，面上不显，淡淡问：“是吗？谁仿的？这么真。”
“据说是他亲徒。”萧焰也淡淡答。
林飞心里暗讽，哦，他亲徒，你是说……我吗？
我怎么不知道？
“仿得早了，我也是从别人哪儿淘来的。”
直接从沈老先生手里淘来的吧？
林飞点点头，说：“嗯，您来就为了说这个？”
“不是，”萧焰站直了说：“我是说下班了，你再不走我锁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