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十分混乱。
太子连忙将不省人事的太傅送回房中等太医，连征没了对手，也不屑在此久留，扬长而去。宴会没了主心骨，大臣们马上开始叽叽喳喳地闹起来；文官们大多受过太傅的指点，本就对颐指气使的武将埋怨已久，此次更是冲连征的暴力行为连番指控；武将也是不甘示弱，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拳一个。
“哗啦——”一声脆响，众人眼看了过来，气氛倒是安静了。
原来是尚书程过之没拿稳手里的茶杯，连带着茶壶茶托一齐碎在了一处。
“各位同僚，今日是太子生辰，还是不要本末倒置。”丞相淡定道。
“是啊是啊——”程过之笑笑，为刚才的摔杯实在抱歉。可谁又不知道，这朝中程尚书与丞相大人走得近？程尚书清场面，丞相下定子，这场闹剧，也该清明了。
李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母亲家世平凡，她也不关注前朝政事，每天除了拜神，就是等人。不过神灵似乎从来不应验，人也从未等来过。
现场有些无趣，李淑准备去找阿蓉回去了。阿蓉一贯在后院等她，如此想着，李淑自己溜去了后院。
“你是去找其他哥哥姐姐？”旁边的狐狸眼莫名其妙地跟着李淑。
“……”李淑不答，只顾自己走。
“你是哑巴？”狐狸眼轻笑着问道。
李淑驻足，心中有些烦躁。
狐狸眼绕到她前面，他高她许多，于是他半躬身子和她平视。
李淑看着他的眼睛——
果然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喂——”还没等他继续说，李淑狠地踩了他一脚，然后丢给他一句话：
“我认识你吗？！”
沈嵇一时被气笑了。
李淑不管他，自顾自往后院走去。
总算是甩掉了这个奇怪的人，看他方才同太子同进同出，还以为他是什么知礼的人。李淑得意哼哼，加快了步伐，也没注意眼前拐角，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那人也不客气，铁手一挥就把李淑甩在了地上。
“嘶……”如今这手痛李淑是真有感觉了。
“哪里来的贱婢不长眼睛！”
！！！
这大将军什么时候折到后院来了！
连征原本的躁气还没找到发泄口，李淑的意外更是直接闯到刀口上。李淑几乎忘了呼吸，脑袋空空地抬头看他一眼，眼前一道银风倏忽——
“大将军息怒！”沈嵇用劲把住连征的铁手，大概也知道自己没完全把握，将连征手里的腰刀往侧边偏去，这才留下李淑一命。
李淑人傻在原地，那刀刚才完全可以把她劈成两半！！！
“少詹事沈嵇？”连征脸上仍是不快，不过收敛了些许。
沈嵇欲将地上的李淑扶起来，只是李淑被吓得实在有些过了，腿一直软着站不住，只好靠在沈嵇身上。
“连将军，这是六公主，实在是无辜者。”沈嵇缓缓道。
连征皱眉，盯着李淑看了看。“你母家是什么人？”
沈嵇借力给李淑，握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细看，也发现不了她此刻身体还在微微颤栗。
“母……母亲……”李淑有些呼吸不过来。
连征皱眉，不过一吓，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有耐心听小姑娘醒神，忍不住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李淑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沈嵇身上。
连征就此离开，留给两人一个阔大的背影。李淑忽然感觉到恐慌，这道冷硬的背影似乎并没有随着人的远去变小，反而在虚空中越来越大，重力和阴影全都压向她。
瞧她魂儿都要飞没了，“呼吸！呼吸！”沈嵇摇了摇她的肩，眼神似乎还是聚不了焦，他连忙掐住她的人中。
“呼——呼——”李淑总算是醒过来了。
沈嵇把李淑扶到一旁的凉亭里，很快又从别处找来水壶和帕子，清理着李淑手上的伤口。
细弱的流水冲着被擦破的手掌。他又将帕子打湿后，心细地擦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方才不还是挺有脾气，怎么被吓成这样。”沈嵇低着头擦她的手，忍不住揶揄道。
“他带刀了。”李淑不知是在回应，还是在自言自语。
沈嵇晃了晃她的脑袋，对上她的眼睛，“你怎么傻傻的。”
“没有父皇的命令，外人不可以带武器入东宫。”
“他刚才要杀我。”
“我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我……”李淑脑海中乱乱的，忽然又道，“你是少詹事沈嵇。”
“你认识我了？”
“不认识。”李淑直言。
“那我可真是伤心。”沈嵇被她逗笑了。
李淑像看到傻子一样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捏住，她忙要抽回，沈嵇叫道：“不及时清理要留疤了！”
李淑这才作罢。
所以，她还是不认识他啊？
————
太子居室内，此刻围满了人。太子在床边听着太医的嘱咐，其他大臣、学生，一个个的都把头往里凑，恨不得朱先一睁眼第一看到太子，第二就看到自己。
“唔……”太医拔掉长针，朱先终于是醒了过来。看得屋里这么多人，面色不愉：
“人太多了……”
听见朱先嘶哑的声音，李煦连忙递上一杯水。李煦温声对房间里的众人道：“太傅如今也醒过来了，大家先回去吧，今日的宴会就到此。是我招待不周。”
众人哪敢说太子殿下的不是，搅乱了太子的生辰宴，没得皇帝一顿痛批已是庆幸，如今得太子发话，众人连忙称谢，又是一顿喧闹后，院中只剩下几个殿中仆从。
李淑自休整后找到阿蓉，也不要沈嵇护送，自己就离开了。沈嵇这才又到居室中，老师学生，三人一起。他与李煦同年，亦自幼为太子伴读，同得朱先授课。
朱先脸上还有着青肿，不过人精神确实康健。喝了几口温水润嗓，将那连征以及一众蛮横武将骂了个痛快。
眼见得老师没有大碍，李煦暗自舒了一口气。沈嵇倒没怎么说话，只在大家都不曾在意时轻轻按了按李煦的肩膀。
“那莽夫说那新政万般不是，”朱先忽然转了话头，语气也郁闷了些，“你们看来如何？”
“不许瞒我！”朱先又严厉道。
“新政施行中存在一些阻碍，南方的大户不愿捐田，放奴造册也才提上日程，效果自然要慢些。”
朱先没喝茶，也没应太子的话，只自己思索着。
“这才第几日，自然不能指望人人听话！”沈嵇看了一眼朱先，又看一眼李煦，有些忍不住：“不过新政的手段也过于温和了些，想要人人为公，那怎么可能？我看是要放一些手段……”
李煦摇头，止住沈嵇的话。
“如何不可能呢？“朱先自问，话里却是难得的疲惫。
“我总是做梦，梦见田野巷陌，鸡犬相鸣，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先师坐在桃树下同我们讲学，弟子列在身后一圈又一圈……”
“天下为公，这是先师的遗愿，也是为师的意志。”朱先弱了气势，勉强笑着抚了抚李煦的肩膀。
“你的资质是我历经两朝、我最满意的……”朱先不说话了，眼里渐渐湿润。
沈嵇默默地看着两人，看着李煦接过朱先的手，然后回应他：“太傅放心”。
他心中的滋味难言。既为同学，他支持他肩负这种责任与理想；可既为好友，他只觉得，李煦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派人送走朱先，李煦一个人坐在书房练起了字。李煦的字写得极好，同他这个人一样，有锋却不凌厉，沉稳而不显闷钝。而他也只有心绪不平的时候才会这样写。
似乎是想要把什么东西都收敛起来。
“咳咳……”李煦呼吸不畅快，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嵇抽过他的笔，脸色比李煦还难看。
“别总是压着，李煦。”
太子连忙将不省人事的太傅送回房中等太医，连征没了对手，也不屑在此久留，扬长而去。宴会没了主心骨，大臣们马上开始叽叽喳喳地闹起来；文官们大多受过太傅的指点，本就对颐指气使的武将埋怨已久，此次更是冲连征的暴力行为连番指控；武将也是不甘示弱，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一拳一个。
“哗啦——”一声脆响，众人眼看了过来，气氛倒是安静了。
原来是尚书程过之没拿稳手里的茶杯，连带着茶壶茶托一齐碎在了一处。
“各位同僚，今日是太子生辰，还是不要本末倒置。”丞相淡定道。
“是啊是啊——”程过之笑笑，为刚才的摔杯实在抱歉。可谁又不知道，这朝中程尚书与丞相大人走得近？程尚书清场面，丞相下定子，这场闹剧，也该清明了。
李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母亲家世平凡，她也不关注前朝政事，每天除了拜神，就是等人。不过神灵似乎从来不应验，人也从未等来过。
现场有些无趣，李淑准备去找阿蓉回去了。阿蓉一贯在后院等她，如此想着，李淑自己溜去了后院。
“你是去找其他哥哥姐姐？”旁边的狐狸眼莫名其妙地跟着李淑。
“……”李淑不答，只顾自己走。
“你是哑巴？”狐狸眼轻笑着问道。
李淑驻足，心中有些烦躁。
狐狸眼绕到她前面，他高她许多，于是他半躬身子和她平视。
李淑看着他的眼睛——
果然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喂——”还没等他继续说，李淑狠地踩了他一脚，然后丢给他一句话：
“我认识你吗？！”
沈嵇一时被气笑了。
李淑不管他，自顾自往后院走去。
总算是甩掉了这个奇怪的人，看他方才同太子同进同出，还以为他是什么知礼的人。李淑得意哼哼，加快了步伐，也没注意眼前拐角，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那人也不客气，铁手一挥就把李淑甩在了地上。
“嘶……”如今这手痛李淑是真有感觉了。
“哪里来的贱婢不长眼睛！”
！！！
这大将军什么时候折到后院来了！
连征原本的躁气还没找到发泄口，李淑的意外更是直接闯到刀口上。李淑几乎忘了呼吸，脑袋空空地抬头看他一眼，眼前一道银风倏忽——
“大将军息怒！”沈嵇用劲把住连征的铁手，大概也知道自己没完全把握，将连征手里的腰刀往侧边偏去，这才留下李淑一命。
李淑人傻在原地，那刀刚才完全可以把她劈成两半！！！
“少詹事沈嵇？”连征脸上仍是不快，不过收敛了些许。
沈嵇欲将地上的李淑扶起来，只是李淑被吓得实在有些过了，腿一直软着站不住，只好靠在沈嵇身上。
“连将军，这是六公主，实在是无辜者。”沈嵇缓缓道。
连征皱眉，盯着李淑看了看。“你母家是什么人？”
沈嵇借力给李淑，握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细看，也发现不了她此刻身体还在微微颤栗。
“母……母亲……”李淑有些呼吸不过来。
连征皱眉，不过一吓，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没有耐心听小姑娘醒神，忍不住骂一句：“没用的东西。”
李淑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沈嵇身上。
连征就此离开，留给两人一个阔大的背影。李淑忽然感觉到恐慌，这道冷硬的背影似乎并没有随着人的远去变小，反而在虚空中越来越大，重力和阴影全都压向她。
瞧她魂儿都要飞没了，“呼吸！呼吸！”沈嵇摇了摇她的肩，眼神似乎还是聚不了焦，他连忙掐住她的人中。
“呼——呼——”李淑总算是醒过来了。
沈嵇把李淑扶到一旁的凉亭里，很快又从别处找来水壶和帕子，清理着李淑手上的伤口。
细弱的流水冲着被擦破的手掌。他又将帕子打湿后，心细地擦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方才不还是挺有脾气，怎么被吓成这样。”沈嵇低着头擦她的手，忍不住揶揄道。
“他带刀了。”李淑不知是在回应，还是在自言自语。
沈嵇晃了晃她的脑袋，对上她的眼睛，“你怎么傻傻的。”
“没有父皇的命令，外人不可以带武器入东宫。”
“他刚才要杀我。”
“我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我……”李淑脑海中乱乱的，忽然又道，“你是少詹事沈嵇。”
“你认识我了？”
“不认识。”李淑直言。
“那我可真是伤心。”沈嵇被她逗笑了。
李淑像看到傻子一样看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捏住，她忙要抽回，沈嵇叫道：“不及时清理要留疤了！”
李淑这才作罢。
所以，她还是不认识他啊？
————
太子居室内，此刻围满了人。太子在床边听着太医的嘱咐，其他大臣、学生，一个个的都把头往里凑，恨不得朱先一睁眼第一看到太子，第二就看到自己。
“唔……”太医拔掉长针，朱先终于是醒了过来。看得屋里这么多人，面色不愉：
“人太多了……”
听见朱先嘶哑的声音，李煦连忙递上一杯水。李煦温声对房间里的众人道：“太傅如今也醒过来了，大家先回去吧，今日的宴会就到此。是我招待不周。”
众人哪敢说太子殿下的不是，搅乱了太子的生辰宴，没得皇帝一顿痛批已是庆幸，如今得太子发话，众人连忙称谢，又是一顿喧闹后，院中只剩下几个殿中仆从。
李淑自休整后找到阿蓉，也不要沈嵇护送，自己就离开了。沈嵇这才又到居室中，老师学生，三人一起。他与李煦同年，亦自幼为太子伴读，同得朱先授课。
朱先脸上还有着青肿，不过人精神确实康健。喝了几口温水润嗓，将那连征以及一众蛮横武将骂了个痛快。
眼见得老师没有大碍，李煦暗自舒了一口气。沈嵇倒没怎么说话，只在大家都不曾在意时轻轻按了按李煦的肩膀。
“那莽夫说那新政万般不是，”朱先忽然转了话头，语气也郁闷了些，“你们看来如何？”
“不许瞒我！”朱先又严厉道。
“新政施行中存在一些阻碍，南方的大户不愿捐田，放奴造册也才提上日程，效果自然要慢些。”
朱先没喝茶，也没应太子的话，只自己思索着。
“这才第几日，自然不能指望人人听话！”沈嵇看了一眼朱先，又看一眼李煦，有些忍不住：“不过新政的手段也过于温和了些，想要人人为公，那怎么可能？我看是要放一些手段……”
李煦摇头，止住沈嵇的话。
“如何不可能呢？“朱先自问，话里却是难得的疲惫。
“我总是做梦，梦见田野巷陌，鸡犬相鸣，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先师坐在桃树下同我们讲学，弟子列在身后一圈又一圈……”
“天下为公，这是先师的遗愿，也是为师的意志。”朱先弱了气势，勉强笑着抚了抚李煦的肩膀。
“你的资质是我历经两朝、我最满意的……”朱先不说话了，眼里渐渐湿润。
沈嵇默默地看着两人，看着李煦接过朱先的手，然后回应他：“太傅放心”。
他心中的滋味难言。既为同学，他支持他肩负这种责任与理想；可既为好友，他只觉得，李煦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派人送走朱先，李煦一个人坐在书房练起了字。李煦的字写得极好，同他这个人一样，有锋却不凌厉，沉稳而不显闷钝。而他也只有心绪不平的时候才会这样写。
似乎是想要把什么东西都收敛起来。
“咳咳……”李煦呼吸不畅快，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嵇抽过他的笔，脸色比李煦还难看。
“别总是压着，李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