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云重重
玉长生，好一个玉长生。
任凛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起在蓬莱与玉长生相处的岁月。
……
“凛凛，你看！”
玉长生怀抱雪白狸奴，眼底一抹青黑，显然是刚出完任务回到蓬莱。
但他依旧笑出虎牙尖尖，献宝似的将猫咪捧给她，傲娇地一昂头：“我特意给你捎回来的！”
凛凛只不过提过一句猫咪可爱，没想到他竟记得牢靠。抱过白猫，她背过身亲亲猫咪的脑袋，脸颊烧起彤霞。
玉长生知她害羞，便只用修长手指钩住猫咪尾巴，嗓音含笑道：“你躲什么？这小猫咱俩都有份，我可是她的再生父亲！”
“你呢？要不要当她的娘亲？”
“诶呀！”
任凛凛记得推他一把，鼻尖却拂来少年郎身上的寒香。
……
玉长生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接近她、逗弄她、又让她以为，他真的喜欢她。
然后助人夺走她熬干心血铸就的霜花见，掐死猫咪胖胖，剖出她的剑骨，漠然地看着同门将她逐出蓬莱。
他这样的黑心肠，却又这样的俊美无俦。
他和柳赴崇走过的地方处处芳香弥留，身影令许多人魂牵梦萦。
并且，他们还天资卓绝，十几岁便跨入元婴期——多少人一辈子都在金丹以下苦苦煎熬。
既生瑜，何生亮。
天地既然孕育了这样造化登峰的天才，又为什么要造出像她任凛凛一样的人呢？
“柴姑娘？”
玉长生还在执拗地叩门。
牛壮师兄觑着任凛凛的脸色，没敢动弹。
这姑娘太生猛，他怕自己多说一句，会被按着揍。只默默地抽出屉子下面的医药箱，时刻准备着给她包扎伤口。
一阵风划过，是任凛凛走过牛壮，拉开了房门。
“有事么？”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拎着短刀。心中有一道声音催她杀了他，可理智又将她拉回现实。
玉长生还是熟悉的模样，墨发高束，笑若烂漫春花，黑瞳亮如浸水墨翠。
可她却是面目全非。
玉长生和柳赴崇一样，对她这张脸毫不介怀，或者换句话说，是毫不在意。
一如昨世。
他只笑着说道：“柴姑娘，邺帝召新人在乾清殿面见，宫人托我与你同行。”
任凛凛盯着这张笑脸看了又看，半晌才悠悠说道：“好啊”。
玉长生做出请的姿势，任凛凛从善如流。
破烂短刀在她指间旋如怒放昙花——她倒要看看，这黑心肝的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
却没想牛壮师兄倏地冒出来，“大妹子，你可不能去啊！”
他一把拽住任凛凛的衣领子，冲这小白脸怒目而视：“宫人来托恁？恁算个毛啊！打的什么算盘俺还能不知道？”
任凛凛听出这番话里有话，她将牛壮师兄打量一番，看这黑脸汉子心虚冒汗。
不过临了到底没说什么，只轻巧地挣脱出来，捏一把牛壮师兄的肩膀，让他放心。
玉长生抱着剑，好整以暇看两人撕扯，不阻不拦，好似已经吃定了凛凛姑娘。
牛壮则挤眉弄眼，吹胡子瞪眼干着急，想再拦她，任凛凛与玉长生却已一溜烟地走远了。
*
乾清殿，真龙酣睡之际。
“不不！不要……呃…救……救咳咳”。
头梳两髻的小宫女两手还在扑腾地挣扎，头已在须臾间被生生压到脊背上去，骨肉分离的“嘎吱”声令人胆寒。
可倒也奇怪，往来洒扫的宫人对此都见怪不怪，同伴痛苦的嘶鸣甚至不足以令他们掀起眼皮。
连往日与小宫女走的最近的伙伴也空洞地看她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转瞬之间，小宫女的头就这样倒挂在自己断裂的脖颈上，一缕艳红的血由嘴角流向她饱满的额头，途经圆睁的双目——死时的恐惧与不甘尚未消散。
攥住她纤细脖子的男人贪婪地在空气中呼吸，直到吸干最后一点无名烟气，才丢开尸体，发出舒服的谓叹。
他享用她的模样，宛如人们在餐桌上吸吮酥烂脱骨的鸡。
饱食后的男人悄然踱出乾清殿檐下的晦暗石台，抬头望向当空。
正盛的日光铺在他脸上，映照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此人正是邺帝身旁伺候的大太监彭也。
空中黑气感受到他的目光，霎时间也生出双目，两只硕大无朋的乌黑眼睛直直地与檐下彭也对视。
末了，黑气仿若被什么凭空撕开，幻化出与半个大邺皇宫大的嘴巴，露出直长到嗓子眼儿的獠牙，好似在笑一般。
帝王家的紫气交融在浓重的黑雾之间，已经稀薄如蝉翼，宛似欲将凋零的雨中花瓣。
此时，刚才被掐断脖子的小宫女，竟在片刻后细细簌簌地爬了起来。
她脖子翻回前胸，扭动几下，似乎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小宫女拍拍青绿的裙装，自觉失礼。看到彭也公公负手立于殿前，慌忙屈膝行个礼便退下了。
只是她走路姿势僵若病虫，呆愣愣地撞上了被宫人引来的任凛凛和玉长生。
任凛凛这次清晰地闻到了浓郁的香气，血的锈味儿掺杂其中，腐臭味道倒似有还无。
小宫女晕头转向，任凛凛拉住一把她的手腕：“小心”。
——涣散的瞳孔移向任凛凛，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多谢贵人”。
一股冲鼻的腥味儿拍在任凛凛脑门盖儿上，令她头晕目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宫女行个万福，又僵尸毒虫似的挪走了。
大太监彭也速速下阶，礼迎两位贵人。
这是任凛凛入宫后第一次见到彭也，但是她只看一眼便觉得此人十分眼熟。
彭也年纪三十有余，面皮依旧白净。隆起的额头下长眉弯弯，又生得两条仕女图里的细眼，鼻头肉肉，上扬的弓形唇乌紫发黑。
……有点像……，有点像年画里褪色的老神仙。
任凛凛上辈子肯定见过这张特色十足的脸，只是……她蹙起眉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话说这一遭接着一遭，皇宫里每个人都是怪人。
……
“柴姑娘，玉公子，奴才彭也见过贵人。”
“是奴才遣人去抱月楼召你们，只是不巧了，刚才皇上还醒着呢，批折子劳累，忽然就睡下了。劳烦你们随我去旁殿等等。”
彭也公公弓着背，手搭一柄拂子，笑晏晏地将两人带去旁厅。
*
任凛凛，玉长生与几位侍候的宫人聚在偏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小话。
只不过都是任凛凛在应付着说话。
玉长生则一改迎她出门时的态度，整个人冷若冰霜。
此时若有人试图与此人搭话，怕是会被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冻住。
她太了解玉长生了，上辈子这人也是这副鬼样子。
——你有用时，他便将你捧在手心；你没用时，他看你就像看垃圾。
就譬如现在：
在来乾清殿路上，玉长生问起她的籍贯、面孔为何人所害，又多番打听她的真名
——“柴姑娘，你这“令”字取得好，倒像是银铃作响的声音。”
任凛凛抱着短刀，皮笑肉不笑，“嗯嗯，多谢。”
“那姑娘可有小名？以后不若我唤你铃铛可好？”
此话一出，任凛凛心中警铃大作。
在她家乡那个小山村，除了早已逝去的教书先生，以及自己的母亲，没人搞清楚过她的名字。
她整日浣衣砍柴插秧，在乡里碰到的乡亲们也只唤她“铃铛”。
——庄稼人靠体力吃饭，不靠学问生存。
尤其是是她家那样的穷山僻壤之地，谁会在意谁的姓名呢？
可是玉长生这问题一出口，任凛凛便猜出来了七八分
——柳赴崇和华丰一行人必定已经知道，当日满脸是血任凛凛就是那个脸上生有七星痣的“福星”了。
甚至这行人连她小名都挖了个干净。
而这消息插上翅膀，飞到了各个有头有脸的蓬莱仙宗弟子手里，好让他们上心盯着她这样面孔毁去的人。
玉长生便是其中一员。
恐怕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这狗东西便起了疑心。
……他还是这般阴险难缠。
任凛凛左右应付，又特意露出一些上辈子学来的极北之地口音，好容易才将这人糊弄过去。
不知是否完全打消了他的猜疑，至少这人不巴巴地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此时磕着陈皮味儿瓜子，悠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虽然想杀人，但她也知道玉长生现在的实力暂时远在她之上。
每每想到这点她都很不爽，所以在来的路上，她特意把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在他袍子上抹了个干净。
这贱人洁癖极重，但他又不能造次，毕竟有问题要问，还要跟她好好套近乎。
——暂时杀不了人，但至少能恶心人，两个总得占一头吧？
任凛凛越想，磕起瓜子来便愈发美滋滋。
*
等了有两刻钟时间，邺帝终于转醒。
大太监彭也尖细的嗓音划破午后昏沉，惊起几只乌鸦——“宣柴令、玉长生进殿。”
踏入殿中时，任凛凛与玉长生都坐而不跪，据说这是本朝给予仙门弟子的优待。
可邺帝雕龙的玉石桌案下，却跪伏着一个男人。他身着石青色龙褂，肩上绣满五色祥云，可见身份非凡。
但这人捧着帝王的脚，揉捏按摩，格外小心细致。与他的衣着和跪姿仪态不仅不符，还怪异非常。
任凛凛稍加思索便了然，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皇子陈夜明。
上辈子是他继承帝位，惹得朝中部分权臣不服，将与他娘相关的宫中秘辛散播出去，最后竟一路传到了仙门地界。
——六皇子其母为帝王登基前的洗脚婢子，心爱攀龙附凤，居然真有一日被她捡漏，爬上了尚为皇子的醉醺醺的邺帝的床。
思及此，她再觑一眼陈夜明，心觉邺帝真不是东西，竟这样在外人面前羞辱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眼神飘过去时，却发现那人竟也在望着她，眸中的震惊遮掩不住。
任凛凛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又怎么了？
她眼熟大太监彭也也就算了，难道这个六皇子陈夜明也眼熟她？
这个世界难道是个巨大的眼熟？
这大邺皇宫，愈发扑朔迷离了。
任凛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起在蓬莱与玉长生相处的岁月。
……
“凛凛，你看！”
玉长生怀抱雪白狸奴，眼底一抹青黑，显然是刚出完任务回到蓬莱。
但他依旧笑出虎牙尖尖，献宝似的将猫咪捧给她，傲娇地一昂头：“我特意给你捎回来的！”
凛凛只不过提过一句猫咪可爱，没想到他竟记得牢靠。抱过白猫，她背过身亲亲猫咪的脑袋，脸颊烧起彤霞。
玉长生知她害羞，便只用修长手指钩住猫咪尾巴，嗓音含笑道：“你躲什么？这小猫咱俩都有份，我可是她的再生父亲！”
“你呢？要不要当她的娘亲？”
“诶呀！”
任凛凛记得推他一把，鼻尖却拂来少年郎身上的寒香。
……
玉长生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接近她、逗弄她、又让她以为，他真的喜欢她。
然后助人夺走她熬干心血铸就的霜花见，掐死猫咪胖胖，剖出她的剑骨，漠然地看着同门将她逐出蓬莱。
他这样的黑心肠，却又这样的俊美无俦。
他和柳赴崇走过的地方处处芳香弥留，身影令许多人魂牵梦萦。
并且，他们还天资卓绝，十几岁便跨入元婴期——多少人一辈子都在金丹以下苦苦煎熬。
既生瑜，何生亮。
天地既然孕育了这样造化登峰的天才，又为什么要造出像她任凛凛一样的人呢？
“柴姑娘？”
玉长生还在执拗地叩门。
牛壮师兄觑着任凛凛的脸色，没敢动弹。
这姑娘太生猛，他怕自己多说一句，会被按着揍。只默默地抽出屉子下面的医药箱，时刻准备着给她包扎伤口。
一阵风划过，是任凛凛走过牛壮，拉开了房门。
“有事么？”
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拎着短刀。心中有一道声音催她杀了他，可理智又将她拉回现实。
玉长生还是熟悉的模样，墨发高束，笑若烂漫春花，黑瞳亮如浸水墨翠。
可她却是面目全非。
玉长生和柳赴崇一样，对她这张脸毫不介怀，或者换句话说，是毫不在意。
一如昨世。
他只笑着说道：“柴姑娘，邺帝召新人在乾清殿面见，宫人托我与你同行。”
任凛凛盯着这张笑脸看了又看，半晌才悠悠说道：“好啊”。
玉长生做出请的姿势，任凛凛从善如流。
破烂短刀在她指间旋如怒放昙花——她倒要看看，这黑心肝的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
却没想牛壮师兄倏地冒出来，“大妹子，你可不能去啊！”
他一把拽住任凛凛的衣领子，冲这小白脸怒目而视：“宫人来托恁？恁算个毛啊！打的什么算盘俺还能不知道？”
任凛凛听出这番话里有话，她将牛壮师兄打量一番，看这黑脸汉子心虚冒汗。
不过临了到底没说什么，只轻巧地挣脱出来，捏一把牛壮师兄的肩膀，让他放心。
玉长生抱着剑，好整以暇看两人撕扯，不阻不拦，好似已经吃定了凛凛姑娘。
牛壮则挤眉弄眼，吹胡子瞪眼干着急，想再拦她，任凛凛与玉长生却已一溜烟地走远了。
*
乾清殿，真龙酣睡之际。
“不不！不要……呃…救……救咳咳”。
头梳两髻的小宫女两手还在扑腾地挣扎，头已在须臾间被生生压到脊背上去，骨肉分离的“嘎吱”声令人胆寒。
可倒也奇怪，往来洒扫的宫人对此都见怪不怪，同伴痛苦的嘶鸣甚至不足以令他们掀起眼皮。
连往日与小宫女走的最近的伙伴也空洞地看她一眼，又将头低下去了。
转瞬之间，小宫女的头就这样倒挂在自己断裂的脖颈上，一缕艳红的血由嘴角流向她饱满的额头，途经圆睁的双目——死时的恐惧与不甘尚未消散。
攥住她纤细脖子的男人贪婪地在空气中呼吸，直到吸干最后一点无名烟气，才丢开尸体，发出舒服的谓叹。
他享用她的模样，宛如人们在餐桌上吸吮酥烂脱骨的鸡。
饱食后的男人悄然踱出乾清殿檐下的晦暗石台，抬头望向当空。
正盛的日光铺在他脸上，映照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此人正是邺帝身旁伺候的大太监彭也。
空中黑气感受到他的目光，霎时间也生出双目，两只硕大无朋的乌黑眼睛直直地与檐下彭也对视。
末了，黑气仿若被什么凭空撕开，幻化出与半个大邺皇宫大的嘴巴，露出直长到嗓子眼儿的獠牙，好似在笑一般。
帝王家的紫气交融在浓重的黑雾之间，已经稀薄如蝉翼，宛似欲将凋零的雨中花瓣。
此时，刚才被掐断脖子的小宫女，竟在片刻后细细簌簌地爬了起来。
她脖子翻回前胸，扭动几下，似乎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小宫女拍拍青绿的裙装，自觉失礼。看到彭也公公负手立于殿前，慌忙屈膝行个礼便退下了。
只是她走路姿势僵若病虫，呆愣愣地撞上了被宫人引来的任凛凛和玉长生。
任凛凛这次清晰地闻到了浓郁的香气，血的锈味儿掺杂其中，腐臭味道倒似有还无。
小宫女晕头转向，任凛凛拉住一把她的手腕：“小心”。
——涣散的瞳孔移向任凛凛，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多谢贵人”。
一股冲鼻的腥味儿拍在任凛凛脑门盖儿上，令她头晕目眩。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宫女行个万福，又僵尸毒虫似的挪走了。
大太监彭也速速下阶，礼迎两位贵人。
这是任凛凛入宫后第一次见到彭也，但是她只看一眼便觉得此人十分眼熟。
彭也年纪三十有余，面皮依旧白净。隆起的额头下长眉弯弯，又生得两条仕女图里的细眼，鼻头肉肉，上扬的弓形唇乌紫发黑。
……有点像……，有点像年画里褪色的老神仙。
任凛凛上辈子肯定见过这张特色十足的脸，只是……她蹙起眉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话说这一遭接着一遭，皇宫里每个人都是怪人。
……
“柴姑娘，玉公子，奴才彭也见过贵人。”
“是奴才遣人去抱月楼召你们，只是不巧了，刚才皇上还醒着呢，批折子劳累，忽然就睡下了。劳烦你们随我去旁殿等等。”
彭也公公弓着背，手搭一柄拂子，笑晏晏地将两人带去旁厅。
*
任凛凛，玉长生与几位侍候的宫人聚在偏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小话。
只不过都是任凛凛在应付着说话。
玉长生则一改迎她出门时的态度，整个人冷若冰霜。
此时若有人试图与此人搭话，怕是会被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冻住。
她太了解玉长生了，上辈子这人也是这副鬼样子。
——你有用时，他便将你捧在手心；你没用时，他看你就像看垃圾。
就譬如现在：
在来乾清殿路上，玉长生问起她的籍贯、面孔为何人所害，又多番打听她的真名
——“柴姑娘，你这“令”字取得好，倒像是银铃作响的声音。”
任凛凛抱着短刀，皮笑肉不笑，“嗯嗯，多谢。”
“那姑娘可有小名？以后不若我唤你铃铛可好？”
此话一出，任凛凛心中警铃大作。
在她家乡那个小山村，除了早已逝去的教书先生，以及自己的母亲，没人搞清楚过她的名字。
她整日浣衣砍柴插秧，在乡里碰到的乡亲们也只唤她“铃铛”。
——庄稼人靠体力吃饭，不靠学问生存。
尤其是是她家那样的穷山僻壤之地，谁会在意谁的姓名呢？
可是玉长生这问题一出口，任凛凛便猜出来了七八分
——柳赴崇和华丰一行人必定已经知道，当日满脸是血任凛凛就是那个脸上生有七星痣的“福星”了。
甚至这行人连她小名都挖了个干净。
而这消息插上翅膀，飞到了各个有头有脸的蓬莱仙宗弟子手里，好让他们上心盯着她这样面孔毁去的人。
玉长生便是其中一员。
恐怕在看到她脸的那一刻，这狗东西便起了疑心。
……他还是这般阴险难缠。
任凛凛左右应付，又特意露出一些上辈子学来的极北之地口音，好容易才将这人糊弄过去。
不知是否完全打消了他的猜疑，至少这人不巴巴地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了。
她此时磕着陈皮味儿瓜子，悠哉游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虽然想杀人，但她也知道玉长生现在的实力暂时远在她之上。
每每想到这点她都很不爽，所以在来的路上，她特意把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在他袍子上抹了个干净。
这贱人洁癖极重，但他又不能造次，毕竟有问题要问，还要跟她好好套近乎。
——暂时杀不了人，但至少能恶心人，两个总得占一头吧？
任凛凛越想，磕起瓜子来便愈发美滋滋。
*
等了有两刻钟时间，邺帝终于转醒。
大太监彭也尖细的嗓音划破午后昏沉，惊起几只乌鸦——“宣柴令、玉长生进殿。”
踏入殿中时，任凛凛与玉长生都坐而不跪，据说这是本朝给予仙门弟子的优待。
可邺帝雕龙的玉石桌案下，却跪伏着一个男人。他身着石青色龙褂，肩上绣满五色祥云，可见身份非凡。
但这人捧着帝王的脚，揉捏按摩，格外小心细致。与他的衣着和跪姿仪态不仅不符，还怪异非常。
任凛凛稍加思索便了然，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皇子陈夜明。
上辈子是他继承帝位，惹得朝中部分权臣不服，将与他娘相关的宫中秘辛散播出去，最后竟一路传到了仙门地界。
——六皇子其母为帝王登基前的洗脚婢子，心爱攀龙附凤，居然真有一日被她捡漏，爬上了尚为皇子的醉醺醺的邺帝的床。
思及此，她再觑一眼陈夜明，心觉邺帝真不是东西，竟这样在外人面前羞辱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眼神飘过去时，却发现那人竟也在望着她，眸中的震惊遮掩不住。
任凛凛心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又怎么了？
她眼熟大太监彭也也就算了，难道这个六皇子陈夜明也眼熟她？
这个世界难道是个巨大的眼熟？
这大邺皇宫，愈发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