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观棋!观棋你挺住,别……别……公子,花医师!”

    鱼舞的声音,像一道惊雷,拉开了这场天地同悲的雨雪。

    魏清秋冲到观棋房中,孙缘何、花十二、明月、周宇啸紧随其后。

    观棋满嘴殷红,血把他洁白的衣裳弄脏了,一路淌到地上,血腥味儿在房中漫开。

    魏清秋的脑袋昏沉沉的,她一把把观棋抱起来,观棋仰头时不知为何,鼻尖竟然也开始流血,魏清秋扯开他掩着口鼻的手,一片湿凉。

    他撑着站起来,他的手指在空中怅然地虚握了一把,直直往下栽。

    观棋醒时,屋里点着灯。

    几人围在床侧旁,他羞于被人如此看着。

    “观棋,观棋,你等一等……你等到春三好不好?好不好……”

    孙缘何抓住他冰凉的手。

    孙缘何垂着眼眸,眼泪像是要落下。

    观棋茫然地在一圈人中寻一个身影,然,无果。

    冬夜怎么那么长,他还以为,自己能等到那个时候,去阕都,看看丁浩,和他说说话。

    自丁浩走后,虽是众人照顾着,可是却不及丁浩那一言,一笑。

    孙缘何的声音略微沙哑:

    “观棋,等一等……”

    明月见不得生死离别,抹着泪大步流星地走了,花十二刚要去追,明月叫他:

    “你是医师,哪有丢下病人跑的道理。”

    观棋又咳了起来,口鼻间的血再也藏不住,涌了出来。

    我是真的……想留住他。

    为什么偏偏……偏偏不给我留。

    为什么我不能说话……那我就可以大声地叫他停下,会死的。

    可我只能和个跳梁小丑似的,叫人取笑……

    汗浸透了观棋的满身,他的面色白得像是纸,残喘着,眼睛红红的,抬起手,抓住了孙缘何的袖角,几次欲起身。

    孙缘何握住他的手:“观棋,你要说什么?告诉我……”

    观棋咳嗽不止,努力用喉咙挤出字眼儿:“诶……哎……”

    终是没有吐出那一句话。

    喉咙破了。

    观棋仓促地咳血,手指紧紧攥着孙缘何,指尖发白,甚至扣进了他手背的皮肉里。

    猛然呕出血来,袖袍如雪中红梅一般。

    点点梅花盛开,那不是雪梅,是血梅。

    他比划得急促,手指颤抖。

    带回这里……

    一起。

    把丁浩的牌位带回清河,和自己葬在一起。

    他是天上谪仙,终归要回天上去的。

    观棋看着窗外雪花飘零,真好看,可惜以后也看不到了。

    柜子上还摆着彩球,上面霉迹斑斑,至今都没有丢掉。

    那个少年郎亲手把彩球抛给了自己。

    若是能早点遇见,那该……

    “啊……”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死,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观棋不语真君子。

    “等小爷回来,给你买糖吃!”

    你撒谎。

    “我们观棋,有人疼!”

    你又撒谎。

    “这样就很好,你陪着我,我不会寂寞的。我在天上,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你又撒谎。

    骗我。

    你只会骗我。

    孙缘何泪已先涌,转向花十二,花十二摇头。

    他苦笑两声,挥袖出去了。

    魏清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出去追他,走前,把一颗护心丸放在了花迟暮面前。

    花迟暮犹豫着,把护心丸往回推了推,没用的。

    魏清秋点头,垂手收回了护心丸。

    她碰了碰鱼舞,她正在抽泣,回头,看见魏清秋,微微偏头。

    魏清秋用眼神指了指外边:“给我备马,我去追你主子,他怕是把沙雪骑走了。”

    孙缘何骑马立在清河的郊野之上,狂风呼啸,雪花漫舞。

    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一人。

    山巅,他俯瞰着脚下的清河,泪水无声滑落。

    即使他跑得再远,跑到所有人都不曾到的地方,也摆脱不了生老病死,人生八苦。他长叹一声:“缘何……缘何啊……”

    身后有马蹄声,渐渐近了。

    那人下了马,他没有回头看是谁,那脚步……

    能是谁?

    “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略带责备,这样的天气,魏清秋定是连外衣都没有披,就出来了。

    他解下大氅,递给身后的人。魏清秋笑着指了指沙雪:“我的马,被你骑走了,来找马的。”

    说着接下了氅衣,披上。

    “你说……缘何与我孙缘何搭上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孙缘何转身,回望着她。魏清秋戏谑道:“你这咒我和温微雨呢?咒我就算了,咒当今天子是大罪,这位孙公子,慎言。”

    “多谢提醒。”孙缘何说得漫不经心,心中的不甘如潮水涌上来,浇了自己一身,透心凉。

    “你知道醉寒九式的剑心吗?”魏清秋突然问他。

    孙缘何像是没过脑子一般,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不对。客醉花间忘尘世,剑舞霜天斩恩仇。功成何须问功名,故人天上把酒看。”

    魏清秋言罢,天色灰暗。

    “真的……天上把酒看吗?”

    孙缘何有些怅然地跨上马。

    “愿故人天上把酒看。”

    魏清秋也跨上马,一夹马肚子,马儿扬蹄。

    “但我不会离去。”魏清秋像是保证一样地又道,“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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