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运峡是九州第一峡,贯通南北,两岸之山高而险峻,树高千丈,冬枯夏荣,生机勃勃,山水秀美,且水势浩大而迅疾,水道宽阔,可自南方直达中原。

    这条水路成了宣平王入京的首选。

    月色朦胧,寂静的黑云压迫了半边天。

    豪奢巨大的游船自峡口驶入,船上的灯火倒影在波涛汹涌的江水之中,星星点点的光亮汇聚,照亮了黧黑的江面。

    楼船之上,歌舞升平,旖旎风光与酒色蔓延。

    宣平王坐在高位,身旁倚了两位绝色佳人,下面坐着乐师吹拉弹唱,舞女舞姿翩然,水袖长舞。

    船舱外围了一群侍卫,在舱外来回巡视。

    卧伏在山上的一个暗卫偏偏头,低声对林伽道:“宣平王的楼船马上要驶入胥运峡了,船上暂时没有任何动静,您看我们是不是要继续潜伏在这。”

    林伽盯着江面上的波涛,一动也不动:“再等等,刺客很可能在江面之下。”

    另一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旁冒出来,借着树木做遮掩:“大人,江湖中人的武功是可踏水而行,可潜伏在水底这么久不换气,绝无可能。”

    “是啊,刺客也不可能就这么一叶小舟,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搞刺杀,最可能与我们一般在山上静待,伺机而动。”

    “你有同江湖中人打过交道么?渊山刺客剑走偏锋者不在少数,大有可能在此埋伏。”林伽的语气不容置喙。

    “你们两个先下水看看,这江面之下有何动静。”

    然而在此时,李菘蓝已悄然摸到了船底。她长长地屏气,巨大的冲力也没有撼动她紧扣船身的手。

    李菘蓝拔出腰间暗藏的小刀,猛然蓄力,借着内力将小刀插入了船底,才得以支撑着她。

    忽然,李菘蓝的背后有一股更大的冲力袭来,她松开小刀,直直向下坠落。

    暗卫像是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快,刀剑刺空了。另一名暗卫却是靠着旋流也游了下去。

    水中的剑使起来比不得岸上那般轻松,加之在夜里,水中难以辨清刺客的方向。

    就在此时,李菘蓝将小刀扔了,迅速拔出孤云。她游了上来,翻了个身,在水中与两个暗卫缠斗起来。

    暗卫又将手中的长剑刺了过去,被一把剑格挡住了。是另一个暗卫从一边进攻,两剑相撞。

    她在水中行动自如,敏捷地躲避他们的进攻,身影如风,剑剑狠戾,直冲命门。

    须臾之间,李菘蓝一剑刺入一人胸膛,另一人似乎因血色而激起更大的杀意,竟是忽然从腰腹之中甩出几枚暗器,一面又向李菘蓝刺了过来。

    李菘蓝狂挥几剑,剑气如虹,一一格挡,最后直接将他的剑打了下来,随后刺入那人的脖子。

    一望无尽的黑水中,血瞬间喷泄而出。

    李菘蓝氧气逐渐耗尽,不得已强摁了几个穴位。

    看招式,是荆州暗卫。

    啧。

    浪在狂涌,激流冲刷着船身。

    忽然,远处的江面传来极大的声响,又是几个荆州暗卫跳了进来,隐约有几个黑压压的人影向她游过来。

    江面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岸上的和船上的不可能一无所知。李菘蓝没那么多时间思考,一手拽住这个暗卫的衣服,一边向船的另一侧游去。

    果然,李菘蓝借助内力窜出水面时,船顶、舱外都架满了弓弩手,所有护卫像是没有预料到一般,有人震惊地看着飞溅的水花大喊了一句“刺客在后面!”,刹那,船上弓弩手的箭无一例外都向她飞来。

    李菘蓝以尸为盾,顷刻之间,这具尸体被插满了弓箭,李菘蓝一面用剑挡,一面用尸体挡住了飞过来的箭矢和暗器,尸体上的血全溅到了她的身上。

    李菘蓝一把将暗卫甩到一个弓弩手身上,一把甩出索钩,收缩的短绳将她带到了船顶上。

    这时,江中的荆州暗卫也跳出水面,准备劫杀她。

    一个刺客的基本修养就是要闹的沸沸扬扬,但是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一群暗卫的基本修养,就是悄悄摸摸地办人,一般不怎么会说话。

    李菘蓝不合时宜地笑了,一面从船顶跳到了二楼,将潜藏在二楼的几个弓弩手抹了脖子,一面又冲朝她而来的那群暗卫高声大喊:“不用来支援我!直接去杀宣平王!直接去杀宣平王——!!”

    “不是!”一个暗卫吼了出来。

    于是,船上的弓弩手一看远处的几个来势汹汹的暗卫,和一旁形单影只的女刺客,立即把弓弩对准了几个暗卫,浩大的箭雨朝他们飞射而来!

    李菘蓝左右格挡了几支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箭,杀了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守卫,就干脆利落地从外翻进了船舱内。

    只见惊慌失措的几个舞女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乐师抛下了古乐器试图藏匿自己,几个侍卫挥刀向她砍来,配合得当,刀刀毒辣,这股子难缠的劲头,竟还有些荆州暗卫的影子。

    唯独宣平王不在。

    李菘蓝以一敌多,挥剑如风,步履诡谲又变幻莫测。

    这几个估计是宣平王亲卫,可惜他们遇上的是萧有仪,是江湖第一刺客。

    乐器,酒水,瓜果,散落一地,满地狼藉。

    李菘蓝看都没看陈尸的几人,只是安抚地对那些乐师舞女道:“你们可知宣平王何在?诚实点,我可留你们的性命。”

    李菘蓝料想自己的模样一定像个嗜血修罗,肯定令人十分畏惧,但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把势也闹大了。舱外就是混战的暗卫和守卫,不知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共同讨伐她的盟友。还有她那个不知道死哪去的便宜师弟,估计也被发现是卧底抓了。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一个瘦弱的舞女颤着手,指着上首的主座,声音都在抖:“主座下有暗门,推开主座就是,宣平王就、就藏在那里。”

    “多谢。”李菘蓝提着滴血的孤云朝主座逼近,直至将主座推开,不足一丈宽的地方,宣平王蜷缩在那里,甚至还在试图关上那来不及关上的暗门。

    看见她,宣平王目眦欲裂,喘着粗气。

    李菘蓝染血的脸上泛着笑意,却宛如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她无声道:“宣平王,别来无恙啊。”

    ……

    舱外的暗卫大喊:“我们和她不是一伙的!她是江湖刺客萧有仪!我们亦是奉命前来保护宣平王!”

    “那你们究竟是何人?!”一位守卫一刀封喉。

    在急速飞来的箭矢下,荆州暗卫们顿时不说话了,只专心阻挡。明国公有令,外出行动时万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全部赐死。

    兵戈相见,鲜血染红了浓黑的夜。

    李菘蓝一抹脸,是刺宣平王时溅到她脸上的血。

    这时,三个黑衣暗卫也翻了进来,李菘蓝随手往暗卫那一甩,几枚燕尾镖瞬间穿透三人的脖子。

    那几个乐师舞女大惊失色到几乎跌坐下来。

    “你们几个,当楼船驶过胥运峡的时候,悄摸地从后面下船,报萧有仪的名字,会有一只小船接应你们,今日之事全部吞进肚子里。”李菘蓝干巴巴道,也不再与那几个无辜之人说话。

    她紧握着剑,毫无拖泥带水地又提起一具尸体,朝舱外奔去。

    快到子时了,李菘蓝三两下解决了船上打作一团的人,将几个船员揪了出来,警告道:“等会出了胥运峡,靠岸,将几个舞女,乐师放下船,船上还有几个我的人藏着,所以你们最好老实一点。别想着去通风报信,否则那个被扎成刺猬的人就是你们的下场。”她指了指地上身中数箭的一个暗卫。

    她不能留在船上,怕到头来是请君入瓮。

    李菘蓝说完就干脆利落地从船上跳入江中。

    刺骨冰冷的江水让李菘蓝得以清醒,今夜的荆州暗卫怎会如此莽撞地来劫杀她,多半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师弟呢?估计也是暴露了。

    李菘蓝往回游,直到浑身湿冷地爬上了岸边,才强撑着稳了稳,用内力将身上的水烘干。

    林伽是个谨慎之人,几乎不可能暴露自己,现在很可能处在危险的境地。如果他已经暴露,甚至被抓,只能是因为明国公一直在监视他,才能准确地知道她的行踪。该如何去救他?

    李菘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一个可以两全的计谋。

    可还有一种可能,李菘蓝不敢去想。

    甚至现在,她自己都自顾不暇。

    眼前的事物仿佛都有了重影。

    李菘蓝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先是从五脏开始,犹如千万只虫子在蠕动、撕咬,内力仿佛在流失。

    甚至腹里都开始开始发胀,连身体里的血都极速涌动着。

    怎么就这么巧呢?

    李菘蓝大力喘息着,耳边也是一阵刺耳的声音,几乎将她震聋。

    以至于后头的破空一箭,穿过了她的胸膛,李菘蓝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神色恍惚地看着这一箭。

    李菘蓝才觉中计,在这一箭后装作彻底死亡,直直坠入江中。

    翻腾的江水冰冷她的躯干,痛苦蔓延全身,李菘蓝又点了几个穴位,死死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识。

    李菘蓝是会武功的,御水术不在话下,可如今内力流失,窒息与寒冷一下子充斥自己的身体。

    她这师弟,真是藏的够深。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她留。

    她封闭了自己的五感,顺着江流而下。

    而江流的对面,峭壁的树后,林伽拿着弓弩无声道:“师姐,永别了。”惨白的月光下,他的脸病态而冷漠,仿佛一个来索命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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