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小蒋总为着公司上市，奔波劳碌。而蒋老董事长，起初立场模糊还不至于公然反对。
近期不知怎么，却与蒋鹤贤又作对起来。不许他再筹谋划策。
惹得业界一干人，瞧小蒋总多方受掣。连日来摇头叹息，统统心说，摊上这么位董事长，纵使有义薄云天的抱负也难有地方施展拳脚。
蒋鹤贤不乏听见有人在背后里评价，他俩的面和心不和。
一水儿的不看好他能挣脱蒋老董事长的束缚，自立门户。
周老板与他同桌吃饭的时候，态度还算模棱两可的客气，唯独问起蒋鹤贤的公司上市前景之后，沉默数分不语。
他回话圆润婉转里，掺杂着几丝质疑与不确信：“我们与小蒋总合作过大项目，自然知道小蒋总你的人品和能力才肯欣然赴此盛筵。但小蒋总你要知道，蒋董事长是公认的龙头舵手。除非让我们看见未来的效益确实丰厚可观。我们也不敢公然与蒋董事长作对，不卖他这分佛面。”
蒋鹤贤坐在主桌的对角，让出今天的全场风头。连谈话推到矛盾高潮点，被在场一干投资企业家眸光聚焦，仍依旧面不改色。
他不是听不出周老板套他的话，想从他口里听些与业界风闻相干的实情。
蒋鹤贤答得果断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他口气上却是低调谦逊，暗含锋利：“蒋老董事长的为人各位都深知，，没有他，可能就没有现今蓬勃向上的市场。我从加入这个市场开始就想着以后来者身份，为它注入新鲜血液。共同发展牟利，是此番请各位探讨合作的初心。”
周老板听出他不是空谈蓝图，画大饼招投资的性格。不禁与旁边的一位投资人相视了一眼。
随后便略一颔首。
周老板低头把玩跟前的酒杯，不再多言。
这些能叱咤风云的投资者，俱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之下，都掩藏着波谲云诡的起伏和波动。
极擅伪装，故而表现出来的样子好似漫不经心，风轻云淡。
周老板的赞许只在眉间一闪而过。
他身旁那位衣着干净简洁，价格昂贵不菲的投资巨鳄却更是直白：“我们不必再兜圈子。我们都知道蒋老董事长的出手，无疑会阻碍小蒋总的上市流程。其中更有多条复杂的法律条文牵涉。若要我们站出来，小蒋总是否能保证，日后没有繁琐后续再层叠频生？”
这人的目光仿佛泛着雪白刀光的利刃，剖析着蒋鹤贤。一旁的周老板与他一唱一和，正自品着醒酒茶。
圆桌的四方气氛沉闷压抑。每一个西装加身的高层人士，代表公司来谈判，都分外苛刻。
也有人还留出余暇，想看蒋鹤贤如何应对这等犀利直接的诘难。
蒋鹤贤顶着这一道道能主宰风云的无言视线，抬手，将一助手唤进包厢。
便见一人随着门开的动静，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叠合同。分发给列座四位投资人。
蒋鹤贤则独自端坐，擒起了面前的杯子，低头喝了口水漱口。
待到眼前如门神一般坐镇的几位合作人，露出了惴惴相望的神色。
这些人后知后觉，发现流露出了不该有的外露表情，立马纷纷抬起胳膊，掩起嘴咳嗽两声。继而，搁下了手里那份清列数条风险承担的合同条约。
他们不约而同抬起手掌，合手清脆拍了两三声。
先前发话的投资人，见蒋鹤贤能承受着他们多方施加的压力，献上这份投名状。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有如看见几十年前也曾单刀赴会的自己。
“难怪听人说，小蒋总有胆识有气魄还有谋略。如今瞧你确实比一年前成长出色了不少。”
蒋鹤贤平静如初：“您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坚守着企业刚发展时的理念，力求它稳中发展。感谢各位的信任和鼎力支持。”
散场后，周老板回了家。夫人正好哄了女儿上床睡觉。两人坐在沙发边谈事。
提起了今天饭席上的蒋鹤贤。周老板的口气放松，比在吃饭谈事时多添两分赞许：“后生可畏。这位小蒋总自打上次合作之后，便越发的崭露头角。我能预见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周夫人虽感同身受，不免还执几分顾虑：“你助他的企业融资上市，我们却还不知他与他那老董事长的关系底细，不如再等段时间看看。”
周老板点头：“这是自然，不到绝佳时机不会贸然出手，每项投资都须我们精准狠，不能出半点差池。”他不觉顿了顿眸光，掀起几丝锐利，“他与蒋董事长的对决不日就会显露端倪，我们且看着吧。届时他若有出色表现，这宝我们算是押准了。”
周夫人想起大半年前在酒桌上与蒋鹤贤的几次谋面。
她暗暗吸口气：“他这人的气质，我一直以为不适合我们这领域。去搞学术研究兴许大有出色。如今来看，在这行也未见得不能如鱼得水。”
周老板揽住夫人的肩膀，情不自禁感叹：“我当时看他能那么拼地喝酒，就知道他心里积蓄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人有一点好，心里藏的事情不会表露在脸上，也没沾染什么浮夸。这样的人下了饭桌，或许交一交朋友也不错。”
周夫人斜眼睨着他：“你瞧你们这些个酒桌文化，把一位好端端的后生，折腾得非要伤害自己身体才能坐到与你们同起同坐的位置。”
周老板呷着一抹浅笑不置可否。
隔了会，他松开周夫人肩膀上的手，“你怎知他不是一时的妥协，日后的养精蓄锐呢。现在有多伺机而动，未来才能喷薄出巨大的潜力。我只是好奇一点。他怎么想得到这么努力，毕竟依着他的个性，本该是不必做到现在这样逼迫自己的程度。”
周夫人即便知道丈夫深谙识人之道，仍旧刺了他一句：“焉知他的本性就是喜好直上青云。”
周老板乐呵呵道：“我看不像。”
周老板知道自己的妻子，素爱细心温柔温润尔雅的合作伙伴。而蒋鹤贤显然气质偏冷，虽平易近人，仍难掩身上几分疏离。
很多时候合作就是先看利益，再看是否合缘。他在这行涉入越深，越觉这点不可动摇。
再说蒋鹤贤与朱妏妏那边，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
蒋鹤贤先从朱家离开。
朱妏妏在后头，帮着洗了碗拖完地。少不了还得言语再三劝慰着伤心伤神的双亲。一晃眼便是一下午过去。
往外面一望，擦黑的天显露出了它原先的本色。张开了一副乌压压的獠牙。
她拾了包，下楼去超市里。买点待会送朱父回医院要用的一干生活用品。才走了没几步，瞧见蒋鹤贤的车仍停在远处。
她后背顿时挺直，连带着脚步也顿了一下。
继续想往前不停地走。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蒋鹤贤看她没搭理自己，径自打开车门，追到了她身后。
行动上如此表示。听着口气，他却没有一丝想低头的意味：“我必须这么做，不能提前告诉你，否则你不会同意。”
朱妏妏果真因他这话停住了。侧头，瞧着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输得一塌糊涂：“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明确地表达了不行，你就会听我的。”
蒋鹤贤竟也是直接点头，手下将她攥住的力道愈加深重：“是。”
朱妏妏任着自己手臂上的疼痛逐渐加重，却因心底的麻木，而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
垂头看着她俩接触的身体部分。
过了会儿，朱妏妏才抽出手，往后接着退了一步。
她羞恼的好像并不止自己父母被迫忍辱求全。
还有他竟然连求爱都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
她深深吸气，迫使自己冷静，抬着眼反问：“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定了这些环环相扣的计划。从寺庙到别墅到装修。你也知道，寺庙这事儿你一旦跟我开了这个口，那么你千方百计想出来的这些方案就都白费了。”
蒋鹤贤今天看她在她父母跟头，几次为自己找补。瞧她一改往日护着父母也知道为自己而沉默。
所筑起的一层坚硬壁巢，到了这一刻她的咄咄逼问里，有了几分动摇。
蒋鹤贤空对着自己那只被抛掉的手，声音听着分外的淡。
他一字一音下的含义有千斤万捶，无比沉重：“我只能这么做。”
朱妏妏须自调解，以防胸口的气上不来，也出不去。
她不禁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直视着蒋鹤贤：“我不知道从何时起，你把我当什么了。无论是你无聊乏味的空余生活的调剂品，还是填充你空虚孤单，失去兴趣的一个刺激。亦或是你想掌控的什么东西也好。反正不是把我当人来看。你觉得呢，蒋鹤贤。”
蒋鹤贤早在打定主意，孤注一掷的那一刻起，深知今天这一天到来可能加剧恶化他二人的关系。
他非得这么做不可，也再等不了。
因而眼见着朱妏妏口出伤人。他也只将垂落的指尖，暗自收紧而无言语。
再出口发声之时，蒋鹤贤语气平静得不似常人：“我不这么做，你爸妈能同意我俩结婚么？”
反问胜似逼问。可惜对面站着的是朱妏妏而不是为他必须迷失自我，奉献一切，燃烧自己的什么人。
她冷静自持地将手交握在胸前。
目光安静落下，以至于周遭的环境都逐渐模糊。剩下了不远处，车水马流的鸣喇声还在时不时地响起。
穿插在空落落的胸间，不知疲倦地此起彼伏。
朱妏妏的脸上并不因蒋鹤贤声音的冷淡，改变一分：“那你问我过了吗，原来我的意志在你那，是这么无所谓。既然如此，你何必不找位全心全意愿意依附你的女人。这样你也好随意自我，再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她，或者她的家庭的攻击。”她说到这，顿了一下。
声音微哽之际，赶紧转身掩饰过去。
朱妏妏再次化作稳固的铁墙，拒绝再与他面对面相视，“你好厉害，把我们绑得严严实实算计得一丝不漏。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怕，所以我们……”
蒋鹤贤成功绑缚了朱家，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未如预期一般席卷漫涌。
他直直地站在朱妏妏跟前，皱眉不语。下垂的眸子，最终停在他们二人中间那条短短的隔膜道路上。
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从朱妏妏的嘴里吐露。另一方面，又因为深知掌控了她的家庭无所畏惧。
两种情绪在他的心尖缠绕。
表现到脸上，就是一种惹人嫌恶的风轻云淡。
她们欠他那么多，又哪有资格主动提出从此天荒地老，不再相见。
至少蒋鹤贤能肯定，他这一棋走得并不高明，但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别无他法。
他能用此绑架朱家。不必再害怕十年前的分手再度重现，不就可以了么。
他静静等着朱妏妏。
等她将未出声的那后半句话说出来。
岂知朱妏妏挺直上半身，添补了这么句话：“我们这几天都不要见面了，各自冷静一下为好。”
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里，蒋鹤贤竟然听出她这话背后的几丝疲倦与懈怠。
这种感受何其相似。但可怜他早已经不是大学时候，无能为力而又一筹莫展的蒋鹤贤了。
朱妏妏不想闹得难看的个性一如既往。这么多年，她依旧只会在感情问题上逃避。
蒋鹤贤知道，她最能干出背地里与他发一条短信，就从此音讯杳无的狠绝。
蒋鹤贤下意识迈了几大步，上去，像要阻止她回去以后就重蹈覆辙的行为，冷冷提醒。
话出口了，蒋鹤贤方觉语气太过头。已来不及收回：“你不要忘记，在背债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开。”
朱妏妏被他惊了一下，顺手掰开他扭住自己肩头的手。忍不住想要捂耳尖叫。
她又抬头，恨恨地盯他一眼：“你要干什么，结婚对你而言就是这么草率且敷衍。你不要来爱我，也不要再提这种爱，我讨厌。”
黑色的大衣外披，被风吹得不断在空中飞扬，衣角卷起的同时，他的浓密黑发漫天吹拂。
蒋鹤贤直到这时恍然大悟。眼睛也从朱妏妏消失至越来越小的黑点，逐渐变得灰暗低落。
白皙的肤色比这开春的任何一处粉墙白壁，更刺目。光是他颀长的身影，矗立在高楼大厦环抱的寥落街道，已足够显现出他那鹤立鸡群似的孤独。
原来他一直误解了她。
不是从前每一次，她气闷他伤害她的家人，而他记恨她不肯为他让步。
原来今天，朱妏妏是在羞恼郁闷他的逼婚是这么充满阴谋和诡诈。
蒋鹤贤被朱妏妏最后讨厌两个字，钉住了脚步，几乎不能再挪动一步。
他的身形从僵直到放松，足足经过了好几分钟。
路过的行人正如多年前，曾目睹她们吵架的那批年轻人一样。瞄一眼这对俊男美女的争执便漠不关心，匆匆赶路。
送完朱父朱母回医院，再打理好一切。瞄了眼时间已近十二点，正好撞上刘娉语倒时差，飞回来闲得无所事事，找她喝一杯。
朱妏妏撑着洗手间的台子喘息了颇久，回了一个好字便拿起外套，出门。
她赶到的时候，刘娉语已经给她点好了果汁。
刘娉语坐在椅座上冲朱妏妏招手，放声一吼，引得周围好多脑壳转过来看：“在这呢。”
里头热气逼人，催得朱妏妏外套穿不住，脱掉了随手放在一边。
她先在电话里听说了刘娉语近期的喜报，赶着贺喜：“以后该叫刘老板了不是，快来抱一个。”
刘娉语更为外放，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搂着朱妏妏，直说她又瘦了让多吃点，随后使劲撑着眼皮，仔细瞧昏暗灯光照耀下朱妏妏的妆容。
看她粉铺了一层又一层还不掩憔悴。
刘娉语将口里的酒水豪迈地一饮而尽，深深吐气：“之前我和杨程远合作了一次，好歹捱过了这一阵的经济困难。然后这人跟我说了你知道什么吗，说要和我上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特自恋，觉得帮了我点什么就得让我以身相许。”
朱妏妏想起白天蒋鹤贤的那些糟心事。
盯着手里加了柠檬汁的饮品。
她轻轻揩拭着冰凉的杯壁，满腹沉沉往下坠的心事：“可不是吗。他们并不关心我们怎么想的，只在乎自己要怎么做什么，夺得什么。然后不择手段威逼利诱，势必成功。”
刘娉语一眼能瞧出，朱妏妏用粉底掩盖的不是差劲的气色，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郁结在心底，没法消弭掉的情绪。
追问之下才知道蒋鹤贤今天干的混账事。
刘娉语一下坐不住，两手猛拍桌面。
就这猛然站起来的动作，惹来了不少人的环顾。刘娉语尚能深夜买醉，朱妏妏因为做不到以酒消愁，只得把一切自己默默吞咽咬烂。
两位女孩彼此安慰着，扑在怀里痛哭。
朱妏妏滴酒未沾，尚得把一切压抑沉在心底。哪怕是内伤到喉，头溢出酸涩的腥血气息，也无法像好友那样借醉撒疯。
内心的想法变作疯狂的飓风，把她的心绪闹了个天翻地覆。
结婚，结婚。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件能随意利用的事情，他把这当什么了。金钱至上利益为先。
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蒋鹤贤。
更痛苦不堪的是，既然他都这么陌生了，她为什么还不能离开他。为什么心底某一处仍为他悸动颤栗。
朱妏妏的指甲紧掐着具有棱角且不失光滑的杯身，指尖发青，直直到泛出了大片白色，仍不肯松开。
怎么才能放下这一切。
晦暗的果汁被顶光投照得，向四面八方射出闪烁的光线。
刘娉语一口接一口，大灌着刚开的酒水。两只酒瓶七歪八倒，零落在座台边缘。
她的肩上挂着朱妏妏沉甸甸的重量，自己则恍若未觉。醉醺醺地仰天看了会：“不知道啊。原来蒋鹤贤都变成这副样子了？他以前不是挺不在意这些世俗渔利的么，啧啧啧，果然男人有钱了就变化，这句话不错。”
朱妏妏一手先按住了，刘娉语试图饮第三杯的酒：“够了，你不能再喝多了。我带你回我家，将就睡一晚。”
刘娉语瞬间睁醒：“你爸身体怎么样了，明天我就买两篮水果去看他。”
朱妏妏将她的一只胳膊，拽到自己的肩膀上，做支点。掏着外套，披到刘娉语的身上。
她拖着步子，慢慢地往外边走边说：“大夫说，捱得过今年冬天就能多活几年，现在什么先进的技术医药都用上了。我和我妈也不希冀什么奇迹，盼着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近期不知怎么，却与蒋鹤贤又作对起来。不许他再筹谋划策。
惹得业界一干人，瞧小蒋总多方受掣。连日来摇头叹息，统统心说，摊上这么位董事长，纵使有义薄云天的抱负也难有地方施展拳脚。
蒋鹤贤不乏听见有人在背后里评价，他俩的面和心不和。
一水儿的不看好他能挣脱蒋老董事长的束缚，自立门户。
周老板与他同桌吃饭的时候，态度还算模棱两可的客气，唯独问起蒋鹤贤的公司上市前景之后，沉默数分不语。
他回话圆润婉转里，掺杂着几丝质疑与不确信：“我们与小蒋总合作过大项目，自然知道小蒋总你的人品和能力才肯欣然赴此盛筵。但小蒋总你要知道，蒋董事长是公认的龙头舵手。除非让我们看见未来的效益确实丰厚可观。我们也不敢公然与蒋董事长作对，不卖他这分佛面。”
蒋鹤贤坐在主桌的对角，让出今天的全场风头。连谈话推到矛盾高潮点，被在场一干投资企业家眸光聚焦，仍依旧面不改色。
他不是听不出周老板套他的话，想从他口里听些与业界风闻相干的实情。
蒋鹤贤答得果断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他口气上却是低调谦逊，暗含锋利：“蒋老董事长的为人各位都深知，，没有他，可能就没有现今蓬勃向上的市场。我从加入这个市场开始就想着以后来者身份，为它注入新鲜血液。共同发展牟利，是此番请各位探讨合作的初心。”
周老板听出他不是空谈蓝图，画大饼招投资的性格。不禁与旁边的一位投资人相视了一眼。
随后便略一颔首。
周老板低头把玩跟前的酒杯，不再多言。
这些能叱咤风云的投资者，俱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之下，都掩藏着波谲云诡的起伏和波动。
极擅伪装，故而表现出来的样子好似漫不经心，风轻云淡。
周老板的赞许只在眉间一闪而过。
他身旁那位衣着干净简洁，价格昂贵不菲的投资巨鳄却更是直白：“我们不必再兜圈子。我们都知道蒋老董事长的出手，无疑会阻碍小蒋总的上市流程。其中更有多条复杂的法律条文牵涉。若要我们站出来，小蒋总是否能保证，日后没有繁琐后续再层叠频生？”
这人的目光仿佛泛着雪白刀光的利刃，剖析着蒋鹤贤。一旁的周老板与他一唱一和，正自品着醒酒茶。
圆桌的四方气氛沉闷压抑。每一个西装加身的高层人士，代表公司来谈判，都分外苛刻。
也有人还留出余暇，想看蒋鹤贤如何应对这等犀利直接的诘难。
蒋鹤贤顶着这一道道能主宰风云的无言视线，抬手，将一助手唤进包厢。
便见一人随着门开的动静，恭恭敬敬地捧着一叠合同。分发给列座四位投资人。
蒋鹤贤则独自端坐，擒起了面前的杯子，低头喝了口水漱口。
待到眼前如门神一般坐镇的几位合作人，露出了惴惴相望的神色。
这些人后知后觉，发现流露出了不该有的外露表情，立马纷纷抬起胳膊，掩起嘴咳嗽两声。继而，搁下了手里那份清列数条风险承担的合同条约。
他们不约而同抬起手掌，合手清脆拍了两三声。
先前发话的投资人，见蒋鹤贤能承受着他们多方施加的压力，献上这份投名状。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有如看见几十年前也曾单刀赴会的自己。
“难怪听人说，小蒋总有胆识有气魄还有谋略。如今瞧你确实比一年前成长出色了不少。”
蒋鹤贤平静如初：“您谬赞了，我也不过是坚守着企业刚发展时的理念，力求它稳中发展。感谢各位的信任和鼎力支持。”
散场后，周老板回了家。夫人正好哄了女儿上床睡觉。两人坐在沙发边谈事。
提起了今天饭席上的蒋鹤贤。周老板的口气放松，比在吃饭谈事时多添两分赞许：“后生可畏。这位小蒋总自打上次合作之后，便越发的崭露头角。我能预见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周夫人虽感同身受，不免还执几分顾虑：“你助他的企业融资上市，我们却还不知他与他那老董事长的关系底细，不如再等段时间看看。”
周老板点头：“这是自然，不到绝佳时机不会贸然出手，每项投资都须我们精准狠，不能出半点差池。”他不觉顿了顿眸光，掀起几丝锐利，“他与蒋董事长的对决不日就会显露端倪，我们且看着吧。届时他若有出色表现，这宝我们算是押准了。”
周夫人想起大半年前在酒桌上与蒋鹤贤的几次谋面。
她暗暗吸口气：“他这人的气质，我一直以为不适合我们这领域。去搞学术研究兴许大有出色。如今来看，在这行也未见得不能如鱼得水。”
周老板揽住夫人的肩膀，情不自禁感叹：“我当时看他能那么拼地喝酒，就知道他心里积蓄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人有一点好，心里藏的事情不会表露在脸上，也没沾染什么浮夸。这样的人下了饭桌，或许交一交朋友也不错。”
周夫人斜眼睨着他：“你瞧你们这些个酒桌文化，把一位好端端的后生，折腾得非要伤害自己身体才能坐到与你们同起同坐的位置。”
周老板呷着一抹浅笑不置可否。
隔了会，他松开周夫人肩膀上的手，“你怎知他不是一时的妥协，日后的养精蓄锐呢。现在有多伺机而动，未来才能喷薄出巨大的潜力。我只是好奇一点。他怎么想得到这么努力，毕竟依着他的个性，本该是不必做到现在这样逼迫自己的程度。”
周夫人即便知道丈夫深谙识人之道，仍旧刺了他一句：“焉知他的本性就是喜好直上青云。”
周老板乐呵呵道：“我看不像。”
周老板知道自己的妻子，素爱细心温柔温润尔雅的合作伙伴。而蒋鹤贤显然气质偏冷，虽平易近人，仍难掩身上几分疏离。
很多时候合作就是先看利益，再看是否合缘。他在这行涉入越深，越觉这点不可动摇。
再说蒋鹤贤与朱妏妏那边，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
蒋鹤贤先从朱家离开。
朱妏妏在后头，帮着洗了碗拖完地。少不了还得言语再三劝慰着伤心伤神的双亲。一晃眼便是一下午过去。
往外面一望，擦黑的天显露出了它原先的本色。张开了一副乌压压的獠牙。
她拾了包，下楼去超市里。买点待会送朱父回医院要用的一干生活用品。才走了没几步，瞧见蒋鹤贤的车仍停在远处。
她后背顿时挺直，连带着脚步也顿了一下。
继续想往前不停地走。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蒋鹤贤看她没搭理自己，径自打开车门，追到了她身后。
行动上如此表示。听着口气，他却没有一丝想低头的意味：“我必须这么做，不能提前告诉你，否则你不会同意。”
朱妏妏果真因他这话停住了。侧头，瞧着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她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输得一塌糊涂：“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明确地表达了不行，你就会听我的。”
蒋鹤贤竟也是直接点头，手下将她攥住的力道愈加深重：“是。”
朱妏妏任着自己手臂上的疼痛逐渐加重，却因心底的麻木，而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
垂头看着她俩接触的身体部分。
过了会儿，朱妏妏才抽出手，往后接着退了一步。
她羞恼的好像并不止自己父母被迫忍辱求全。
还有他竟然连求爱都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
她深深吸气，迫使自己冷静，抬着眼反问：“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定了这些环环相扣的计划。从寺庙到别墅到装修。你也知道，寺庙这事儿你一旦跟我开了这个口，那么你千方百计想出来的这些方案就都白费了。”
蒋鹤贤今天看她在她父母跟头，几次为自己找补。瞧她一改往日护着父母也知道为自己而沉默。
所筑起的一层坚硬壁巢，到了这一刻她的咄咄逼问里，有了几分动摇。
蒋鹤贤空对着自己那只被抛掉的手，声音听着分外的淡。
他一字一音下的含义有千斤万捶，无比沉重：“我只能这么做。”
朱妏妏须自调解，以防胸口的气上不来，也出不去。
她不禁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直视着蒋鹤贤：“我不知道从何时起，你把我当什么了。无论是你无聊乏味的空余生活的调剂品，还是填充你空虚孤单，失去兴趣的一个刺激。亦或是你想掌控的什么东西也好。反正不是把我当人来看。你觉得呢，蒋鹤贤。”
蒋鹤贤早在打定主意，孤注一掷的那一刻起，深知今天这一天到来可能加剧恶化他二人的关系。
他非得这么做不可，也再等不了。
因而眼见着朱妏妏口出伤人。他也只将垂落的指尖，暗自收紧而无言语。
再出口发声之时，蒋鹤贤语气平静得不似常人：“我不这么做，你爸妈能同意我俩结婚么？”
反问胜似逼问。可惜对面站着的是朱妏妏而不是为他必须迷失自我，奉献一切，燃烧自己的什么人。
她冷静自持地将手交握在胸前。
目光安静落下，以至于周遭的环境都逐渐模糊。剩下了不远处，车水马流的鸣喇声还在时不时地响起。
穿插在空落落的胸间，不知疲倦地此起彼伏。
朱妏妏的脸上并不因蒋鹤贤声音的冷淡，改变一分：“那你问我过了吗，原来我的意志在你那，是这么无所谓。既然如此，你何必不找位全心全意愿意依附你的女人。这样你也好随意自我，再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她，或者她的家庭的攻击。”她说到这，顿了一下。
声音微哽之际，赶紧转身掩饰过去。
朱妏妏再次化作稳固的铁墙，拒绝再与他面对面相视，“你好厉害，把我们绑得严严实实算计得一丝不漏。我觉得这样的你很可怕，所以我们……”
蒋鹤贤成功绑缚了朱家，然而成功的喜悦并未如预期一般席卷漫涌。
他直直地站在朱妏妏跟前，皱眉不语。下垂的眸子，最终停在他们二人中间那条短短的隔膜道路上。
他好像在害怕什么从朱妏妏的嘴里吐露。另一方面，又因为深知掌控了她的家庭无所畏惧。
两种情绪在他的心尖缠绕。
表现到脸上，就是一种惹人嫌恶的风轻云淡。
她们欠他那么多，又哪有资格主动提出从此天荒地老，不再相见。
至少蒋鹤贤能肯定，他这一棋走得并不高明，但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别无他法。
他能用此绑架朱家。不必再害怕十年前的分手再度重现，不就可以了么。
他静静等着朱妏妏。
等她将未出声的那后半句话说出来。
岂知朱妏妏挺直上半身，添补了这么句话：“我们这几天都不要见面了，各自冷静一下为好。”
迅雷不及掩耳的时间里，蒋鹤贤竟然听出她这话背后的几丝疲倦与懈怠。
这种感受何其相似。但可怜他早已经不是大学时候，无能为力而又一筹莫展的蒋鹤贤了。
朱妏妏不想闹得难看的个性一如既往。这么多年，她依旧只会在感情问题上逃避。
蒋鹤贤知道，她最能干出背地里与他发一条短信，就从此音讯杳无的狠绝。
蒋鹤贤下意识迈了几大步，上去，像要阻止她回去以后就重蹈覆辙的行为，冷冷提醒。
话出口了，蒋鹤贤方觉语气太过头。已来不及收回：“你不要忘记，在背债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开。”
朱妏妏被他惊了一下，顺手掰开他扭住自己肩头的手。忍不住想要捂耳尖叫。
她又抬头，恨恨地盯他一眼：“你要干什么，结婚对你而言就是这么草率且敷衍。你不要来爱我，也不要再提这种爱，我讨厌。”
黑色的大衣外披，被风吹得不断在空中飞扬，衣角卷起的同时，他的浓密黑发漫天吹拂。
蒋鹤贤直到这时恍然大悟。眼睛也从朱妏妏消失至越来越小的黑点，逐渐变得灰暗低落。
白皙的肤色比这开春的任何一处粉墙白壁，更刺目。光是他颀长的身影，矗立在高楼大厦环抱的寥落街道，已足够显现出他那鹤立鸡群似的孤独。
原来他一直误解了她。
不是从前每一次，她气闷他伤害她的家人，而他记恨她不肯为他让步。
原来今天，朱妏妏是在羞恼郁闷他的逼婚是这么充满阴谋和诡诈。
蒋鹤贤被朱妏妏最后讨厌两个字，钉住了脚步，几乎不能再挪动一步。
他的身形从僵直到放松，足足经过了好几分钟。
路过的行人正如多年前，曾目睹她们吵架的那批年轻人一样。瞄一眼这对俊男美女的争执便漠不关心，匆匆赶路。
送完朱父朱母回医院，再打理好一切。瞄了眼时间已近十二点，正好撞上刘娉语倒时差，飞回来闲得无所事事，找她喝一杯。
朱妏妏撑着洗手间的台子喘息了颇久，回了一个好字便拿起外套，出门。
她赶到的时候，刘娉语已经给她点好了果汁。
刘娉语坐在椅座上冲朱妏妏招手，放声一吼，引得周围好多脑壳转过来看：“在这呢。”
里头热气逼人，催得朱妏妏外套穿不住，脱掉了随手放在一边。
她先在电话里听说了刘娉语近期的喜报，赶着贺喜：“以后该叫刘老板了不是，快来抱一个。”
刘娉语更为外放，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搂着朱妏妏，直说她又瘦了让多吃点，随后使劲撑着眼皮，仔细瞧昏暗灯光照耀下朱妏妏的妆容。
看她粉铺了一层又一层还不掩憔悴。
刘娉语将口里的酒水豪迈地一饮而尽，深深吐气：“之前我和杨程远合作了一次，好歹捱过了这一阵的经济困难。然后这人跟我说了你知道什么吗，说要和我上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特自恋，觉得帮了我点什么就得让我以身相许。”
朱妏妏想起白天蒋鹤贤的那些糟心事。
盯着手里加了柠檬汁的饮品。
她轻轻揩拭着冰凉的杯壁，满腹沉沉往下坠的心事：“可不是吗。他们并不关心我们怎么想的，只在乎自己要怎么做什么，夺得什么。然后不择手段威逼利诱，势必成功。”
刘娉语一眼能瞧出，朱妏妏用粉底掩盖的不是差劲的气色，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是郁结在心底，没法消弭掉的情绪。
追问之下才知道蒋鹤贤今天干的混账事。
刘娉语一下坐不住，两手猛拍桌面。
就这猛然站起来的动作，惹来了不少人的环顾。刘娉语尚能深夜买醉，朱妏妏因为做不到以酒消愁，只得把一切自己默默吞咽咬烂。
两位女孩彼此安慰着，扑在怀里痛哭。
朱妏妏滴酒未沾，尚得把一切压抑沉在心底。哪怕是内伤到喉，头溢出酸涩的腥血气息，也无法像好友那样借醉撒疯。
内心的想法变作疯狂的飓风，把她的心绪闹了个天翻地覆。
结婚，结婚。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件能随意利用的事情，他把这当什么了。金钱至上利益为先。
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蒋鹤贤。
更痛苦不堪的是，既然他都这么陌生了，她为什么还不能离开他。为什么心底某一处仍为他悸动颤栗。
朱妏妏的指甲紧掐着具有棱角且不失光滑的杯身，指尖发青，直直到泛出了大片白色，仍不肯松开。
怎么才能放下这一切。
晦暗的果汁被顶光投照得，向四面八方射出闪烁的光线。
刘娉语一口接一口，大灌着刚开的酒水。两只酒瓶七歪八倒，零落在座台边缘。
她的肩上挂着朱妏妏沉甸甸的重量，自己则恍若未觉。醉醺醺地仰天看了会：“不知道啊。原来蒋鹤贤都变成这副样子了？他以前不是挺不在意这些世俗渔利的么，啧啧啧，果然男人有钱了就变化，这句话不错。”
朱妏妏一手先按住了，刘娉语试图饮第三杯的酒：“够了，你不能再喝多了。我带你回我家，将就睡一晚。”
刘娉语瞬间睁醒：“你爸身体怎么样了，明天我就买两篮水果去看他。”
朱妏妏将她的一只胳膊，拽到自己的肩膀上，做支点。掏着外套，披到刘娉语的身上。
她拖着步子，慢慢地往外边走边说：“大夫说，捱得过今年冬天就能多活几年，现在什么先进的技术医药都用上了。我和我妈也不希冀什么奇迹，盼着他多活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