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休息日，商场的人就分外多，一进大门市潮人声扑面而来。
再往上逛过去才是家具床单区。若是从前，她不欠着蒋鹤贤什么，倒也乐得教他给自己刷许多卡。
时过境迁，心里多生了几分扭捏已是不能自然如常了。
外头一家自助超市里，则是正在售卖的各色蔬菜水果肉食。朱妏妏随手掂了掂苹果区，沉甸甸，色泽红润的确不错。
蒋鹤贤不如她们女人懂这些质地产源的讨论，听了一会对话便一个人，站在另一端看外头的明媚阳光。
穿着打扮时尚里带着低调，低奢里透着股高调的女人推着辆小车，这才问起来，颇有些八卦，充当等小孩扫购回来之余的调剂品：“那是你老公么，长得还挺俊的。刚刚在商场里，我就见着你们小两口了，是不是买了新房要买家具什么装修。你们最后买了么，我以前做过这行的销售，现在出来单干窗帘，你们要是想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朱妏妏心知对方来意，随口闲扯了两句就只搪塞：“我们再看看吧，反正都空着。”
女人打眼，又往那短袖长裤的男人多瞧了两眼，打探道：“你老公做什么的。看起来气质很出众，我估摸不是一般人吧，照我工作的年数来看，你俩都不是普通人。”
她的目光重又落回了朱妏妏头上。上下一扫视，便也瞧出大概来。
朱妏妏被强拉着多说了几句。家住哪里，套近乎探家境的家常话。因为她始终守口如瓶，要么就来几句反客为主。
那女人见刺探不出什么情报，只得讪讪摸着自家回来的孩子头发。
不多时相互.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蒋鹤贤见她不多会就出来了，又没拿什么水果，问：“不合心意么。”
朱妏妏嘴角拉扯了下，朝他且耸了耸肩：“换一家吧。”
蒋鹤贤难得看她郁闷。意兴阑珊的模样好似是吃了什么憋。朱妏妏自己倒知道，不全然是被人追着问的低落。
今天买的一应家具，如桌柜凳椅，床单若干。大红的纯白的淡绿的雅蓝的，都逛了个腿酸脚软。
这些都是专门买来，填充蒋鹤贤那买来的别墅的东西。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回到别墅区，她怎么坐怎么不自在。
这里一应俱全的陈设，崭新透亮。可是每一件都那么陌生。她坐不住，站起来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几圈便想出门，瞧蒋鹤贤刚停好车回来。
只得折返到大床上，朱妏妏趴着玩手机。
床单洗了没两天便能铺上床板，颜色看着很洁净，正合朱妏妏的眼缘。每次在上面辗转反侧也不会留下什么褶皱。
蒋鹤贤坐在床边，看她自娱自乐地玩了玩。不觉含笑，沉吟着瞧了瞧空落落的窗子。总觉得缺乏什么：“是不是少了窗帘，我看你喜欢米色的。改天我们出去再买几套回家。”
朱妏妏侧眼瞅着，嘴里幽幽地忽冒了一句出口：“你猜我现在想的什么。”
蒋鹤贤揣摩她的心思，无果，便说：“难道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朱妏妏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权当回应了，“晚上你去做饭。我一天逛下来脚已经快不属于我的了，再说从这下去到厨房得走个至上半小时吧，我不去。”
蒋鹤贤伸手，不重不轻地往她纤腰一捏：“胡说八道。”又不在乎地说，“改天请个阿姨来打扫打扫。”
朱妏妏埋着头，故显得声音闷了不少：“我家离医院倒近些，从这儿过去看我爸妈一眼还得堵不少车。”
蒋鹤贤淡淡说：“这儿也是你的家。”
朱妏妏有心抓起枕头往他身上蹂躏一番，却又不忍，口气稍稍放软了点意欲说好话：“不开玩笑了。我说真的。”
蒋鹤贤才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没再说笑。正正经经地把她从新床单上捞起来：“抗拒什么，住这也没亏待了你什么。每次你从公司开到你家那，不也费花不少功夫，不用找借口。”
朱妏妏闭着眼，本不想睁开多说什么，感觉面上热乎乎的，一直扫过他清新好闻的气息。
犹如沐浴过后，皮肤贴着肉的温暖，教人心生迎合。她一挣扎就又乖乖趴在他的腿上。
她这些天有意避而不见的东西，又一次涌上心头，出奇的难受。闭了十几秒眼才终于好受了点：“反正我不想下楼。”
蒋鹤贤失笑：“那就不下楼，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做。”
谭琦玥与她准丈夫的婚房，早已置办好了。现今就等着装扮家里的各色陈设，故此叫来了朱妏妏海伦，提点意见。
三个小姐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消磨在窗帘专卖店。谭琦玥喜欢艳丽的颜色。偏巧店里这一款还在运送的路上，店家瞧她们三位虎视眈眈的不敢糊弄，好茶好水招待了。一并说些新房风水的问题。
朱妏妏摸了摸这边的窗帘料子，质量倒都细腻顺滑。
遮光窗帘的效果似也不错。
在店家口若悬河的言词里让人怦然心动。
海伦一眼瞧出她活泛的心思，琢磨她是不是也有意向买两条，撺掇着也为自家置办新的窗帘：“我看这颜色好，干干净净的，也不容易掉色染色。”
谭琦玥喜事将近，精神倍儿爽。东看看西看看还能抽出空，讲解一番她做的窗帘功课。
比如选什么成色耐性高，否则买回去没多久就坏了。看朱妏妏听得认真，难得的表现出兴趣来。
她不觉猜测：“看你这难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多半不是海伦那种给家人替换新窗帘的情况吧。妏妏，如实交代了。”
朱妏妏被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得万般不适应，硬着头皮答了。含糊敷衍也不好：“我能有什么情况，现在住的地缺了窗帘，就来看一二。”
谭琦玥碍着海伦在场，倒没说不中听的话。
等拽着她两个人独处，她才追问：“他跟你求婚了没。”
朱妏妏一寻思，逼婚倒有，称不了求婚。
一时之间没做声。
谭琦玥倒吸口气，又连珠炮地问了好些问题，身不由己地悠悠感慨了一声，继而咬着腮帮子，说：“我一开始怎么说那小蒋总的来着，高段位难惹得很，没想到海伦听进去了你却一头扎进去。糊涂啊，妏妏。”
朱妏妏没想着谭琦玥也这么说，透露着不看好他俩的意味。
低眼，仍在一条条绣花的帘子上巡视，才转过身。
朱妏妏靠着壁橱，有了些许回应的声响：“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中途因为一些事才分开了。”
谭琦玥想了想一笑：“傻妏妏，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想选择和他在一块，那以后你会不会继续待部门里工作。”
朱妏妏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天也没抽出来，说：“当然会。”
谭琦玥竖起手指，给她一根一根地细数利弊：“先不论，你俩住一块后钱肯定够用，不需要你再出来，作死做活养活自己。单说他要是强烈要求你辞职，再施加点手段强迫你，你是从还是不从。”
朱妏妏当然知道，蒋鹤贤不会这么明着来做撕破脸面的事，但很有可能像前阵子，无预兆地公开她俩恋情一样如法炮制。
凭借他现在的地位和手段，让她在一个办公室里举步维艰还绰绰有余。
朱妏妏心里没底，所以嘴上要更强硬，来反驳自己心头的虚空：“不会的。”
谭琦玥瞅着她发白的脸色，轻轻地摇头：“你说的不会，是指你不会辞职还是他不会强迫你。据我识人的经验来看，他是挺说一不二也不怎么听劝的人。”
朱妏妏定定神，看了她一眼方才回嘴：“蒋鹤贤以前并非这种人。”
谭琦玥笑笑：“你也知道，是以前不是现在了。男人一有钱就变样，大学校园情侣又如何。多的是走不到最后的。”
这日晚上，朱妏妏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屋子。一开始，她想就近在自家里眯一会打个盹，就算了。
哪想蒋鹤贤还能忙里抽闲，专门接她回这幢别墅。
朱妏妏身体累得很，便没怎么回拒，结果在洗浴完吹头发刷手机的时候，不经然瞥见条蒋鹤贤的新闻图。
图片上，他与一形象气质都上乘优佳的女性并肩而立。闪光灯下，他们二位的表情全都无懈可击，甚为亮眼。
朱妏妏淡然地看着这张照片数秒，反扣了手机，将自己窝进松软枕头。
像埋进密闭的水里无法呼吸那样，试尝失去氧气的困顿。
她脑子充血，滚在床边的时刻，脸色便隐隐发红。却在混沌里慢慢抽了些许理智出来。
想着谭琦玥那番言辞，总觉着身体上下软绵绵的，抽不出丝毫气力。
等脸上的红意渐渐褪去，她掏出手机。
从未做过搜寻潜在情敌的事。故而连指尖也磨蹭了不少时间。
最后搜出，对方是某投资领域的杰出青年女企业家，各项履历优秀亮眼。
以往，朱妏妏看到相关领域的一份光鲜靓丽的简历，也没怎么应激。今天难得生出点遥不可及的自卑来。
她若还是两年前那个，每天和海伦琦玥，再繁忙工作之际也不忘吃喝玩乐的小白领，便不会现在这般的乱想一通。
偏她住着蒋鹤贤的，用着蒋鹤贤的，欠着蒋鹤贤的。全身心无意识地低人一等，便生了寄人篱下的卑微。
朱妏妏很不喜欢，这种让自己身段无限低下的感觉。
刚刚蒋鹤贤送完她，马不停蹄地回公司了。虽说离这市中心仅仅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可也波折。
她说自己可以开车，有手脚，能自行回家。蒋鹤贤那厮跟防贼似的，生怕她中途溜回自家那个小窝去，非还连夜请了位阿姨，忙上忙下地做菜打扫，收拾整理衣物还有拖地。
朱妏妏在他面前，渐渐丧失话语权，最后沉默无言以对。
她望着这间逐渐沾上烟火生活气息的偌大房子。
幻视着这间怎么也塞不满的屋子，如何在家具的金碧辉煌里，焕然一新。她视线的落点，留在蒋鹤贤躺过的那一隅狭小角落。
朱妏妏抬眼看了看。指针划到十一点半的时钟，脑子里还很清醒。
知道明天早晨，得爬起来上班，不容熬夜晚睡。因不知道蒋鹤贤何时归来，坐在空零零的沙发上，她待了半小时。
中途阿姨上洗手间，不慎还吓了一跳，揉着惺忪的眸子小声儿劝道：“朱小姐早些睡吧，蒋先生是大忙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明早上也不一定能回家里头睡。你不如顾着点身体，自己先养足了精神为妙。”
朱妏妏既无睡意，干脆和阿姨聊起天来。
正好打发打发时间，磨蹭到凌晨才打算睡。
自此，朱妏妏与这位有着丰富行政经验的阿姨熟起来。下班无事可做便常陪着她，各处逛逛，买菜下厨。
有时候朱母忙不过来，她便拿着阿姨做的汤带去医院。
朱母敏锐地嗅出了，这阿姨必然是蒋鹤贤请雇的，却没多说什么。或者说根本不敢说什么了，只有时候，搭着朱妏妏的手相顾无言。
心里都知道，照朱父这迟缓的病愈速度，捱到来年开春怕是困难了。
无数昂贵针剂砸下去，无异于石沉大海。激起每个人心中难以言喻的哀愁，任它滋长蔓延，又在某一困顿时间发呆放空。
方知世界上有钱都买不回的东西。
人在生死关头，弱小得像只蚍蜉。
阿姨听说她家父亲的病状，不由勾起心头的苍凉往事，谈及她那早早痨病死了的小娃娃，倍觉苍老。
朱妏妏连忙支开话题。
不成想阿姨擦干泪滴，倒是歉疚了一回，说着就要出去买菜：“原是我该来安慰你的，怎么变成朱小姐来宽慰我的了，瞧我这张老脸，一点儿也不知羞。”
朱妏妏知她须一个人独处，便没多留。
她居家办公，开了个短暂的会议。
眼瞧到了下班的点。几天没见着蒋鹤贤的面孔，随手便打了电话，给蒋鹤贤的私人手机。
她料想蒋鹤贤那私人移动机，要么没空不会接，要么刚好空下来，闲谈两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无不可。
是以便没有发信息。而是选择了能听听声音这种模式。
朱妏妏的纤细指尖还在光滑键盘上，敲打移动。密密麻麻的字在屏幕的一页一页下滑里浮跃。
电话那端也渐渐接起来，响起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女声：“朱小姐？蒋总喝醉了没法接电话，您请问有什么要事么，我可以替您转答。”
朱妏妏愣了一会，颇想直接挂了电话。
顿一顿，她又瞄了眼自己拨出去的号码，放着更轻轻柔柔的嗓音，笑着回：“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随即才挂，她心口说不出的浮躁，顾不得光脚下了地。拿着那只刚切断的手机来来回回踱步。
又觉，自己刚才回得不够婉转，情绪太过不稳定，恐让人瞧出端倪。
没有谁比朱妏妏更清楚不过，蒋鹤贤只要随意散发一点魅力，便有无数女人争先恐后地扑上来这点。
就跟他在无论人际的处理，还是事业的成功上一样。通常都看他想不想成为，而不是能不能做到。
就是这么气人又烦躁。
难怪朱父朱母一直看不顺眼，这么个什么都手到擒来的天之骄子，怎能知道来之不易的珍惜。
朱妏妏有心想再拨回去，却觉得好掉价，摔了手机，平复着起起伏伏的胸口。
过了会她又翻出来之前保存的页面，看了一番那女人的简介履历。
没过一会，蒋鹤贤那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朱妏妏刚接起来，只瞧家政阿姨气冲冲在外头与谁争论了什么，冲进屋子来。
朱妏妏一时来不及和蒋鹤贤多说几句，便捂着听筒道：“不好意思，你打错了。现在我有点事，便先挂了。”
这回换做对方静声不语。温秘书才拾起他的西装，拿着他的遗落的手机，与他同处在一车上。
这会儿听电话里娇滴滴的声音，说着不留情面的话，挂了电话。再见座位上，刚洗了一把脸醒神的蒋鹤贤。
副驾驶的温秘书笑了一声，缓解车内尴尬气氛：“想来你这手机，倒被别的女人接了一回，让她恼了。你要不再赶紧打回去一个。”
蒋鹤贤方吭了一声：“她才不让我打过去。”
温秘书揉了揉紧勒的领带。作为蒋老董事长的人，时不时地在蒋鹤贤跟头晃悠还能不被撵出去，足以见蒋鹤贤商业对阵上的自信，和他非同凡响的涵养。
温秘书放下手，忍不住清嗓咳嗽：“想不到，朱小姐也会吃醋啊。我还以为怎么惹她她都不生气的那种呢。”
蒋鹤贤到这时候，微笑了一笑。
口齿里回荡着的漱口水的清香，冲刷掉了胃里涌上的酒气。他终于感觉自己舒服了不少。
这会子听见朱妏妏的声音，这种小心情的涟漪更甚。
蒋鹤贤淡淡地点头回应：“那是你不了解她。”
温秘书无话可说，干脆不答，着重提了一句：“今天这位饭桌上的女士来头不小，你可要绅士一点。别为了她私自拿你手机，就跟人计较。”
蒋鹤贤坐在后面的缘故，嗓子凝滞着粘稠的酒意，听起来格外寒冷：“温秘书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我这不会说你什么，但睚眦必报的蒋老董事长那可就不一定了。”
温秘书不怒反笑：“我好心提醒你，倒冲了火气，得，是我没眼力见了，不该在你受女朋友气的时候还撞枪眼。”
蒋鹤贤当然不会回应他，吩咐司机送自己回别墅。
再说朱妏妏这边，因为大白天吵闹起来不好，不得不踩着拖鞋。连鞋都来不及换，她这么一身随意平常的裙子出门。
对方也是哪家的阿姨，上下打量她的价位，冷嗤更甚。
阿姨用手指着这人骂：“你话说得这么难听，还不许我还嘴了。”
这人一叉腰，顶了回来：“我哪点说错了，你尽心维护着的女人，这么张脸蛋这么个模样，又是个普通家境，哪住得起这里的别墅。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清楚。”
她口里的这么位女人，这时缓缓地站出来，把自己阿姨护到身后。
态度不见有何被冒犯的气愤。
但见她的裙身，掐出不堪一握的弧度。柔顺长发在阳光下，照射得晶莹剔透，浑身被富养的气息，散发着没怎么做过重活累活的娇惯。
再看她平日时髦的穿搭，优雅精致的妆容，每天打扮得香喷喷，进出公司与门庭两点一线。
她的鞋子是无论何时，都要踩着高跟以显纤细身形。她的眼眸总是尽可能地低垂着看人，却连脸也不肯低一下。
于是形成了一种被娇纵惯了的金丝雀那样的睥睨。
难怪有点识人素养的人，随意一瞧就能看出她不过是名说得好听一点的都市丽人。私底下随意被富有高贵的男人，养在家里的玩物罢了。
以致家里的家佣，听惯了这类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拿来当成和不对付的同行，唇枪舌战的把柄。
攻击她家的女主人，是个如何借着年轻漂亮来换取金钱财富的婊子。
这一带，多是积攒丰富身家底蕴的夫妻。或是靠自己单打独斗，拼出一片天地的独立名流。
一位看似在高级办公楼体面工作的女人，忽然出现在这几栋别墅里，难免惹出无限遐思。
说得体面点，是给房子住，给买包包钻石项链手环的女朋友。说现实点，就是豢养的小雀儿。
要怪就怪她明明自己有正当的职业，看似坐在高高在上，鄙视众生的办公楼。私下里也做道貌岸然，不思进取只图捷径的攀高枝。
毕竟按她这薪资，就算做到了高级打工人，就连这里的一只卫生间都得背上房贷十几年。
阿姨浑身发抖：“我是没见过心肠这么毒的人。”
朱妏妏少不了劝慰了几句，后又说：“这些话哪是她能说出来的，可见都是她们家里的那些主人家说惯了，所以才背后听来这么说。”
阿姨叹息，摇一摇头说：“我看朱小姐你也不缺钱，不如去些高档小区住住，都比被这群眼睛长在脑顶上，昂首阔步的所谓名流们，排挤也好得多。”
再往上逛过去才是家具床单区。若是从前，她不欠着蒋鹤贤什么，倒也乐得教他给自己刷许多卡。
时过境迁，心里多生了几分扭捏已是不能自然如常了。
外头一家自助超市里，则是正在售卖的各色蔬菜水果肉食。朱妏妏随手掂了掂苹果区，沉甸甸，色泽红润的确不错。
蒋鹤贤不如她们女人懂这些质地产源的讨论，听了一会对话便一个人，站在另一端看外头的明媚阳光。
穿着打扮时尚里带着低调，低奢里透着股高调的女人推着辆小车，这才问起来，颇有些八卦，充当等小孩扫购回来之余的调剂品：“那是你老公么，长得还挺俊的。刚刚在商场里，我就见着你们小两口了，是不是买了新房要买家具什么装修。你们最后买了么，我以前做过这行的销售，现在出来单干窗帘，你们要是想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
朱妏妏心知对方来意，随口闲扯了两句就只搪塞：“我们再看看吧，反正都空着。”
女人打眼，又往那短袖长裤的男人多瞧了两眼，打探道：“你老公做什么的。看起来气质很出众，我估摸不是一般人吧，照我工作的年数来看，你俩都不是普通人。”
她的目光重又落回了朱妏妏头上。上下一扫视，便也瞧出大概来。
朱妏妏被强拉着多说了几句。家住哪里，套近乎探家境的家常话。因为她始终守口如瓶，要么就来几句反客为主。
那女人见刺探不出什么情报，只得讪讪摸着自家回来的孩子头发。
不多时相互.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蒋鹤贤见她不多会就出来了，又没拿什么水果，问：“不合心意么。”
朱妏妏嘴角拉扯了下，朝他且耸了耸肩：“换一家吧。”
蒋鹤贤难得看她郁闷。意兴阑珊的模样好似是吃了什么憋。朱妏妏自己倒知道，不全然是被人追着问的低落。
今天买的一应家具，如桌柜凳椅，床单若干。大红的纯白的淡绿的雅蓝的，都逛了个腿酸脚软。
这些都是专门买来，填充蒋鹤贤那买来的别墅的东西。她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回到别墅区，她怎么坐怎么不自在。
这里一应俱全的陈设，崭新透亮。可是每一件都那么陌生。她坐不住，站起来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几圈便想出门，瞧蒋鹤贤刚停好车回来。
只得折返到大床上，朱妏妏趴着玩手机。
床单洗了没两天便能铺上床板，颜色看着很洁净，正合朱妏妏的眼缘。每次在上面辗转反侧也不会留下什么褶皱。
蒋鹤贤坐在床边，看她自娱自乐地玩了玩。不觉含笑，沉吟着瞧了瞧空落落的窗子。总觉得缺乏什么：“是不是少了窗帘，我看你喜欢米色的。改天我们出去再买几套回家。”
朱妏妏侧眼瞅着，嘴里幽幽地忽冒了一句出口：“你猜我现在想的什么。”
蒋鹤贤揣摩她的心思，无果，便说：“难道是在想晚上吃什么。”
朱妏妏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权当回应了，“晚上你去做饭。我一天逛下来脚已经快不属于我的了，再说从这下去到厨房得走个至上半小时吧，我不去。”
蒋鹤贤伸手，不重不轻地往她纤腰一捏：“胡说八道。”又不在乎地说，“改天请个阿姨来打扫打扫。”
朱妏妏埋着头，故显得声音闷了不少：“我家离医院倒近些，从这儿过去看我爸妈一眼还得堵不少车。”
蒋鹤贤淡淡说：“这儿也是你的家。”
朱妏妏有心抓起枕头往他身上蹂躏一番，却又不忍，口气稍稍放软了点意欲说好话：“不开玩笑了。我说真的。”
蒋鹤贤才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态，没再说笑。正正经经地把她从新床单上捞起来：“抗拒什么，住这也没亏待了你什么。每次你从公司开到你家那，不也费花不少功夫，不用找借口。”
朱妏妏闭着眼，本不想睁开多说什么，感觉面上热乎乎的，一直扫过他清新好闻的气息。
犹如沐浴过后，皮肤贴着肉的温暖，教人心生迎合。她一挣扎就又乖乖趴在他的腿上。
她这些天有意避而不见的东西，又一次涌上心头，出奇的难受。闭了十几秒眼才终于好受了点：“反正我不想下楼。”
蒋鹤贤失笑：“那就不下楼，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做。”
谭琦玥与她准丈夫的婚房，早已置办好了。现今就等着装扮家里的各色陈设，故此叫来了朱妏妏海伦，提点意见。
三个小姐妹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消磨在窗帘专卖店。谭琦玥喜欢艳丽的颜色。偏巧店里这一款还在运送的路上，店家瞧她们三位虎视眈眈的不敢糊弄，好茶好水招待了。一并说些新房风水的问题。
朱妏妏摸了摸这边的窗帘料子，质量倒都细腻顺滑。
遮光窗帘的效果似也不错。
在店家口若悬河的言词里让人怦然心动。
海伦一眼瞧出她活泛的心思，琢磨她是不是也有意向买两条，撺掇着也为自家置办新的窗帘：“我看这颜色好，干干净净的，也不容易掉色染色。”
谭琦玥喜事将近，精神倍儿爽。东看看西看看还能抽出空，讲解一番她做的窗帘功课。
比如选什么成色耐性高，否则买回去没多久就坏了。看朱妏妏听得认真，难得的表现出兴趣来。
她不觉猜测：“看你这难得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多半不是海伦那种给家人替换新窗帘的情况吧。妏妏，如实交代了。”
朱妏妏被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得万般不适应，硬着头皮答了。含糊敷衍也不好：“我能有什么情况，现在住的地缺了窗帘，就来看一二。”
谭琦玥碍着海伦在场，倒没说不中听的话。
等拽着她两个人独处，她才追问：“他跟你求婚了没。”
朱妏妏一寻思，逼婚倒有，称不了求婚。
一时之间没做声。
谭琦玥倒吸口气，又连珠炮地问了好些问题，身不由己地悠悠感慨了一声，继而咬着腮帮子，说：“我一开始怎么说那小蒋总的来着，高段位难惹得很，没想到海伦听进去了你却一头扎进去。糊涂啊，妏妏。”
朱妏妏没想着谭琦玥也这么说，透露着不看好他俩的意味。
低眼，仍在一条条绣花的帘子上巡视，才转过身。
朱妏妏靠着壁橱，有了些许回应的声响：“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中途因为一些事才分开了。”
谭琦玥想了想一笑：“傻妏妏，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想选择和他在一块，那以后你会不会继续待部门里工作。”
朱妏妏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半天也没抽出来，说：“当然会。”
谭琦玥竖起手指，给她一根一根地细数利弊：“先不论，你俩住一块后钱肯定够用，不需要你再出来，作死做活养活自己。单说他要是强烈要求你辞职，再施加点手段强迫你，你是从还是不从。”
朱妏妏当然知道，蒋鹤贤不会这么明着来做撕破脸面的事，但很有可能像前阵子，无预兆地公开她俩恋情一样如法炮制。
凭借他现在的地位和手段，让她在一个办公室里举步维艰还绰绰有余。
朱妏妏心里没底，所以嘴上要更强硬，来反驳自己心头的虚空：“不会的。”
谭琦玥瞅着她发白的脸色，轻轻地摇头：“你说的不会，是指你不会辞职还是他不会强迫你。据我识人的经验来看，他是挺说一不二也不怎么听劝的人。”
朱妏妏定定神，看了她一眼方才回嘴：“蒋鹤贤以前并非这种人。”
谭琦玥笑笑：“你也知道，是以前不是现在了。男人一有钱就变样，大学校园情侣又如何。多的是走不到最后的。”
这日晚上，朱妏妏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屋子。一开始，她想就近在自家里眯一会打个盹，就算了。
哪想蒋鹤贤还能忙里抽闲，专门接她回这幢别墅。
朱妏妏身体累得很，便没怎么回拒，结果在洗浴完吹头发刷手机的时候，不经然瞥见条蒋鹤贤的新闻图。
图片上，他与一形象气质都上乘优佳的女性并肩而立。闪光灯下，他们二位的表情全都无懈可击，甚为亮眼。
朱妏妏淡然地看着这张照片数秒，反扣了手机，将自己窝进松软枕头。
像埋进密闭的水里无法呼吸那样，试尝失去氧气的困顿。
她脑子充血，滚在床边的时刻，脸色便隐隐发红。却在混沌里慢慢抽了些许理智出来。
想着谭琦玥那番言辞，总觉着身体上下软绵绵的，抽不出丝毫气力。
等脸上的红意渐渐褪去，她掏出手机。
从未做过搜寻潜在情敌的事。故而连指尖也磨蹭了不少时间。
最后搜出，对方是某投资领域的杰出青年女企业家，各项履历优秀亮眼。
以往，朱妏妏看到相关领域的一份光鲜靓丽的简历，也没怎么应激。今天难得生出点遥不可及的自卑来。
她若还是两年前那个，每天和海伦琦玥，再繁忙工作之际也不忘吃喝玩乐的小白领，便不会现在这般的乱想一通。
偏她住着蒋鹤贤的，用着蒋鹤贤的，欠着蒋鹤贤的。全身心无意识地低人一等，便生了寄人篱下的卑微。
朱妏妏很不喜欢，这种让自己身段无限低下的感觉。
刚刚蒋鹤贤送完她，马不停蹄地回公司了。虽说离这市中心仅仅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可也波折。
她说自己可以开车，有手脚，能自行回家。蒋鹤贤那厮跟防贼似的，生怕她中途溜回自家那个小窝去，非还连夜请了位阿姨，忙上忙下地做菜打扫，收拾整理衣物还有拖地。
朱妏妏在他面前，渐渐丧失话语权，最后沉默无言以对。
她望着这间逐渐沾上烟火生活气息的偌大房子。
幻视着这间怎么也塞不满的屋子，如何在家具的金碧辉煌里，焕然一新。她视线的落点，留在蒋鹤贤躺过的那一隅狭小角落。
朱妏妏抬眼看了看。指针划到十一点半的时钟，脑子里还很清醒。
知道明天早晨，得爬起来上班，不容熬夜晚睡。因不知道蒋鹤贤何时归来，坐在空零零的沙发上，她待了半小时。
中途阿姨上洗手间，不慎还吓了一跳，揉着惺忪的眸子小声儿劝道：“朱小姐早些睡吧，蒋先生是大忙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明早上也不一定能回家里头睡。你不如顾着点身体，自己先养足了精神为妙。”
朱妏妏既无睡意，干脆和阿姨聊起天来。
正好打发打发时间，磨蹭到凌晨才打算睡。
自此，朱妏妏与这位有着丰富行政经验的阿姨熟起来。下班无事可做便常陪着她，各处逛逛，买菜下厨。
有时候朱母忙不过来，她便拿着阿姨做的汤带去医院。
朱母敏锐地嗅出了，这阿姨必然是蒋鹤贤请雇的，却没多说什么。或者说根本不敢说什么了，只有时候，搭着朱妏妏的手相顾无言。
心里都知道，照朱父这迟缓的病愈速度，捱到来年开春怕是困难了。
无数昂贵针剂砸下去，无异于石沉大海。激起每个人心中难以言喻的哀愁，任它滋长蔓延，又在某一困顿时间发呆放空。
方知世界上有钱都买不回的东西。
人在生死关头，弱小得像只蚍蜉。
阿姨听说她家父亲的病状，不由勾起心头的苍凉往事，谈及她那早早痨病死了的小娃娃，倍觉苍老。
朱妏妏连忙支开话题。
不成想阿姨擦干泪滴，倒是歉疚了一回，说着就要出去买菜：“原是我该来安慰你的，怎么变成朱小姐来宽慰我的了，瞧我这张老脸，一点儿也不知羞。”
朱妏妏知她须一个人独处，便没多留。
她居家办公，开了个短暂的会议。
眼瞧到了下班的点。几天没见着蒋鹤贤的面孔，随手便打了电话，给蒋鹤贤的私人手机。
她料想蒋鹤贤那私人移动机，要么没空不会接，要么刚好空下来，闲谈两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无不可。
是以便没有发信息。而是选择了能听听声音这种模式。
朱妏妏的纤细指尖还在光滑键盘上，敲打移动。密密麻麻的字在屏幕的一页一页下滑里浮跃。
电话那端也渐渐接起来，响起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女声：“朱小姐？蒋总喝醉了没法接电话，您请问有什么要事么，我可以替您转答。”
朱妏妏愣了一会，颇想直接挂了电话。
顿一顿，她又瞄了眼自己拨出去的号码，放着更轻轻柔柔的嗓音，笑着回：“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随即才挂，她心口说不出的浮躁，顾不得光脚下了地。拿着那只刚切断的手机来来回回踱步。
又觉，自己刚才回得不够婉转，情绪太过不稳定，恐让人瞧出端倪。
没有谁比朱妏妏更清楚不过，蒋鹤贤只要随意散发一点魅力，便有无数女人争先恐后地扑上来这点。
就跟他在无论人际的处理，还是事业的成功上一样。通常都看他想不想成为，而不是能不能做到。
就是这么气人又烦躁。
难怪朱父朱母一直看不顺眼，这么个什么都手到擒来的天之骄子，怎能知道来之不易的珍惜。
朱妏妏有心想再拨回去，却觉得好掉价，摔了手机，平复着起起伏伏的胸口。
过了会她又翻出来之前保存的页面，看了一番那女人的简介履历。
没过一会，蒋鹤贤那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朱妏妏刚接起来，只瞧家政阿姨气冲冲在外头与谁争论了什么，冲进屋子来。
朱妏妏一时来不及和蒋鹤贤多说几句，便捂着听筒道：“不好意思，你打错了。现在我有点事，便先挂了。”
这回换做对方静声不语。温秘书才拾起他的西装，拿着他的遗落的手机，与他同处在一车上。
这会儿听电话里娇滴滴的声音，说着不留情面的话，挂了电话。再见座位上，刚洗了一把脸醒神的蒋鹤贤。
副驾驶的温秘书笑了一声，缓解车内尴尬气氛：“想来你这手机，倒被别的女人接了一回，让她恼了。你要不再赶紧打回去一个。”
蒋鹤贤方吭了一声：“她才不让我打过去。”
温秘书揉了揉紧勒的领带。作为蒋老董事长的人，时不时地在蒋鹤贤跟头晃悠还能不被撵出去，足以见蒋鹤贤商业对阵上的自信，和他非同凡响的涵养。
温秘书放下手，忍不住清嗓咳嗽：“想不到，朱小姐也会吃醋啊。我还以为怎么惹她她都不生气的那种呢。”
蒋鹤贤到这时候，微笑了一笑。
口齿里回荡着的漱口水的清香，冲刷掉了胃里涌上的酒气。他终于感觉自己舒服了不少。
这会子听见朱妏妏的声音，这种小心情的涟漪更甚。
蒋鹤贤淡淡地点头回应：“那是你不了解她。”
温秘书无话可说，干脆不答，着重提了一句：“今天这位饭桌上的女士来头不小，你可要绅士一点。别为了她私自拿你手机，就跟人计较。”
蒋鹤贤坐在后面的缘故，嗓子凝滞着粘稠的酒意，听起来格外寒冷：“温秘书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我这不会说你什么，但睚眦必报的蒋老董事长那可就不一定了。”
温秘书不怒反笑：“我好心提醒你，倒冲了火气，得，是我没眼力见了，不该在你受女朋友气的时候还撞枪眼。”
蒋鹤贤当然不会回应他，吩咐司机送自己回别墅。
再说朱妏妏这边，因为大白天吵闹起来不好，不得不踩着拖鞋。连鞋都来不及换，她这么一身随意平常的裙子出门。
对方也是哪家的阿姨，上下打量她的价位，冷嗤更甚。
阿姨用手指着这人骂：“你话说得这么难听，还不许我还嘴了。”
这人一叉腰，顶了回来：“我哪点说错了，你尽心维护着的女人，这么张脸蛋这么个模样，又是个普通家境，哪住得起这里的别墅。是什么货色自己心里清楚。”
她口里的这么位女人，这时缓缓地站出来，把自己阿姨护到身后。
态度不见有何被冒犯的气愤。
但见她的裙身，掐出不堪一握的弧度。柔顺长发在阳光下，照射得晶莹剔透，浑身被富养的气息，散发着没怎么做过重活累活的娇惯。
再看她平日时髦的穿搭，优雅精致的妆容，每天打扮得香喷喷，进出公司与门庭两点一线。
她的鞋子是无论何时，都要踩着高跟以显纤细身形。她的眼眸总是尽可能地低垂着看人，却连脸也不肯低一下。
于是形成了一种被娇纵惯了的金丝雀那样的睥睨。
难怪有点识人素养的人，随意一瞧就能看出她不过是名说得好听一点的都市丽人。私底下随意被富有高贵的男人，养在家里的玩物罢了。
以致家里的家佣，听惯了这类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拿来当成和不对付的同行，唇枪舌战的把柄。
攻击她家的女主人，是个如何借着年轻漂亮来换取金钱财富的婊子。
这一带，多是积攒丰富身家底蕴的夫妻。或是靠自己单打独斗，拼出一片天地的独立名流。
一位看似在高级办公楼体面工作的女人，忽然出现在这几栋别墅里，难免惹出无限遐思。
说得体面点，是给房子住，给买包包钻石项链手环的女朋友。说现实点，就是豢养的小雀儿。
要怪就怪她明明自己有正当的职业，看似坐在高高在上，鄙视众生的办公楼。私下里也做道貌岸然，不思进取只图捷径的攀高枝。
毕竟按她这薪资，就算做到了高级打工人，就连这里的一只卫生间都得背上房贷十几年。
阿姨浑身发抖：“我是没见过心肠这么毒的人。”
朱妏妏少不了劝慰了几句，后又说：“这些话哪是她能说出来的，可见都是她们家里的那些主人家说惯了，所以才背后听来这么说。”
阿姨叹息，摇一摇头说：“我看朱小姐你也不缺钱，不如去些高档小区住住，都比被这群眼睛长在脑顶上，昂首阔步的所谓名流们，排挤也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