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鹤贤手头这项目，说是为了帮杨程远大忙也不为过。
他自己现身倒是可有可无。难怪杨程远多次提起来，就感慨蒋鹤贤这人看着疏冷，但有义气。
他从前帮了蒋鹤贤一点滴水之恩，替他解决朱妏妏不能喝酒的弊病。
等到现在他资金链有了危机，他也专门抽出一条投资线，做涌泉之报。
朱妏妏帮着带实习生，少有空闲时间，偶尔聚一聚也都是应酬。饭桌上撤下来，倒是与刘娉语常常逛街吃饭。
聊许多她俩这些年毕业的职业规划和情感历程。
这项目的推进异常顺利，各项资金到位水到渠成。蒋鹤贤完全成了保护伞护航，这次共利共惠似的。
颇少抛头露面却处处有他的浮踪略影。
有一次，杨程远提起来蒋鹤贤事业上的蒸蒸日上。一番吹嘘里，当然也捎带了真情实意的钦佩。
诸如他也关注了蒋家一老一少的斗争，以蒋鹤贤暂时领先，暂告一段落。
蒋鹤贤前段时日被处处针锋相对，险些不能自保，这些事他也都抖落出来。聊做饭桌上拉近朱妏妏的谈资。
刘娉语起先都不怎么吭声驳他。
自感寄人篱下，得靠杨程远赚点钱。她也就忍了。听到后头便动了点气，心说杨程远这么多年也改不了功利心态。
逢杨程远，大肆渲染大学好友对朱妏妏的情真意切，一口一个蒋鹤贤多不容易。
结尾处，杨程远挑明话意：“但凡混我们这行的，没有不知道蒋董事长的恶名的。这想必妏妏你也知道。股市一落千丈，他差点身价遽跌。好在稳住了军心，反将了蒋老董事长一军把。那自命不凡的老人气了个够呛，这难道还不够厉害。”
朱妏妏到这时候，也渐渐觉出他的套近乎。
被当做蒋老板娘，而不是朱经理。这两个感觉天差地别。
但她生来不爱太外露情绪，便也不过略微笑笑，时而暗讽一句杨程远，替刘娉语不值。
本来将私人化的情感强加工作上，是大不敬业的事。她此时早顾不得许多。
言词上透露两句不屑，方能一平心绪。
她并非不知，蒋鹤贤坐到今天这位子的不易。
杨程远偏要打感情牌，想从朱妏妏身上先下刀。仿佛她是蒋鹤贤的什么代言人，所以人人都奉承迎合。
类似这种不怀好意的谄媚，她总感觉不寒而栗。而且面前坐的，是曾经的大学同学，是好闺蜜的情伤对象。
饶是朱妏妏也按捺不了平静，多少带了点个人情感。
如此一来，朱妏妏带了点温和的攻击性。她眼仁黑而清澈，眼皮无一丝褶皱，干净异常。
直视着人而不言不语之时，她便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威慑：“杨总，你这话里的意思我们都懂。但放在这种场合是否不妥？今儿我带的实习生没过来说这话，也就罢了，明儿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开头一声杨总，已经划清界限。
然而顾忌着点他似乎间接在酒桌上托蒋鹤贤的求情，为自己维护，话也就没说死。
一番言谈里，气氛却从刚才的老同学叙旧里冷了下来。
刘娉语低声嘀咕。抱怨的，无非是杨程远目的性太强让人不适。
杨程远像没听清朱妏妏的暗示似的，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摇头：“这哪是公私不分呢，有外人在，我当然就不说这些贴己话了。”
言下之意是，这桌子上三人都是最亲近的老同学。一个人离开校园，被社会的大染缸浸染，就容易深陷在自己的角色里难以自拔。
最后扮演成一个世故趋利的商人，就是结局。
没人时，杨程远与刘娉语独处一室。
他点着一根烟这么与她道：“你家朱妏妏还是这么个性。”
刘娉语忍着气，刺他：“人家说你圆滑，十句听不到一句真话。你还嘚瑟上了。”
杨程远非但不以为意，还熄灭了烟，低头亲刘娉语。
肉.欲之欢带来的只是一时的欢愉，结束了便是长久的空虚。
杨程远淡淡说：“你看她瞧不上我的那副样子。难道她爱的人，不是在成长中变得面目迷糊了。难不成她不是捂着眼睛，当看不见。蒋鹤贤也变成了名心狠手辣八面玲珑的男人。”
刘娉语越听越心寒，不由抱紧了酒店的被子。她知晓杨程远说中了朱妏妏的心事。
明明想辩护着朱妏妏，与杨程远唇枪舌战。谁叫她自个也是位不甚清楚的女人，与杨程远纠缠不休。
又哪来的底气，替朱妏妏与他叫板。
这座城市的灯光，繁华十年如一日，绚烂多彩。金碧辉煌的酒店高楼，还有各色流光溢彩的路灯，与车光交织。
少时的朱妏妏，走过无数次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仍然人潮汹涌。
年轻时的自己从不明白的迷乱，在如今成年人的年龄，逐渐迷雾拨清。她睁开迷惘的眼睛，开始直到，为什么那么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这座都市欢笑。
还有那么多年青人，在这里沉醉不知归路。
原来成长，真是件容易迷失方向的经历。
背着书包的青涩年龄里看过的风景，在不同的年龄再看一次，便感悟全新。
朱妏妏沿着霓虹灯，一路走了几小时，也走不到尽头。筋疲力尽回到家，看见电脑里几大片还未处理的文件。
她年少时最想成为的模样，现今早已步上轨道。
她想象中自己如古井无波的心，却在秋季的凉风里搅成乱麻。
风吹起朱妏妏的长发。皮肤冰凉得近乎可怕，身体靠在天桥边，目睹着底下的来往车流。
以抵挡不了骤降的温度，而慌忙逃回家告终。
她无处可去。
不知该去医院与父母相处。还是去别墅与蒋鹤贤待在一块。
朱妏妏望向巍峨建筑，顶层永不磨灭的光芒。自己的眼睛被窗口.射出去的数道亮光刺痛。
像找不到方向的风筝。折断了，落在无人问津的地面。
她埋头工作，总想着在里面找到一息休憩的余地。
那是从a市出差半天，短程办公回来的一天。
朱妏妏本将实习生带了去，一起办公。以前一间办公室的，凑在一块吃了顿饭。
回来的晚上，实习生便心生羡慕：“以后上班，真能交到这么群好朋友么。”
朱妏妏把笔记本灼亮的屏幕合上，抿嘴笑了笑：“处得来就够了，总想着上班交朋友，会失望的。”
实习生似懂非懂，倒也生了一番感悟。
过了几天了，全市有场各大企业的交流大会。前几天刚聚在一处吃饭的高层，一个电话打过来：“小朱，过些天我要到s市来一趟，你做个东道主。”
朱妏妏心知自己这位前上司最爱插科打诨，回得还挺轻松：“您就别打趣我了，那我肯定得招待你。”
那人又随便拉扯几句，电话就挂了。
朱妏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天天准备这场交流大会。待到那天清晨，她赶了个早，去机场接待。
两人也来不及叙些旧，匆匆接应了一番，就驱车开往了记者镜头早已就位的现场。
一经进场，便有守株待兔的记者举着话筒，迎了上来。朱妏妏面对镜头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对方嚣张气焰渐弱，后来的犀利话题锐减。
于是她身旁那位，曾经亲眼看着她从实习生升上来的男上司拍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时看你的简历就觉得不错，果然是高材生。”
朱妏妏当然该谦虚表示，自己还该有提升空间云云。
席散，朱妏妏收拾着脖子上的工牌，准备离场。从后面飘过来一声似曾相识的清脆女声：“朱女士。”
朱妏妏这一眼，便立刻瞧出来人是之前妄自接了蒋鹤贤电话的女人。对方西装长裤一身干练，披着及肩的短发，妆容微浓衬托明眸皓齿夺人眼目。
朱妏妏落单了，一个人站在退场的门口。
朱妏妏心里寻思对方忽然找上门的意图，先敌不动我不动。上下扫视了一眼稍微探出她的意思：“你是？”
这人手一挥，示意二人退到另一处更私密区域单人聊天。这一回她单刀直入，完全不拐弯抹角：“刚刚看你宣讲，倒让我对你改观了。我是从流言蜚语里认识你的，还以为你就是靠男人上位的女人。那一次小蒋总落了手机，我看见屏幕来电是个单字，就很好奇。这么位让人如沐春风却刀枪不入的男人，究竟是玩你呢，还是跟你来认真的。”
朱妏妏扫视着女人，心头浮现出了曾调查过她的闪闪发光的履历。
她刚刚收紧的喉头，在觉察出女人并非来者不善之后，些微放松。盯着女人主动伸出的手也跟着握了一握：“幸会，但我并不觉得这是种荣幸。”
女人不愧是年纪轻轻，杀出一条血路的优秀女性。
她嘴角挑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细微表情：“我猜，你那天不是听见小蒋总的声，音而是我这陌生女人的声音，心里很恼火。”
朱妏妏蓦然一扬眉。
没跟着她的思路胡搅蛮缠，朱妏妏倒是切入工作的话题：“您在大会上演讲的方向，也正是我司感兴趣的领域。何不另寻一处详谈。”
女人愣了一愣，旋即敛笑，似乎是在观察朱妏妏。
看她是口是心非，还是其他的故作伪装。女人终是不重不轻哼了声：“听说你和小蒋总是以前的校园情侣。我看你倒挺会的呀，旁敲侧击，还岿然不动。”
朱妏妏心下试探到对方火药味不重，便没再纠缠浪费时间。短暂对话完了，对方就留下一句几日后见，扬长而去。
朱妏妏回到车上。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抿紧唇角。
蒋鹤贤稍微带了些好奇，看了眼朱妏妏却又未置一词。
过了会儿，他才说：“今天发生了什么，笑成这样。”
朱妏妏把头一歪，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蒋鹤贤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勾弄他的微凉指尖：“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这一趟，不虚此行。”
蒋鹤贤看她神秘保留，自是不会追问。
下一次大会结束的饭席上，却仔细观察了她一番行踪。饭桌开始前，她就被她部门的人围拥在一处叽叽喳喳进来。
直到上菜，她都坐在另一包厢，没往这边走。
四处的人顾忌蒋鹤贤的雷霆手腕，不敢再放肆多言，蒋鹤贤与朱妏妏那点关系。
偶有耐不住寂寞的人，会交头探耳两句。没一个敢当面直言。
哪一个不是埋头端坐。
蒋鹤贤坐在桌上，摇晃着杯盏中的清水，迟迟不喝。等到抿了一口，润了唇。
方觉出点白水的甘甜。
他强大，所以他人不敢冒犯，连同着他的女人，这些趋炎附势的人都会给足情面。如此谁还敢说，金钱权利无用论。
席中，蒋鹤贤差人去看朱妏妏，没得到回应。他蹙眉坐了一会仍觉不够心安，亲自起身，到外头。
不见朱妏妏的身影。他四处一找，方才有人来探。
于是当机立断，蒋鹤贤走过去。瞧见灯火阑珊的栏杆边，两个女人各自握着酒杯在那交谈。
其中一位便是中途出包厢，不防瞥见之前交谈的女人正被为难。
朱妏妏没来得及多想，已经上前替人解围。
这次一拍即合，相互谈起了工作环境上遭遇的男性诘难。
女人家世不凡，同样避免不了职场上的歧视，一通牢骚忽然警惕：“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是觉得我这个位子的身份能让你有利可图？”
朱妏妏似乎一直被认为是不好惹的那类对象，心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伪装成熟。
她不觉笑了一下：“我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无关解释。”
女人执起手中杯子，与她轻碰：“难怪周总那名高贵妇人，到处说你是好孩子。我看她宝贝你得紧。”她随即一顿，笑开了，像做坏事搞恶作剧，小声提醒，“我看你不日还是投到周夫人麾下，做她得力干将为妙。小蒋总与你们公司的总裁交情匪浅，你再干破头，也不过是被世人误解，泼脏水。”
朱妏妏收敛表情，凝眉望了她数秒，叹息：“看来你有感同身受的经历。”
接下来她们的对话，蒋鹤贤没再多听。他径直扭身回了包厢，端看着酒桌上众人醉态。
他坐了没多时，便有攀龙附凤之心的人前来攀谈。其中不乏，有与蒋老董事长割席来表诚心的投机者，自作聪明。
蒋鹤贤一一看他们表演。
他或是微笑，或是面无表情。就像看一群皮偶戏在那矫揉造作，而自己无动于衷。
蒋鹤贤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仍在朱妏妏可能会另奔周夫人的旗下而徘徊。
这座城市，谁人不知周夫人最爱周游世界，将产业链遍布全球。
蒋鹤贤要进军海外，也只有派得力下属出军。更不用说，蒋老董事长会用尽手段把他困在国内，只步难动。
他深深吸气。
吐出的时候，蒋鹤贤已经下定决心，神色颇显冷静，对面前这人笑言一句：“我刚好有个在做的项目。隔壁包厢的朱经理是负责人，你既然有兴趣，随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对面人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蒋鹤贤已经站起身，插兜走了出去。
怎么看，他的背影都有种深沉疯狂。
偏生蒋鹤贤的步伐，从容稳定不见一丝慌乱。由此心生错觉，会感觉刚刚看见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冷厉，稍纵即逝。
那女人跟着朱妏妏，到了她们的包厢串门。
正聊得热火朝天，别人看见蒋鹤贤的现身，忽地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在座的人，何人不知蒋鹤贤与朱妏妏那点事。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与朱妏妏平日交好，加之她工作勤奋努力，不想她为难。
最没人想得到的是，不给朱妏妏面子的，恰恰就是她那避而不谈的男友。
眼见着蒋鹤贤推门进入包厢，随意寒暄二三，停在了朱妏妏跟头。
他撑在她座位边。
朱妏妏也不觉顿住，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站起来，她刚想敬杯以水代酒：“蒋总。”
蒋鹤贤制止她的生疏客套：“我们最近不是有个合作项目么，可能中途有投资商想加入。你是负责核心的内容主导人，不如说一说。”
周围冷若冰霜，无一人敢吱声。
就连那笑到一半的女人，都觉出不对劲，敛了对他们这对情侣一切的兴趣。
朱妏妏深吸了口气，流畅作答。
话末，她结尾：“在这里总归是说不好的，文书也不在身边，若是想了解得更清晰透彻，何不另寻地方。蒋总？”
蒋总二字吐得清晰明确，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更是心悸。蒋鹤贤目不转睛与她对视，忽略她眉宇寒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蒋鹤贤伸手在她肩膀上抱了抱，随即用揣抱她的姿势，将她的身子拉入自己的怀心。
他声音堪堪滑过她的耳际，让所有人听得胆战心惊：“说得很漂亮，妏妏。你别紧张，放松一些。”
蒋鹤贤松手，做完这宣示主权的强迫后，就摊开手。他朝四周呆若木鸡的男女们一笑，颔首：“各位继续。”
他拾起朱妏妏用过的毛巾，擦擦手，随手扔掉，临出门的时候没瞄任何人。
蒋鹤贤已经走了，室内依然死寂如寒窖。没人敢看朱妏妏。因为她的难堪已经众所周知。
他自己现身倒是可有可无。难怪杨程远多次提起来，就感慨蒋鹤贤这人看着疏冷，但有义气。
他从前帮了蒋鹤贤一点滴水之恩，替他解决朱妏妏不能喝酒的弊病。
等到现在他资金链有了危机，他也专门抽出一条投资线，做涌泉之报。
朱妏妏帮着带实习生，少有空闲时间，偶尔聚一聚也都是应酬。饭桌上撤下来，倒是与刘娉语常常逛街吃饭。
聊许多她俩这些年毕业的职业规划和情感历程。
这项目的推进异常顺利，各项资金到位水到渠成。蒋鹤贤完全成了保护伞护航，这次共利共惠似的。
颇少抛头露面却处处有他的浮踪略影。
有一次，杨程远提起来蒋鹤贤事业上的蒸蒸日上。一番吹嘘里，当然也捎带了真情实意的钦佩。
诸如他也关注了蒋家一老一少的斗争，以蒋鹤贤暂时领先，暂告一段落。
蒋鹤贤前段时日被处处针锋相对，险些不能自保，这些事他也都抖落出来。聊做饭桌上拉近朱妏妏的谈资。
刘娉语起先都不怎么吭声驳他。
自感寄人篱下，得靠杨程远赚点钱。她也就忍了。听到后头便动了点气，心说杨程远这么多年也改不了功利心态。
逢杨程远，大肆渲染大学好友对朱妏妏的情真意切，一口一个蒋鹤贤多不容易。
结尾处，杨程远挑明话意：“但凡混我们这行的，没有不知道蒋董事长的恶名的。这想必妏妏你也知道。股市一落千丈，他差点身价遽跌。好在稳住了军心，反将了蒋老董事长一军把。那自命不凡的老人气了个够呛，这难道还不够厉害。”
朱妏妏到这时候，也渐渐觉出他的套近乎。
被当做蒋老板娘，而不是朱经理。这两个感觉天差地别。
但她生来不爱太外露情绪，便也不过略微笑笑，时而暗讽一句杨程远，替刘娉语不值。
本来将私人化的情感强加工作上，是大不敬业的事。她此时早顾不得许多。
言词上透露两句不屑，方能一平心绪。
她并非不知，蒋鹤贤坐到今天这位子的不易。
杨程远偏要打感情牌，想从朱妏妏身上先下刀。仿佛她是蒋鹤贤的什么代言人，所以人人都奉承迎合。
类似这种不怀好意的谄媚，她总感觉不寒而栗。而且面前坐的，是曾经的大学同学，是好闺蜜的情伤对象。
饶是朱妏妏也按捺不了平静，多少带了点个人情感。
如此一来，朱妏妏带了点温和的攻击性。她眼仁黑而清澈，眼皮无一丝褶皱，干净异常。
直视着人而不言不语之时，她便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威慑：“杨总，你这话里的意思我们都懂。但放在这种场合是否不妥？今儿我带的实习生没过来说这话，也就罢了，明儿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
开头一声杨总，已经划清界限。
然而顾忌着点他似乎间接在酒桌上托蒋鹤贤的求情，为自己维护，话也就没说死。
一番言谈里，气氛却从刚才的老同学叙旧里冷了下来。
刘娉语低声嘀咕。抱怨的，无非是杨程远目的性太强让人不适。
杨程远像没听清朱妏妏的暗示似的，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摇头：“这哪是公私不分呢，有外人在，我当然就不说这些贴己话了。”
言下之意是，这桌子上三人都是最亲近的老同学。一个人离开校园，被社会的大染缸浸染，就容易深陷在自己的角色里难以自拔。
最后扮演成一个世故趋利的商人，就是结局。
没人时，杨程远与刘娉语独处一室。
他点着一根烟这么与她道：“你家朱妏妏还是这么个性。”
刘娉语忍着气，刺他：“人家说你圆滑，十句听不到一句真话。你还嘚瑟上了。”
杨程远非但不以为意，还熄灭了烟，低头亲刘娉语。
肉.欲之欢带来的只是一时的欢愉，结束了便是长久的空虚。
杨程远淡淡说：“你看她瞧不上我的那副样子。难道她爱的人，不是在成长中变得面目迷糊了。难不成她不是捂着眼睛，当看不见。蒋鹤贤也变成了名心狠手辣八面玲珑的男人。”
刘娉语越听越心寒，不由抱紧了酒店的被子。她知晓杨程远说中了朱妏妏的心事。
明明想辩护着朱妏妏，与杨程远唇枪舌战。谁叫她自个也是位不甚清楚的女人，与杨程远纠缠不休。
又哪来的底气，替朱妏妏与他叫板。
这座城市的灯光，繁华十年如一日，绚烂多彩。金碧辉煌的酒店高楼，还有各色流光溢彩的路灯，与车光交织。
少时的朱妏妏，走过无数次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仍然人潮汹涌。
年轻时的自己从不明白的迷乱，在如今成年人的年龄，逐渐迷雾拨清。她睁开迷惘的眼睛，开始直到，为什么那么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这座都市欢笑。
还有那么多年青人，在这里沉醉不知归路。
原来成长，真是件容易迷失方向的经历。
背着书包的青涩年龄里看过的风景，在不同的年龄再看一次，便感悟全新。
朱妏妏沿着霓虹灯，一路走了几小时，也走不到尽头。筋疲力尽回到家，看见电脑里几大片还未处理的文件。
她年少时最想成为的模样，现今早已步上轨道。
她想象中自己如古井无波的心，却在秋季的凉风里搅成乱麻。
风吹起朱妏妏的长发。皮肤冰凉得近乎可怕，身体靠在天桥边，目睹着底下的来往车流。
以抵挡不了骤降的温度，而慌忙逃回家告终。
她无处可去。
不知该去医院与父母相处。还是去别墅与蒋鹤贤待在一块。
朱妏妏望向巍峨建筑，顶层永不磨灭的光芒。自己的眼睛被窗口.射出去的数道亮光刺痛。
像找不到方向的风筝。折断了，落在无人问津的地面。
她埋头工作，总想着在里面找到一息休憩的余地。
那是从a市出差半天，短程办公回来的一天。
朱妏妏本将实习生带了去，一起办公。以前一间办公室的，凑在一块吃了顿饭。
回来的晚上，实习生便心生羡慕：“以后上班，真能交到这么群好朋友么。”
朱妏妏把笔记本灼亮的屏幕合上，抿嘴笑了笑：“处得来就够了，总想着上班交朋友，会失望的。”
实习生似懂非懂，倒也生了一番感悟。
过了几天了，全市有场各大企业的交流大会。前几天刚聚在一处吃饭的高层，一个电话打过来：“小朱，过些天我要到s市来一趟，你做个东道主。”
朱妏妏心知自己这位前上司最爱插科打诨，回得还挺轻松：“您就别打趣我了，那我肯定得招待你。”
那人又随便拉扯几句，电话就挂了。
朱妏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天天准备这场交流大会。待到那天清晨，她赶了个早，去机场接待。
两人也来不及叙些旧，匆匆接应了一番，就驱车开往了记者镜头早已就位的现场。
一经进场，便有守株待兔的记者举着话筒，迎了上来。朱妏妏面对镜头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对方嚣张气焰渐弱，后来的犀利话题锐减。
于是她身旁那位，曾经亲眼看着她从实习生升上来的男上司拍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时看你的简历就觉得不错，果然是高材生。”
朱妏妏当然该谦虚表示，自己还该有提升空间云云。
席散，朱妏妏收拾着脖子上的工牌，准备离场。从后面飘过来一声似曾相识的清脆女声：“朱女士。”
朱妏妏这一眼，便立刻瞧出来人是之前妄自接了蒋鹤贤电话的女人。对方西装长裤一身干练，披着及肩的短发，妆容微浓衬托明眸皓齿夺人眼目。
朱妏妏落单了，一个人站在退场的门口。
朱妏妏心里寻思对方忽然找上门的意图，先敌不动我不动。上下扫视了一眼稍微探出她的意思：“你是？”
这人手一挥，示意二人退到另一处更私密区域单人聊天。这一回她单刀直入，完全不拐弯抹角：“刚刚看你宣讲，倒让我对你改观了。我是从流言蜚语里认识你的，还以为你就是靠男人上位的女人。那一次小蒋总落了手机，我看见屏幕来电是个单字，就很好奇。这么位让人如沐春风却刀枪不入的男人，究竟是玩你呢，还是跟你来认真的。”
朱妏妏扫视着女人，心头浮现出了曾调查过她的闪闪发光的履历。
她刚刚收紧的喉头，在觉察出女人并非来者不善之后，些微放松。盯着女人主动伸出的手也跟着握了一握：“幸会，但我并不觉得这是种荣幸。”
女人不愧是年纪轻轻，杀出一条血路的优秀女性。
她嘴角挑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细微表情：“我猜，你那天不是听见小蒋总的声，音而是我这陌生女人的声音，心里很恼火。”
朱妏妏蓦然一扬眉。
没跟着她的思路胡搅蛮缠，朱妏妏倒是切入工作的话题：“您在大会上演讲的方向，也正是我司感兴趣的领域。何不另寻一处详谈。”
女人愣了一愣，旋即敛笑，似乎是在观察朱妏妏。
看她是口是心非，还是其他的故作伪装。女人终是不重不轻哼了声：“听说你和小蒋总是以前的校园情侣。我看你倒挺会的呀，旁敲侧击，还岿然不动。”
朱妏妏心下试探到对方火药味不重，便没再纠缠浪费时间。短暂对话完了，对方就留下一句几日后见，扬长而去。
朱妏妏回到车上。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抿紧唇角。
蒋鹤贤稍微带了些好奇，看了眼朱妏妏却又未置一词。
过了会儿，他才说：“今天发生了什么，笑成这样。”
朱妏妏把头一歪，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蒋鹤贤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勾弄他的微凉指尖：“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这一趟，不虚此行。”
蒋鹤贤看她神秘保留，自是不会追问。
下一次大会结束的饭席上，却仔细观察了她一番行踪。饭桌开始前，她就被她部门的人围拥在一处叽叽喳喳进来。
直到上菜，她都坐在另一包厢，没往这边走。
四处的人顾忌蒋鹤贤的雷霆手腕，不敢再放肆多言，蒋鹤贤与朱妏妏那点关系。
偶有耐不住寂寞的人，会交头探耳两句。没一个敢当面直言。
哪一个不是埋头端坐。
蒋鹤贤坐在桌上，摇晃着杯盏中的清水，迟迟不喝。等到抿了一口，润了唇。
方觉出点白水的甘甜。
他强大，所以他人不敢冒犯，连同着他的女人，这些趋炎附势的人都会给足情面。如此谁还敢说，金钱权利无用论。
席中，蒋鹤贤差人去看朱妏妏，没得到回应。他蹙眉坐了一会仍觉不够心安，亲自起身，到外头。
不见朱妏妏的身影。他四处一找，方才有人来探。
于是当机立断，蒋鹤贤走过去。瞧见灯火阑珊的栏杆边，两个女人各自握着酒杯在那交谈。
其中一位便是中途出包厢，不防瞥见之前交谈的女人正被为难。
朱妏妏没来得及多想，已经上前替人解围。
这次一拍即合，相互谈起了工作环境上遭遇的男性诘难。
女人家世不凡，同样避免不了职场上的歧视，一通牢骚忽然警惕：“你为什么这么帮我，是觉得我这个位子的身份能让你有利可图？”
朱妏妏似乎一直被认为是不好惹的那类对象，心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伪装成熟。
她不觉笑了一下：“我做我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无关解释。”
女人执起手中杯子，与她轻碰：“难怪周总那名高贵妇人，到处说你是好孩子。我看她宝贝你得紧。”她随即一顿，笑开了，像做坏事搞恶作剧，小声提醒，“我看你不日还是投到周夫人麾下，做她得力干将为妙。小蒋总与你们公司的总裁交情匪浅，你再干破头，也不过是被世人误解，泼脏水。”
朱妏妏收敛表情，凝眉望了她数秒，叹息：“看来你有感同身受的经历。”
接下来她们的对话，蒋鹤贤没再多听。他径直扭身回了包厢，端看着酒桌上众人醉态。
他坐了没多时，便有攀龙附凤之心的人前来攀谈。其中不乏，有与蒋老董事长割席来表诚心的投机者，自作聪明。
蒋鹤贤一一看他们表演。
他或是微笑，或是面无表情。就像看一群皮偶戏在那矫揉造作，而自己无动于衷。
蒋鹤贤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仍在朱妏妏可能会另奔周夫人的旗下而徘徊。
这座城市，谁人不知周夫人最爱周游世界，将产业链遍布全球。
蒋鹤贤要进军海外，也只有派得力下属出军。更不用说，蒋老董事长会用尽手段把他困在国内，只步难动。
他深深吸气。
吐出的时候，蒋鹤贤已经下定决心，神色颇显冷静，对面前这人笑言一句：“我刚好有个在做的项目。隔壁包厢的朱经理是负责人，你既然有兴趣，随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对面人一怔，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蒋鹤贤已经站起身，插兜走了出去。
怎么看，他的背影都有种深沉疯狂。
偏生蒋鹤贤的步伐，从容稳定不见一丝慌乱。由此心生错觉，会感觉刚刚看见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冷厉，稍纵即逝。
那女人跟着朱妏妏，到了她们的包厢串门。
正聊得热火朝天，别人看见蒋鹤贤的现身，忽地都噤若寒蝉，一言不发。
在座的人，何人不知蒋鹤贤与朱妏妏那点事。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与朱妏妏平日交好，加之她工作勤奋努力，不想她为难。
最没人想得到的是，不给朱妏妏面子的，恰恰就是她那避而不谈的男友。
眼见着蒋鹤贤推门进入包厢，随意寒暄二三，停在了朱妏妏跟头。
他撑在她座位边。
朱妏妏也不觉顿住，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站起来，她刚想敬杯以水代酒：“蒋总。”
蒋鹤贤制止她的生疏客套：“我们最近不是有个合作项目么，可能中途有投资商想加入。你是负责核心的内容主导人，不如说一说。”
周围冷若冰霜，无一人敢吱声。
就连那笑到一半的女人，都觉出不对劲，敛了对他们这对情侣一切的兴趣。
朱妏妏深吸了口气，流畅作答。
话末，她结尾：“在这里总归是说不好的，文书也不在身边，若是想了解得更清晰透彻，何不另寻地方。蒋总？”
蒋总二字吐得清晰明确，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更是心悸。蒋鹤贤目不转睛与她对视，忽略她眉宇寒意。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蒋鹤贤伸手在她肩膀上抱了抱，随即用揣抱她的姿势，将她的身子拉入自己的怀心。
他声音堪堪滑过她的耳际，让所有人听得胆战心惊：“说得很漂亮，妏妏。你别紧张，放松一些。”
蒋鹤贤松手，做完这宣示主权的强迫后，就摊开手。他朝四周呆若木鸡的男女们一笑，颔首：“各位继续。”
他拾起朱妏妏用过的毛巾，擦擦手，随手扔掉，临出门的时候没瞄任何人。
蒋鹤贤已经走了，室内依然死寂如寒窖。没人敢看朱妏妏。因为她的难堪已经众所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