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蒋鹤贤当真是忙得顾不过来。开春料寒,加上股东大会近在咫尺,各方的人马都虎视眈眈瞧他怎么和蒋老董事长斗个高下。

    “真累啊,每天都得往你办公室找人。”

    张初云一屁股坐下口干舌燥,什么也管不了了,咕噜咕噜先仰头喝下一大杯水。接着他侧过身来,随意瞥了一眼扎堆在漫天公文里的男人。

    蒋鹤贤把笔停了一下,只见得张初云脸上别有深意。

    他淡淡说:“等这活忙完了就过去了。”

    张初云啧啧,好奇问:“胜算有几成?”

    谁人都知道蒋鹤贤与蒋老董事长的恩怨,此次更是涉及巨额身价资产,整座城市的目光全聚焦于此。蒋鹤贤像是讨论天气那样一笔带过,说:“尽人事听天命,这种情况下就看命了。”

    张初云闻言不禁一阵胆寒,也知道蒋鹤贤的压力深重:“要我说你何必苦苦挣扎在这金钱浪海呢。不如跟我走,别管这些权钱利益了,身体健康难道还比不得这些身外之物?”

    蒋鹤贤听得有趣,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转头对张初云说:“既入此城又哪有临阵退缩的道理。”

    张处云显然是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看到他面色苍白,想起他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也犹豫不决,说不出重话指责他。张初云有心想问问,蒋鹤贤和朱妏妏到底怎么回事。

    张初云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想着还是不戳人伤口。

    蒋鹤贤公事缠身也不尽然是坏事,好歹没有为了一个分手的女人寻死觅活。张初云琢磨着找个日子,让医生上门来好好为他全身检查,一边想着一边劝诫:“先歇歇,你瞧你一头扎进这钱海厮杀,也不嫌世俗。”

    蒋鹤贤早就知道张初云抱怨他越来越不像从前那个自己。

    蒋鹤贤也经常的陷入沉思,一坐就坐上大半天,通常没想什么。

    他在找之前的自己是如何在世间随意穿行,来去自如。

    蒋鹤贤往往也找不到来路方向,摇摇头对自己说:“回不去了。”

    与张初云分别之后,蒋鹤贤应约与周老板等人在包间相会。里头有一位投资商恰是最早的饭局里见面之人,笑着说:“我们算是看着小蒋总一路怎么过来的了。”

    旁边当即有人说:“这话可不对。咱们不应该叫小江总了,应是蒋总才对。”

    “对对对,蒋总,我们喝一杯。”

    蒋鹤贤晃着手里那只空酒杯,未说话。一旁的人再次来打圆场:“蒋总好久不怎么喝酒了,意思意思就够了。”

    那人一挑眉显然不让步,众目睽睽的逼视之下,气氛趋于冷凝。

    蒋鹤贤对那人说:“我先干了,您随意。”

    于是场内本有些冷下去的气氛再一次升温。

    “你最近气色不好,想来是为着股东大会操劳了不少。酒局什么适可而止就成,不必尽力而为。”

    来到外面的时候,周老板主动拍了拍蒋鹤贤的肩膀,说,“我家里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蒋鹤贤当然亲自送客,从外边回来之际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是温秘书的手机号码,来人却是一把熟听的老人嗓子,他对蒋鹤贤说:“听你那边吵闹哄哄的,又有酒局饭局了?也不瞧瞧你那身子骨,别到时候比我这一把年纪的还不如,说出去遭人笑话。”

    蒋鹤贤平静应对,“蒋董事长,想必你贵人事忙,有话直说不用绕弯子。”

    “好大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赢得了最后的游戏呢。我奉劝你一句,及时止损,别输得一塌糊涂反而去上街乞讨。”蒋老董事长隐隐动怒。

    蒋鹤贤回了蒋老董事长:“两年前的我兴许会听任行事,现在这些威胁的话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蒋老董事长对蒋鹤贤说:“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自然是有事说事,不敢信口雌黄。”

    蒋老董事长对他说:“别以为你在股东大会上胜券在握,且看看你名下企业的股票,那些个外姓人都是趋利而行的,又能给你带来几多帮助。”

    “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蒋鹤贤微停,“说起来这还是我父亲生前对我说的道理。”

    “你拿你亡父来压我。”

    “不敢。”蒋鹤贤对蒋老董事长说,“我说事实而已。再说了,您不是一直想借着那一分愧疚想承担我父亲的指责,对我百般教育么。”

    蒋老董事长再也承受不住这番讥讽,阴冷的声音掷地有声:“等着瞧吧,这次你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蒋鹤贤听完电话之后也失了颜色,脸色十分阴沉,胸口下面的憋闷起伏不定。他一面大跨步准备挂了电话。

    “小蒋总。”电话那端迅速切换成另一个冷静声音,听得出是手机的主人温秘书,他也少见的抬高了音调叫住蒋鹤贤。

    蒋鹤贤早已经进入电梯间乘上包间,“你老板有话不直说,希望你可以。温秘书。”

    “现在事态紧急,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我劝你早些退出,别再跟蒋老董事长硬碰硬了。股东大会上的大多数董事都是蒋老董事长的旧相识,岂是你一名小新人能造次逾矩的?早些议和,总比自己被抓住小辫子的好。”温秘书语气急速少见的也上了火气。

    蒋鹤贤怎能不知其中利弊。一旦他有些微损失。他的一腔努力,将付之东流。但是他更知道迟迟不走出这一步。才叫把自己的小辫子永生永世地攥在蒋老董事长的手里。

    他一面看手机的数据分析图一面咬紧牙关,他不甘心。

    包厢内正在谈论近期的桩桩商业大案,还有人利益面前心照不宣的眼神,每一个西装革履的人都心怀叵测,蒋鹤贤多么熟悉这桩桩幕幕。

    他端起自己那杯被人灌满的酒水,在一片劝酒声中仰头喝了。

    蒋鹤贤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声音:他不甘心就此放弃。

    他明明努力了这么久却一无所获,这又算什么。浓醇酒液麻痹了蒋鹤贤多日来冰封的心口,脸庞在镇定自若的表情衬托里,显得格外的冰冷无情。他的偏执与挣扎都巧妙地隐藏了,掩盖在蒋鹤贤越来越黑的眼神中。

    他似乎做了那么事情都仍无济于事,无论是抓不住的朱妏妏那一角衣衫,还是他一次一次在梦里恳求她的不要离开。

    旁边有人传来喝彩声,有些惊叹蒋鹤贤的酒量竟如此之好,有些则在推杯交盏。乱七八糟的吵扰声让人心烦,蒋鹤贤的眼皮也逐渐沉重。

    夜深,他一人留在残羹冷炙的桌边,看着荒唐的自己与狼藉的饭桌。

    蒋鹤贤自言自语对自己说:“这就是你苦苦追求的么。”

    不是。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再失去朱妏妏这名女人。

    现实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迷雾里彷徨徘徊。

    蒋鹤贤不能确定了,他再在这件事上追求有何意义。

    神智稍许回寰,蒋鹤贤的胃里却像灼烧一样生疼。他缓了一会便走去洗手间,捞起冰凉冰凉的水让自己清醒一二。

    蒋鹤贤的手臂撑在湿漉漉的瓷砖台面。倏忽又直起身,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墙壁的前面。他垂着眼皮,将朱妏妏的朋友圈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对于朱妏妏的近况能够了若指掌,却不敢去看她了。

    因为蒋鹤贤在朱妏妏面前亲口许下承诺,他不能反悔。在这样一个酒精迷人的深夜他却后悔了,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奔向那里。

    他想扑进朱妏妏的怀抱贪取她身上那令人眷恋的味道。

    蒋鹤贤笑自己看不清楚,下一秒,手指关节一根一根死死抵着玻璃窗面。他从明亮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眼底的虚弱和坚持:不能放弃,他一定要打赢手下这一场。

    蒋鹤贤什么都没有了,他曾经美好的人格他潇洒的姿态他最被朱妏妏喜爱的特质,他都一一失去了。

    如今蒋鹤贤能攥住的只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所以股票一跌千丈也好,绿字晃人眼也好,他都要岿然不动,在军心摇晃的危难关头逼迫自己继续矗立。

    他还能用钱砸来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除了这些张初云口里所谓的“身外之物”,他还有什么?当然不能放弃了,否则就真的毫无筹码,再也没有把朱妏妏重新捞来的那一天了。

    蒋鹤贤执意地认为只要自己权利坐拥,总还有等朱妏妏回心转意的那天。

    如果蒋鹤贤连这些浮名世俗都没了,那他才真的一点价值全无。

    他在酒店坐了会便直接出门,上了车仍觉得不太舒服,扭头望着外边硕大无朋的月色,模模糊糊地想着今日天气倒还不错。

    他也不吩咐司机往哪开,低头就闭目养神了。在似睡非睡里,蒋鹤看见自己的身前坐着一个操场边看运动员奔跑的校服女孩。一转眼女孩就长大了,变成了在他怀里的成熟女人,有时是朱妏妏坐在他们那间别墅的玄关台几上,正拿手仔细梳发的场景。

    蒋鹤贤朦朦胧胧过了这么几日。情势紧迫在即,应酬自是不会少。

    他当初费劲苦思想把朱妏妏送出这座城,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倒是进来了。

    “蒋总好酒力。”身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长着长千篇一律的大佬模样,一手还在交着杯盏与他碰杯,“多来几杯。”

    这些好酒爱喝酒的人无一不是沉醉于间,并跃跃欲试地想把蒋鹤贤也拉入乌烟瘴气的行列。原因无他,他这么个长相斯文的人凭什么能置身事外呢。

    股东大会前一天他终于挡不住了,内心对于这种应酬的厌恶到了极致,但一面又因不甘一梦成空,而投入觥筹交错。

    蒋鹤贤坐在后座上,忽然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言语两句,司机就见他掏了帕子干呕不止。

    不敢耽搁,赶紧送老总到了医院一番折腾。最后张初云问讯匆匆赶至。

    蒋鹤贤躺在病床上做了全身检查,专家站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张初云解开两颗扣子敞开外套一言不发,待人走了,他用手一直指着蒋鹤贤在床上还密切关注他那股市曲线的样子。

    “何苦来,哪还有我刚认识的你那时候的样子。”

    张初云碎碎念。

    蒋鹤贤合上笔记本抬起头来,“我那时候什么样子。”

    他还从来没认真去问过张初云这个问题。张初云紧锁眉头。

    “比现在这副非钱不可的样子好多了。我倒希望能穿越回过去,不再鞭策你这么努力了。努力过了头,就偏激了。”

    蒋鹤贤揉着酸胀的太阳穴闭上眼,点着头自说自话:“你是想说我为了钱入了魔了。”

    “你知道就好。”张初云就差没揪起蒋鹤贤的领子把他使劲拍醒,“你这是为了谁,把自己折腾成这么副病骨支离的样子。”

    因为形容清减,蒋鹤贤本就颇为立体的眉眼更加锐利。再加上他的眉目轮廓清晰,下颌线韧而尖利,整个人越发的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坐在床上听,张初云一张一张翻阅那些报告:“万幸的是,你心脏倒还没什么大问题。早跟你说了早些去做检查,幸好你前女友跟我说你之前做出来的检查还算可以,我这才放了你,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逃过去了……”

    蒋鹤贤安静地注视他。

    张初云一激灵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背脊也随之僵硬。

    蒋鹤贤却平淡很多:“你去找过她了。”

    张初云很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心虚:“没其他的事,就问问你的身体状况。”

    蒋鹤贤的迟疑一闪而过,他对张初云说:“她什么态度。”这话问得含蓄,甚至是欲盖弥彰。

    “能什么态度,挺好的。”

    蒋鹤贤不说话了。张初云见他的思绪彻底转到了朱妏妏身上,忙拉回来说:“别乱想了,身体保重最要紧。”

    蒋鹤贤笑了笑:“她这么和你说的?”

    张初云静了静,他的沉默昭示了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哦。”蒋鹤贤敛起眉,“她什么都没对你说。”

    张初云摆摆手,“那也没有,我觉得她态度还是挺好的,挺关心你。”

    “真的么,不要骗我。”

    张初云心里叫苦连天,心说怎么还没有另一个老兄进来替他分担。

    就这一刹那的功夫外头探头进来一个小护士,叮嘱了晚上的检查时间,着重说了句:“可不能再喝酒了,蒋先生,你这胃已经受损了。”

    张初云回过头关上门,无可奈何地瞪了一眼,对蒋鹤贤说:“瞧你喝的。”

    蒋鹤贤按着眉心说:“我也不想,这阵子没办法,是个例外,我就破例了。”

    张初云心说以前你也爱喝酒,没这么胡来过。他躲到外间的时候想着要不要给朱妏妏发一个消息,手碰到手机时又犹豫了。

    他放下手思索,自己对朱妏妏的印象其实还挺好的。这姑娘虽然与蒋鹤贤又一次分离了,但显然两人都不好受。

    张初云苦恼了一番,终于还是长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行动。

    股东大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蒋鹤贤短暂住了半天院即刻出院。喝酒这事有了先例,就必定会有繁复的刁难迎面而来。

    蒋鹤贤一日日对酒感到了不舒服,以至于后头闻见酒味酒想吐。

    但不行,生意场上哪有卖清高的份,何况他的大战即将来临不容丁点闪失。

    那天的情形非常紧张,浩浩荡荡的一批人上了蒋氏集团的总部大楼。张初云在下头的车里等着,焦急不安地频看时间。他一会儿想要是蒋鹤贤被扫地出门了,倒也好,省得蒋鹤贤再在走火入魔整日为着赚钱这事走入迷途。

    一会儿张初云又掀开车门,觉得不行,遥望那高不可遏的玻璃大楼,心想,蒋鹤贤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再倒回去。

    否则岂不是说他这几年的心血都是一场水月镜花。

    蒋鹤贤在想什么,张初云全然不知道。在蒋鹤贤身后那一排排为他所起立的老古董们投下票权,蒋老董事长震惊于他们不知何时勾搭上的时候,张初云还在双掌合十,不断祈祷。

    一小时,两小时,门叮地打开了。

    “总算来了,我的祖宗。”张初云的心也被悬到了嗓子眼,差点一口气没抬上来,“怎么样了。”

    “没事。”蒋鹤贤向他走过来,“先去公司,你一块来么。”

    张初云感觉蒋鹤贤的表情不太对劲,“当然一块去啊。”

    “先开着吧。”蒋鹤贤对司机说,“往桥下走。”

    张初云说:“怎么样了,看你这严肃的表情怎么这么让人慌呢。”

    蒋鹤贤坐到车里先拿了手机,翻了一阵消息没找到自己想见到的那个人,侧脸看了看窗外。

    他不说话,张初云这么个角色也难得被他吊足了胃口。车内的司机更是不敢开口,两人打哑谜似的目光交汇了一瞬,在下一刻纷纷岔开。

    蒋鹤贤轻舒口气说:“解决了,我胜了。”

    “你吓死我了,我看你这模样,一点不带笑的,还以为怎么了。”

    张初云登时一个腿软,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在了后座枕头里。

    蒋鹤贤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轻松,“我包在前面,里面有药,我想吃一片。”

    张初云一听说这是心脏药又不敢耽搁了,手忙脚乱地给他递来。蒋鹤贤含了药片,也不嫌药片被口腔温度融化的苦涩,缓缓地等它顺着喉咙下去。

    到了公司,张初云正打算与他一道进办公间,经过会议室的时候突发情况,只见蒋鹤贤忽地一个趔趄,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张初云伸手去扶,听见了蒋鹤贤胸膛口扑通扑通跳得异常激烈的心跳。

    那心跳显然并不正常,蒋鹤贤的脸色也白得惨烈。

    渐渐他的嘴角渗出了点点血迹,张初云一看见,脑子嗡地一声就没了理智。

    “你怎么了这是,鹤贤,鹤贤你撑住,我先扶你坐着,这就打电话。”张初云急得团团乱转,差点没发挥神力一把将蒋鹤贤扛起来冲到楼下。

    蒋鹤贤毕竟是成年男性的体重,好不容易坐在了椅子上,掏出帕子擦血,血丝仍是不断地往下滴淌。

    一开始还只是些微,逐渐就浓烈起来。蒋鹤贤的呼吸也愈发急促,嘴角微微张开着大喘气,帕子上的血印越来越深。

    没一会功夫,张初云心急如焚地跑回来,一看见那整个被血液浸透了的手帕就慌了。

    “没事没事。”张初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是安慰蒋鹤贤也是给自己打定心针,“马上就赶到了……你说什么?”

    蒋鹤贤正凑在了张初云的耳畔,声如蚊蚋地吐出了几个字。

    他在今天的股东大会上就已经身体不适,那会儿因为局势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就压下了不去管,以为跟以前一样吃了药就能好。

    谁想得到现在直接吐了血,张初云都以为他要暴病身亡了。

    “你给我打个电话,她现在刚午睡结束,刚刚我不想打,怕打扰她。”蒋鹤贤说。

    “你疯了,现在还管她!”张初云不可置信。

    蒋鹤贤已经把手机塞进他手心,然后眼神定定地望着张初云的脸。

    张初云浑身哆嗦地抽出他掌心里的手机,略微划拉就看见了首列首名的朱妏妏手机号。

    他正要打,蒋鹤贤咳嗽了几声勉强咽下,伸出手又来阻止,“不能用我的,我说过不再见她的。用你的。”

    张初云跺一跺脚,“还说话,命都快不保了。”他根本无暇再顾及蒋鹤贤轻言细语说了什么,眼见着一排人推着担架车冲入会议室,直接跟着那群人,把蒋鹤贤往救护车上送。

    所有人都慌了,想不通这么个大获全胜的好日子怎么蒋鹤贤年纪轻轻,反而吐了一身血。联想到家族遗传病,开车的人和护航的人都像被冷水浸了全身,哪还说得出话。

    蒋鹤贤这人还一直催促张初云打电话,张初云实在忍无可忍:“带着氧气罩还啰嗦,身体比女人更重要。”

    蒋鹤贤点着他的手指,说了一句话。

    张初云听不太清楚,凑近才听清他是在报朱妏妏的手机号码。

    张初云实在没法子了,一咬牙拨了过去:“我有记录,但我不想给你拨,为什么,你把这个妏妏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了。”心里还在凄凉地想,他答应了朱妏妏,挨了那么些时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了。

    蒋鹤贤靠在车椅背上却陷入半昏迷。他是被疼得想闭上眼睡的,因为耳边一直回荡着让他别睡的声音,这才强撑着疲累。

    张初云这边对医生说蒋鹤贤有家族遗传病史,那边火急火燎地又在接听电话的途中找了许多自己的朋友。

    蒋鹤贤自己静静地躺在那里,想到了前几日在家收到的一封信,他能确认是朱母的手笔,而非朱妏妏。

    朱母给他寄来了一条双鱼链子,他当时见了久久无法回神。

    从何时起他信誓旦旦地认为朱妏妏一定扔了这链子的?蒋鹤贤也记不清了,从重逢以来这一千多日夜的纠缠,他一直在向朱妏妏索要却忘了真正的沟通。

    他们都心存侥幸和逃避,于是各自在窒息里生了嫌隙。

    如今链子失而复得,备齐还到他手中。

    说明是真的一刀两断了。不,蒋鹤贤真的不能甘心。

    电话响起来了,张初云眼睛一亮把手机递到蒋鹤贤耳边:“快,快说点什么。”

    蒋鹤贤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张初云只好悻悻垂头。

    就在这时众人暌望的那个声音轻轻地响在了手机里:“喂……”

    那是许久不曾听见的轻细声音,眼前浮现出她的女主人,蒋鹤贤都能清楚地描摹出她的五官形状。

    蒋鹤贤在这种沉默的回应里抿紧嘴唇,直至那边人了然,问:“你好吗。”

    下一秒,张初云看见蒋鹤贤将他挂了。蒋鹤贤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合上眼睛就以为他就此睡去也不再紧要。

    他终于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了。

    张初云张大嘴,正值救护车风驰电掣赶到医院。张初云一个起身,不慎把手机落在了地面,啪嗒一声响起让人不安的声响。但紧接着被纷至沓来的凌乱脚步彻底遮盖了,医院门口到处是联系好了的急诊手术医生交接。

    另一边,也有一个女人心有所感,猛地起身的时候茶杯应声倒地,碎成了一大片瓷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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