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脱了候府,那面红墙也彻底在我眼前消失。

    此时还是凌晨,街上只有依稀两个过路人。

    我瞧见一人的肩上与头顶有三把火,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我不禁飘到他身旁想伸手摸一摸。

    几乎是在触摸到的瞬间,我的手被那火团包围,灼烧感顺着手臂迅速的往上爬。我痛得皱起眉,立刻甩开伸进去的半截手。

    行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回头朝我的方向瞧了一眼:“什么东西!”

    我忙躲进旁边的小巷,看着他没得到回应后又转过身,提脚渐渐离去。

    我松了一口气,抬腕拂起衣袖,露出被烫伤的手。蜿蜒的疤痕如蛇般攀爬在手臂上,我没想到仅仅只是触碰一下,那火居然就能把手臂烧成这样。

    放下衣袖后,我便又听见一到声音:“你把手伸进去干什么?不想做鬼了?”

    我扭头,见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紫衣女人在同我说的话。她手中提着箱子,此刻正依靠着墙壁静静地盯着我,也不知看了多长时候。

    “打更人身上的是三昧真火,你不知道?”

    “我刚死几天,没见过那些东西。”我使劲摇了摇头,出声为自己辩解。

    她闻言,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轻蔑,不屑地“啧”了一声。

    “你活着的时候就没听人说过吗?”

    紫衣女人的脸上涂着脂粉,辫子被她撩到肩膀一侧。我在她面前显得很是无措,绝不仅仅是对她强势的态度而畏缩。

    “没有。”

    “难怪。”她嗤笑一声,走近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奇心别那么重。会死的。”

    ……

    最后一滴雨在地面,余剩白雾包围周遭。紫衣女人没再说什么,目送我走出小巷。

    此刻天已泛白,街边陆续传来小贩的叫卖,从嘴中呼出的气体飘散在空中,也算是为寒冬添了一丝热气。

    我踮脚眺望着远处,丝毫没注意到一只恶犬俯身超我靠近。

    “汪!汪!汪!”

    我被吓得一哆嗦,竟是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那黑狗狂吠着穿过我的身体,见袭击未果,便又疯疯癫癫地在附近乱窜。

    “这狗莫不是疯了!”有一两个路人惊叹道,但瞧那疯狗尖锐的瞭牙,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上前制服。

    “黑狗叫得这般厉害,怕不是前面有鬼?”

    “瞎讲!大白天哪来的鬼,难不成你还是道士?“

    “说不准!万一有些鬼就是喜欢白天在街上溜达。”

    听着他们的议论,我突然觉得后背有丝凉气。

    要是遇到个真道士可不得了。

    晃然间,我瞧见先前在巷子里遇到的紫衣女人正站在不远处的茶楼上。

    我便什么也顾不上了,穿过行人,直直朝她飘去。

    晏城的冬比别的地方更冷许多,今天约莫是集日。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贩与行人的争吵声盖过了西北风的呼啸。

    紫衣女人坐在红木椅上:“你怎这般狼狈?”

    “遇上了条黑狗。”我用手撑着脑袋,脸上尽是苦恼。

    她叹了口气,对我道:“动物、道士、小孩、婴儿、老人、这些都要避开,你初来到,还是得小心些。”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将女人说的东西在心中念了个百八十遍。

    有同类的感觉真好。我默默在心中感叹。

    “敢问姐姐芳名?”

    闻言,女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陈楼。”

    她这一瞪着实令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听陈楼接着说:“方有药,你不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就死了七八个年头,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

    谁?方有药在哪?方有药是我?我就是那个被下咒的倒霉蛋?

    一时间,无数问题涌入我的脑海。陈楼看我这痴呆的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可别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忘了。”

    我窘迫的点点头,像极了初入学堂的学生。

    “还真是死不瞑目,活该。”

    在她说这番话时,我已有了头绪——定是自己生前做了什么烂事儿祸害了她。

    可说实话,万一我与那方有药只是有个几分相似呢?

    再往别处猜,若陈楼是我生前的死对头,死后来给我添堵,故意编些假的来骗我呢?

    这都不好说,毕竟我什么都不记得,也算是死无对证。

    但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我与陈楼之间的诡异气氛。

    我俩都没动,门外小鬼见无人应答,便端着盘子直接穿过墙壁飘了进来。那小鬼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在放下盘子后,就直勾勾的盯着我,倒显得我们是旧相识。

    “唉,你是不是方有药?原来你也死了。”他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其至想上手摸一摸。

    “我死的时候你才十三,瘦小瘦小的。你活了多少年?”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记得。他叹了一声“可惜”,便又被其他鬼叫走。

    我指了指那小鬼,看向陈楼。

    她边吃盘中的食物,边同我说:“生前在我茶楼里打下手,死后还在我茶楼里干杂活。死得有十几年了。”

    又是一个老朋友!

    “这茶楼你开的?”

    “不然?”

    我想着,茶馆老板与伙计都认得我,那我定是在茶楼待过一段时间。

    这么猜想,我便出口问她。

    ”没有,你从没来过这儿。”

    我失望的“哦”了一声。

    “不过你得赶紧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然等七天过后,你就要死啦!”

    “鬼还能再死一次?”

    “没听过魂飞魄散!”陈楼再次发出不知道第几次“啧”。

    她将空了的盘子往前一推。刚见过的那个小鬼就像是能感知到一般,端着食物飘进房内。

    这次的碗碟比上回大些,小鬼捧着有些吃力。

    周遭杂乱的谈论声陆续传入我的耳朵。茶楼里有鬼,也有人。

    我看着她将盘子吃空,然后小鬼又端上一碟菜碗。

    他进了屋内,来回这么四五次,直到盘子将桌面堆满,她才是停止了动作。

    “你是生前没吃饱过吗?”我出声。

    她斜了我一眼:“我就是饿死鬼。”

    我终是闭了嘴。

    茶楼里人多鬼也多,不乏有些人闹事。而隔壁房在我进来时就开始争吵,现在竟是打起来了。

    陈楼此时也顾不上我了,径直穿过墙壁,细教损坏的物件。

    我在这边观望了好一阵儿,才过去察看战况。

    原来是一个紫袍鬼和一个黄袍鬼打起来了。

    我悄悄走到陈楼那边,心中暗叹一声厉害。

    “这边是怎么打起来的?”

    她指下巴着向紫袍鬼:“那紫袍鬼是个假道士,自称是日上观的。活着时总在集市上招摇撞骗,害了不少人。这下可好,遇上了日上观的真道士。那黄袍鬼气不过,正巧在这儿遇着,两人就骂起来了。”

    被紫袍鬼骗过的人第二天就登上了日上观讨要说法。有那么几次日上观差点就叫人砸了,观内道士窝了一肚子气,又得好脸相上赔不是,这下成鬼之后遇上仇人可不得吵起来。

    “你个骗子,居然还敢冒充我师父!”

    得,罪上力罪。

    “我不过是冒充了你师父,又没害你性命,世上假道士那么多,你为何只盯着我一人不放!”说着,紫袍他掏出己的铁剑,准备同拿着桃木剑的黄袍鬼决一胜负。

    陈楼在一旁干站着,见屋子被毁得着差不多了才开口劝架:“我这小茶楼可禁不起两位的打闹,东边有个比武场,不如您们去那边比试?还有,摔坏的东西谁来赔?”

    黄袍鬼闻言即刻停止了动作,摸出钱袋算了算钱扔给陈楼。那银元看着挺重,估计是后人烧过来的冥币。

    鬼魂用不成银子,必须要靠后人烧,陈楼说冥币是用黄纸做的,所以比真银票重得多。

    黄袍鬼付了钱便想走,我伸手挡住他的去路。只见他抬起头疑惑地看我,我则示意他去隔壁讲话。

    接近晌年,饭馆就在茶楼附近,围在周遭的众鬼见事情了结了,便一哄散去。

    “你知道无四道长吗?”我招呼黄袍鬼坐进房里,桌上堆叠的盘子还未收走。

    “他?不过是个假道士!”黄袍鬼抓着桃木剑的手不断收紧,“他是那紫袍骗子的师父!”

    假道士?那他作的法还算数吗?

    “我生前的仇人似乎让无四道长给我下咒了。”

    话音落下,他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黄袍鬼焦急地问我:“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是谁?”

    “对。”

    他一拍大腿:“坏了!他虽不是真道士,但走得是歪门邪道,下咒准得很!你是不是想不起来你是谁?”

    我的脑袋一瞬间变得空白,七日之后我怕不是真的会魂飞魄散?

    “是,道长可有解决办法?”

    他思索片刻,道:“我没习过歪门邪道,不知该如何破解。”

    这使我犯了难,愁绪在心中扩散开来。

    这时,黄袍鬼突然惊呼了一声,指着我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是方薇?”

    “你认得我?”我疑惑开口,他说的这名怎么与陈楼说的不一样?

    “你曾来过日上观,用钱平息了被那假道士骗后上山闹事的人。我自然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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