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预感在两月之后得到了证实。
曲夷向大祁宣战。
这与使团回到曲夷是前后脚的事情。
夷人没有从孟持扬所在的云邑开战，而是侵袭了东边的思关城，又从思关逐渐南下，一连夺取五城，已到了苍台城，气势汹汹，如过无人之境。
而夷人大军的头领，便是使团内的那位王子。
几城的将军，不是年老衰弛，便是内无实学，一时之间，大祁无人可用，所有人好似都被夷人吓趴下了。
李书陈还在朝堂之上大书特书，父皇因而下旨，孟持扬不许擅离职守，死命镇守云邑。
夷人在边外时，云邑是大祁的大门，地位不言而喻。
但如今夷人已经打到了大祁内境，死踞云邑又有何意义？
我说不通不知变通的父皇，也说不通父命为天的皇兄，反倒被他们以「干政」之名幽禁宫中。
等我被放出来时，听闻孟持扬违背旨意，领着一众下属驰援战场，与夷人杀得难舍难分。
可父皇不顾扭转的战局，听信李书陈的谗言，仍要下旨处决孟持扬。
我父皇昏聩，我皇兄愚孝。
我去见李书陈，是想看看他现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尧尧被嫁去那种地方，我如何能忍？」他一张俊脸扭曲，咬牙切齿道。
「我要迎回尧尧，从此一生一世，再不与她分离。」
「你早与曲夷相通？」我来验证心中所想。
「你有何证据？」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曲夷虽从思关进入，但此后诸城，全在使团所经之路上。我想，你是不是曾经和他们做过什么交易？但真正交接的时候，李尧尧却和曲夷王子见了面，因此被曲夷王子恋慕，娶为王妃？」
「还是那句，」李书陈目眦欲裂，捏住我的脖子，「你有何证据？」
「咳咳……咳咳……但你此前与曲夷勾结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模糊知道朝中有人通敌，但我实在不知是谁。
原本只是想诈一诈，却不想李书陈亲自承认：
「还能有什么原因？」李书陈自嘲一笑，
「我心悦尧尧，自知这情意违背人伦，便始终将其缄之于口。」
「我只想守着她一辈子，看她安乐便好。」
李书陈扔下我，原地踱步，貌似疯魔，
「皇帝强行赐婚，丝毫不顾我心中另有所属，可恨至极！我再不能忍！」
李书陈陷入自己的世界，我与屏风后的皇兄对视。
皇兄眼中复杂，走出屏风，唤来暗卫将李书陈拿下。
李书陈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皇兄先是一愣，然后冲我破口大骂：
「毒妇！你对不起尧尧，罔顾尧尧是你好友……」
李尧尧么？她确实是活泼烂漫，但不知我和她的哥哥，她会选谁。
我只要孟持扬能不被斩便好。
「你知道吗，」李书陈被压倒在地，抬起脸不甘地笑：
「若是当初，你能死在那荒山该多好。」
「什么荒山？」
「我提前预测到皇帝心意，想着杀了你，他便不会给我赐婚。可惜啊，孟持扬坏我好事。」
李书陈被斩，孟持扬总算能正大光明上场杀敌。
但曲夷使团中潜有能人，一路记录下沿途城池的全部布防，纵使是孟持扬，也只能堪堪拖慢他们战胜的步伐。
这日皇兄来我房中时，我正拆着封信。
这信来历不明，我晨起后，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将它交给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小五，」皇兄示意我放下手中的信，专心听他讲话。
他破天荒犹豫不决，最终好似下了决心，艰难开口，
「那日来的是曲夷大王子，他迎娶了丞相之女为妃。」
「曲夷国内有两位王子，大王子和二王子势不两立，壁垒分明，此次若是大王子立下战功，他便彻底失去继承王位的机会。」
「我和父皇想，若是曲夷二王子迎娶了我大祁公主，便是压了大王子一头，兴许他会倒戈，助我大祁。」
「我不愿。」我心中已知皇兄所想，因此不待他口中说出要我和亲的安排，我便反驳：
「皇兄，我不愿。」
我望见皇兄脸黑下来，其实已心知这场无妄之灾已经躲不过去，但我还是要说：
「凭什么我的婚事总是由你们做主，像是木偶一般被你们安排？」
「先是李书陈，后是大王子，我纵然只是工具，也有反抗的立场。」
话音未落，我便被敲晕。
等我醒来时，已身在去往曲夷的马车。
我浑身无力，身旁是哭哭啼啼的陪嫁侍女。
「帘子掀起来给我看看。」
侍女依言照做。
我一眼便看出已到了云邑，这路我还走过。
只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我自嘲，身如蝼蚁，本也躲不过去。
只是有些遗憾孟持扬去了苍台，与我再没有同处一城的可能性。
「放下吧。」我看着侍女放下帘子。
心想这是我对大祁的最后一眼。
我入了曲夷，二王子却没有娶我的意思。
「留着，必要时以儆效尤。」
纵是我这种边缘人也知道，二王子和大王子斗得火热。
彼时孟持扬又好似变了人，打法凶猛激进，在战场匹马一麾，常有不顾死活之勇。
众将士受之鼓舞，一整颓气。
大王子顾头不顾尾，在大祁失了战机。
孟持扬接连夺回五城，赶走夷人指日可待。
至此仍是我父兄梦寐以求的事情。
二王子将大王子取而代之，做了主帅。
换下大王子那日，李尧尧依偎在大王子怀里，泪水盈盈，「你为何要这样做？大祁是你的母国，你何至于帮助他们、助纣成虐？」
大王子安慰她，她愤恨地置之不理。
大王子将她搂得更紧。
这日月光如织，二王子在院中与我敞开心扉，「五公主，大祁可有挂念你的人？」
「没有了。」我黯然道。
「你身份尊贵，何至于没有？」二王子比大王子有礼得多。
听说他母妃恩宠胜极，连同他也受曲夷王的宠爱，因而能与母家根基深厚的大王子争夺王位。
「总有在意你的人。」
「或许是真没有。」我笑问，「你要干什么？」
或许是我早已习惯了对自己的下场有所预告。
「这场仗打不赢了。」他仰头看天，「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收拾我大哥留下的烂摊子。」
「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剩下的勇士回不去曲夷。」
「须得找一个人作为筹码，为我们夺得几分喘息机会。」
「你怕是不了解大祁。」我摇头。
他笑，「总得试一试。」
次日我被绑上城楼。
这是曲夷人所占领的最后一座城池，弃了这座城，便再无遮掩，只能一路败逃回曲夷。
大漠开阔，残部难以逃离，因而二王子想用我威胁我父兄，给他们弃城后安然返回曲夷的机会。
我父兄虽庸碌，却也觉得以我一人，换取曲夷全军覆没的结局，不亏。
二王子气急败坏，从最初的希冀犹存已变为了对我不管不顾。
是以，我无米无水，曝晒之下，在城楼上吊了三天。
至于为什么撑了三天，大概是心中有微弱的声音，想叫嚷着再见他一面吧。
此战一胜，将军们都能得煊赫战功。
孟持扬作为主帅，更是如此。
不过我最终还是死了。
所以说，该死还是得死。
曲夷向大祁宣战。
这与使团回到曲夷是前后脚的事情。
夷人没有从孟持扬所在的云邑开战，而是侵袭了东边的思关城，又从思关逐渐南下，一连夺取五城，已到了苍台城，气势汹汹，如过无人之境。
而夷人大军的头领，便是使团内的那位王子。
几城的将军，不是年老衰弛，便是内无实学，一时之间，大祁无人可用，所有人好似都被夷人吓趴下了。
李书陈还在朝堂之上大书特书，父皇因而下旨，孟持扬不许擅离职守，死命镇守云邑。
夷人在边外时，云邑是大祁的大门，地位不言而喻。
但如今夷人已经打到了大祁内境，死踞云邑又有何意义？
我说不通不知变通的父皇，也说不通父命为天的皇兄，反倒被他们以「干政」之名幽禁宫中。
等我被放出来时，听闻孟持扬违背旨意，领着一众下属驰援战场，与夷人杀得难舍难分。
可父皇不顾扭转的战局，听信李书陈的谗言，仍要下旨处决孟持扬。
我父皇昏聩，我皇兄愚孝。
我去见李书陈，是想看看他现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尧尧被嫁去那种地方，我如何能忍？」他一张俊脸扭曲，咬牙切齿道。
「我要迎回尧尧，从此一生一世，再不与她分离。」
「你早与曲夷相通？」我来验证心中所想。
「你有何证据？」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曲夷虽从思关进入，但此后诸城，全在使团所经之路上。我想，你是不是曾经和他们做过什么交易？但真正交接的时候，李尧尧却和曲夷王子见了面，因此被曲夷王子恋慕，娶为王妃？」
「还是那句，」李书陈目眦欲裂，捏住我的脖子，「你有何证据？」
「咳咳……咳咳……但你此前与曲夷勾结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模糊知道朝中有人通敌，但我实在不知是谁。
原本只是想诈一诈，却不想李书陈亲自承认：
「还能有什么原因？」李书陈自嘲一笑，
「我心悦尧尧，自知这情意违背人伦，便始终将其缄之于口。」
「我只想守着她一辈子，看她安乐便好。」
李书陈扔下我，原地踱步，貌似疯魔，
「皇帝强行赐婚，丝毫不顾我心中另有所属，可恨至极！我再不能忍！」
李书陈陷入自己的世界，我与屏风后的皇兄对视。
皇兄眼中复杂，走出屏风，唤来暗卫将李书陈拿下。
李书陈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皇兄先是一愣，然后冲我破口大骂：
「毒妇！你对不起尧尧，罔顾尧尧是你好友……」
李尧尧么？她确实是活泼烂漫，但不知我和她的哥哥，她会选谁。
我只要孟持扬能不被斩便好。
「你知道吗，」李书陈被压倒在地，抬起脸不甘地笑：
「若是当初，你能死在那荒山该多好。」
「什么荒山？」
「我提前预测到皇帝心意，想着杀了你，他便不会给我赐婚。可惜啊，孟持扬坏我好事。」
李书陈被斩，孟持扬总算能正大光明上场杀敌。
但曲夷使团中潜有能人，一路记录下沿途城池的全部布防，纵使是孟持扬，也只能堪堪拖慢他们战胜的步伐。
这日皇兄来我房中时，我正拆着封信。
这信来历不明，我晨起后，一个脸生的小太监将它交给我，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小五，」皇兄示意我放下手中的信，专心听他讲话。
他破天荒犹豫不决，最终好似下了决心，艰难开口，
「那日来的是曲夷大王子，他迎娶了丞相之女为妃。」
「曲夷国内有两位王子，大王子和二王子势不两立，壁垒分明，此次若是大王子立下战功，他便彻底失去继承王位的机会。」
「我和父皇想，若是曲夷二王子迎娶了我大祁公主，便是压了大王子一头，兴许他会倒戈，助我大祁。」
「我不愿。」我心中已知皇兄所想，因此不待他口中说出要我和亲的安排，我便反驳：
「皇兄，我不愿。」
我望见皇兄脸黑下来，其实已心知这场无妄之灾已经躲不过去，但我还是要说：
「凭什么我的婚事总是由你们做主，像是木偶一般被你们安排？」
「先是李书陈，后是大王子，我纵然只是工具，也有反抗的立场。」
话音未落，我便被敲晕。
等我醒来时，已身在去往曲夷的马车。
我浑身无力，身旁是哭哭啼啼的陪嫁侍女。
「帘子掀起来给我看看。」
侍女依言照做。
我一眼便看出已到了云邑，这路我还走过。
只是第一次和第二次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我自嘲，身如蝼蚁，本也躲不过去。
只是有些遗憾孟持扬去了苍台，与我再没有同处一城的可能性。
「放下吧。」我看着侍女放下帘子。
心想这是我对大祁的最后一眼。
我入了曲夷，二王子却没有娶我的意思。
「留着，必要时以儆效尤。」
纵是我这种边缘人也知道，二王子和大王子斗得火热。
彼时孟持扬又好似变了人，打法凶猛激进，在战场匹马一麾，常有不顾死活之勇。
众将士受之鼓舞，一整颓气。
大王子顾头不顾尾，在大祁失了战机。
孟持扬接连夺回五城，赶走夷人指日可待。
至此仍是我父兄梦寐以求的事情。
二王子将大王子取而代之，做了主帅。
换下大王子那日，李尧尧依偎在大王子怀里，泪水盈盈，「你为何要这样做？大祁是你的母国，你何至于帮助他们、助纣成虐？」
大王子安慰她，她愤恨地置之不理。
大王子将她搂得更紧。
这日月光如织，二王子在院中与我敞开心扉，「五公主，大祁可有挂念你的人？」
「没有了。」我黯然道。
「你身份尊贵，何至于没有？」二王子比大王子有礼得多。
听说他母妃恩宠胜极，连同他也受曲夷王的宠爱，因而能与母家根基深厚的大王子争夺王位。
「总有在意你的人。」
「或许是真没有。」我笑问，「你要干什么？」
或许是我早已习惯了对自己的下场有所预告。
「这场仗打不赢了。」他仰头看天，「我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收拾我大哥留下的烂摊子。」
「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剩下的勇士回不去曲夷。」
「须得找一个人作为筹码，为我们夺得几分喘息机会。」
「你怕是不了解大祁。」我摇头。
他笑，「总得试一试。」
次日我被绑上城楼。
这是曲夷人所占领的最后一座城池，弃了这座城，便再无遮掩，只能一路败逃回曲夷。
大漠开阔，残部难以逃离，因而二王子想用我威胁我父兄，给他们弃城后安然返回曲夷的机会。
我父兄虽庸碌，却也觉得以我一人，换取曲夷全军覆没的结局，不亏。
二王子气急败坏，从最初的希冀犹存已变为了对我不管不顾。
是以，我无米无水，曝晒之下，在城楼上吊了三天。
至于为什么撑了三天，大概是心中有微弱的声音，想叫嚷着再见他一面吧。
此战一胜，将军们都能得煊赫战功。
孟持扬作为主帅，更是如此。
不过我最终还是死了。
所以说，该死还是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