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且一头白发。”
“乌瞳薄唇。”
初见他时，他便提着把仍滴血的剑。
在他身后，连绵的群山，在雾海中忽隐忽现。
那厚重的云层与雾气交织一体，在山峦间静静流淌，仿佛波澜壮阔的浪涛，寒意凛冽。
“他的眉很俊美狭长，骨相也锋利至极。”
他略抬的剑尖斜指向几个枭贼，不过瞬息，血水凝成直线：“死。”
真是久久不见的人间，可他又拿出烹血煎肉来祭奠当年那场山火。
“这是那些人应该看见的。”
“你的眼是美的，但这远远不够。”女人吐了一口长长的烟，“你会犹豫，会仁慈。”
“他不会。”
“他眼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长久的沉默下，她开口：“是什么？”
“九疑。”
“山间雾大，朦朦胧胧遮住了月光，他心里生了恐惧。”
“师门俱灭，手足尽死，云海茫茫，哪里是我的家呢？”
“你懂吗？”
她沉默下来，看她吸完最后一口烟：“或许，是他太苦了。”
是哪个“他”?
“她”没问，只提起欲雪剑。
“剑成否？”
相欲眠化百年功力如泥入海，微颤睫毛：“不够，远远不够。”
深渊万丈如黑龙翻腾而下，他静坐于峭壁深渊之旁，任凭万顷狂风吹拂于周身气脉，挥下一剑。
回首望去，苍穹山石断裂如巨刃高悬。
“不要踌躇。”
他越群山万壑，于人间浮沉，一剑破万里。
“不要仁慈。”
他登山入庙，日行千里，抚去剑上寒冰冷雪。
俯仰之间，松雪之下，李殊轻轻开口：“不要圆满。”
“我曾经怀剑杀破重围，奔逃三百里。”
李殊转动着手中飞花：“可惜啊，仍是不敌……被拦在雪谷那。”
“最可笑的是我入蛮夷，才如水入江海保下命来。”
“湷元的那个恶女，步步追我紧逼如弦。”
她还高声说与众人听：“若你将剑谱心法与我，我愿保你安全无虞。今日谁再想杀你，便是与我武林湷元为敌！”
李殊又笑起来，抹去嘴角逸散的血迹：“这话说得真好听，何时我的命是你江羡无说了算？是你们说了算？”
满身的疲惫和伤痛已然凝固，再多怨恨与不甘，再多愤懑与失落，在这绝境之中，似乎都只能化作一抹自嘲的微笑。
“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的血全冷了，内功早已护不了心脉。”
“借着雪势，我奔逃蛮夷雪谷，断剑送予他们，我跳下悬崖——”
“却因祸得福。”
“我那时候想，我一定能在百花聚鼎中取得头鼎，等我闯入江湖，武学有成，这世间何处能奈我何，区区湷元算什么？区区兑泽算什么？我必要他们仰我三千绝剑。”
“圆月高挂，银辉轻撒。”
“我见崖底春意盎然，月华遍地，在尸骨遍野中，我看见数不胜数的功法心法。”
“真的好可笑啊。”
“我当年因缘得剑法，却从福报中被污蔑被中伤被追杀。如今我陷入绝境，却给我无尽缘法。”
“就连出那绝境山崖，源是靠那无名剑法。”
“不如弃剑入诡。”李殊露出冰冷的双眼。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2]
“我会帮你。”
相欲眠抚剑轻念：“没办法了。”
“你在九疑且露一面，拿这一点波动去引出‘它’。”
“就算扒出这层皮肉，他们也看见的是‘相欲眠’，‘宋成蹊’何必现出。”
“从几百年前，就有人想要挣脱武道，踏入修仙。凡人平均寿数不过几十，我潜心武学，活够一百，如何不能求得长生？”
“我有天下财富，我有天下权势，我只差长生了……只差长生了……”
……
她侧躺太妃椅上，虚睁着一双艳艳美目，朱砂樱桃轻压于唇峰之上，反显出比血桃更富生机的眼下红痣，不若雪裹琼苞，神妃辉煌。
朱色舌尖吃尽了樱桃，才略躺直了腰肢，她启唇。
“平平。”
“属下在。”
玉平平步到她到面前，微微屈膝，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玉鉴负雪漫不经心地想：不是平平无奇的平平，而是平平安安的平平。
而后手指微动，捏了块碎冰把玩：“吃也吃乏了，你去把那紫云密胺棋盘端来，与你下上两盘。”
“是，主人。”
玉平平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竟显出几分奴仆不该有的冷漠。
“平平怎能一张木脸十多年动也不动……”她指尖滑下已然融化的碎冰，显出冰肌玉骨的欲色。
身后有婢女上前擦净了她的手，又有婢女为她捏起了柔肩。
婢女们尽皆姿色上等，武学天赋拔尖。
把天下美人且数一数，皇宫占二成，民间占一成，剩的七成，尽在天鹤神宫。
这七成美绝，六成九且是玉鉴负雪。
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第一奇思。
棋下到一半，一切曳然而止。
玉鉴负雪捏碎手里紫韵棋子，侍女了然地齐齐退身离去。
是“羽”带来了消息。
从改变的那一丝香味开始，“羽”已经现身在他的主人面前。
空气骤然波动，一个身影踏出，他束着马尾，离着半张屏风，半跪着吐出字。
“已现。”
玉鉴负雪挥盏击碎香炉，浇灭了奇香千山尽，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开口：“何处？”
“九疑。”
她直起身子，眼瞳微微转向手间玉，终于有可能了吗……终于能摸到‘长生’了吗……
……
风雨山庄。
李桔不像一名剑客，却像一名闲散富贵人，疲懒漫步在自家的桔园中。
桔园里，金黄的桔子挂满了枝。
他缓缓走近一棵桔树，伸出手轻轻摘下一个桔子。
这颗桔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饱满。
他笑眯眯剥开这颗桔子，喟叹一句：“李殊，任你如何心高气傲，此番不是尸骨尽烂？任你如何天资卓绝，如今还不是我来取这武林至宝？”
（本章完）
“乌瞳薄唇。”
初见他时，他便提着把仍滴血的剑。
在他身后，连绵的群山，在雾海中忽隐忽现。
那厚重的云层与雾气交织一体，在山峦间静静流淌，仿佛波澜壮阔的浪涛，寒意凛冽。
“他的眉很俊美狭长，骨相也锋利至极。”
他略抬的剑尖斜指向几个枭贼，不过瞬息，血水凝成直线：“死。”
真是久久不见的人间，可他又拿出烹血煎肉来祭奠当年那场山火。
“这是那些人应该看见的。”
“你的眼是美的，但这远远不够。”女人吐了一口长长的烟，“你会犹豫，会仁慈。”
“他不会。”
“他眼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在长久的沉默下，她开口：“是什么？”
“九疑。”
“山间雾大，朦朦胧胧遮住了月光，他心里生了恐惧。”
“师门俱灭，手足尽死，云海茫茫，哪里是我的家呢？”
“你懂吗？”
她沉默下来，看她吸完最后一口烟：“或许，是他太苦了。”
是哪个“他”?
“她”没问，只提起欲雪剑。
“剑成否？”
相欲眠化百年功力如泥入海，微颤睫毛：“不够，远远不够。”
深渊万丈如黑龙翻腾而下，他静坐于峭壁深渊之旁，任凭万顷狂风吹拂于周身气脉，挥下一剑。
回首望去，苍穹山石断裂如巨刃高悬。
“不要踌躇。”
他越群山万壑，于人间浮沉，一剑破万里。
“不要仁慈。”
他登山入庙，日行千里，抚去剑上寒冰冷雪。
俯仰之间，松雪之下，李殊轻轻开口：“不要圆满。”
“我曾经怀剑杀破重围，奔逃三百里。”
李殊转动着手中飞花：“可惜啊，仍是不敌……被拦在雪谷那。”
“最可笑的是我入蛮夷，才如水入江海保下命来。”
“湷元的那个恶女，步步追我紧逼如弦。”
她还高声说与众人听：“若你将剑谱心法与我，我愿保你安全无虞。今日谁再想杀你，便是与我武林湷元为敌！”
李殊又笑起来，抹去嘴角逸散的血迹：“这话说得真好听，何时我的命是你江羡无说了算？是你们说了算？”
满身的疲惫和伤痛已然凝固，再多怨恨与不甘，再多愤懑与失落，在这绝境之中，似乎都只能化作一抹自嘲的微笑。
“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我的血全冷了，内功早已护不了心脉。”
“借着雪势，我奔逃蛮夷雪谷，断剑送予他们，我跳下悬崖——”
“却因祸得福。”
“我那时候想，我一定能在百花聚鼎中取得头鼎，等我闯入江湖，武学有成，这世间何处能奈我何，区区湷元算什么？区区兑泽算什么？我必要他们仰我三千绝剑。”
“圆月高挂，银辉轻撒。”
“我见崖底春意盎然，月华遍地，在尸骨遍野中，我看见数不胜数的功法心法。”
“真的好可笑啊。”
“我当年因缘得剑法，却从福报中被污蔑被中伤被追杀。如今我陷入绝境，却给我无尽缘法。”
“就连出那绝境山崖，源是靠那无名剑法。”
“不如弃剑入诡。”李殊露出冰冷的双眼。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2]
“我会帮你。”
相欲眠抚剑轻念：“没办法了。”
“你在九疑且露一面，拿这一点波动去引出‘它’。”
“就算扒出这层皮肉，他们也看见的是‘相欲眠’，‘宋成蹊’何必现出。”
“从几百年前，就有人想要挣脱武道，踏入修仙。凡人平均寿数不过几十，我潜心武学，活够一百，如何不能求得长生？”
“我有天下财富，我有天下权势，我只差长生了……只差长生了……”
……
她侧躺太妃椅上，虚睁着一双艳艳美目，朱砂樱桃轻压于唇峰之上，反显出比血桃更富生机的眼下红痣，不若雪裹琼苞，神妃辉煌。
朱色舌尖吃尽了樱桃，才略躺直了腰肢，她启唇。
“平平。”
“属下在。”
玉平平步到她到面前，微微屈膝，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玉鉴负雪漫不经心地想：不是平平无奇的平平，而是平平安安的平平。
而后手指微动，捏了块碎冰把玩：“吃也吃乏了，你去把那紫云密胺棋盘端来，与你下上两盘。”
“是，主人。”
玉平平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竟显出几分奴仆不该有的冷漠。
“平平怎能一张木脸十多年动也不动……”她指尖滑下已然融化的碎冰，显出冰肌玉骨的欲色。
身后有婢女上前擦净了她的手，又有婢女为她捏起了柔肩。
婢女们尽皆姿色上等，武学天赋拔尖。
把天下美人且数一数，皇宫占二成，民间占一成，剩的七成，尽在天鹤神宫。
这七成美绝，六成九且是玉鉴负雪。
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剑客。
天下第一奇思。
棋下到一半，一切曳然而止。
玉鉴负雪捏碎手里紫韵棋子，侍女了然地齐齐退身离去。
是“羽”带来了消息。
从改变的那一丝香味开始，“羽”已经现身在他的主人面前。
空气骤然波动，一个身影踏出，他束着马尾，离着半张屏风，半跪着吐出字。
“已现。”
玉鉴负雪挥盏击碎香炉，浇灭了奇香千山尽，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开口：“何处？”
“九疑。”
她直起身子，眼瞳微微转向手间玉，终于有可能了吗……终于能摸到‘长生’了吗……
……
风雨山庄。
李桔不像一名剑客，却像一名闲散富贵人，疲懒漫步在自家的桔园中。
桔园里，金黄的桔子挂满了枝。
他缓缓走近一棵桔树，伸出手轻轻摘下一个桔子。
这颗桔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饱满。
他笑眯眯剥开这颗桔子，喟叹一句：“李殊，任你如何心高气傲，此番不是尸骨尽烂？任你如何天资卓绝，如今还不是我来取这武林至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