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别月的眼泪涌了出来,她也不想哭,可是今晚实在太刺激了。

    莫名其妙成了杀人凶手,得罪了不好得罪的人,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替人顶罪,原本以为难逃重罚心都凉了半截,却突然有了转机,眼看着要被轻轻放过了,始作俑者却一副要再推她一把的样子,心刚提起来那人竟然主动认罪了,虽然想不通,但想着好歹不用受重罚了,可一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寒狱里了。

    这可是寒狱!寒狱啊!周家最残酷的地方,只有周家动了杀心,甚至是觉得杀了都不解恨的人,才会往这里丢,这得是多折磨人的地方,楚别月觉得即便燕凌真是自己杀的,受的罚也不过如此了。

    周晔雪竟然主动想来这里,她想去就让她去,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只是个顶罪的,还是被胁迫的,凶手都认罪了,自己怎么样也罪不至此吧,可还是来了。

    楚别月越想越委屈,她什么都没干,最多算是想走个后门,为的还是她不想要的东西,竟然弄成了这样。

    “什么都没做?”周晔雪冷笑,“你今晚来了,就什么都做了。”

    楚别月的眼泪还在流,表情却严肃起来,“你什么意思?”

    周晔雪睨她一眼,不答。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楚别月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周晔雪微微勾唇,半是恶意半是挑衅,“我凭什么要给你说清楚?”

    “周晔雪!”

    周晔雪抬起下巴,眼睛半阖,轻蔑极了,“嗯,怎么,你能怎么?”

    “你!”

    楚别月气急,她抬手,想用术法,却发现极其艰难,她干脆直接朝周晔雪冲过去,她们身上的法宝都被收走了,这个地方又用不了术法,就周晔雪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今天必挨揍!

    周晔雪看见楚别月的动作,眼里满是不耐和厌烦,她凝神,突然眉头紧皱,身前有符文若隐若现。

    楚别月一惊,加快了速度,猛地前冲。牢房本就不大,几乎是刹那,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消失了,楚别月毫不犹豫地一拳挥出。

    拳风扬起了周晔雪的脸旁的碎发,拳头却没能落到周晔雪脸上,在她面前两寸处生生停住。楚别月奋力挣扎,却不能再往前分毫,她被定在了原地。

    是定身符!周晔雪竟然还会画符?!

    世间术法种类繁多,修行难度也各不相同,虽说哪一门想要登峰造极都不容易,可许多入门还是简单的。

    但这许多里并不包括阵和符,阵术已经是入门有难度、提升不易、精通更难了,符术更甚。

    符术是公认的难入门、难学、难精,耗费的时间成本极高、回报极低不说,实战中也没什么优势,前期战力很差,后期也只能说有一战之力。是以如今符修的数量少得可怜,大成者更是凤毛麟角。

    符修本身或许不善战,但画的符威力却是实打实的,而且使用成本极低,人人可用。是以厉害的符修非常吃香,各方势力都格外青睐、竞相招揽。

    这人的运气可真是好,楚别月心里忿忿。

    周晔雪的呼吸变重,她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虽然只是简单的符,平时随手的事,可在这个地方,却变得非常吃力,她这会儿脑袋晕晕的,还有点犯困。

    这道符完成得有些勉强,维持不了太久,一会儿楚别月能动了,大概不会乖乖收手,周晔雪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周晔雪往旁边挪了两步,厌恶地和楚别月拉开距离。她缓了缓,一道新的符在她面前浮现。

    楚别月心头一紧,眼看着那道符就要完成,某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阿雪。”

    周晔雪睁大了眼,她回头,门不知何时打开了,宋时晴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

    “娘亲。”未成型的符消失,周晔雪朝那人跑去,宋时晴半跪下来,抱住了跑过来的女儿。

    周晔雪将头埋在宋时晴怀里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娘亲怎么来了。”

    宋时晴摸着周晔雪的后脑勺,语气温柔,“我的宝贝阿雪这会儿应该有点难受,我来抱一抱她。”

    周晔雪往她怀里蹭了蹭,宋时晴轻轻拍着周晔雪的背,道:“这地方好冷,我带了些抗寒和定神的东西来。”她有些迟疑,还是确认了下,“真不用我去找你父亲求情或者想点别的办法吗。”

    周晔雪没说话,安静抱了宋时晴许久,才松开她,道:“不用。”

    宋时晴浅叹了口气,她没问为什么,也没再坚持,看向那边的楚别月,解开她身上的定身符,重新画了道凝神的符,笑着问周晔雪,“听说今日选了人,就是她吧,既然选了人家,就对人家好一点嘛,这可是阿雪自己选的要放在身边、长久相处的人,说不定会是阿雪的第一个朋友哦。”

    “她不是我选的。”周晔雪的声音带着怒气,宋时晴愣住了。

    周晔雪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指甲狠狠按向掌心,深吸一口气吐出,表情柔和不少,她攥住宋时晴的衣角,语气带着些撒娇,“不是也是,我尽量吧。”

    宋时晴将周晔雪揽进怀里,脸贴着周晔雪的头,在周晔雪看不到的地方,她看起来有些难过,带着不轻不重的无力感,眼里有心疼也有无奈。

    她的视线落到楚别月身上,神色重新变得温柔,“是楚圣家的别月吧,好风雅的名字,但我听说你是个活泼的姑娘。阿雪不爱和人交往,也不爱说话,身边正该有个活泼的人呢。”她笑笑,“阿雪不太有耐心,也不怎么喜欢心思不好的人,你们刚认识,她估计不太友善,麻烦你多担待些。她不是个会随便欺负人的孩子,你诚心待她,她也会好好待你的。”

    周晔雪一脸冷漠,却没吭声。

    楚别月在心里痛骂周晔雪,她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惊觉自己刚才的情绪有多不对劲,这个地方会弱化识,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沦为情绪的傀儡,下一步便是失去意识甚至走火入魔,好险,幸好宋时晴出手帮她。

    她心中感激,语气也更加恭敬,“多谢夫人援手,辅佐大小姐是我分内之事,请夫人放心。”

    一码归一码,宋时晴好宋时晴的,周晔雪坏周晔雪的,早听说宋时晴最是温和好说话,果然如此,传闻也不是一点儿不真。

    宋时晴见她话里带着气,也不再多说,小孩子的事还是得她们自己解决,她笑着说了句“好”,又对周晔雪道:“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也不知道这地方吃食能不能日日送,我一会去问问看。”

    周晔雪“嗯”了一声接过储物戒,宋时晴又道:“东西都准备了两份,你和楚家姑娘好好相处,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周晔雪身上的刺收起来了,没了那份锐利的攻击性,显出一两分传闻中的温顺,她脸上的表情极淡,看起来蔫蔫的,不怎么有精神,声音也懒懒的,“娘亲之后未必进得来,来不了也没事,我关不了几日就出去了。”

    宋时晴垂下眼,摸摸周晔雪的头,道:“我准备些调理身体的东西,这地方待着伤身体,你身子本来就弱,出去了得好好养养。”

    周晔雪点头,“好。”

    宋时晴离开牢房,房门被关上,外面的视野重新消失,周晔雪还是站在原地,她的目光一路跟着宋时晴大概会走过的路线,尽管什么也看不见。良久,她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牢房内的气氛变得有点怪怪的,楚别月看着周晔雪,竟然生出了“她还是个小孩子啊”的想法,她赶紧甩甩头,将这晦气的念头丢了出去。

    半晌,周晔雪走到另一边的角落,开始翻储物戒,她先是取出件毛茸茸又厚实的斗篷,披在身上垫着坐下,又将吃食取出来,在面前摆了一大片,这地方没个桌椅,她好像也不介意,席地而坐,装吃食的盒子就这样放在地上。

    楚别月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斗篷,修行者不畏寒,而且有许多轻便又能驱寒的天材地宝和法器可供选择,没什么人会用斗篷这种笨重、相比之下效果又差的玩意儿。还有那些吃食,修行者对食物的需求不高,出于各种目的,大部分修行者都会控制口腹之欲,这么反其道而行之的真不多见。

    最后取出的才是玉石法器之类的,周晔雪炫耀似的,一一拿在手里细瞧,又放下,楚别月瞄了两眼,都不是寻常易得的东西。

    楚别月撇撇嘴别开头,好东西她也见过不少,但寻常世家和五家两宗到底还是差得太多,她心里有点酸酸的。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楚别月下意识接住,她先看了一眼周晔雪,才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是那枚储物戒。

    楚别月有些惊讶,戒指是无主的,她的神识轻易探了进去,里面有许多东西,先前周晔雪拿在手里看过的东西,有一半放回了戒指里,里面还有许多吃食,和周晔雪面前那些一模一样。除了那件斗篷,戒指里的东西和周晔雪留下的差不太多。

    楚别月更惊讶了,周晔雪竟然会分东西给她!还真分了一半!

    虽然宋时晴准备了足够多的东西,但东西足够多并不是分享的理由。那可是周晔雪哎,她竟然会分一半的东西给自己啊,丢了也不给自己才像她吧,楚别月甚至有片刻怀疑她是不是下了毒。

    楚别月倚着墙,看着另一边的周晔雪,面无表情,眼神带着探究。

    周晔雪整个人缩在斗篷里,帽子将她的脸遮去大半,只露出了苍白又精致的下半张脸,她将斗篷紧紧裹在身上,只不时伸出只手,从面前的盒子里挑东西往嘴里送。

    她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楚别月完全不能理解,这里可是寒狱欸,她们是被主君送来这儿的欸,今晚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欸!

    看了一会儿,周晔雪没搭理她,楚别月也懒得去想了。她坐下来,将戒指里的东西拿出来戴在身上,瞬间感觉身上暖和不少,人清明了许多,虽说那股寒意和仿佛将脑袋蒙起来的力量犹在,但比刚才已经好出太多。

    这才是能在这儿待一个月的样子,楚别月想。

    她也有些饿了,宋时晴准备了好多吃的,什么都有。真不怪她想也不想就以为周晔雪吃独食,实在是宋时晴准备得太多,周晔雪面前摆的和现在她手里的,都是好几个人的分量。

    楚别月吃着东西逐渐放松下来,刚缓过来一点,周晔雪的声音突然响起。

    “今晚是父亲的安排,我、你、燕凌,都是唱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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