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丧贤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王家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结识文家姐弟,更不知道是如何卷入一场生死离别的。所幸在人间做人的时候早已看淡,现在心中并无波澜,只有疑惑。

    两人准备下山去文家拿包袱,一路不语。

    文家的大门虚掩着,似乎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关了吧。贺丧贤上去推开门,昨日的勃勃生机已不在,村子里死气沉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收拾东西时,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仔细想想,竟是爹娘在世时留给他的一个脚镯子不见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拿的,他怒气冲冲的往文小花屋里走去,聂济沧虽很是不解,但也没多问。

    果然,那镯子明晃晃的摆在床上,也不用东西遮掩着。旁边放着本古朴落灰的书,他本是不愿多管闲事的,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翻开了。

    上面扭扭捏捏写着大段大段的字,乍然一看,和村口写的王家村三字笔锋几乎是如出一辙,贺丧贤用尽毕生绝学,费力的看着。

    小花日记:

    九月初八,弟弟的生辰,我为他准备了长寿面,他去邻村玩,未归。

    十月十七,小包包送给我一本书,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我一定要好好练字,不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新年第一天,小包包的脚真好看,白白的,嫩嫩的,好想亲亲看。

    三月开春,天气阴沉沉的,听说山里雾气太大,王大伯在后山迷路了,是弟弟跑去找回来的,万幸人还好好的。

    村里过节,小包包给我送来王大娘做的饭菜,好吃!太好吃了!

    ……

    今天,我杀了全村人,我很高兴!因为我做了件好事,大好事!把坏人都杀死。

    贺丧贤看到这身子一怔,背后阴凉,书上滴有鲜明的血渍。

    七月初一,我告诉弟弟村里人感染疫病死了,他没说什么。

    腊八节,弟弟又没回来,我得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七夕,我去后山了,看到弟弟和一个男人卿卿我我,恶心至极,我很生气,我要制止他!

    八月十五,吃完饭后和弟弟吵架了,小草好没良心啊,竟然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贺丧贤面色一暗,小草哪里是睡着了啊,分明是死了,真不知道是真疯还是装傻。

    今天是我的生日,弟弟不听话,没回家。时至夜半,他回来了,嘴里嚷嚷着有人要杀他。他是不是得病了。

    弟弟不一样了,他变了,他不是我弟弟了。

    看到最后一页,这本日记算是完了,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聂济沧进门,看着失了神的贺丧贤,缓缓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本子,迅速翻了一遍。

    贺丧贤回了神,“就…就看完了?”

    少神官一目十行的本领不是吹的,只不过这快散架的字属实让人费神。

    他轻轻嗯了一声,“现在去哪?”

    贺丧贤拿起身边的镯子,准备戴回脚上,刚把鞋袜脱好,白皙的脚踝露了出来,也难怪小花会看贺丧贤的脚,可不就是因为白嘛?

    “不对”他突然大喊,“这不是我的镯子,只是形似”

    “那走吧”聂济沧拿起包袱准备出门。

    “去…去哪?”贺丧贤小心问道。

    “找镯子”聂济沧道。

    贺丧贤施咒打开了鬼界之门,再封印住自己的仙气,欢欢喜喜的往鬼界之门走去。

    这鬼界不愧是鬼界,到处黑蒙蒙的,偶然会有几个点灯小鬼站在路边为迷失的鬼指引方向。

    贺丧贤第一次来鬼界,心中激动不已,吵吵嚷嚷着要到鬼市转一圈,聂济沧拗不过他,只得和他一起去。

    “这鬼界是发大财了吗?怎么到处都是钱啊?”贺丧贤望着四周的房子道。

    聂济沧懒得理他,自顾自的赏玩着街边的引鬼小物,店家解释道:“这东西是近几年才畅销起来的,平常是买不到的,今天恰逢鬼节,便宜卖你了,就要你的小指可不可以?”店家贪婪的望着聂济沧的小指,流下了口水。

    聂济沧见势不对,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告辞。

    今天的确是鬼节,百鬼入凡的日子,凡间传说的百鬼夜行就来源此节。人间过一日,鬼界过三日,也算是镇守此地的鬼帝财气侧漏,不然是极少见过办得如此豪华的。还没到时间,鬼市里鬼声嘈杂,左边有表演火把的,右边有表演打架的,贺丧贤看得不亦乐乎,这边捧捧场,那边鼓鼓掌。

    聂济沧越走越慢,连两个人分开了都没有察觉,他走累了就干脆进去一家茶馆,准备品品鬼界的茶。

    连个茶馆都比神官居要气派得多,他前脚刚跨进门内,二楼就响起了摔杯倒桌的声音,一个女孩从上面摔下来,双手仍在拼命向上企图抓住什么。

    聂济沧抿了抿嘴,上前三步,飞身上去稳稳抱住了少女,突如其来的安全感使少女惊恐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睁大望着他,平稳落地后,聂济沧把少女轻轻放下。

    少女感激的道了谢,随仆人离开了茶馆,在此期间往回望了整整十次,连聂济沧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长花了。

    虽然是死人了,可少神官的神力是藏不住也消不散的,被称为最接近神仙的人,一生都要为守护人间而战斗。

    他进去点了一壶清茶,小小饮了一点儿,这味道真是差到极致,难喝得要命。随后又听说今日的清茶是鬼帝特别调制的,如若壶底刻有鬼帝章印的,即可帝府一日游,还可和鬼帝共进晚餐。

    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掀开壶。不是吧,这么小几率都被自己遇到,是死而复生的礼物嘛?他不屑于去鬼帝府,以及什么共进晚餐之类的。但一想到自己是因何到此,也就只能找鬼帝打听打听了。

    聂济沧向小二挥挥手,把壶掀起来给他看,小二看到后颇为震惊,大声朝掌事的叫道:“抽到了!抽到了!这位公子抽到了!”

    这不叫还不怎么,这一叫不但吸引了掌事的目光,连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身上来了。

    一群人一窝蜂的拥上来,把聂济沧给包围起来。

    “帅哥,两千鬼谷卖嘛?”

    “我出四千!”

    有人扭打起来。

    “卖我卖我!我要见鬼帝!”

    聂济沧提起茶壶,镇定道:“不卖!”

    周围的鬼瞬间没了兴致,纷纷散开,有些嘴里还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也有人羡慕他运气真好,能一睹鬼帝风姿。

    他的确好运,不然怎么能凭一己之力冲进少神官的候选名单,又怎么能顺利当选少神官呢?除去后来。

    这么一闹,说明这鬼帝的身份不一般啊,平日不见人,还出手阔绰,聂济沧对他充满了好奇。他提起茶壶就往外走,留下众人羡慕的目光。

    这时,二楼缓缓走出一个臃肿的男人,他穿着雍容华贵,一看生前就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他低声道:“且慢!我用鲛珠和你换!”再往下一看,聂济沧早已没了身影,楼下的宾客看好戏般的笑了起来。他怒气冲冲的回到包间,狠狠甩上门,门口的侍卫们被吓得哆嗦起来。

    贺丧贤自从和聂济沧分散后,一个人立誓要把鬼市逛完,于是他一直走一直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想穿巷子抄近道去南市,但随着他飞速的跑着,巷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一直跑不到尽头,对面的最后一丝光也随之消失了,他燃起手中的火,慢慢探索着。

    “啊!”他一脚踩空落入一个洞里,一直往下掉,见一直没到底,他竟享受起来了,想起童年滑梯的欢乐,脸上笑成一朵花。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屁股落入水中。

    不习水性的他,在水中拼命挣扎,不停挥舞着双臂,拍打水面。然后被人轻轻抱起,他害怕得不敢睁眼睛,生怕前面是只长满獠牙的怪物,求生欲使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他猛地睁开。视觉冲击啊!一个超级妖艳的男子光着膀子站在他面前,镇定的望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咻的一下坐了下去。

    “原…原来这水不深啊”他尴尬的开口。

    面前的男人继续看着他,他往下一看,今天衣赏穿的太素透了些,水一浸湿,他的身形便暴露在面前人眼前。他涨红了脸迅速蹲下,他可不想自己出糗还忘记擦屁股。

    面前的男人轻叹一声,好像在可惜什么。咽了咽口水,往贺丧贤坐的地方靠近,勾引道:“你把我给看光了,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声音极其有磁性,贺丧贤都忍不住害羞起来。他本想反驳可是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只想慌乱而逃。

    他尴尬的笑了几句,转身就打算要爬出去,可一双修长的手挡住了他的去路,把他勾回自己的身边。

    贺丧贤的背脊好像贴到了什么东西,他感受着水下温暖的体温,虽然水温很暖和,但还是不及身后人的肌肤之温,他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身后的人抱着自己。

    身后的人贴近自己的耳朵低声说道:“你要对我负责…”随后放开贺丧贤,往后游去,水花声渐渐消失,身边起了一团白雾,贺丧贤脑海里全是刚才那个长得妖艳又华贵的男人,那张脸上的水珠,高挺的鼻梁,五官长在那张脸上简直是绝配。

    他不断安慰自己道:“都是男人怕什么?”

    脸红到了耳朵根,他翻出水池,顶着冷风走向外面,却发现外面放好了一套整齐的衣物,衣领上镶嵌着各种宝石,闪亮亮的,华贵到极致。

    贺丧贤想都没想就换上了,池外就是一大片竹林,还种着些梅树,还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池子,里面开满了荷花。

    这一个池子就有好几十里了,那这院子岂不是……贺丧贤感叹着。

    才一会儿,他就把这里当作南市了,自由自在的瞎逛着,摸索着出口。

    终于,他找到了大门,刚欢欢喜喜的准备拉开门,却发现外面有人先一步将门推开,贺丧贤看着门外的聂济沧,聂济沧也不可思议的盯着房内的贺丧贤望着,又把门拉起来,重新再推开一次,果然,房里站着的还是贺丧贤,聂济沧就不信这个邪了,又关起门来试了几次,确认无误后,才走进来。

    贺丧贤狠狠捏了把自己的脸,是肉,会疼,是真的。

    两人都在疑惑着为什么另一个人会在此处,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

    两人尴尬的呆滞在原地,直到小厮来请时,聂济沧解释都没有一句就带着他往前走,他一脸懵的跟着。

    帝府是真的大,绕了不知道几个弯子,才勉勉强强到主厅,路上点了一路的鬼火,照得整条路亮得反光。

    贺丧贤忍不住吐槽道:“这人到底多有钱,那么多鬼火,真是视钱如土的傻子。”

    聂济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厮引他们入座后,快速退出房内,守在门外。

    贺丧贤小声问道:“这哪?”

    聂济沧疑惑:“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贺丧贤委屈道:“此事太复杂,总而言之,我是掉到这的。”

    “你确定吗?你胆子真大,这是鬼帝府。”

    贺丧贤突然意识到什么,两指并拢,指在眉间,漏了的仙气被收回指尖。

    心虚想着,完了完了,希望刚刚在池内的是个小鬼吧,这点仙气漏了也不碍事。

    这时,一个少女脚步轻盈的走进来,手上的镯子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贺丧贤连脸都不看,认出了她手上的镯子,就拍桌大喊:“你偷东西!”

    少女疑惑的解释:“这是一个姑娘卖给我的,我花了钱的,不是偷的!”

    贺丧贤是实在没想到,这疯疯癫癫的文小花死了还会干这种事。

    聂济沧抬起头来,认出了这个在茶馆救过的女孩,也站起来道:“这的确是他的,请您卖给我们吧”这个请字说得特别重。

    少女转头朝聂济沧看过来,她虽然非常不想卖给那个咄咄逼人的青衣男子,但看清另一人的面容后,即使是送也要送回来。

    “我们鲛人从不欠人东西,还你!”她生气的脱下镯子,重重的放在聂济沧的手上。

    贺丧贤也生气的从聂济沧手中抢过镯子,心里想着:如果那女的知道那是我脚镯,她会怎么样?越想越好笑,直接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悬帘后走出一个男子,他手握一把扇子,上面行云流水写着四个大字:普度众生

    贺丧贤在聂济沧的示意下停止了笑声,板板正正的坐好。他想抬头看看这传说中的鬼帝到底是个什么鬼。

    突然,他瞳孔放大,那…那不就是池子里的小鬼嘛?不!不是小鬼,是鬼帝。

    即使是在悬帘的遮掩下,也依稀能看清他的尊容。

    贺丧贤默默告诫自己,不看不想不听,都是男的没事的,但主坐上的男子突然发话,使已经背过身去的他又再次脸红起来。

    聂济沧对他今晚的表现十分疑惑,但现在是在鬼界,而且又是鬼节,不太方便扫了鬼帝的兴致。只好默默提醒着贺丧贤注意礼数。

    “各位都是我帝府请来的客人,大家都介绍介绍自己,以后方便联络”鬼帝注视着贺丧贤的背影道。

    少女率先站起来道:“我是鲛宫少主班枳,东海龙王独女,出来游历的”然后朝鬼帝鞠躬行礼。

    聂济沧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都是那样的趾高气昂,高贵,受人敬重。也站起来介绍道:“我姓聂名唤济沧,是个小鬼。”介绍完时,他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班枳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聂公子的身手与小鬼二字甚是不配啊。”

    聂济沧抬头看她,嗤笑道:“少主说笑了。”

    鬼帝见贺丧贤迟迟不站起来介绍,还背对着自己,只好自己先站起来介绍:“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叫晏子楼,东方鬼帝。”短短几句概括完后,他目光落在了贺丧贤的衣服上,他真的换上那件墨竹长衫了,倒是真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缓过神来又道:“我听说鬼界来了个神仙,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他的故意发难使贺丧贤不得不站起来,在保证自己的声音能被班枳听到,不让晏子楼听到的范围内,小声道:“我叫贺丧贤。”

    没成想还是被他给听见了,晏子楼站起来,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朝贺丧贤走去。

    这种鬼帝式压迫感是恐怖的,难以形容的那种,随着他越来越近,贺丧贤又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躲避的东西,只好在视线上躲避着。

    晏子楼呆呆站在他跟前一动不动,他只好起身也抬着酒杯,本来只是正常的碰杯可这鬼帝不按套路出牌是人人皆知的,他反手套进贺丧贤胳膊,抬手往嘴里一倒,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在喝交杯酒,真到不能再真的那种。

    鬼帝戏谑一笑:“鬼界好多年没来过神仙了。”

    贺丧贤喝完酒后呆滞在原地,而聂济沧以为这是个什么鬼节习俗,竟也准备好要和他交杯,可这个时候,晏子楼的干杯,却变成了真正的干杯。

    轮完一圈,直到敬完班枳的酒,大家也都吃得打起了饱嗝。

    贺丧贤准备找个借口就逃离这个鬼地方,可晏子楼强制威胁他留了下来,这其中的威胁语言就包括什么你和我共浴的小秘密,又或者神仙私自下凡,还到鬼界过节之类的事。

    贺丧贤含泪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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