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若竭力抽抽鼻子,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一头栽进表姐的怀抱里,哭哭啼啼,“表姐,帮帮嘉若!那沈昌竟想让我当他的童养媳!”

    闻静虽然心里早有预感,然则,亲耳听到表妹的哭诉,还是不免动了怒。

    她指节猛地一敲桌子,声音冷冽,“那癞蛤蟆倒是痴心妄想!”

    沈嘉若不再多言,只小声抽泣着,心中既委屈又忧虑。

    她自幼在沈夫人膝下长大,柳姨娘和沈昌犹如眼中钉,肉中刺,沈夫人郁郁寡欢一半的缘由是早夭的孩子,另一半就是这对不知廉耻的母子。

    如今沈夫人不在了,他们行事愈发猖狂,似是要将先前所受的敲打尽数找补回。沈昌此举,不是真心想娶她,却是意在欺辱她。她怎么可能愿意委身嫁与他?

    若是非要如此,她定要在新婚夜当天自裁!

    闻静见表妹哭得这般伤心,驾轻就熟地从小姑娘的腰间抽出一条藕荷色绸绣菊蝶手帕,这条手帕还是闻静绣的,算是送给嘉若的一份生辰礼。

    闻静捻起手帕,轻柔地拭去表妹眼角愤恨的泪水,哄慰道,“好了,别伤心了,嘉若放心,有表姐在,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沈嘉若应了一声,鼻音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哭腔,怯怯道,“谢谢表姐。”

    闻静性子清冷,也就在沈嘉若面前话多些,见她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心里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她,“快别哭了,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活脱脱像一只受了欺负的小狸奴,若是阿娘见着了,指不定要审问我这个做表姐的,如何薄待了你呢。”

    沈嘉若一听这话,立马不干了,嘟起樱桃小嘴,娇嗔道,“表姐好坏!就知道打趣人家!”

    闻静葱指点了点表妹脸上的嫩肉,淡笑不语。

    有了表姐撑腰,沈嘉若心下终于轻快了,她原就是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没了后顾之忧,迫不及待地取出新绣的精致香囊,递给表姐看。

    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表姐瞧,这是我做了三个月的香囊,是特地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想到未能给表姐过生辰,沈嘉若的神色不禁暗淡了几分。

    她双手叉腰,颇为不满,“原本我都要出门了,可沈昌那厮整日像只苍蝇似地盯着我,还有那柳氏,连信也不让我寄!”

    闻静何尝不是成天被人盯着,她摸着香囊上细密的针线,轻声细语,“沈昌怕是对你起了色心,然则,柳氏常年被舅母压一头,十几年不知积累了多少怨气,只怕是不会让你好过。”

    她叹了一声,语重心长,“我看你呀,还是尽快离开沈府吧,左右除了舅母,旁人也未必将你视作沈家人。”

    沈嘉若听罢,眼眶又湿红起来,但随即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她也知表姐的话听虽不中听,可却是苦口婆心的忠告。

    沈嘉若心下一沉,先前她固执己见,不愿离开沈府,是想着养母新丧,她作为唯一的女儿总得尽孝。

    未曾料想,她孤身一人在沈府只会愈发艰难,柳氏见沈昌缠着她,非但不阻止,反倒喜闻乐见,估摸就等着沈昌纳她为妾,好吞了她娘留下的嫁妆呢!

    如此一来,只会助长小人得志的苗头,更是不能让养母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表姐,我后悔了,你带我走吧”,沈嘉若带着几分撒娇与急切,拉着表姐的广袖摇呀摇,笑嘻嘻道,“比起嫁给沈昌那废物,我还情愿嫁给你,好歹还能当个官太太呢!”

    闻静闻言顿了顿,有些犹豫地提议,“嘉若,那要不,你嫁给我吧。”

    沈嘉若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表姐还来真的了。

    这…能行吗?沈嘉若咽了咽口水,嗫嚅道,“表姐…你是认真的吗?”

    闻静也意识到自己的话着实有些突兀,可她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越想越觉得可行。

    闻静支着下领,目光柔和且坚定,“表妹稍安,且听我说一件事。”

    见沈嘉若认真地听着,她清了清嗓子,将慕容钦一事娓娓道来。

    等沈嘉若知晓全貌,才了然表姐为何会有这么个想法。

    闻静摇着羽扇,一本正经,“你要摆脱一个色胚,我要摆脱一位断袖,咱们这是天生一对。”

    沈嘉若捂嘴笑得乐不可支,忙不迭点头应和道,“那自然是咯!”

    闻静也着实松了口气,柔声道,“你别担心,若是有朝一日你遇见了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表姐也有办法让你恢复清清白白的待嫁之身。”

    沈嘉若全然相信表姐,依偎在她肩头娇声道,“表姐对我最好了!”

    闻静朱唇微翘,拍了拍沈嘉若的脑瓜,“那随后,我就去找舅舅谈谈。”

    沈嘉若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终于能离开这个魔窟了。

    好在,沈舅舅是为了不让大房后继无人才迁来的旁支,有闻母这个大姑在这杵着,柳氏纵然心有不甘,也断不敢昧下沈舅妈的嫁妆。

    于是一行人全然没费几番功夫,便顺利打道回府了。

    闻母虽然不赞同闺女这胆大妄为的想法,可在沈家面前,她总不能拆闺女的台。

    只是上了马车,闻母免不得要数落一番,她望着两人诶声叹气道,“我说你们这两个小娘子可真是折煞老身咯!”

    沈嘉若乖巧地给闻母捶背,一遍轻轻敲着,一边解释道,“姑妈别怪表姐,都是嘉若想的鬼点子!”

    闻母没好气地瞪了闻静一眼,你这丫头!尽让你妹妹给你背锅!

    闻静有些心虚地执扇蹭蹭鼻子,深觉脸皮厚了些,“阿娘,你不是常常念叨嘉若嘛,这下我和嘉若都能伴你身旁,岂不是遂你心意了。”

    闻母这回可不听闺女的糖衣炮弹了,指着她轻斥道,“我可警告你们两个啊,到时机了,自己想办法和离,终生大事可不能由着你们胡闹了!”

    沈嘉若歪着头好声好气地哄着闻母,“姑母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表姐呀,早就想好后路啦,表姐你说是不是?”

    闻静嗯了一声,闻母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

    闻静心疼表妹这段时日在沈府受了不少委屈,故而一到广陵,便拉着她去长街闲逛。

    小姑娘一上街,便如同一只花蝴蝶在胭脂铺、成衣店里扑来扑去,逛地迷了眼。

    元宝这两日未见闻大人,连太子殿下的信都不知该如何回,只得在街上如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

    他恨不能飞到庐陵去,瞧瞧闻大人究竟何处。

    就在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时,临街铺子门口,一抹熟悉的月牙白袍倏然闯入他的双眸,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那不是闻大人吗!

    他顿感欣喜,这下终于能向殿下交差咯!

    不远处的闻静深觉如芒在背,不由长眉微挑,这东宫的小公公在广陵待了数日,还兢兢业业地守在这呢。

    闻静轻哼一声,就知道太子不会轻易罢休。

    她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脂粉小盒,原想拆穿小公公拙劣的伪装,可眼下若是让他发觉自己要成婚了,万一飞鸽传书让太子得知,从西北杀过来可就不好了。

    为免打草惊蛇,闻静敛下警惕的神色,继续若无其事地陪沈嘉若挑胭脂色。

    此事压了将近半月,等诸事皆备,闻静才放心将喜帖置于广袖中。

    衙门事毕,闻静酒楼去沽一壶好酒,闲适地漫步于长街,听闻熟悉的脚步声,嘴角一勾,倏尔转过身来,故作讶异,“元宝公公,你怎么在这?”

    元宝被闻大人猛然的转身吓了一跳,嘴巴煽动了几下,随即摸着脑门讪笑道,“是闻大人啊,巧了么这不是。”

    闻静轻哼一声,笑得意味深长,“西北战事可好?”

    元宝听见闻大人关心自家主子,连忙乐呵呵道,“闻大人且放心,太子殿下骁勇善战,羌人闻风丧胆,战局自然一片大好,就等着殿下不日凯旋呢!”

    闻静微微颔首,旋即抽出衣袖里的喜帖,交到元宝手里,揶揄道,“那就请公公过些时日来参加本官的喜宴了。”

    元宝还未反应过来,等闻大人递来一份鲜艳夺目的朱红帖书,才知闻大人不日便要成亲了。

    元宝汗流浃背,颤着声音急急问道,“闻大人这是要娶哪家的小姐?”

    闻静轻笑一声,略带狡黠,“也不是哪家的大小姐,不过是本官的青梅表妹。”

    元宝嘴巴张得老大,支支吾吾道,“可我听说,闻大人的表妹早年就已定下姻亲呀,怎会如此?”

    闻静展开手中的羽扇,悠悠道,“元宝公公,你口中所说的姻亲,大抵就是本官了。”

    此言一出,元宝全身汗毛竖立,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愣在原地,半响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暗自叫苦不迭,这闻府的家丁着实靠不住啊!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他手忙脚乱地翻开喜帖一瞧,只见上面的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三日之后于闻府行成亲礼。

    闻大人此举实乃仓促之至,真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元宝眉头紧锁,那他家太子殿下可怎么办!

    噫吁嚱,危乎哀哉!元宝仰天长叹道。

    本公公受殿下之嘱托,而今却连闻大人即将成亲这般大事都未曾知晓,简直是失职至极,愧对殿下之信任与重托。

    想到殿下得知此事后必将雷霆大怒,元宝只觉眼前一黑。

    天旋地转之间,他忽而觉得,比起殿下失心上人之痛,他得须先担心担心自己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还能不能勉强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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