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平是王均的字。上一辈子,谢宜瑶和谢况的关系恶化的最大原因,就是王均。

    早在谢宜瑶尚且年幼的时候,谢况就给她和王均定好了娃娃亲。因谢况与王均的父亲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至交,王氏亦是高门,两家结秦晋之好,裨益无穷。

    然而几年前谢宜瑶跟随父亲出镇襄阳,既不能时时刻刻与谢况相处,又没有和王均增进感情的机会。除了行纳采六礼后,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之外,她和王均一直没有任何相处,更没有任何感情。

    谢况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他总觉得二人只要多多往来,自然会生出感情。可是在谢宜瑶眼里,王均身材矮小、样貌丑陋,绝不可能配得上自己。为此她不止一次激烈地反抗过,希望解除她与王均的婚姻,但是谢况都不许。

    后来,王均甚至成为了她与谢况决裂的导火索。

    谢宜瑶依稀记得这时她还没有和王均闹得很难看,所以只是回答:“若是有空,儿自会派人写信。”

    “你记得就好,子平是个好孩子,要好好待他。”

    上一世,正是从咸宁元年开始,谢宜瑶和王均的关系开始逐渐恶化。

    谢况规定本朝主婿每旬至少要有一天拜见公主,为的是增进公主与主婿间的感情。

    但谢宜瑶一见到王均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时常欺辱王均,而王均碍于谢宜瑶的公主身份,往往只是尽力忍受、甚至默默流泪。

    看到王均痛苦的样子,谢宜瑶的情绪才得以舒缓。可是一想到这个被欺负了都不敢反抗的软弱男人是自己的丈夫,谢宜瑶就更为愤恨。

    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的关系从来没有缓和过,直到一次谢宜瑶侮辱了王均的亡父,他实在忍无可忍,跑到谢况那边痛哭流涕,吐露了一切。

    于情于理,谢宜瑶都做得过了些。纵使谢况再娇惯公主,也没有办法再偏袒谢宜瑶了。

    所以那是第一次,谢况亲自动手打了她。

    谢宜瑶抿了口茶,不禁苦笑。她上一世可真傻啊,再怎么欺负王均,除了能出气外,什么用都没有。

    谢况从来都是吃软不是吃硬,一番折腾下来,他更不可能同意二人和离。况且凡是谢况真心要做的事,从来没人阻拦得了。

    可谢宜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即使被父亲教训了一番,她仍然和王均保持恶劣的关系。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最后二人连面都不见,各过各的,反而相安无事了好些年。

    不过,这辈子她不会再做那样幼稚的事了。

    至少不是现在,她现在正努力想办法在谢况面前做个好公主、乖女儿才行。

    “阿父,女儿有一事相求。”

    “你有何事说就是了,只要不过分,朕尽量满足。”谢况总是这样习惯给自己留退路。

    谢宜瑶道:“我听闻今年遇上了难得的大旱,恐怕粮食收成不如往年。如今我既为公主,也该为父分忧,心系黎民。愿到城中佛寺为民祈福,亦可修学佛法、净心养性。”

    楚国的天下,是当今的谢况从前朝手上“接”过来的。前朝当时在位的皇帝不仅昏庸无能,而且沉迷于声色犬马,闹得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谢况借机携幼小的宗室藩王进京“清君侧”,最后扶植小皇帝继位。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尧舜之事。于是这王朝彻底换了个名。

    新帝上任,正是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的时候。而谢宜瑶记得元年是南楚开国初期米价最昂贵的一年,谢况为此是急得焦头烂额。民以食为天,粮食产出少了,米价定会上涨,若是放任不管,百姓定会受饥荒之苦,一旦落入绝境,难免生出事端。

    可惜以谢宜瑶现在的能力,她没办法一下子解决全部难题。她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堆粮食来吧?何况她刚被封为公主,今年的汤沐之资都未到手,仅凭现有的钱帛也无法改变现状,毕竟这是一国之主都难以处理的问题,她作为公主顶多只能做一些安抚民心的事。

    这也是她对谢况示好的第一步,现在的谢况虽然还没像未来那样醉心佛道,却已经心生向往,她试图投其所好,博得谢况的好感。

    趁着父女关系还没走到绝境,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谢况听闻素来行事乖张的谢宜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不敢相信,但还是嘴上答应了:“这自然可以,朕看石城寺就很好,具体安排让家令去办就行。只是得等过些天再出发,毕竟几天后就是你该与子平相见的日子了。平时见得少就算了,但每旬至少一次见面,这是为父之前和你约定好的。”

    谢宜瑶点了点头。她之前确实考虑过万一蒙混过关,就可以尽量避免这次和王均的见面了。不过谢况此时心心念念着改善她和王均的关系,是不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的。

    谢况见谢宜瑶没有异议,继续表态:“此事虽善,也不要因此妨碍了下个月参加阿容的周岁宴了。”

    谢宜瑶一怔,她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现在谢况只有一个年仅两岁的儿子谢容,会在明年就谢况被立为太子。可即使谢况再怎么急于培养自己的接班人,谢容也要等上许久才能形成自己的势力。

    这提醒了谢宜瑶必须得早点开始谋划将来,否则等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时,事情就要变得难办了。何况,现在光是那些叔父们,就足够让她头疼的了。谢况的这些好弟弟之中,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何止一个两个呢。

    “如此要事,儿不会忘。”

    “你要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不仅是我们自家的家事,也是关乎社稷的要事。阿容年幼,又无长兄,到时候还要多麻烦你这个长姊。”

    “儿知道了。”谢宜瑶敷衍道,她对未来的太子谢容没什么好印象。他既是谢况重视的爱子,又是贵嫔司砚所出,以后王均入侍东宫,还会与他相处甚欢。

    谢容快把谢宜瑶最讨厌的几个人沾了个遍,她怎么可能对他有丁点好感。值得“庆幸”的是,在谢宜瑶去世的前几年间,谢容和谢况这对父子之间已经生出嫌隙。

    尔后,谢况和谢宜瑶一同用了早膳,谢宜瑶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公主第的厨房养了许多厨艺精湛的名厨,因此味道不比宫中的差。

    谢况在饭桌上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具体内容无非是嘱咐谢宜瑶妥善行事,又不知是第几次提醒她不可在司贵嫔面前无礼,谢宜瑶都一一应了,也尽量找了些话题。

    可二人之间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气氛十分尴尬。

    于是谢况用完早膳后并没久留,就以政事为借口回宫了。

    送走谢况,谢宜瑶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他说的这些话,前世谢宜瑶都快听到耳朵起茧了。

    虽然现在的谢况和谢宜瑶还没有那么多纠葛,仍然能保持父女情深的样子,但谢宜瑶总会有站起来一把勒死他的冲动,要按捺住实在耗费精力,所以她真巴不得谢况赶紧回宫。

    现在勉强放松下来了,可想着过些天还要见王均,再等上好几天才能动身前往佛寺,谢宜瑶又浑身不舒服了。

    这偌大的公主第里,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一阵空虚侵蚀了谢宜瑶的内心。

    既然决定要当一个讨人欢心的公主,前世她寻欢作乐的许多方式现在都做不得了。况且重回十九岁的冲击还未消退,和谢况的尴尬相处也刚捱过去,谢宜瑶总觉得有股气郁结心中,无处宣泄,想找个人倾诉都寻不得。

    这时灵鹊刚好端来一碗雪梨百合汤,谢宜瑶赶紧接过尝了。前世她最后几年被疾病困扰,吃什么都不复往常滋味,好不容易回到了健康的身体里,刚才用早膳还被谢况惹了胃口,现在才能品出食物美味。

    一饮而尽,谢宜瑶把碗递给灵鹊,看着如此体贴又懂她的灵鹊,谢宜瑶突然想到了三妹谢宜环。

    阿环和灵鹊好像是同岁……前世,谢宜环在三姐妹中是去世最早的那一个,连三十岁都没能活到。

    如果这场重生不是幻梦,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再见到阿环了?

    想到这里,谢宜瑶也顾不得其他了。

    “灵鹊。”

    “殿下有何吩咐?”

    “动身,去三公主第。”

    *

    诸公主的宅第都坐落在离宫城极近的御街上,彼此之间近得很。

    前世谢宜瑶想见妹妹们时,往往是自己骑上马,带三两随身侍女就出发了。为此朝中还有臣子向谢况劝谏过公主行为不妥,虽未直接指名道姓,但知女莫若父,谢况很容易想到这是谢宜瑶所为,为此也曾指责过谢宜瑶,但她并不曾改。

    今生谢宜瑶不想和谢况这么早就变得关系恶劣,因此她还是命人准备一辆小轿,低调地前往了谢宜环所居住的宅第。谢宜环第上守门的见是她来了,倒也并不慌乱。几个侍婢有条不紊地给谢宜瑶带路,领头的还说:“您来得真巧,临汝公主今日也来拜访殿下了。”

    临汝公主就是次女谢宜琬。谢况给三姊妹分别以临淮、临汝、临海为封邑,以示对亡妻袁氏所出的同母姊妹的重视,同时似乎也在提醒她们,即使如今飞黄腾达了,他们仍然是一家人。

    三姊妹之间素来感情极好,特别是母亲去世之后,彼此之间感情更深,无话不说。但各自与谢况之间,就很难说得上亲密无间。

    谢宜瑶走进内殿,她先前就听了人说了二妹谢宜琬恰好也在,却没想到会看到二妹正抱着三妹流泪,三妹一脸不知所措的景象。

    谢宜瑶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还是装不知情,关切地问道:“琬妹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谢宜环摇摇头:“我也不知,刚来就这样了。”

    谢宜琬先前在三妹面前已经是强撑着了,见长姊来了,更加控制不住:“昨日阿父跟我说,让我和萧郎和离,嫁给柳家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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