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如月将盒子放在石桌上时,瞧见捏在手心面的楸花,索性又咬下片花瓣。

    祈夜安看见被她吃了一半的楸花,喉结微微滚动,瞳色渐深。

    “楸花甜吗?”

    枝如月闻言眼弯如狐,嘴角勾起,说:“不甜,还有点苦呢。”

    “给我尝尝?”

    “自个摘去。”

    说罢,她捏着花举起晃了晃。

    祈夜安看着在眼前摇晃楸花,不做多想,一把夺下。

    枝如月感到指尖的拉扯,有些惊讶。

    “你抢什么?”

    “吃。”

    枝如月转过头看着祈夜安,只见他将余下的花一下塞入口。

    旁人尽说太子殿下雅人深致,怎么在她面前这个样子,莫不是被什么精怪附了身?

    且让她试探一番。

    “你不怕被外人见着,失了雅人深致的夸奖,还被御史逮着弹劾么?”

    “无妨,这就你和我两人。外围还有一圈宫人守着,不会有外人瞧见。”祈夜安毫不在意说。

    枝如月闻言有些呆愣。

    祈夜安见了忍着笑说:“小娘子莫不是被楸花苦迷糊了?”

    枝如月的脸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回道:“花瓣香甜,而花蕊微苦,合该是安郎苦迷糊了。”

    风吹花落,香气弥漫,轻轻地敲击某人心弦。

    祈夜安找了个离她近些的石凳坐下,说:“嗯,我迷糊。皎皎,这个新称好听!你就这样唤我,我再称你月娘,更显你我情谊。”

    枝如月随他走动,自个也随即换了个方向坐。

    她又听见他如此坦然提议,忍不住骂道:“呸,如意你不知羞!”

    “在你面前,我知羞做什么?”祈夜安随即回道,突然他话语一停,唇角压不住地往上扬,“父皇赐了我一罐蜜糖,晚些让人给你送来。”

    枝如月闻言,顾不得什么羞不羞。

    她强压下上扬的嘴角,低头装作娇羞道:“蜜糖啊!那多不好意思。”

    祈夜安看她低下头,替她扬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说完枝如月有些后悔,她怎么就应下了。

    可……可那是蜜糖哎!

    她有半月没见到了。

    照理来说,蜜糖虽少有,有钱也是能买到的。

    但,那只是以前。

    他俩嗜甜,尤爱蜜糖。随着俩人年岁增长,非但没加以克制,反而越发上瘾。

    到了一日也离不开的地步。

    皇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怕俩人吃坏牙。遂下令减少俩人蜜糖份例,也不许旁人添补,更不许私下采买。

    虽说蜜糖少了大半,但如若俩人省着吃,也能解馋。

    偏偏前段日子,枝如月发现蜜糖和楸花作配,滋味尚佳。

    随着蜜糖耗尽,不等她思谋解决。

    祈夜安在品尝她新做糕点后,发现味道比往常淡了许多,回去后就将手中蜜糖尽数送来。

    他还随了封信,信写得文邹邹的。抛去什么卿卿、同甘的字词,大意是——你我不分彼此,改天做了甜食记得悄悄叫我就行。你的如意心肝。

    枝如月看到这些好物,心中大为感动,直呼同甘共苦。

    可她看到信后,对着那黏糊的字词,略微嫌弃。脑中满是——太傅是不是对他太严了,以至于他现在与以往大有不同。

    思绪回到现在,枝如月抬头看向祈夜安:“你做了什么?姨父竟会赐你蜜糖。”

    “减少皇都流氓。”

    “如何做到的?”

    祈夜安回:“其一,皇都到边关之间多荒地;其二,免税三年且前三年官府借粮派兵协助;其三……”

    “其三,让闲官前去治理。”枝如月有些不解,“可你不是说我答得好,但拿不到‘上’么?”

    祈夜安看了看枝如月眼中清澈的双瞳,叹了口气。

    他解释道:

    “我给你布置的课业是:身为臣子,如何减少皇都流氓。

    你答得极好,寥寥数语尽是精华。

    我看过之后,让你说这有哪些好处。你说‘其一,即利用空闲土地,还可借此活络民生、增加税收、减少贼寇。其二,即解决百姓后顾之忧,又可训练将士、稳固民众、更替粮仓。其三,让有才之士可大展身手,寻常之人积攒经验。’

    但这还不够。其一,开荒所需人员、物资、时间等。其二,选地需查周围水源、土质、纳入量等。其三,闲官治理无碍,坐镇官员需谨慎,不然压不下一些宵小。

    最关键一点,问的是‘身为臣子’,不是‘身为君主’。

    论君,辨别好坏,决策方向。

    论臣,献上谋策,规划细节。”

    说到这,祈夜安语气戏谑起来说:“你要拿去上奏折,倒也合乎‘规矩’。不仅不让君主受累,还能让君主为此魂牵梦绕。”

    枝如月恍恍惚惚问:“还有这用处?”

    她说完又赶紧摇了摇头脑,说:“直言。”

    祈夜安无奈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顶,继续说:“写细致些,至少看着要有那么一回事。再者不要当着君王面说同僚是‘闲官’,有代君行事之险。”

    枝如月点了点头。又看着他迟疑问:“按此可得‘上’?”

    “中上。”

    两人之间也就此静了下来。

    待枝如月咬碎吞吃这番话,才慢悠悠说:“再加一个‘当局者迷’,可得‘上’?”

    “可。”

    随着他话音消散,一些东西留在了枝如月心头。

    “我大题小做了。你不必给我蜜糖,我自罚半年不沾甜。”枝如月垂下眼睫道。

    祈夜安当即做出一副可怜看兮兮的样子,看着她说:“别,我想吃。我堂堂一太子还传出嗜甜的名声,这让我如何见人?好皎皎,你别不沾蜜糖,让我跟着吃些。”

    一向鹄峙鸾停的太子殿下做出这幅样子,让人又惊奇又好笑。

    “只是我不吃,你想吃尽管来吃。”枝如月道。

    祈夜安语气低落说:“一人吃着没意思。”

    枝如月闻言正想宽慰几句。

    他又说:“你不吃,被母后抓到,就没人陪我挨罚。”

    枝如月笑道:“原来你打得这个主意,怪不得最近如此大方。”

    祈夜安欲要解释。

    枝如月话题一转说:“我们一起吃。”

    “皎皎真好。”

    两人接着讨论了一会儿吃食饮品,不知道怎么的,又说起簪花。

    一番探讨后,祈夜安站起身,向枝如月伸手道:“现在有花有池水,簪么?”

    “簪。”

    祈夜安见枝如月手搭过来后,手指一扣,一拉,一扶。

    而后,两人站在石桌旁商议着。

    “我去给簪子装点水,你去挑花如何?”

    “好啊,你顺便看看池子里的金尾鱼在不在。”

    “好。”

    祈夜安接过簪子,转身走向池水。

    枝如月随着祈夜安的背影扫了一眼池边的花草。

    都很美,但……缺点什么。

    此时,一朵楸花从眼前飘落。

    枝如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花云。

    高华可爱。

    嗯,就它了。

    枝如月轻轻一跃,抓住一根较粗的枝桠,伸手去摘枝头的楸花。摘到后,她借树干一踢,一跳,安稳落地,连发丝都不曾凌乱。

    枝如月会武,有不少人知道。但她现在还会,全天下却只有一人知道。

    “皎皎身姿越发轻巧,让我好生羡慕。”

    祈夜安边用袖子擦簪子上的水珠,边笑着走到枝如月身边。

    枝如月没好气的瞥了祈夜安一眼,把手中的楸花一递,“羡慕么?与我练舞去。”

    祈夜安接过花,往簪子一放,说:“那待会去练武?”

    枝如月听懂了祈夜安话,见他弄好簪子,就微微侧头偏向他,“好。我给你找一件仙气飘飘的舞衣。”

    枝如月偏头靠近祈夜安时,一边的垂发便离开了耳畔,悬挂在空中。

    整个人像歪头小鹿一般。

    祈夜安见到,一时没忍住,抓住枝如月另一边的垂发晃了晃。

    在枝如月不解的眼神中,祈夜安飞快把簪子插入发间,说了句:“武舞不用那么麻烦。”

    “你明知道我说的哪个‘舞’,净乱回。”枝如月正了正身姿,“我想光明正大学武,不想练武舞,更不想练文舞。”

    “那皎皎是嫌弃我这个师傅教得不好么。”祈夜安装作有些委屈地说。

    “怎么会!如意你教得可好了。我只是……”枝如月有些慌乱,连忙解释道。

    祈夜安温柔地看着枝如月,认真说:

    “逗你的,他们不让就不让呗。”

    “我教你。”

    “别怕。”

    熟悉的话语再次出现在耳畔,枝如月仿佛回到了幼时。

    在皇都待满一年后,小枝如练武的时间越来散乱。

    她因此苦恼、纠结、挣扎。

    小祈夜见不得自己唯一的伙伴如此苦恼,就拉着小枝如坐在楸花池的石凳上,问:“皎皎你怎么了?”

    小枝如闷闷不乐道:“练武的时间变凌乱了,我想调整一下,可是没人同意。”

    小祈夜闻言说:“那就自己安排一个新的时间行程。”

    小枝如歪头看了看小祈夜,满眼迷惑。

    小祈夜继续说:“皎皎,我们学的课程分为必学和选学两种,你在选学中挑选习武就好了。”

    小枝如闻言叹了口气,闷闷说:“可是我的选学里不是插花就是歌舞,没有习武这一课程。我问过教习姑姑,她说‘你是小娘子,小娘子怎么可以学习小郎君的东西。’”

    小祈夜灵机一动说:“我朝盛行歌舞,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只要起了兴致都会舞上一段。然而舞与武要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可多了。你可借此,选学歌舞,实则习武。”

    小枝如瞪大了双眼看着小祈夜:"还可以这样!但我没有习武的师傅,练岔道就惨了。"

    小祈夜歪歪头看着枝如月,认真说:“别怕!我会的我都教你。再让我的人看着,也不怕练岔。”

    “如意你真好!”

    然后两小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很久。

    枝如月还记得,他俩还演了一场大戏——两人不能分开,不然就哭。导致习武和练舞就在一个地方,让她习武更为便捷。

    “哎哎哎!回神了,皎皎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迷。”

    祈夜安在枝如月面前挥了挥手,顺便轻捏了一下枝如月的脸腮,然后再捏一下。

    枝如月抿了一下唇,推开玩上瘾的某人。

    祈夜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簪子戴好了,你要去池边看看么?金尾鱼还在,长大了不少。刚我去取水,它一个劲的在我手边晃悠,属实亲人。”

    枝如月听得眼睛都亮了,连忙拉住祈夜安的手,小跑到池边巨石上。

    听到动静的池鱼纷纷游到池边,嬉戏围绕着繁茂花叶,也弄乱二人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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