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供词所述无非就是张尚书和张敬元参与谋反的细节，具体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她实在懒得多看一眼。
张敬元身材颀长，本就比她高出半头，又被双脚离地地绑在木架上，此时距她近了，竟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略感不爽，却不得不微仰起头去看他，随后用剔骨刀尖轻轻拨开张敬元贴在脸上的几缕发丝。
“外面人都叫我‘玉面罗刹’，说我人美心毒，我颇觉贴切。郎君如此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一不小心划成了真罗刹就不好了。”
张敬元躲也不躲，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没有焦点，也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世家以四姓氏族为首，即便现今地位大不如前，也仍可与皇族相较。你贵为四姓子弟，我定不敢动你？”
她不急不恼地滑动刀尖，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喉咙。
“你们青州张氏，虽在四大望族之列，但近年鲜出英才，名望渐落，已有衰败之迹。当然，就算如此，区区御史台也断不敢贸然陷害张氏家主。不过……”
不过四大望族的地位早已威胁皇权，她父亲敢借由端景王案陷害张望之，本就是皇帝授意。
诚然，高祖曾定下规矩，御史台行监察百官之权，便是皇族也不得干涉。
可谁心里不明白，今上重用酷吏执掌御史台，表面上仍不干涉御史台办案，背地里却早将其收为己用。
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剔骨刀又缓缓滑过他的胸膛，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白色划痕。
她续道：“就是因为四姓权势过于庞大，才会有今日。家父是个赌徒，我庄家能得至尊重用，跻身酷吏之首，靠得是乘势而为，没有什么是不敢赌的。”
划痕由白转红，渗出点点血珠，她手中刀在他的□□一顿。
张敬元身体一僵，憔悴的脸瞬间惨白。
她话中之意，看来他是懂的。
或许他比她更清楚今时形势，心理防线才会动摇如斯。
这些年，皇帝广开科举选拔寒族子弟，提拔亲信形成权门新贵，逐步蚕食削弱四姓权力，但现下仍非对四姓氏族动手的良机。
可即便皇帝本意只想敲打张氏，她父亲却实实在在地想趁机铲除异己，才这样不遗余力地构陷张家父子谋反。
当下局面，各方势力关系微妙，朝局波谲云诡。
张家也好，庄家也罢，皆是如履薄冰，行差半步便是倾族之祸。
但庄家，明显不像张家这种大家族尾大不掉、顾虑诸多，十分豁得出去。
所以他该是明白，为了赌赢这局，也为了活下去，她绝对是敢动手的。
庄红筠笑得更盛：“现在，要聊一聊了吗？”
他喉头上下一动，看向庄红筠，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死灰一般的决绝：“张家世代忠良，家父忠君爱国，我纵身残，此志不移。”
说罢，他闭上了眼，屏住呼吸，身子紧紧绷住。
庄红筠低语了句“很好”，迅速地手起刀落。
刀风掠过，直朝他□□劈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绑住他大腿的牛筋绳骤然被切断，弹飞后不知击打在了何处。
他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
被这急促的呼吸一带，似是牵动了胸腹上紧勒的牛筋，疼得他不由地一抖。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庄红筠，修长的睫毛随着胸口的起伏微微颤着。
庄红筠侧对着他，盈盈笑着向前踱了两步，反复打量手中的剔骨刀：“唉，剁偏了，让郎君见笑。”
随即转眸诚恳地瞧他：“这回不会了。”
她这回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利索地抛起剔骨刀随意一接，已改正握为反持，看也不看地抬手回刺，那方向正是他的侧腹。
张敬元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这一刀，贴着他后腰探入牛筋绳内，又往回一挑，割断了绑着他上身的牛筋。
随着牛筋崩开，他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
大概是终于可以自由呼吸，身体的本能令他深而缓地吐纳着空气。
平缓几息之后，睫毛随着眼皮闭合又慢慢分开。
漆黑的瞳略略转动，他盯向庄红筠，神色略有愤然，声音干涸低哑：“何必戏弄我？”
“谁让你不肯和我聊聊呢。”
她一边认真的叹息，一边用手中供状仔细擦拭剔骨刀上的水迹。
“其实，庄绍安备的供状，你不满意，不签，也无碍。不如我重新备一份，内容由你来选。”
“到底是令尊含冤入狱，你心生怨恨，伙同二人意欲行刺呢？”
“还是你与父亲参与端景王谋反，欺骗旁人一同去告御状，实则是你自己准备刺杀至尊呢？”
她抬起眼看他：“如今你总归已难脱罪，保家族，还是保兄弟，不如选一方。无论你选哪一方，另一方我定保无虞。”
“郎君，准备选谁呢？”
张敬元形容狼狈，清澈的目光仍旧保持着源自世家的那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庄红筠心里越发不爽。
她恍惚间看见他的苍白的唇角向上牵了牵，透出讥讽的笑意。
她轻皱下眉，想起小柔说过，庄绍安之所以能抓住他，就是以放过他的同伴为饵，骗他束手就擒。可最终庄绍安把他们一起押回了京都。
于是她含着笑道：“放心，我不会像庄绍安那般，用诓骗这种卑劣手段。我素来重诺，凡我所言，必以命践行。”
张敬元垂下明眸瞄她，自然生出些许居高临下的气势，明明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中却丝毫没映出她的身影。
薄唇轻启，轻蔑满溢而出：“襟裾马牛，衣冠狗彘。婢母之子，何颜之厚！”
一句话，直戳她心口。
一股怒火骤然腾起，她猛地把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
母亲素来是她的逆鳞。
咒骂她，轻视她，都不要紧，可谁也不能骂她母亲。
可张敬元竟然敢骂她母亲卑贱！
盛怒之下，她仍旧是笑，笑得冷似冰霜。
“你这嘶哑的声音真动听，不知挖出来会如何？”
他挑衅般盯着她，迎着刀尖微微顶过来。
她冷笑，语调如又快又锐的寒刃：“你当我不敢？”
他只是看着她，毫无畏惧，似乎就是在等着一刻。
他的冷静令庄红筠感受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没有任何凭证，只是一种直觉。
这直觉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中的火焰，令她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自第一次对视起，他的每一个反应都看似再正常不过，令她放松了警惕，以致被一点一点带动了情绪。
而他是如此了解她的痛处，做到了瞬间激怒她。
她将手中刀微不可察地退了退，以免伤到他要害，猝然挥刀，使足了力气下刺向他。
银光一闪，刀锋忽转，擦过他被紧缚的左臂，剔骨刀刺断牛筋，径直扎入横木。
身体骤然失了束缚，他不由前倾，可小腿仍旧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
他慌忙中伸手一扒，却是扒住了庄红筠纤瘦的肩膀，扯得她衣领稍松，露出玲珑有致的锁骨。
此情此景，着实暧昧。
他微微怔住，反应须臾，很是君子地错开眼眸，手下意识就要松开。
可身体没了支撑却往她身上扑得更近，他不禁又抓紧了些，脸上突然飞红。
庄红筠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稳住他的身体。
隔着皱皱巴巴的供词，她依旧感觉到他冰冷的肌肤下，一腔热血在汹涌跳动。
她往前迈了半步，几乎贴在他的身子上，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拂过：“郎君……”
四下静默，只剩炭火噼啪作响。
她续道：“纵你想死，可我不舍。”
手下的身体僵了僵，张敬元几乎是咬牙切齿，情绪有些激动。
“给我个痛快，不要再羞辱我了！”
正在这时，外面吵闹起来，地牢门忽然被打开。
她用力一推，将他往后一送，故意大声说道：“郎君可要扶好，万一松了劲，腿就不保了。”
庄红筠手将松未松，张敬元已抬手奋力抠住身后横木。
被绑得久了，血液甫一恢复快速流动，经脉所受刺激必像千万根针同时刺入一般麻痛，这时间最是难熬，何况还要分神支撑身体。
然而张敬元只是轻皱了皱眉头。
庄绍安拾级而下，阴鸷的目光从张敬元身上一扫而过，与庄红筠甫一交汇，就强逼出了一个不那么诚恳的笑脸：“长姐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庄红筠从容抖开已被摧残得难以辨识的口供，又格外认真仔细地折起来，同时转眸看向他。
“好久不曾有人进来，我一时技痒。绍安近日辛苦，就由长姐代劳如何？”
“有劳长姐。”
一句客气后，庄绍安恭恭敬敬地赞美了一番庄红筠的高超手段，随后一个理所当然的转折。
“可，此人乃是要犯，父亲亲自交我审问，弟不敢假手他人。”
她并也无意来与庄绍安抢人。
毕竟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活的张敬元，以及来探一探他的为人。
“是长姐唐突了。”
她将叠好的供词递到庄绍安的手里，悻悻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画押，如此无功而去，实在配不上绍安的谬赞，也谈不上有劳。”
语毕，她施施然朝牢门而去。
待她行至台阶一半处，庄绍安突然叫住她：“长姐今日好生奇怪。”
庄红筠脚步一顿，转头俯视过去，正对上庄绍安不善的目光。
“平素长姐最不喜亲手施刑，又极厌看犯人痛苦之态，故置了屏风在此。怎么今日不同以往？”
人若被绑过久，血液受阻凝滞，骤然解绑，血脉必承受不住冲击之力。
故而她先让小柔用一桶凉水舒了紧缚在张敬元身上的牛筋，使血液先得缓缓流通。
她再一点点解开绑缚，才让他之后不会受太多痛苦。
这些外行人看不出，明眼人一看便知，庄绍安又怎会不明白。
既明白，便免不了发难。
只因她这个便宜弟弟并非庄恩实亲生。
庄绍安原本姓林，随母改嫁，投靠庄家后为虎作伥，替父亲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概是觉得她牝鸡司晨，碍了他攀附权势的路，没少和她作对。
偏偏两年前的一件事里她惹恼了父亲。父亲有意挫她锐气，便更偏袒庄绍安。
她平日行事小心，庄绍安无处寻衅，今日好不容易抓住她私自扰乱刑讯的错处，怎能不借题发挥？
张敬元身材颀长，本就比她高出半头，又被双脚离地地绑在木架上，此时距她近了，竟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略感不爽，却不得不微仰起头去看他，随后用剔骨刀尖轻轻拨开张敬元贴在脸上的几缕发丝。
“外面人都叫我‘玉面罗刹’，说我人美心毒，我颇觉贴切。郎君如此好看的一张脸，要是一不小心划成了真罗刹就不好了。”
张敬元躲也不躲，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没有焦点，也一言不发。
“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世家以四姓氏族为首，即便现今地位大不如前，也仍可与皇族相较。你贵为四姓子弟，我定不敢动你？”
她不急不恼地滑动刀尖，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喉咙。
“你们青州张氏，虽在四大望族之列，但近年鲜出英才，名望渐落，已有衰败之迹。当然，就算如此，区区御史台也断不敢贸然陷害张氏家主。不过……”
不过四大望族的地位早已威胁皇权，她父亲敢借由端景王案陷害张望之，本就是皇帝授意。
诚然，高祖曾定下规矩，御史台行监察百官之权，便是皇族也不得干涉。
可谁心里不明白，今上重用酷吏执掌御史台，表面上仍不干涉御史台办案，背地里却早将其收为己用。
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剔骨刀又缓缓滑过他的胸膛，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白色划痕。
她续道：“就是因为四姓权势过于庞大，才会有今日。家父是个赌徒，我庄家能得至尊重用，跻身酷吏之首，靠得是乘势而为，没有什么是不敢赌的。”
划痕由白转红，渗出点点血珠，她手中刀在他的□□一顿。
张敬元身体一僵，憔悴的脸瞬间惨白。
她话中之意，看来他是懂的。
或许他比她更清楚今时形势，心理防线才会动摇如斯。
这些年，皇帝广开科举选拔寒族子弟，提拔亲信形成权门新贵，逐步蚕食削弱四姓权力，但现下仍非对四姓氏族动手的良机。
可即便皇帝本意只想敲打张氏，她父亲却实实在在地想趁机铲除异己，才这样不遗余力地构陷张家父子谋反。
当下局面，各方势力关系微妙，朝局波谲云诡。
张家也好，庄家也罢，皆是如履薄冰，行差半步便是倾族之祸。
但庄家，明显不像张家这种大家族尾大不掉、顾虑诸多，十分豁得出去。
所以他该是明白，为了赌赢这局，也为了活下去，她绝对是敢动手的。
庄红筠笑得更盛：“现在，要聊一聊了吗？”
他喉头上下一动，看向庄红筠，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死灰一般的决绝：“张家世代忠良，家父忠君爱国，我纵身残，此志不移。”
说罢，他闭上了眼，屏住呼吸，身子紧紧绷住。
庄红筠低语了句“很好”，迅速地手起刀落。
刀风掠过，直朝他□□劈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绑住他大腿的牛筋绳骤然被切断，弹飞后不知击打在了何处。
他劫后余生地呼出一口气。
被这急促的呼吸一带，似是牵动了胸腹上紧勒的牛筋，疼得他不由地一抖。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庄红筠，修长的睫毛随着胸口的起伏微微颤着。
庄红筠侧对着他，盈盈笑着向前踱了两步，反复打量手中的剔骨刀：“唉，剁偏了，让郎君见笑。”
随即转眸诚恳地瞧他：“这回不会了。”
她这回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利索地抛起剔骨刀随意一接，已改正握为反持，看也不看地抬手回刺，那方向正是他的侧腹。
张敬元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这一刀，贴着他后腰探入牛筋绳内，又往回一挑，割断了绑着他上身的牛筋。
随着牛筋崩开，他紧绷的身体明显一松。
大概是终于可以自由呼吸，身体的本能令他深而缓地吐纳着空气。
平缓几息之后，睫毛随着眼皮闭合又慢慢分开。
漆黑的瞳略略转动，他盯向庄红筠，神色略有愤然，声音干涸低哑：“何必戏弄我？”
“谁让你不肯和我聊聊呢。”
她一边认真的叹息，一边用手中供状仔细擦拭剔骨刀上的水迹。
“其实，庄绍安备的供状，你不满意，不签，也无碍。不如我重新备一份，内容由你来选。”
“到底是令尊含冤入狱，你心生怨恨，伙同二人意欲行刺呢？”
“还是你与父亲参与端景王谋反，欺骗旁人一同去告御状，实则是你自己准备刺杀至尊呢？”
她抬起眼看他：“如今你总归已难脱罪，保家族，还是保兄弟，不如选一方。无论你选哪一方，另一方我定保无虞。”
“郎君，准备选谁呢？”
张敬元形容狼狈，清澈的目光仍旧保持着源自世家的那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庄红筠心里越发不爽。
她恍惚间看见他的苍白的唇角向上牵了牵，透出讥讽的笑意。
她轻皱下眉，想起小柔说过，庄绍安之所以能抓住他，就是以放过他的同伴为饵，骗他束手就擒。可最终庄绍安把他们一起押回了京都。
于是她含着笑道：“放心，我不会像庄绍安那般，用诓骗这种卑劣手段。我素来重诺，凡我所言，必以命践行。”
张敬元垂下明眸瞄她，自然生出些许居高临下的气势，明明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眼中却丝毫没映出她的身影。
薄唇轻启，轻蔑满溢而出：“襟裾马牛，衣冠狗彘。婢母之子，何颜之厚！”
一句话，直戳她心口。
一股怒火骤然腾起，她猛地把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
母亲素来是她的逆鳞。
咒骂她，轻视她，都不要紧，可谁也不能骂她母亲。
可张敬元竟然敢骂她母亲卑贱！
盛怒之下，她仍旧是笑，笑得冷似冰霜。
“你这嘶哑的声音真动听，不知挖出来会如何？”
他挑衅般盯着她，迎着刀尖微微顶过来。
她冷笑，语调如又快又锐的寒刃：“你当我不敢？”
他只是看着她，毫无畏惧，似乎就是在等着一刻。
他的冷静令庄红筠感受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没有任何凭证，只是一种直觉。
这直觉如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心中的火焰，令她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自第一次对视起，他的每一个反应都看似再正常不过，令她放松了警惕，以致被一点一点带动了情绪。
而他是如此了解她的痛处，做到了瞬间激怒她。
她将手中刀微不可察地退了退，以免伤到他要害，猝然挥刀，使足了力气下刺向他。
银光一闪，刀锋忽转，擦过他被紧缚的左臂，剔骨刀刺断牛筋，径直扎入横木。
身体骤然失了束缚，他不由前倾，可小腿仍旧绑在木桩上动弹不得。
他慌忙中伸手一扒，却是扒住了庄红筠纤瘦的肩膀，扯得她衣领稍松，露出玲珑有致的锁骨。
此情此景，着实暧昧。
他微微怔住，反应须臾，很是君子地错开眼眸，手下意识就要松开。
可身体没了支撑却往她身上扑得更近，他不禁又抓紧了些，脸上突然飞红。
庄红筠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稳住他的身体。
隔着皱皱巴巴的供词，她依旧感觉到他冰冷的肌肤下，一腔热血在汹涌跳动。
她往前迈了半步，几乎贴在他的身子上，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拂过：“郎君……”
四下静默，只剩炭火噼啪作响。
她续道：“纵你想死，可我不舍。”
手下的身体僵了僵，张敬元几乎是咬牙切齿，情绪有些激动。
“给我个痛快，不要再羞辱我了！”
正在这时，外面吵闹起来，地牢门忽然被打开。
她用力一推，将他往后一送，故意大声说道：“郎君可要扶好，万一松了劲，腿就不保了。”
庄红筠手将松未松，张敬元已抬手奋力抠住身后横木。
被绑得久了，血液甫一恢复快速流动，经脉所受刺激必像千万根针同时刺入一般麻痛，这时间最是难熬，何况还要分神支撑身体。
然而张敬元只是轻皱了皱眉头。
庄绍安拾级而下，阴鸷的目光从张敬元身上一扫而过，与庄红筠甫一交汇，就强逼出了一个不那么诚恳的笑脸：“长姐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庄红筠从容抖开已被摧残得难以辨识的口供，又格外认真仔细地折起来，同时转眸看向他。
“好久不曾有人进来，我一时技痒。绍安近日辛苦，就由长姐代劳如何？”
“有劳长姐。”
一句客气后，庄绍安恭恭敬敬地赞美了一番庄红筠的高超手段，随后一个理所当然的转折。
“可，此人乃是要犯，父亲亲自交我审问，弟不敢假手他人。”
她并也无意来与庄绍安抢人。
毕竟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活的张敬元，以及来探一探他的为人。
“是长姐唐突了。”
她将叠好的供词递到庄绍安的手里，悻悻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画押，如此无功而去，实在配不上绍安的谬赞，也谈不上有劳。”
语毕，她施施然朝牢门而去。
待她行至台阶一半处，庄绍安突然叫住她：“长姐今日好生奇怪。”
庄红筠脚步一顿，转头俯视过去，正对上庄绍安不善的目光。
“平素长姐最不喜亲手施刑，又极厌看犯人痛苦之态，故置了屏风在此。怎么今日不同以往？”
人若被绑过久，血液受阻凝滞，骤然解绑，血脉必承受不住冲击之力。
故而她先让小柔用一桶凉水舒了紧缚在张敬元身上的牛筋，使血液先得缓缓流通。
她再一点点解开绑缚，才让他之后不会受太多痛苦。
这些外行人看不出，明眼人一看便知，庄绍安又怎会不明白。
既明白，便免不了发难。
只因她这个便宜弟弟并非庄恩实亲生。
庄绍安原本姓林，随母改嫁，投靠庄家后为虎作伥，替父亲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大概是觉得她牝鸡司晨，碍了他攀附权势的路，没少和她作对。
偏偏两年前的一件事里她惹恼了父亲。父亲有意挫她锐气，便更偏袒庄绍安。
她平日行事小心，庄绍安无处寻衅，今日好不容易抓住她私自扰乱刑讯的错处，怎能不借题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