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谁他妈泄露的?”骂声响起,卢迪远远冲楚元喊,“老楚,走,记者来了!”

    虞巷打开了音乐。

    叮。

    叮。

    冷清的单音在沙漠中响起。

    The killers:All these things that I've done。

    楚元替她扣安全带的手一顿,两人对视一眼,都想起了酒吧里的那个夜晚。

    他们就是从这首歌开始的。

    车辆发动之际,反光镜里又有数人匆匆赶来。

    虞巷瞄了一眼手机。短短几天的功夫,数篇关于楚元的报道吸睛无数。

    而就在刚刚,大和融创暗中操作,李群和云源的官司突然通知提前到明天开庭。

    如果败诉,最强小镇做题家的金身,将被划开第一道裂痕。

    此刻他是万人垂涎的第一手素材。

    虞巷:“真不用跟记者说几句?”

    她的睫毛还润湿着,语气里已经开始像从前的虞巷,显然,她不会再当太久的乖女孩。

    “非正规的采访方式我不接受,接受了就是对窥探隐私的纵容。

    “另外,李群告的是云源,和我楚元有什么关系?”楚元带了点笑意,睥睨地看着前方,方才汗湿的刘海垂在额前,车灯从前窗渗了一点进来,将他微微抬起的下颌描绘出意气风发的线条,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专心点,虞老师,现在是我们的约会时间。”

    编程大赛和会议、文件,在今天告一段落。

    离开首都48小时,他们第一次有时间独处。

    后视镜里逐渐亮起的车灯逐渐照亮虞巷的侧脸,刚刚看热搜的时候,她还看到了关于“A大虞某”、“虞某张教授”的话题。

    不用看,都能猜到是什么内容。

    这几天的经历打破了她平静如死水的生活,各种离奇的事件和经历和事件纷来沓至,将她拽入一个刺激的冒险世界。

    现在这个世界即将爆炸。

    虞巷笑出声,骄傲漂亮的脸前所未有地生机勃勃,“行呗,让这些事滚到一边去。”

    巨浪滔天,但她一点儿都不想管。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爱人。

    她想要单独地跟他在一起。

    楚元吹了声口哨。

    偌大的车厢里,明亮的口哨声带着浓郁的松木香全方位环绕。

    油门踩到底,巨大的轰鸣声响起,黑色的SUV一头扎进了沙漠。

    无边夜色中,黑色的SUV突破重围,在无边无际的黄沙里破浪前行,扬起一片又一片的沙尘。

    身后是极速变化沸反盈天的疯狂世界,身侧却只有小小的车厢,相依为命的爱人。

    他们驾着自由的沙漠之舟,驶向独属于他们二人的乌托邦。

    虞巷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整个人轻飘飘的,血涌到脑门上。

    她想起第一次见楚元时她一身处分,他一脸没所谓地拉着她进信息学教室。

    他们好像再一次背着许多东西跑掉了。

    她双手放在手套箱上,按照江野教她的鼓点轻快地敲击。

    楚元与她相视一笑,跟着音乐哼唱。

    “I wanna stand up, I wanna let go.....”

    乐声、歌声,车轮滚动,风过沙丘。

    甩掉一切现实的烦恼。

    他们自由地逃亡。

    *

    砂砾在车窗上呼呼而过,细小的击打声和浓黑的夜仿佛无穷无尽。

    驶过隐蔽的沙谷,绕过刺眼的车灯,虞巷不知道他们开了多久,只知道歌单已经播放了无数遍,漫天的繁星逐渐被云层遮住。

    车速放缓了,虞巷:“甩掉了?”

    楚元看着她有一根睫毛轻飘飘地落在脸上,毛茸茸地翘起一个尖儿,“嗯”了声。

    楚元先下车,绕了一圈替她打开车门。

    虞巷羽绒服因为车上的暖气脱掉了,只贴身穿一件白色的羊绒衫,勾勒出纤长的脖子和饱满玲珑的上身。担心下车后会冷,她解了安全带,跪在沙发上,向后座探身,想要拿回外套。

    这是个格外凸显曲线的姿势。

    在即将把羽绒服套在身上的那一刻,她突然停下来。

    面前,楚元的目光带了点打量,还有点别的意味。

    他明明开了车门,却不急着让出位置,双手把着门框两边,把她圈在副驾的小空间里。

    明明隔着一点距离,却因为这样具有强占性意味的动作显得好像很近。

    音乐在熄火的时候已经自动关掉了,陡然的安静让两人的呼吸彼此清晰可闻。

    温度高了一点。

    再出发前往沙漠之前,虞巷问卢迪,为什么车上还有毛毯和睡袋?我们不住酒店吗?

    卢迪:“以备不时之需。万一刮沙尘暴,说不定会在车上过夜。”

    虞巷瞬间脑补,深深黑夜中,漫天黄沙席卷,细碎地击打着黑色的SUV,车里开着暖气,震天的摇滚乐声中,她和楚元……

    当时她想,这不就刺激?

    现在,没有漫天的黄沙,音乐也关了。

    但她还是觉得。

    刺激。

    她脸如火烧,咽了口口水。

    朦胧的烟雨蒙上绮丽的色彩,水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她动情的眼睛在夜色里鲜活得惊心动魄。

    楚元的心跳起来。

    就在这时。

    砰,什么东西落下来,打在车顶棚上,惊散了一对爱情鸟儿。

    冷风灌入,虞巷摸着发烫的脸,故作镇定,“这是哪?”

    “没来过,丢不了,有卫星信号。”楚元弯了弯身,掩住羽绒服下的动静,冲她伸出手。

    几乎是她搭着楚元的手跳下车的那一刻,雪白的闪电霎那间穿透云层,照亮整个夜空。

    紧接着,“哗”的一声,骤然而下的暴雨将两人浇得湿透。

    两人都是一愣。

    从对方脸上看出彼此间心知肚明却陡然被泼灭的心思。

    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走,回车里。”

    “不吧。”虞巷抹掉脸上的雨水。

    她突然有了个想法。

    敞开的车门里传来了轻快的音乐。

    “楚老师,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在真正地认识到现在的我以后,你会对我失望。”虞巷从车里跳下来,隔着雨帘轻声说话,“但你告诉我说疤痕是勋章,而我是个了不起的女孩。这些话让我真的觉得很开心,真的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也真的想要为自己流泪。

    “你说男人的爱没有那么了不起,但你的爱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我觉得这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虞巷单手把头发盘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和丰美的鹅蛋脸,对楚元伸出手。

    “对不起,毕业舞会我没有去。现在我想请你跳一支舞,你愿意吗?”

    春之声圆舞曲。

    每个圣诞夜,它会在A一中大礼堂响起,见证少男少女的青春。

    到了凤凰花开的六月,它也会在毕业舞会上,见证无数人从少年跨入成年。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以一只舞曲回报。

    有人风雨之中安如山,却被简单一个请求震动心头。

    雨水将虞巷长长的睫毛打得七零八落,软塌塌地贴在她光洁白净的脸颊上,水顺着她秀美的下巴滚落。她注视着眼前忽然傻了一样的楚元,他高大清瘦的背影隐没在雨里,沉默而孤寂,隐约能从他身上看到那位多年前孤身等她到散场的少年。

    她手往前又探了一下,“喂,跳不跳?我记得我还欠你一支舞呢。”

    她的人生中,计算机永远比他重要。

    六年的别离不过一瞬,握住她的手之后他觉得已经没有遗憾,那些阴差阳错被舍弃、被辜负的少年真心,他也从未想过要耿耿于怀。

    可那么多的念念不忘,终究有了回响——

    十八岁的零点过后,他没能等到的那支舞。

    在今天,重新向他发出了邀请。

    这一刻的楚元回到多年前的深夜,他红了眼睛,俯身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颤抖的吻。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水珠打在羽绒服的防水面料上,鞋跟踩出一朵一朵的水花。

    熟悉的春之声圆舞曲里,羽绒服的下摆一遍又一遍地旋转。

    雨声很大,好在音响够好。

    雨水润湿了两人的黑发,水珠在彼此脸上不停滚落,落到鼻尖,落到唇畔,隐没在他们逐渐发烧的心口。

    虞巷一个俯仰,垂下的头骤然瞥见星星点点的光。

    原来他们在山坡的一片平台上,下方是城市。

    城市的灯光在大雨中像是被水浸透的清亮星子,朦朦胧胧地涌动,人说春雨贵如油,虞巷只觉得暴烈的雨水将她牢牢地和楚元锁在一起,浸透了星星的春日潮水拥住了她火热滚烫的心,带着她向眼前人奔涌而去。

    她曾以为她的十七岁是最好的,那时的她什么都有。

    可二十三岁也很好。

    他在她被揭穿一切秘密时带她离开,她陪他在风暴袭来时四处逃窜。

    岁月让他们看到彼此的风光也看到彼此的狼狈,他们各自褪去风光的外衣,更真实,更赤-裸,更默契,更坦然。

    前所未有的亲密。

    大雨,灯火,春之声圆舞曲。

    构成了她今生关于浪漫的所有想象。

    一曲终了。

    雨变小了。

    楚元扣住了虞巷的下巴。

    雨水将他们两个人浸得湿透,连相触的目光都有被大雨淋过的湿润和缠绵。

    她的眼睛沾了雨水,亮晶晶的,充满快意与欣然。

    小孔雀不曾需要过他的伞。

    大雨滂沱时,她在他怀里转圈起舞。

    轻易地让他骄傲,也轻易地让他兴奋。

    她是坚强得不可思议,浑身都是棱角的人,却生得皮肉丰润妩媚,骨骼细巧。

    刚刚的大雨打掉了她的妆容,淡粉的嘴唇在寒冷的春夜里略有失温,看起来该死地柔软,传来淡淡的甜香。

    楚元喉头微动,掌心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腰身纤细的触感。

    “楚老师,你看,多美的夜晚。”

    “嗯。”他的回答漫不经心极了。

    黑发愈黑,白肤愈白,层层雨幕中,她湿透了的模样显得格外可怜。

    乖极了。

    他能看得清她朦胧的眼上挂满的每一滴清透娇柔的水珠,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抖,摇摇欲坠。

    只要伸手,这样纯净的美丽就会坠落。

    被他摧毁。

    碎在他心里。

    融入他的生命。

    砰!

    车门猛地掀开。

    虞巷重重地摔落在后座的沙发上,随之而来的,是楚元深沉的目光和紧绷的脸。

    轰轰轰,雷鸣声起。雨势突然增大,将车身打得劈啪作响。

    幽暗的车后座里,暖气将人眼熏蒸得又红又热。

    不知道谁先动的手,转瞬间,一切干干净净。

    楚元跪趴下来,另一只手正要将蓝色牛仔裤丢向驾驶室。

    虞巷的后腰触到光滑的沙发皮面,接缝处的那一点线头刮了一下她的皮肤,又痛又痒,让她瞬间清醒。

    “等等!”她急忙喊到,楚元钳住她的手,抬眉。

    “那个,现在是‘the time’了?”她还记得上次他在医院说的话。

    楚元被她气笑了,带着她的手往下移,让她自己感受那份自然的召唤。

    随后,蓝色牛仔裤被再次举起——

    “等等,别扔啊!”虞巷又叫,“里面有套!”

    金色的人类幼崽嗝屁袋在让她社死了无数次后,终于派上了用场。

    ……

    “还有吗?”楚元黑着脸。

    “没了,没了。”

    ……

    楚元咬了一口她的脖子。

    “可以吗?”

    闪电将他深邃的眉眼和鼻梁描绘得格外挺拔深刻,深得像要牢牢地刻在她的生命里。

    瞳孔里映出小小的她。

    湿着头发,犹有泪痕。

    一个二十三岁哭过也坚强过的美丽女人。

    虞巷觉得她从未如此无怨无悔。

    她顶他一下,翻了上去。

    小腹处被撞得发酸,楚元“嘶”了一声,头磕到了车窗。

    痛得很,却该死地意乱情迷。

    算了。

    他嗓子发干地想,什么乖女孩。

    她本来就不是。

    也不必是。

    虞巷用膝盖抵住楚元,眼睛亮得像雨夜里的星。

    “没什么不可以,我可是成熟女性。”

    大雨泼洒出生机勃勃的春夜,火热的心跳席卷了缠绵的恋人。

    *

    一切结束时,虞巷朦胧地看见了天边跃起的金色。

    “日出了,真漂亮呀。”她欣喜地呢喃。

    楚元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正要说什么,发现她已经沉沉睡去。

    她打着小小的呼噜,没有意识到,她没有吃安眠药,就获得了安眠。

    曾经惊扰她的噩梦,走上了离开她的道路。

    曾经她最畏惧的天光乍破,已经成了她铭刻终身的美好景色。

    *

    第一次与心爱的人共度一夜后,一般人开口说话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虞巷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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