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虞巷充满餍足地醒来时,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搂得很紧,暖气开得很足,空气温暖而干燥。

    她悄悄抬起脸,看到一束淡金色的阳光跳了一下,落在楚元高挺的鼻梁上,显出上面一层细细的薄汗,散发出荷尔蒙的气息。

    昨晚的记忆很快浮了起来,虞巷有些小小的心悸与羞赧,起伏不定的皮肤随即碰到了男人坚韧的小臂肌肉,带来一阵细小的电流。

    他连锁骨都生得那样完美,流畅的骨骼线和刚刚好有一个凹陷,足够她舒服地把头卡进去,她也确实这么照做了。

    万里晴空仿佛都随着他们两人的呼吸起伏,虞巷从未觉得世界有如此温柔。

    待那双漆黑而锋锐的眼睛微微展开一条缝隙,虞巷轻轻咬了一下楚元的鼻尖,给了他一个早安吻,“亲爱的楚老师,过几天做我男朋友吧。”

    之前说的是她忙完手头的事再追他,但睡都睡了,极度亲密的关系可以让一切重新洗牌,她愿意给他一个名分。

    楚元这时才彻底睁开了眼睛,他人埋在她颈间,看着她白皙圆润的肩膀滚了下喉头,残留的睡意很想让他就这么答应她,但清醒的意志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不要。”

    虞巷一下破了防,整个人跨到他身上,掐住他脖子,“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怎么还不行?”

    楚元被她掐得有点缺氧,捏住她一只泛粉的耳垂,喘了口气,“虞老师,你没懂,我要是真想这会谈恋爱,不会选在酒吧和你开始。”

    意思她想多了?虞巷恼火。“你是打算永远不跟我谈?这不就算占着茅坑不……”

    楚元没让她后半句话说下去,他锁住她作怪的双手,贴着她柔软的手掌沉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虞老师,第一,人生不过数十年,名分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但我希望我们都没有遗憾地走向彼此;第二,十七岁你说过让我等,那时候你打算的就是在表白的这天掐着我的脖子逼良为娼?”

    ……

    一直到回到酒店,重新被按回床上,虞巷都沉浸在对文科男的不屑之中。想答应就答应,不想答应就不想答应,弯弯绕绕说一大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她又隐隐约约地抓到了一点楚元的想法,十七岁的她幻想的表白盛大又辉煌,可能他就是和小女生一样在意仪式感?

    而遗憾,他有什么遗憾?她心想,她的遗憾倒是很多,真按这个来,他得跟她这么不清不白一辈子。

    楚元给她翻了个个儿之后,她很快忘了这事。

    反正他们没名没分不清不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年轻男人初识滋味,自然有些克制不住。最后一下弄得虞巷整个人痉挛起来,在楚元的背上挠出几道血痕,他带了点狠劲含住她的唇舌,整个人陷进最白的那朵云里,飘飘乎茫茫然,恨不得世界就停在这一刻,让这种感觉永远留下。

    是啊,他当然不想昨晚只是个插曲。性-爱是情之所至水到渠成,搂住她的那一刻他真心觉得已经到达人生彼岸。但精神于他永远高于肉-体,哪怕眼前一切让他过分沉迷,他也不会因此改变。

    他不会做她没名没分的过客,但虞巷十七岁和二十三岁的梦想他都记得,她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在所有缺憾都圆满之前,他不允许其他的关系打扰她,哪怕虞巷自己愿意也不行。

    楚元很确信自己的想法,然而,此刻的不甘和遗憾又是什么呢?

    他一时失神,却又很快沉浸在她含泪而颤抖的呜咽声中。

    楚元抱虞巷在浴室清理完,给她裹上浴袍放回床上,自己回去洗澡。

    虞巷在床上舒展着四肢一动不动,身上无一处不酸软,她没跟人做过,不知道事后还会有物理和精神上双双被抚慰的愉快,仿佛浑身的细胞都重新打开了气孔,内外通透地流动着清新的氧气,有种难言的惬意和舒服。

    她现在心无杂念,像一个单纯的婴儿一样开心。

    水声渐歇,虞巷看到湿漉漉的楚元裹着浴袍出来,翻了几下滚进他怀里,“能不回去吗?这里多好啊。”

    没有乱七八糟的新闻,没有奇奇怪怪的压力。让人完全不想回到现实中,去面对属于他们的人生。

    楚元头一回见她这样撒娇耍赖,心里痒痒的,两根指头捏住她的脸,“那就不回去。”

    “那怎么行?张老师、比赛……”

    “不相信我?”他眼眸漆黑地看了她一眼。

    虞巷有些恍然,是哦,他可是楚元,自打他们相识,就无所不能的楚元,说不定真的能让她躺着就把这些事解决了。

    虞巷伸手揽过一个抱枕,头歪到他腿上,“这么厉害呀,那我睡着了。”

    片刻后她又小声地补充,“我只是歇一会,你可别真把我的事情都包揽了哦。”

    窗外漏进来大片的阳光,照得虞巷脸上的绒毛又白又亮,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还伴着轻微的呼噜声,不到两分钟,她在他怀里团成充满信赖和有安全感的一团,竟然就真的这样睡着了。

    她熟睡的样子能柔软所有人的心。

    楚元看了很久,才想起该松开捏着她脸的手,女人的皮肤不可思议地娇嫩,刚刚轻轻掐了一下,就留下指痕,雪肤红痕,可爱又可怜。

    刚刚他说的话是真心的,他希望为她包揽一切,可惜她不会答应。

    虞巷在他生命中是极为奇特的存在,他见过很多努力的人,但只有她的努力只为享受热爱取悦自我,充斥着一股纯粹的昂然,这让她不可思议地迷人,也让她在丧失了休息的能力后把自己逼得太紧。

    看着虞巷沉沉的睡颜,楚元有些不忍地在她脸上揉了两把,用下巴压住她柔韧而乌黑的头发,心里再次为昨夜那场烟火而庆幸。

    “还以为这辈子都教不会你放过自己了。”

    好在她聪明,学会爱自己以后一通百通。

    只有表白不通。

    *

    虞巷本也以为她这一觉能睡到天黑。

    然而,半小时后,她莫名颤了一下,像是先前未尽的余韵延迟出现,濡湿了一大片布料。

    她不得不起来换洗。

    随即她看到了一条新短信,和几个未接来电。

    蒋勋:有要事 速归。

    ……

    下车后,虞巷推开青苗实验室的门,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走进去,看到蒋勋揪着江一青的衣领,将他推得趔趄,撞在墙上。

    “匿名信的文件只有进了实验室才能拿到,那天我看你从张老师办公室出来,我就在怀疑了。”

    蒋勋气得牙痒,“张老师哪里对不起你?青苗又哪里对不起你?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江一青靠在墙上冷笑,实验室资源分配本来就不公平,张老师确实偏心,他拿到的关于虞巷的文件也是真的。

    然而,张老师除了忙碌,对他并无亏欠,真正令人难受的也只是王玉建的态度。他不知道小小一封匿名信会让事态恶化至此,连学院也无法挽回张老师的声誉。

    如今蒋勋发现了也好,他绝望又解脱地抬起眼,“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张老师回不来了。”

    虞巷惊得愣住,“张老师怎么了?”

    新闻是刚刚由国家平台发出的,“第三世界国家爆发激烈武装冲突,我国信息技术援助专家组五人失踪”。

    蒋勋哽咽着说,“张老师就在这个组里,大师兄也是。”

    张教授在国外疑似染上当地疫病,无法移动。为此,王玉建临时前往接替张教授的工作。然而,谁也未曾料到,这一去,两人都失联了。

    片刻后,蒋勋平静了一下情绪,“叫你回来不为别的,张老师电脑上有些机密资料设置了定时查阅,否则即刻销毁。之前大师兄说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回来,就发邮件把密码告诉我,谁知道,他一条消息也没能留下。这几天我们每个人都在尝试破解,只剩你和林建东没试过了。”

    虞巷沉默地打开电脑,在幽冷的黑底白字的屏幕前键入代码。

    十七岁时,她失去过亲人,她以为她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能失去的。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在失去虞石真之后又得到很多,多到让她再度面临失去时一样感到痛楚。

    十五分钟后,电脑开锁。

    虞巷按照蒋勋的指挥将资料下下来保存,在查看张老师的邮箱时,她看到了张老师对她的新年祝福以及关于内核项目的最后一份资料。

    她打开手机,王玉建和她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编程大赛省赛冠军上,他发了个红包,她没收,还发了个略略略的表情。

    她才准备好成为大人,他们却好像看不见了。

    而网络上,关于张老师失踪的消息并未公开,网络上仍然充斥着对他的攻击和辱骂。

    逝者不能开口,能够正名的资料也被损毁。

    这一切的一切,让仿佛桃色新闻和黑幕交易成了张秋阳教授的最终注解,为他盖棺定论。

    虞巷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她预想过多次黑幕事件的结局,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情况居然会比她估计的更糟糕,但她的状态却比她预料的好得多,重大的悲伤没有让她崩溃,反而充满决心和力量。

    这一切都要感谢楚元,那场精心安排的沙漠铁花之旅带给了她太多东西。

    实验室里的风依然是冷的,但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用充足而滚烫的血液给她所有支持和鼓励。

    虞巷想,这世界总是存在奇妙的一语成谶,张老师经常开玩笑她会是青苗的未来。

    现在她真的是他们留下的种子了。

    而她今天就要破土发芽,绝不让他留在耻辱柱上,就此被盖棺定论。

    虞巷跨过刚刚得知消息痛苦流涕的林建东,拿过手机,注册了个新账号:A大大三虞巷。

    然后她发了三条微博。

    第一条:“目标,冠军。”配图是她编程大赛的报名表和国初赛的银牌。

    第二条微博:一个月后发布新项目MyCore。后面附上了一个项目网址。项目文件夹为空,却有一个狂妄和简介:“全自研国产内核,力求脚踢Windows,拳打Linux。”

    第三条微博:“我配得上我所得到的一切赞誉和帮助。”

    这条微博带上了所有与她相关的话题,并开启了转发抽奖活动,奖金五十万。

    微博发出去的那一刻,虞巷呼吸急促,握着手机的手却很有力。

    这个举动会将她和张老师两个人的声誉和她的前途成果完完全全捆绑在一起,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生。

    她想这么做很久了。

    不就是暴风雨吗?

    来就是了。

    但现在,她首先想知道的是,她是怎么通过A大的招生程序的呢?

    就在这时,楚元打来了视频电话。

    虞巷猜是他终于醒了,并看到她的微信。这几天又要照顾她又要处理公司的事,他难能有时间睡一觉,累得连她走的时候都无知无觉。

    在风声鹤唳的此时此刻,楚元的电话让她内心有些柔软。她迅速接通,却差点在视频画面出现的那一刻把手机扔出去。

    “别别别挂!”周雨龙的脸在屏幕上晃来晃去,“虞狗,猜猜我在哪?”

    虞巷看着破旧的教室外若隐若现的熟悉景色,犹疑,“……你在A大?”

    “对啊,我早就在这里了,还有……”周雨龙转动镜头,露出一个个人头:林翊、刘俊毅、王玉琪……

    数张熟悉的面孔在窄小的镜头里一晃而过,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重新聚合,在它们组合成的模糊图画中,一个被无数蝉鸣填满的夏天突破了记忆的平面,降临到了现实之中。

    虞巷几乎怔住。

    上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呢?

    是冬令营名单出来后,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楚元的床上,豪言壮语地说,等她进了国家队,要包机让他们去滑铁卢看她拿冠军?

    还是夏令营散营那天,她喝多了吐一地,拉着林翊的裤子不许他去A国?

    ……

    林翊在镜头那边调侃,“虞巷,才多久不见,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厉害啊。”

    刘俊毅补充,“你可得好好谢谢林翊,楚元一个电话过去,他马上拉我连夜开车去A国首都给你联系了专业数据恢复团队,胎都磨坏了。”

    林翊笑着回怼:“你那破路选的,胎坏了能怪我?”

    说着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经年不见的面孔在笑骂声消去岁月的痕迹,依稀还是从前的样子。

    虞巷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刚刚那个雄鹰般的女人瞬间红了眼眶,嘴倒还是硬的,“对咯,你们回国也不可能像我这么受人关注……”

    言谈间,视频那头传来规律的机器运转声。那是楚元和他们所有人连夜从国外运来的专业设备,眼下,专业的外国团队正在对A大前期损失的那批磁盘做集体的物理和逻辑上的恢复。

    “我算是见识了,这么多海外资源,要不是楚神居中坐镇,完全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调配到位。”王玉琪笑,“连最关键的一个点都是他下午赶过来后找到的。这份文件损坏得厉害,但我们都看了大体的内容,修复以后,应该就能证明你和张老师的清白了。”

    张老师,清白的。

    虞巷脑海里回响着这六个字。

    最后一根可能束缚她的绳索断开,此后便可毫无顾忌地在赛场上冲锋。

    她在这一刻自由。

    随即,虞巷在镜头里看到了楚元。

    残败的老教室里,男人两条长腿没法塞进课桌下方,只能支在过道上,以这样不甚舒服的姿势,楚元仰头靠在办公椅上,睡得很沉,模样还是今晨的模样,脸上是却极致放松后的疲惫与倦怠。

    他什么时候飞回来的?就在她离开酒店不久后吗?虞巷隔着镜头注视着楚元微颤的睫毛,原来,从楚元去庆功宴接她那一刻起,他就投身于这场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压救援,却没有让她有分毫的察觉,直到确认找到文件,才允许大家向她吐露真相。

    “拿近点。”虞巷说。画面里的楚元很快被放大,疲惫而英俊的眉目依稀像是新闻里那个骄傲又张扬的商界新贵,然而,莹然的泪意中,虞巷同时也看到了那个曾为她写过一千个帖子,在寻花大道上等她的少年。

    沙漠铁花,张老师的清白,云源的对赌危机……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的重担齐齐压在他一人身上。

    明明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人,却为她将所有的风暴挡在外头。而如果不是文件最终被找到,他曾经历过的这些艰辛永远不会为她所知。

    那只曾经沉默不语的企鹅,到现在好像还是一样,守着一份真实而磅礴的爱,却别扭地不会说话。

    “既然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先回A国了。都是临时请假回来的,不方便久待。”刘俊毅说。

    “那我过去……”

    “别送了,去做你该做的事,等事情结束后,直接来A国找我们聚聚。雨龙会等到修复结束后再走。等他把这份文件交到学院,学院会给你和张老师澄清。”林翊笑,“别哭啊,你人在热搜上挂着,我们还能不管?”

    虞巷笑里带泪地擦鼻子,“是是是,感谢各位大哥,我都靠你们了。”

    临走前,王玉琪看看她又看看楚元,心里有些慨叹。曾经那个充满蝉鸣的夏天为他们浇筑了永不褪色的友谊,让他在孤独的留学生涯里长久怀念。而在那些年轻而珍贵的情感之中,他经常觉得楚元和虞巷是不同的。

    这让他后来觉得有些遗憾。

    然而,命中注定的两个人终究会重逢。

    温和的眼睛里带了点揶揄,王玉琪最后将镜头在楚元的睡颜上晃了一圈,“虞巷,比起谢我们,你最该谢楚元,但……或许这也不需要谢,这是他应该做的,对不对?”

    在周雨龙不满的咒骂声中,虞巷使唤他给楚元盖上外套,说自己一会过去。随即,她认真地回复了王玉琪,“这不是他该做的,他只是爱我。”

    王玉琪瞳孔微微一震。

    虞巷笑起来,“是,是你想的那样。”

    就在这时,楚元醒了,让人把手机给他。

    “哦!”“哟!”王玉琪开始起哄。

    其他人也意识到什么,纷纷转过头来,随即在楚元冷峻的目光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刘俊毅冲其他人招手,“还记得我过年那阵和翊神去了阿拉斯加吗?

    “楚神现在这表情,好像那条被我们忘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的雪橇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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