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出了教室门外，楚元被沙漠干燥了一夜的皮肤在A城湿润的空气中激起了一层细密的刺痛。他抿了下嘴唇上的血珠，打开麦克风，目光极淡。
“睡了就跑。虞巷，真有你的。”
冷冽而略带怒意的语气准确无误地通过网络传递了过去。
镜头里的虞巷迅速睁大眼睛，楚元的眼睛跟着痛了一下，今天吵醒他的那阵寂寥和刺耳的防空警报尚在耳边环绕。
早上九点酒店附近的学校开始防空演习，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满屋的凉风和空荡荡的双人床。
那场暴雨，那片日出，还有那只该死的小孔雀，化作一条言辞简短的微信不翼而飞，仿佛不久前耳鬓厮磨的亲密和长久相伴的爱人从未存在过。
而他的备忘录里，还记着计划与她看的电影。
虞巷看着他冷淡的样子，解释到，“‘师姐找我，我先走了’，我这样给你留了条微信。是不是网络不好，你没收到呀？”
这话听得楚元额角青筋跳动，他当然看到了微信，但那又如何。
大概是见他没说话，视频那头虞巷弯了弯眉眼，轻声地哄到，“都是网络不好，你才没看到，对不对？谢谢你今天为我做这些，真的，帮大忙了。”
或许是性-经验让人突然成长，哪怕隔着屏幕，她的眼睛看起来也好像比平日里更活色生香，干净朦胧的烟雨氤氲其中，勾起人无限的向往与占有欲，楚元的呼吸有一瞬间收紧，“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
就不能等等他，叫他一起，别让他一个人在酒店里醒来？
楚元突然沉默。
欲-望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容易膨胀的事物。
虞巷永远自由，哪怕丢下他，哪怕不告而别。他也应该习以为常。
但在他们真真切切地共度了一个夜晚之后，有些难以启齿的念头开始肆意爆发。
他到底是真的气她睡了就跑，还是为自己刚尝到甜头就如此贪得无厌而胆颤心惊？
“没什么。”他吞下情绪，狠狠按灭了刚打开的电子烟，从胸腔里压出一句淡而平静的话，“一会儿不用来找我了，我出差，现在就走。等你忙完了，来首都和我汇合。”
挂电话的时候，虞巷眨了眨眼，这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上车后，楚元给她发来了他即将下榻的酒店，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附带一个带问号的企鹅表情包。
他平时不发表情包，这个豆豆眼企鹅体现出了他的欲盖弥彰。
虞巷戳了下企鹅的豆豆眼，从它呆滞的表情里读到了不少委屈。
也是。如果没看到微信的话，楚元大概就是刚被睡了，就被她抛到了几千公里之外。换作是她，也会有一瞬的慌乱与失落。
只是没想到，那样骄傲而从容的一个人，在刚摆脱处男身份的时候，也会这样敏感而脆弱。
虞巷觉得楚元有点可爱，给他发了那个爱心小猫的表情。
虞巷：楚总乖，到首都请你吃饭。
楚元：……
关掉手机后，虞巷回到了青苗实验室里。实验室里的氛围像被沙尘暴卷过一样发灰，大家以僵尸般迟缓的动作和表情整理着刚下载下来的资料。
她想了想，开口，“师兄师姐们，能听我说两句吗？”
僵尸们一个个抬头。
虞巷被那种充满死气的目光看得一抖，认真地说到，“既然救援还在进行，那就还有希望。但如果张老师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是他的最后一批学生，这里的每个项目都是他的心血，不管他们回不回来，青苗不能倒，他的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她说完后，大家静了静，随后各自散开。空气依然灰扑扑的，但大家脸上却有了一丝活人气，蒋勋开始做实验了，林建东拿了一堆报告出来进小隔间等虞巷。
谁都知道他们的行为不能为张教授带来生机，但只要他们还在工作，承载张教授精神和心血的青苗实验室就会永远存在。
唯一例外的是江一青。他窝在自己的椅子里，面无表情，眼眶发红，双目空洞，死得彻彻底底。
虞巷记得江一青在人工智能模型训练这一块是有点能力的。
她掂量了会，走过去，“我的项目还差个人，你来吗？”
江一青抬眼，他不太明白虞巷在干什么。匿名信的事她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俩也算是已经撕破脸，他懒得理她，又低下头。
“我们对彼此的能力有数，我的项目只要成功，能为你我都带来很多收益，也能为陷在网友评论里的张老师洗清声名。你最近没什么事，不如来帮我。”
虞巷强调，这是一份认真的邀请。
江一青心想，我确实对你的能力有数，就那点东西，你是不是有病。
虞巷也不生气，她期待这一刻有一段时间了，匿名信固然不是好事，却让她即将说出的话变得很有趣。
她甚至有些兴奋。
“认识你很长时间了，重新介绍一下吧。”她伸出手，“江上白云青，我是鱼香rose。”
江一青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咣当一声，他狼狈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你，你你……”
“我什么我。”虞巷蹲下来，笑眯眯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被越逼越紧，江一青冷不丁在桌脚磕了一下，惨叫一声，却在模糊的视线里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来。
……
“咱们青苗什么专家都有，……”
“说是有十几年Yint经验……”
“江一青，在你眼里，我们一组就没个能人了是吧？”
……
最重要的是，张老师又臭又硬的脾气，连学院院长都敢指着鼻子骂到狗血喷头，真的可能为几分权势俯首吗？
江一青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功夫后，他艰难地问，“虞巷，听说你学Yint十几年了？”
“呃……它被发明出来的那一年，我刚好开始学编程，应该是有十几年了吧。”
江一青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
张老师只是觉得她值得。
这样一份单纯的师生之谊，被他污蔑成了什么呢？
江一青当然还恨王玉建，但这份恨意早在近来的风波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得知真相后巨大的失措感和悔意。
然而，事已至此，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看着江一青的双目逐渐赤红，虞巷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自己的实力会让江一青感到如此自卑和痛苦。
不过也是，一个自己有仇的人突然变得很强大，是挺吓人的。
虞巷给江一青递了张纸巾，提醒，“那个，不管先前发生过什么，你接受了我的学识，要记得回馈哦。”
江一青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纸巾，有些僵硬，“论坛上分享知识不是免费的吗？”
虞巷知道这人面子上过不去，便摆出架子教训他，“你懂不懂互联网精神？有得必有报，你接受了别人的知识，就要回馈整个世界。”她得意地勾起嘴角，“而现在，我的项目就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一部分。怎么样，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吗？”
夜半时分，青苗实验室灯火辉煌。无人在意的角落处，江一青失魂落魄地倒着。先是得知被自己匿名举报的导师失踪，后发现一直瞧不起的小师妹竟是自己一直跪舔的论坛大佬，在经历了极端的大起大落之后，他终于调整完情绪，做出了决定。
“吱呀”一声，他推开小隔间的门。
对他的到来，虞巷并不意外，随口提醒他动作小心，“这里的设备都是我家里用私人关系租来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买的，你要是碰坏了，我要亏死了。”
她……自己的？江一青咽了口口水，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得多有钱？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有些设备可以借给你，但这个架子上的不行，我签了协议的，只能自己使用。”虞巷说。
江一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其中就有那台害他被王玉建臭骂一顿的加速器。他苦笑，她确实有钱有势，但这些都是她自己掏钱换的东西，张老师只是挪了个单间给她。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这时，虞巷“嘎吱”一声把桌子推了过来，给他俩都开了台机子，随即打开了那个名为“自由计划”的文件夹。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开始说了。”虞巷从容地笑了笑，“建东师兄，先跟你说声抱歉，其实这些天我们做的升级，并不是为了优化内核本身，而是为了这个计划提供基础……”
这一天，小隔间的灯亮到天明。
虞巷的声音不大，却在柔婉中带着充沛的力量。那些在她心中隐藏已久疯狂生长，却不能压抑忍耐着、不为人所知的野心，在这一刻彻底破土而出，第一次向外人展现真容。
世界上多了一副狂妄而坚实的蓝图。
终于看明白的两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跟我一起做完吧。”虞巷诚恳地说。“就当是为了张老师。”
张老师如果回不来，青苗实验室就是他最后的作品，而他们将是他的身后名。
江一青再不说话了，跟林建东一起握住她的手。
这世界上人命危浅战火纷飞，而他们会守着青苗实验室的灯火。
之后，虞巷拉开小隔间的窗帘，在原地坐了会，心想，她和她的自由计划又迈出了新的一步。
旭日在山那边探了个灰红色的头，天上的晨星发着白光。
沐浴在风与青草香中，她注视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接近那颗明亮而夺目的晨星。
这让她有些恍然。
好像在半年前，她也曾在深夜里注视过一颗星星，感到遥远而无望。
但现在哪怕星星变得更亮更远的地方，她也不会觉得够不到了。
她拍了张照，将这难得的星星伴日发给楚元。
虞巷：忙到现在，好漂亮啊，星星落在太阳里。
楚元：然后被太阳睡了扔掉？
虞巷；……
小气鬼，居然还没消气。她决定换个话题。
虞巷：这一夜的功夫让我的项目往前前进了一大步，楚老师，张老师会为我骄傲吗？
片刻后，楚元发了条语音。
“就算是被睡了扔掉，星星和张老师也都会为你骄傲。”
大概是刚睡醒，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慵懒，沉沉地从麦克风那头传来，沙哑地钻入她的耳蜗。虞巷几乎能想到他自以为大度地原谅她，却还有点酸不溜丢的宽容目光。
然而，他在别扭之中流露出的真诚与鼓舞，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星星真的在为她骄傲。
临走前，江一青叫住虞巷。
“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相信，但那封举报信我是匿名提交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没有想把它发到网上。现在网友都在讨论你，对此我很抱歉。”
“这样啊。”熹微的晨光在虞巷皎洁的脸上一闪而过。
虞巷离开后，江一青收到她发来的一份密密麻麻的计划表，标题：“用一个月的996将功折罪吧！”
那时候江一青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一个月里，他过上了昏天暗地、惨无人道的生活。
有时候他觉得虞巷比王玉建还恐怖，好歹王玉建只是骂他，虞巷却会见缝插针地给他加压，偏偏她的每个指令都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直到他得知虞巷是兴腾实业的最大股东，他才后悔不迭，生意人的孩子都是懂压榨的，他属于自投罗网。
*
首都即将入暑，编程大赛的最后一轮培训课开始了，而对于各大高校的卷王来说，培训课之后他们还会给自己加课。最近的加课因周雨龙师兄的私事停了几天，今天听说会复课，但到了现在，周雨龙师兄也还没到。
等待的过程太长，大家开始有些散漫。
“而思，你看CHU大神的算法题解吗？最近又开始更新了，没想到很多题都跟我们最近卷子上的重合。”林青戳了戳赵而思。“该不会我们这些参赛选手里有他的亲戚，天天拿我们的训练题骚扰他吧。”
CHU大神……
想起前些天得知的大神真身，赵而思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拿了国初赛亚军后，赵而思和王安被拉入了这个只属于C大和D大学生的圈子，尤其是C大的学生，不光训练课跟他们一起上，请他们逛C大附近的小吃，连C大师兄开的小灶都热烈地邀请他们参加。
赵而思觉得他们更像是获得了这群天才认可之后的平视——我们是对手，所以我们成为朋友，分享一切资源，共同努力，公平竞争。
这是虞巷为他们赢来的。
进入这个圈子以后，赵而思才意识到虞巷能带他们和这些人拼得实力相当有多了不起。
他和王安不甘心让她一直以来的心血落空，在这几天的训练课里把自己压得低了又低，比以前成百倍地努力学习，逼迫自己成长。
只可惜，那天之后虞巷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唯一能听到她消息的渠道，只有网上无穷无尽的污言秽语。
这让赵而思经常闪过一丝冲动，想像王安上网跟那些人大战三万场。
她还会回来吗？
“而思，快看！”王安突然激动地拍了拍赵而思的肩膀，指头着手机屏幕上的学校官微。
“睡了就跑。虞巷，真有你的。”
冷冽而略带怒意的语气准确无误地通过网络传递了过去。
镜头里的虞巷迅速睁大眼睛，楚元的眼睛跟着痛了一下，今天吵醒他的那阵寂寥和刺耳的防空警报尚在耳边环绕。
早上九点酒店附近的学校开始防空演习，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满屋的凉风和空荡荡的双人床。
那场暴雨，那片日出，还有那只该死的小孔雀，化作一条言辞简短的微信不翼而飞，仿佛不久前耳鬓厮磨的亲密和长久相伴的爱人从未存在过。
而他的备忘录里，还记着计划与她看的电影。
虞巷看着他冷淡的样子，解释到，“‘师姐找我，我先走了’，我这样给你留了条微信。是不是网络不好，你没收到呀？”
这话听得楚元额角青筋跳动，他当然看到了微信，但那又如何。
大概是见他没说话，视频那头虞巷弯了弯眉眼，轻声地哄到，“都是网络不好，你才没看到，对不对？谢谢你今天为我做这些，真的，帮大忙了。”
或许是性-经验让人突然成长，哪怕隔着屏幕，她的眼睛看起来也好像比平日里更活色生香，干净朦胧的烟雨氤氲其中，勾起人无限的向往与占有欲，楚元的呼吸有一瞬间收紧，“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
就不能等等他，叫他一起，别让他一个人在酒店里醒来？
楚元突然沉默。
欲-望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容易膨胀的事物。
虞巷永远自由，哪怕丢下他，哪怕不告而别。他也应该习以为常。
但在他们真真切切地共度了一个夜晚之后，有些难以启齿的念头开始肆意爆发。
他到底是真的气她睡了就跑，还是为自己刚尝到甜头就如此贪得无厌而胆颤心惊？
“没什么。”他吞下情绪，狠狠按灭了刚打开的电子烟，从胸腔里压出一句淡而平静的话，“一会儿不用来找我了，我出差，现在就走。等你忙完了，来首都和我汇合。”
挂电话的时候，虞巷眨了眨眼，这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上车后，楚元给她发来了他即将下榻的酒店，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附带一个带问号的企鹅表情包。
他平时不发表情包，这个豆豆眼企鹅体现出了他的欲盖弥彰。
虞巷戳了下企鹅的豆豆眼，从它呆滞的表情里读到了不少委屈。
也是。如果没看到微信的话，楚元大概就是刚被睡了，就被她抛到了几千公里之外。换作是她，也会有一瞬的慌乱与失落。
只是没想到，那样骄傲而从容的一个人，在刚摆脱处男身份的时候，也会这样敏感而脆弱。
虞巷觉得楚元有点可爱，给他发了那个爱心小猫的表情。
虞巷：楚总乖，到首都请你吃饭。
楚元：……
关掉手机后，虞巷回到了青苗实验室里。实验室里的氛围像被沙尘暴卷过一样发灰，大家以僵尸般迟缓的动作和表情整理着刚下载下来的资料。
她想了想，开口，“师兄师姐们，能听我说两句吗？”
僵尸们一个个抬头。
虞巷被那种充满死气的目光看得一抖，认真地说到，“既然救援还在进行，那就还有希望。但如果张老师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是他的最后一批学生，这里的每个项目都是他的心血，不管他们回不回来，青苗不能倒，他的心血不能付之东流。”
她说完后，大家静了静，随后各自散开。空气依然灰扑扑的，但大家脸上却有了一丝活人气，蒋勋开始做实验了，林建东拿了一堆报告出来进小隔间等虞巷。
谁都知道他们的行为不能为张教授带来生机，但只要他们还在工作，承载张教授精神和心血的青苗实验室就会永远存在。
唯一例外的是江一青。他窝在自己的椅子里，面无表情，眼眶发红，双目空洞，死得彻彻底底。
虞巷记得江一青在人工智能模型训练这一块是有点能力的。
她掂量了会，走过去，“我的项目还差个人，你来吗？”
江一青抬眼，他不太明白虞巷在干什么。匿名信的事她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俩也算是已经撕破脸，他懒得理她，又低下头。
“我们对彼此的能力有数，我的项目只要成功，能为你我都带来很多收益，也能为陷在网友评论里的张老师洗清声名。你最近没什么事，不如来帮我。”
虞巷强调，这是一份认真的邀请。
江一青心想，我确实对你的能力有数，就那点东西，你是不是有病。
虞巷也不生气，她期待这一刻有一段时间了，匿名信固然不是好事，却让她即将说出的话变得很有趣。
她甚至有些兴奋。
“认识你很长时间了，重新介绍一下吧。”她伸出手，“江上白云青，我是鱼香rose。”
江一青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咣当一声，他狼狈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机，“你，你你……”
“我什么我。”虞巷蹲下来，笑眯眯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被越逼越紧，江一青冷不丁在桌脚磕了一下，惨叫一声，却在模糊的视线里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来。
……
“咱们青苗什么专家都有，……”
“说是有十几年Yint经验……”
“江一青，在你眼里，我们一组就没个能人了是吧？”
……
最重要的是，张老师又臭又硬的脾气，连学院院长都敢指着鼻子骂到狗血喷头，真的可能为几分权势俯首吗？
江一青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功夫后，他艰难地问，“虞巷，听说你学Yint十几年了？”
“呃……它被发明出来的那一年，我刚好开始学编程，应该是有十几年了吧。”
江一青终于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
张老师只是觉得她值得。
这样一份单纯的师生之谊，被他污蔑成了什么呢？
江一青当然还恨王玉建，但这份恨意早在近来的风波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得知真相后巨大的失措感和悔意。
然而，事已至此，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看着江一青的双目逐渐赤红，虞巷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自己的实力会让江一青感到如此自卑和痛苦。
不过也是，一个自己有仇的人突然变得很强大，是挺吓人的。
虞巷给江一青递了张纸巾，提醒，“那个，不管先前发生过什么，你接受了我的学识，要记得回馈哦。”
江一青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纸巾，有些僵硬，“论坛上分享知识不是免费的吗？”
虞巷知道这人面子上过不去，便摆出架子教训他，“你懂不懂互联网精神？有得必有报，你接受了别人的知识，就要回馈整个世界。”她得意地勾起嘴角，“而现在，我的项目就是这个世界上很重要的一部分。怎么样，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吗？”
夜半时分，青苗实验室灯火辉煌。无人在意的角落处，江一青失魂落魄地倒着。先是得知被自己匿名举报的导师失踪，后发现一直瞧不起的小师妹竟是自己一直跪舔的论坛大佬，在经历了极端的大起大落之后，他终于调整完情绪，做出了决定。
“吱呀”一声，他推开小隔间的门。
对他的到来，虞巷并不意外，随口提醒他动作小心，“这里的设备都是我家里用私人关系租来的，还有一些是我自己买的，你要是碰坏了，我要亏死了。”
她……自己的？江一青咽了口口水，望着琳琅满目的货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得多有钱？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有些设备可以借给你，但这个架子上的不行，我签了协议的，只能自己使用。”虞巷说。
江一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其中就有那台害他被王玉建臭骂一顿的加速器。他苦笑，她确实有钱有势，但这些都是她自己掏钱换的东西，张老师只是挪了个单间给她。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傻子？
这时，虞巷“嘎吱”一声把桌子推了过来，给他俩都开了台机子，随即打开了那个名为“自由计划”的文件夹。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开始说了。”虞巷从容地笑了笑，“建东师兄，先跟你说声抱歉，其实这些天我们做的升级，并不是为了优化内核本身，而是为了这个计划提供基础……”
这一天，小隔间的灯亮到天明。
虞巷的声音不大，却在柔婉中带着充沛的力量。那些在她心中隐藏已久疯狂生长，却不能压抑忍耐着、不为人所知的野心，在这一刻彻底破土而出，第一次向外人展现真容。
世界上多了一副狂妄而坚实的蓝图。
终于看明白的两个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跟我一起做完吧。”虞巷诚恳地说。“就当是为了张老师。”
张老师如果回不来，青苗实验室就是他最后的作品，而他们将是他的身后名。
江一青再不说话了，跟林建东一起握住她的手。
这世界上人命危浅战火纷飞，而他们会守着青苗实验室的灯火。
之后，虞巷拉开小隔间的窗帘，在原地坐了会，心想，她和她的自由计划又迈出了新的一步。
旭日在山那边探了个灰红色的头，天上的晨星发着白光。
沐浴在风与青草香中，她注视着太阳一点点地升起，接近那颗明亮而夺目的晨星。
这让她有些恍然。
好像在半年前，她也曾在深夜里注视过一颗星星，感到遥远而无望。
但现在哪怕星星变得更亮更远的地方，她也不会觉得够不到了。
她拍了张照，将这难得的星星伴日发给楚元。
虞巷：忙到现在，好漂亮啊，星星落在太阳里。
楚元：然后被太阳睡了扔掉？
虞巷；……
小气鬼，居然还没消气。她决定换个话题。
虞巷：这一夜的功夫让我的项目往前前进了一大步，楚老师，张老师会为我骄傲吗？
片刻后，楚元发了条语音。
“就算是被睡了扔掉，星星和张老师也都会为你骄傲。”
大概是刚睡醒，他的声音里带了点慵懒，沉沉地从麦克风那头传来，沙哑地钻入她的耳蜗。虞巷几乎能想到他自以为大度地原谅她，却还有点酸不溜丢的宽容目光。
然而，他在别扭之中流露出的真诚与鼓舞，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
星星真的在为她骄傲。
临走前，江一青叫住虞巷。
“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相信，但那封举报信我是匿名提交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没有想把它发到网上。现在网友都在讨论你，对此我很抱歉。”
“这样啊。”熹微的晨光在虞巷皎洁的脸上一闪而过。
虞巷离开后，江一青收到她发来的一份密密麻麻的计划表，标题：“用一个月的996将功折罪吧！”
那时候江一青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一个月里，他过上了昏天暗地、惨无人道的生活。
有时候他觉得虞巷比王玉建还恐怖，好歹王玉建只是骂他，虞巷却会见缝插针地给他加压，偏偏她的每个指令都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让他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直到他得知虞巷是兴腾实业的最大股东，他才后悔不迭，生意人的孩子都是懂压榨的，他属于自投罗网。
*
首都即将入暑，编程大赛的最后一轮培训课开始了，而对于各大高校的卷王来说，培训课之后他们还会给自己加课。最近的加课因周雨龙师兄的私事停了几天，今天听说会复课，但到了现在，周雨龙师兄也还没到。
等待的过程太长，大家开始有些散漫。
“而思，你看CHU大神的算法题解吗？最近又开始更新了，没想到很多题都跟我们最近卷子上的重合。”林青戳了戳赵而思。“该不会我们这些参赛选手里有他的亲戚，天天拿我们的训练题骚扰他吧。”
CHU大神……
想起前些天得知的大神真身，赵而思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拿了国初赛亚军后，赵而思和王安被拉入了这个只属于C大和D大学生的圈子，尤其是C大的学生，不光训练课跟他们一起上，请他们逛C大附近的小吃，连C大师兄开的小灶都热烈地邀请他们参加。
赵而思觉得他们更像是获得了这群天才认可之后的平视——我们是对手，所以我们成为朋友，分享一切资源，共同努力，公平竞争。
这是虞巷为他们赢来的。
进入这个圈子以后，赵而思才意识到虞巷能带他们和这些人拼得实力相当有多了不起。
他和王安不甘心让她一直以来的心血落空，在这几天的训练课里把自己压得低了又低，比以前成百倍地努力学习，逼迫自己成长。
只可惜，那天之后虞巷没有跟他们联系过，唯一能听到她消息的渠道，只有网上无穷无尽的污言秽语。
这让赵而思经常闪过一丝冲动，想像王安上网跟那些人大战三万场。
她还会回来吗？
“而思，快看！”王安突然激动地拍了拍赵而思的肩膀，指头着手机屏幕上的学校官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