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三,太后生辰,褚太后自来不喜奢华,尤敬佛理,沈祁州登基后,也没改这个习惯,所以就算是生辰,也不会大肆操办,只在宫里设宴,同大家一块儿吃一顿‘家常便饭’。

    这个大家,指的自然是皇帝以及他后宫的女人们。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能在宫里得盛宠,且长盛不衰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女子,大约是常年礼佛的缘故,她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柔和,即便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无法掩盖这种柔和。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杀过人,而且是亲手杀过人。

    这宫里沾过人命的人不少,可是位高权重者亲手杀人的却极少!

    “皇后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母后记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和横月说了两句话后,太后又望向贵妃,褚妙青是个美人,风姿端丽,皎如春花的美人,大约是因为有血缘关系,她同太后的容貌本身就有着两分相似之处,又因为怀着孕,小腹微显,添了几分母性的温柔后,便愈发与其肖似。

    反倒是沈祁州,他的五官更像先帝,棱角锋利,眼神深邃,因为是帝王,言谈举止见气势厚重,也带着上位者独有的睥睨感,与太后一点儿也不像。

    不过他们三个坐在一处,倒真正是像极了一家人。

    没错,是他们三个坐在一起,太后坐居中席,横月在她的右手侧,沈祁州在左手侧,而褚妙青又在沈祁州的左手侧,不看横月,他们可不就是一家人。

    简单说了些话,之后便是妃嫔们给太后贺寿的环节,其实说起来,苏横月同太后这对婆媳以前关系也是不错的,却也仅限于不错,因为一直以来太后除了对自己的亲儿子外,对谁都是淡淡的。

    不过沈妙青自然是不同的,毕竟是娘家亲侄女。

    宴末,太后果然提起了要去寒山寺的事情,寒山寺乃是皇寺,太后每年都要去几回,对于这些事,沈祁州一贯不会阻拦,他只是叮嘱太后要保重身体。

    褚妙青撒娇想要同去,说是曾在寒山寺许愿,如今心愿得成,该去还愿,被太后以她身子重不方便为由阻止。

    “说起还愿,许多年前妾身也曾在寒山寺许过一愿,也到了该还愿的时候了,不如妾身与母后同去吧。”

    这话一出,视线顿时都聚了过来,褚妙青更是面露讶色。

    “原来姐姐也在寒山寺许过愿。”

    “都说寒山寺许愿最是灵验,便也去试了试。”

    “这样啊,那姐姐可如愿了……瞧我说的,姐姐勿怪,是妹妹糊涂了,既然说是要去还愿,自然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不知道,姐姐许的是什么愿望?”

    她眼里含着笑,语气真诚,又带着些许好奇的模样,横月并不觉得她是糊涂了,恰恰相反,她清醒得很。

    “贵妃的好奇心太重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好奇心重的人,一般都不长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可谓不毒辣。

    褚妙青面上的笑僵硬至极,“姐姐……”

    “好了,皇后大病初愈,的确可以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就随哀家一同去吧。”

    太后到底还是护着自家侄女的,不过横月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至于其他,算了,只要不在自己头上蹦跶,她一向置之不理。

    冬月十四,又逢大雪。

    雪是到寒山寺下,将近午时之际才落下来,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她们上了山,寒山寺主持早已收到消息,一上山就有人前来接引。

    横月陪着太后去了正殿上香,而后太后要去听主持讲佛,她对此不感兴趣,主持便让寺里的小师傅领着她去往处休息。

    雪一直在下,洋洋洒洒不曾间断,大地见了白,一路行过,只见三三两两僧人或行或止,低吟佛号,愈发衬的这禅寺清幽寂静。

    “有劳小师傅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年岁不大,却十分虔诚。

    “贵人如无旁事,小僧便先行退下了。”

    “小师傅且慢,听闻寒山寺后面,有一片梅林,不知从何处去。”

    “从客院去,往西便是,只是天色将晚,大雪未止,山中危险,贵人有心赏梅,不妨待明日雪停。”小师傅说完,又念了声佛号,低眉敛目退去。

    “玟玉,让她们收拾着,你随我去梅林转转。”

    “娘娘,方才那小师傅不是说……”

    “他只是建议我明日再去,又不是说今日不能去。”

    出了客院,顺着小师傅指的路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远远瞧见远处大片的红梅,傲雪而开,凌寒吐蕊,寒山寺的梅林,也是这京城一大美景,不负盛名。

    雪覆盖了来时的足迹,天逐渐暗了下来。

    “娘娘,天色晚了,不如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逛。”

    “不急,再往里走走。”

    她步履不停,穿过丛丛梅枝,继续往深处去。梅花深处,长亭若隐若现,亭中有烛火映照出暖炽,光芒微弱,她停下了脚步。

    “玟玉,你留在这儿等我吧。”

    说罢,也不管玟玉反应,朝着那处长亭走去,愈走进,那烛火的光便也越清晰,落在亭中之人的侧脸上,明月映霞,暖玉生辉。

    然而待走近了,方觉那不过是错觉。

    大约是常年病中的缘故,他的面色较之常人要苍白许多,且他应当是极其畏冷的,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然而即便如此,似乎也未能叫他暖和起来,乍一眼,似是瞧见了冷月寒霜,料峭风雪,亦或是剑影孤绝,昆山玉碎。

    早知他身体这么差,不该约在外面的,莫名的脑海中便有了这个念头,不过只有一瞬便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抬头,似寒星明月般的眸子隔着黄昏夜色望过来。

    “沈扶风,”

    一瞬间,耳边风静,雪止,八千六百七十四年,亦或在是更久远的岁月里,他们应该是见过的,然后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离别,又重逢!

    “皇后!”

    “我叫横月。”她如是说。“星斜月落,北斗参横的横月。”

    星斜月落,北斗参横,长夜将尽,这是她原本的名字,她也只记得这么个名字。

    入了长亭,她将手中的伞放下,烛光盈盈映照在她的眉眼间,她生的也是美得,是如春晓秋月的婉约绰丽,只是相较于容貌,沈扶风第一眼瞧见的却是风姿风骨,清癯绝俗,如仙露明珠,皎皎星月,令人见之忘俗。

    “皇后娘娘请坐。”

    他依然唤她皇后,横月这回没有去纠正,她方才也不过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罢了,至于其他,并不强求。

    她坐下来,面前很快递过来一盏茶,茶是暖的,有轻烟寥寥,自茶盏中升起,横月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世人曾对他的评价。

    端方如玉,高风亮节,善谋定而后动,沉潜刚克,圭角不露。

    五年,足够他的势力细细密密渗透了这京城所有与皇权有关的地方,但最后他仍旧败了,败在时机,败在不如沈祁州狠毒,也败在,他没有沈祁州那样的气运庇身。

    不过如今她入棋局,结局如何,尚且未定!

    她对自己,是有着十分信心的。

    “我知晓殿下在做什么,可以帮殿下。”开门见山。

    沈扶风神色微动,目光落她的身上,原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愈发暗了几分,但他并未急着答应。

    “我这废太子,当不得皇后一声殿下。”

    “从前是太子,如今是废太子,日后是什么,谁又能料到呢?”

    他定定的望着她,半响,忽而勾唇。“也是。”

    “只是我想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帮我。”

    “因爱生恨?”

    沈扶风当然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信横月这套说辞,不说别的,便是她这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便叫沈扶风难以相信。

    “这种话,皇后自己信么?”

    “信啊,为什么不信。”她挑了挑眉,声色冷清:“我这个人,最不肯吃一样东西,有人偏要硬塞着我吃,我很不高兴,可不就得——因爱生恨么?”

    听出来了,不高兴是真的,后一句么,可以当做没听到。

    “皇后不会后悔?”

    “不会。”她如是说,四目相对,唇角浅勾,重申道。“绝不。”

    她做决定,向来无悔字一说。

    沈扶风笑了起来,眉宇间的凛然化作了春风,缠绕在容色之上的苍白似是也褪去了几分,恰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进了长亭之中,他动了动唇,沉默许久,才再次抬头道:

    “那么,皇后所求何物?”

    他用的是求,是了,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之中,他从不是弱者。

    “是殿下有的,且愿意给我的。”这山上的风似乎大了些,有风卷着雪花吹进来,其中还夹杂着瓣瓣梅花,她忽的站起来,上前一步。

    “殿下,不如留些悬念给自己。”

    “好!……那我们来谈谈正事,我如何确信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沈扶风曾也怀疑过自己母后的死,只是没有证据,当初母后自缢,先帝草草命人将其让下葬,之后便是漫长的三个月,足以让很多痕迹彻底消失。

    “我说了,我会送殿下一份大礼的。”

    宫中一个月,足以叫横月知道许多事情,原主不是傻子,自然也有暗中经营人脉,虽然渺小,但渺小的力量也是力量,只要利用恰当,总能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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