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有没有查过宫中敬事房的记录，先皇后身死那一夜的。”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敬事房记录，母后走的那晚，褚妃侍寝。”
无论是吕家一案，还是先皇后之死，最应该怀疑的就是沈祁州和褚太后，归根结底，他们是最大的得利者，可是，仅凭他们，当真能完成那么大一场布局吗？还是说，这幕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黑手。
沈扶风真的就不曾怀疑过吗？
“皇后知道的果然多。”不愧是武安公的女儿。“我有点好奇你的礼物了。”
他不谈那个话题，横月自然也不会继续，但不管如何，真相就是真相，已经发生的事情，无人可以篡改。
“太后如今就在寺中，她信佛，佛祖面前，不可妄言！”
她只这么说，沈扶风就已经知道了她所谓的计谋是什么。
“皇后需要什么？”
“一张先皇后的画像，如果有相似的衣衫，那就更好了。”宫中关于先皇后的东西都已经被销毁，但横月知道，沈扶风一定有。
“可。”
“好戏留待明夜，今夜天寒地冻，殿下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将自己手中的手炉搁到了他的膝上。
“还是暖的，送与殿下了。”
一切发生的飞快，从她站起来，到说完那句话，也不过是沈扶风一晃神的功夫，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横月已经转身离开。
月光融融，雪色莹莹，映落在她纤细笔直的背影间，她撑着伞，朝着黑暗之中走去，一步一步，没了踪影。
“咳咳……”
沈扶风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抵着唇咳嗽起来，声音也来越大，越咳越烈，的确，想咳嗽的时候，越忍着越难受，到最后便咳得越激烈。
“佛祖面前，不可妄言啊！”
他喃喃着这句话，眸子有火焰燃烧起来，越来越烈。
从梅林回去的时候，太后仍旧没有回来，倒是使人传了信儿，说是不必等她，横月也不意外，做过亏心事儿的人，面对神佛，总归是格外虔诚些，好像以此，就能赎清身上的罪孽，可惜，罪就是罪！
夜愈深，外面的雪停了，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
——
第二日果真天光大好，暖阳高照，用过早膳，横月就带着玟玉往前殿去，寺里的僧人都知道她的身份，遥遥见了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并不上前来。
“百年古寺，能在这京中立足，岂会简单。”
她活落，玟玉怔了怔，恍然道：“倒也是，娘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直说便是。”
“总觉得娘娘自从醒过来之后就变了许多。”
“哪里变了？”
“变得，清醒了。”
人还是那个人，性子依旧是那个性子，只是比以往要清醒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不必与自己为难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往日玟玉说了许多宽慰苏横月的话，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快要信了，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她说说就能改变的。
现在好了，娘娘清醒了，不必再与自己为难，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件好事情，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玟玉从小跟着原主，对她而言，天塌下来了也不及自家姑娘重要。
“玟玉，谢谢你。”
这声谢，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离去的苏横月说的，说起来，她还有一件事要办呢。
去了前殿，横月问寺里的师父问了供奉往生牌的规矩。“贵人在这里留下您那位故人的名讳，稍后自有寺里的师父为其操持。”
“多谢！”
横月是为离去的苏横月供奉往生牌，不过这牌上却不能刻苏横月这个名字，不然岂不成了她自己供自己的灵位。
“今日大雪初晴，天光甚好，就叫晴好吧，苏晴好，愿你来世，有如此名！”
自往生殿中出来，她便回了住处，这日下午她未再出门，毕竟晚上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夜色弥漫，正殿里那尊金身大佛，在满殿烛光下，依旧慈眉善目的睥睨人间，仿佛能渡尽人间一切苦厄。
仿佛而已，若人间未有苦厄，世人也无需求神拜佛。
明月高悬，清辉如雪，小佛堂外的菩提树在月下随风摇摆，发出簌簌声响，树影婆娑，映落在佛堂门上，层层叠叠……
不知为何，褚太后入夜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哪怕是来到这小佛堂之中，跪拜在佛祖面前，仍旧不能心安。
“啊！”
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一角，树影鬼祟攀爬了进来，落了满地，风幽幽，冰冰凉凉的抚过她的脖颈，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惊叫出声。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只是风而已，想来是方才关门的人大意了。这里可是佛堂，一抬头便能见金身的佛像正温和慈悲的注视着她，她无需畏惧。
“来人呐，去把门给哀家带上。”
无人应答，她觉得有些奇怪，身边的嬷嬷是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从来不会如此玩忽职守。
正想要再喊人，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一大股冷风灌了进来，两侧的烛光忽明忽灭，最终没能抵过寒风，‘噗嗤’一下尽数灭掉，就像褚太后的心理防线一样，一下子就降到了低谷。
“来人，来人呐，人呢……”
‘啪嗒’又是一声轻响，褚太后抬头望去，借着月光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佛像前燃着的三支香还未燃尽便齐齐断裂，这在信佛的人眼中是不详，大不详！
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了，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在盯着她，她猛地回头——
“啊！”
大叫一声，惊恐的跌坐在地，恐惧的往后缩。
“滚开，滚开，别碰我！”
那人没说话，只死死的盯着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那一日……那人死不瞑目的望着他们，诅咒者他们。
然后先帝就是死了，不过两年多，先帝就死了！
“不是我，你饶了我吧，要你性命的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先帝，你找先帝一个人就够了，别找我！”
一国太后，哪儿还有昔日尊贵的模样。
“真的不要找我，跟我没关系，我也就是想想，我不敢的，娘娘您知道，我不敢的，都是先帝的主意，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她又想到了那一夜，她兀自高兴着，吕家倒台了，皇后倒台了，太子也倒台了，但她有个儿子，她有恩宠，先帝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三个，太子没了，大皇子根本比不过她的儿子……往常不敢想的，可那天她怎么也止不住欲念滋生。
然后……然后先帝就来了。
“你知道，吕家并没有通敌叛国吗？”
“你知道是谁在陷害吕家吗？”
“是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做得！”
先帝疯了，那时她当时的第一个想法，随后便是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先帝发现了，他居然发现了！
是的，她也知道，但那是她儿子要做的事情，她阻止不了，她没本事，给不了儿子一个好的前程，儿子想要搏一把，她有什么资格阻止。
可是先帝为什么会知道，明明儿子说过，他做的很隐秘，不会有任何人知晓的！
随后褚太后就发现，先帝不仅知道，他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老三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你以为，没有朕，他能成事？”
先帝疯了，他疯了！太子不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吗？
然而先帝的疯还不止如此，他带着当时还是褚妃的太后，去到了皇后的懿宁宫，那夜的懿宁宫可真是黑啊，褚太后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黑。
“褚妃，去杀了皇后，老三的事情，朕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是不敢动手也可以，明天，朕就让人重新调查那五万将士的死，你猜猜，会不会查到老三的头上去？”
一句话，抓住了她的死穴。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宫里人犯了大错，轻飘飘的‘杖毙’两个字，一条人命也就没了，可她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尤其那个人还是皇后，往日皇后在宫中积威甚重，对上皇后，她是畏惧的。
可是皇后不死，死的就是她的儿子！
她拿起了白绫，一圈一圈绕在了皇后的脖子上，然后——勒紧。
她往日力气很小的，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下了狠劲儿？皇后醒了，皇后挣扎，反抗，可那天她的力气是真大啊，一点点，一点点勒紧，看着皇后咽了气！睁着眼睛咽了气！
从那以后，噩梦就缠上了她，这些年，她求神拜佛，为的就是永远的忘记这件事情，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可为什么还记得，为什么她还要找过来！对了，佛祖，还有佛祖。
“救我，佛祖，救我……”
她狼狈的跪倒在佛祖面前，深深祈求着，那双永远慈悲的佛眼，好像这一刻，并不慈悲……而是，金刚怒目！
“啊！”
她尖叫一声，闭眼晕了过去，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太后，太后您快醒醒，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敬事房记录，母后走的那晚，褚妃侍寝。”
无论是吕家一案，还是先皇后之死，最应该怀疑的就是沈祁州和褚太后，归根结底，他们是最大的得利者，可是，仅凭他们，当真能完成那么大一场布局吗？还是说，这幕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黑手。
沈扶风真的就不曾怀疑过吗？
“皇后知道的果然多。”不愧是武安公的女儿。“我有点好奇你的礼物了。”
他不谈那个话题，横月自然也不会继续，但不管如何，真相就是真相，已经发生的事情，无人可以篡改。
“太后如今就在寺中，她信佛，佛祖面前，不可妄言！”
她只这么说，沈扶风就已经知道了她所谓的计谋是什么。
“皇后需要什么？”
“一张先皇后的画像，如果有相似的衣衫，那就更好了。”宫中关于先皇后的东西都已经被销毁，但横月知道，沈扶风一定有。
“可。”
“好戏留待明夜，今夜天寒地冻，殿下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将自己手中的手炉搁到了他的膝上。
“还是暖的，送与殿下了。”
一切发生的飞快，从她站起来，到说完那句话，也不过是沈扶风一晃神的功夫，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横月已经转身离开。
月光融融，雪色莹莹，映落在她纤细笔直的背影间，她撑着伞，朝着黑暗之中走去，一步一步，没了踪影。
“咳咳……”
沈扶风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抵着唇咳嗽起来，声音也来越大，越咳越烈，的确，想咳嗽的时候，越忍着越难受，到最后便咳得越激烈。
“佛祖面前，不可妄言啊！”
他喃喃着这句话，眸子有火焰燃烧起来，越来越烈。
从梅林回去的时候，太后仍旧没有回来，倒是使人传了信儿，说是不必等她，横月也不意外，做过亏心事儿的人，面对神佛，总归是格外虔诚些，好像以此，就能赎清身上的罪孽，可惜，罪就是罪！
夜愈深，外面的雪停了，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
——
第二日果真天光大好，暖阳高照，用过早膳，横月就带着玟玉往前殿去，寺里的僧人都知道她的身份，遥遥见了双手合十念一声佛号，并不上前来。
“百年古寺，能在这京中立足，岂会简单。”
她活落，玟玉怔了怔，恍然道：“倒也是，娘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直说便是。”
“总觉得娘娘自从醒过来之后就变了许多。”
“哪里变了？”
“变得，清醒了。”
人还是那个人，性子依旧是那个性子，只是比以往要清醒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不必与自己为难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往日玟玉说了许多宽慰苏横月的话，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快要信了，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她说说就能改变的。
现在好了，娘娘清醒了，不必再与自己为难，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件好事情，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玟玉从小跟着原主，对她而言，天塌下来了也不及自家姑娘重要。
“玟玉，谢谢你。”
这声谢，是替自己说的，也是替离去的苏横月说的，说起来，她还有一件事要办呢。
去了前殿，横月问寺里的师父问了供奉往生牌的规矩。“贵人在这里留下您那位故人的名讳，稍后自有寺里的师父为其操持。”
“多谢！”
横月是为离去的苏横月供奉往生牌，不过这牌上却不能刻苏横月这个名字，不然岂不成了她自己供自己的灵位。
“今日大雪初晴，天光甚好，就叫晴好吧，苏晴好，愿你来世，有如此名！”
自往生殿中出来，她便回了住处，这日下午她未再出门，毕竟晚上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夜色弥漫，正殿里那尊金身大佛，在满殿烛光下，依旧慈眉善目的睥睨人间，仿佛能渡尽人间一切苦厄。
仿佛而已，若人间未有苦厄，世人也无需求神拜佛。
明月高悬，清辉如雪，小佛堂外的菩提树在月下随风摇摆，发出簌簌声响，树影婆娑，映落在佛堂门上，层层叠叠……
不知为何，褚太后入夜之后一直心神不宁，哪怕是来到这小佛堂之中，跪拜在佛祖面前，仍旧不能心安。
“啊！”
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一角，树影鬼祟攀爬了进来，落了满地，风幽幽，冰冰凉凉的抚过她的脖颈，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惊叫出声。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只是风而已，想来是方才关门的人大意了。这里可是佛堂，一抬头便能见金身的佛像正温和慈悲的注视着她，她无需畏惧。
“来人呐，去把门给哀家带上。”
无人应答，她觉得有些奇怪，身边的嬷嬷是跟了自己许多年的，从来不会如此玩忽职守。
正想要再喊人，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一大股冷风灌了进来，两侧的烛光忽明忽灭，最终没能抵过寒风，‘噗嗤’一下尽数灭掉，就像褚太后的心理防线一样，一下子就降到了低谷。
“来人，来人呐，人呢……”
‘啪嗒’又是一声轻响，褚太后抬头望去，借着月光她可以清晰的看见，佛像前燃着的三支香还未燃尽便齐齐断裂，这在信佛的人眼中是不详，大不详！
似乎是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了，冥冥之中，她感受到了一股视线在盯着她，她猛地回头——
“啊！”
大叫一声，惊恐的跌坐在地，恐惧的往后缩。
“滚开，滚开，别碰我！”
那人没说话，只死死的盯着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那一日……那人死不瞑目的望着他们，诅咒者他们。
然后先帝就是死了，不过两年多，先帝就死了！
“不是我，你饶了我吧，要你性命的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先帝，你找先帝一个人就够了，别找我！”
一国太后，哪儿还有昔日尊贵的模样。
“真的不要找我，跟我没关系，我也就是想想，我不敢的，娘娘您知道，我不敢的，都是先帝的主意，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
她又想到了那一夜，她兀自高兴着，吕家倒台了，皇后倒台了，太子也倒台了，但她有个儿子，她有恩宠，先帝活下来的儿子只有三个，太子没了，大皇子根本比不过她的儿子……往常不敢想的，可那天她怎么也止不住欲念滋生。
然后……然后先帝就来了。
“你知道，吕家并没有通敌叛国吗？”
“你知道是谁在陷害吕家吗？”
“是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做得！”
先帝疯了，那时她当时的第一个想法，随后便是恐惧，无边无际的恐惧，先帝发现了，他居然发现了！
是的，她也知道，但那是她儿子要做的事情，她阻止不了，她没本事，给不了儿子一个好的前程，儿子想要搏一把，她有什么资格阻止。
可是先帝为什么会知道，明明儿子说过，他做的很隐秘，不会有任何人知晓的！
随后褚太后就发现，先帝不仅知道，他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老三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你以为，没有朕，他能成事？”
先帝疯了，他疯了！太子不是他最宠爱的孩子吗？
然而先帝的疯还不止如此，他带着当时还是褚妃的太后，去到了皇后的懿宁宫，那夜的懿宁宫可真是黑啊，褚太后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黑。
“褚妃，去杀了皇后，老三的事情，朕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是不敢动手也可以，明天，朕就让人重新调查那五万将士的死，你猜猜，会不会查到老三的头上去？”
一句话，抓住了她的死穴。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杀过人，宫里人犯了大错，轻飘飘的‘杖毙’两个字，一条人命也就没了，可她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尤其那个人还是皇后，往日皇后在宫中积威甚重，对上皇后，她是畏惧的。
可是皇后不死，死的就是她的儿子！
她拿起了白绫，一圈一圈绕在了皇后的脖子上，然后——勒紧。
她往日力气很小的，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她下了狠劲儿？皇后醒了，皇后挣扎，反抗，可那天她的力气是真大啊，一点点，一点点勒紧，看着皇后咽了气！睁着眼睛咽了气！
从那以后，噩梦就缠上了她，这些年，她求神拜佛，为的就是永远的忘记这件事情，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可为什么还记得，为什么她还要找过来！对了，佛祖，还有佛祖。
“救我，佛祖，救我……”
她狼狈的跪倒在佛祖面前，深深祈求着，那双永远慈悲的佛眼，好像这一刻，并不慈悲……而是，金刚怒目！
“啊！”
她尖叫一声，闭眼晕了过去，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呼唤。“太后，太后您快醒醒，您怎么在这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