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终有拂晓。

    沈扶风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漫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但他能感觉到,那些人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这梦做的无端让人怅然,梦醒了,却什么也不记得的。

    “许是噩梦也说不定,所以殿下才会忘记。”

    “不对。”他摇头。“不是噩梦。”

    不是噩梦,难不成还是美梦?可惜了,她从不做梦,不论美梦噩梦,都不知是何滋味,总过,梦而已!

    天色不早,沈祁州差不多该醒了,沈扶风将人挪到床上估算着时辰,在沈祁州醒来之前藏匿身形。

    沈祁州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匆匆离开了华清宫,希望接下来他都不要来了,得想个法子,让他来不了!

    还剩下三十天。

    初五,横月在宫中接到了武安公夫人递来了的牌子。

    这并不是横月第一次见武安公夫人,这具身体的母亲,之前三十年宴上,隔着灯火人群,便已远远打量过,只是没有说上话而已。

    武安公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原主容貌便是随了她,如今岁月仓促而过,她老了,但眉宇间仍旧还留有旧时的影子,对着这张脸,横月无端就能想到自己老去的样子。

    老去,她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娘。”她唤了一声,原本怔怔望着她的武安公夫人无端落下泪来。“我儿在宫中受苦了!”

    武安公夫人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可这回看见女儿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刷的一下子滚落下来了,或许,是她太久没有好好看过女儿,同女儿说话了吧。

    宫中规矩森严,她虽为命妇,虽为皇后亲母,可要进宫也还是得按照规矩递牌子,且这牌子也不是想什么时候递就什么时候能递的,即便是亲母女,想要见一面也不容易。

    更莫说,她一会儿又是病了又是被禁足的,武安公夫人的那颗心啊,就随着那些消息,七上八下的,总也不能安稳落下。

    “娘,我好好的呢,已经没事了。”

    哪儿能没事呢,武安公夫人又怎么能不知道,这都是安慰人的话罢了。

    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感受这女儿在自己身边的这一刻,武安公夫人只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下来。

    “都是我们的错。”

    当初他们明明知道,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任由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儿一头栽进去,如今便是后悔,也不知该从哪一步后悔起。

    武安公夫妇夫妻情深,武安公知道的一切她都知道,就来上次武安公去寒山寺与横月的谈话,武安公夫人也知道,因为知道所以才愈发痛苦。

    他们夫妇两个,前半生敢断言自己问心无愧,到了这后半生,却为了一件事,日夜不得安宁,虽未参与,可身为知情者,瞒而不说,任吕家背负骂名成为世人眼中的叛国贼,让枉死的五万将士冤情不白,何尝不是罪孽深重。

    可就算是有报应,也该落在他们的身上,而不是降临在在他们的女儿身上。

    横月心中叹息,不管是武安公还是武安公夫人,或许也做错过事,有过私心,在外人眼里,他们也也不尽是完美,但是对于苏横月而言,他们无疑是最好,最不能够割舍的存在。

    意识幽幽无声的再叹,她将头埋进母亲的怀中,无限眷恋。

    “娘,这不是你和父亲的错。”毕竟,他们也别无选择。

    天家,骨肉相残,兄弟阋墙,也不知道是哪个听起来更可怕些。

    彼时太子参政,仁厚贤明,朝堂上下,无不心服口服,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定位都十分明确,是辅君之臣。

    而朝堂之上,亦有文臣吕相,武将安公的说法。

    吕氏百年世家,家族世代在朝为官,底蕴深厚,同时也是皇后母家,太子外家,当朝吕相正是太子的亲外公。

    而武安公武将出身,少年之际便前往边境,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陛下亲封安公,位居一品,掌边境三十万大军。

    两人也算是旗鼓相当,不过大概是因为一文一武的缘故,两人于政事上的想法颇为迥异,时常因为某件事在朝堂上吵起来,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肯相让,所以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确为‘不合’。

    但这种不合也仅限于政事上,而不是旁的私心,或是权谋之争。

    本质上,他们并无利益之争,甚至日后,太子登基后,他们也都会是太子的肱骨之臣,这一点,吕相知道,武安公也明白。

    只可惜,帝心难测。

    “太子仁德,民间声望远超先帝,当时先帝已近年迈,他怕了!”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怕了而已,他怕太子等不及,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被取代,帝王对于权势的爱已至疯魔,所以他想了个昏招,提拔三皇子,和太子打擂台。

    “先帝老了,老糊涂了。”

    可他是皇帝,就算糊涂了,那也是个还是皇帝。

    “太子约莫察觉到了,自那之后,便沉默了许多,在朝堂上,也不似往日那般出尽风头了。”

    然而祸端已经埋下,后面如何规避,在有心人眼里,他看不到,他看不到亲情,只有满心的忌惮。

    但这还不够,皇帝大概也知道三皇子并不是太子的对手,所以继三皇子之后,他再次提拔了大皇子,暗中谋划让他们联手对付太子。

    皇室子,有几个敢说自己不想要那个位置,此前不过是知道自己没有机会罢了,一旦有了机会,谁又能抵挡的了诱惑。

    而越到了后面,局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

    “当初那五万兵将,是你爹麾下,事发之后,证据尽数指向吕相,我和你爹其实都不信,吕家百年氏族,世代效忠皇室,吕相一身文人傲骨,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叛国通敌之事,没理由。”

    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莫说吕相不会利益熏心,就凭皇后是他的亲生女儿,太子是他外孙这一点,他也没道理做出这种事情,如果他真是追名逐利之人,扶持太子登基不是更简单直接吗?

    “所以哪怕已经证据确凿,哪怕先帝亲自定案,我们也还是不信,就在暗中查。”

    这一查,才知道这底下的水有多深。

    “三皇子,大皇子皆参与其中,但更重要的是,有先帝在背后水顺推舟,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有先帝,他们根本成不了事,我们是真没想到,会是先帝!”

    只是忌惮,怎么就变成了骨肉相残呢?况且那可是五万将士,五万条人命啊!

    他们是在为先帝守江山,最后居然死在先帝手上,笑话,这怕不是大业开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先帝当时,已经走火入魔了,他害了吕家,杀了皇后,废了太子,因为你爹调查这件事,被先帝察觉,我们也收到了警告。”

    武安公是战场上经过生死的,武安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弱质女子,按理说他们不怕什么,可是……

    “可我跟你爹当时真的是——怕了。”纵然拥有天大的权势,在君主面前,臣子依旧是臣子,而前人也早已讲述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个道理。

    他们的确可以破釜沉船,只求问心无愧,可是武安公府那么多人,苏氏一族那么多人,还有武安公麾下那些亲信将领,包括他们的女儿苏横月,这些人的生死他们都不在乎了吗?

    吕家人都已经死了,可他们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做不到孤注一掷,就只能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即便如此,先帝仍旧没有彻底信任他们,赐婚,就是最好的证据,将他们彻底跟三皇子绑到一块儿,先帝才能安心。

    说起来,先帝费尽心思对付太子,不择手段残害忠良,残害自己的发妻嫡子,结果到头来,也还是没能多做几年皇帝,听起来也挺可笑的,不知道他死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这些,原主都不知晓,不知晓这场婚事背后的目的是牵制她的父母,不知晓她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午夜梦回,武安公夫妇二人未尝没有后悔过,可权衡利弊的结果,谁都知道是最好的,且毕竟刀子不是割在自己身上,纵然心里有愧,若是重回昔日,他们仍旧会沉默。

    “月儿,你会怪我们吗?”怪我们欺瞒你诸多事实,怪我们……不是你记忆中的我们,你敬仰濡慕的那个父亲,挚爱着的那个母亲,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不怪,女儿永远都不会怪你们。”

    这或许,也是原主的悲剧来源之一吧,因为父母的隐瞒,所以才会被沈祁州的甜言蜜语所欺骗,如果她早早知道沈祁州做了什么样的事情,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爱上他,也不会平白磋磨了自己的生命。

    可如果她早知道,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人。

    这本来就是一个必死的局,对于原主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生路可言。

    如果她的人生能够按照父母规划的那样,一辈子活在父母膝下,或许真的会圆圆满满,可人生没有如果。

    都是身不由己,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作恶者,从恶者,推波助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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