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的座位还会变动，后来他自己选定了一个。
极偏僻的一个角落，有一张小桌子，堪堪摆下一张棋盘。有一回广陵来，看到他在那，以为他在下棋。等到她两门课的作业写完了，发现他依然坐在那儿，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将作业本搁在棋盘上面写作业。
那个角落离中央太远了，顶上是没有灯的，只有一扇窗户，堪堪照进一点日光。
“怎么也不换个位置？那里没灯，写作业很伤眼睛啊。”
孙权说：“习惯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孙权的作业本拿到自己桌面一侧。那是厅内最大的一张长桌，平日里都是社长占了，有社团活动的时候，大家就围在桌边，互相讨论，嬉笑。
广陵将自己的书本和椅子都移开了一些，给他留出一个空位。
“以后你就坐在这里。”
“这桌子那么大，平时只有我和阿蝉，我还觉得寂寞呢。”
但怎么会呢，她朋友众多，像个小太阳向周围辐照。几乎谁对着她都心生喜欢，弈棋社的成员更不例外。
但孙权的手指抚在书页上，粗糙质感传到指尖，心却像被一只手轻轻拂过。
孙权来得很勤，阿蝉都说最近老是碰到他。他也不太跟别人交流，下棋的时候就坐在桌前自己和自己下，其余的时间他就坐在广陵让他坐过的位置上，像燕子在广陵身边筑了个巢。
-
孙权抱着一个想要送给广陵的礼物，朝着去20楼的电梯走。
是他亲手做的木雕，Q版的人物，神韵和她有八九分相似。用绣着云纹的礼物盒装着，以烫金丝带系起。
他刻了很久，想要将记忆里广陵的眉眼和唇角微笑的弧度在每一个雕刻动作中展现出来。
但不知何故，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发生故障了。
起初像一节一节锈蚀的机关，电梯缓慢向上时，他甚至听到了机器间齿轮咬合的微弱声响。
接着，从前觉得刺目的灯突然湮灭，世间一切声响就此消歇。
唯有一点几不可见的红光，提醒他现在处在20层。
明明电梯外就是目的地了，他却偏偏停在了这里。
孙权浑身颤抖着，意识被击溃，只剩下身体本能在抵抗着。他抱着礼物盒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下一秒又害怕伤到它，缓缓松开。
像被随手抛弃的孤魂野鬼，他在阴晦的斗室里，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
但记忆却不受控制，他一下子回到了往昔。
那时候他还很小，和伙伴们玩耍时偶然暴露了自己的恐惧，风声因此传到大人耳中。
他们或许心知肚明，又或许真的只是想要验证。
于是他被别人的语言裹挟着，进行“必要的”训练。
最后一次从密不透风的箱箧似的小房间出来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接受众人的验证和夸赞：“仲谋真厉害，现在已经不怕黑了。”
“哪有，仲谋本来就不怕啊。我们孙家人，怎么会怕。”
这些夸赞，从最亲近的人口中说出来。他从前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如今却如同银针穿透了他的耳膜。
他脑袋嗡嗡的，机械地向前走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离那些声音远去之后，孙权面色惨白，额上遍布冷汗。他扶着邻近的树干，几欲呕吐。缓了很久，眼前仍是模糊的。
他真的不怕了吗？
不，他并没有克服恐惧，只是学会了装作若无其事。
即使内心溃烂到死，面上却依然默不作声。
意识回潮，他不禁充满恶意地想：这样令人脆弱没用的病症，克服之后也不过堪堪如同常人。他们真的会为我高兴吗？还是觉得我很没用。
想起儿时被妹妹捉弄，被嘲笑说：“孙权好胆小啊。”
是无意的。他不曾怪过他们，只是无法挣脱自我责备的牢笼。
就像这双眼睛一样，是一碰即碎的玻璃。那样脆弱，那样无能。
他是没用，他在漫长到快至生命尽头的黑暗里只学会了：沉默和忍受。
孙权终于遏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他从前的每一个动作都荒唐得令人发笑。
是啊，走错了片场的演员，怎么会有处容身。
在静默中，人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孙权靠着墙面坐下来，像被困在蚕蛹之间。他感官几近失常，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膜鼓涨，好像要破掉。
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雷殛，打在胸膛。
然后是隐约的声响，来自外界，一声一声，似有若无地唤着他的名字。
“仲谋！仲谋！你在里面吗？”
“和我说句话！仲谋！”
意识模糊间，孙权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谵妄。
在幻境中，他听见了广陵的声音。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广陵看见的孙权，双目紧闭，嘴唇抿得发白。他蜷缩在电梯的角落，小小的，像被整个世界遗落了。
她心间划过一阵触动。
广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他应该是被吓到了。众人围在电梯口，一时间没人有下一步举动。
广陵尝试着叫他：“仲谋，仲谋？”
但他像被什么魇住了，并没有作出反应。
感知不到真实的世界，困在自己的意识里不得挣脱。
周遭并不安静，有一些零碎的声音喧嚣而过。广陵走近他，一边小声呼叫他的名字，一边伸手去碰他的手指。
耳边熟悉的声音越来越真切，指尖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
那个人是广陵，而她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身体里锈蚀的部分渐渐消解，陈旧的零件好似突然被注入生机。
孙权睁开眼，入目之人从灰暗纷乱的影子逐渐变成广陵的模样。
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
极偏僻的一个角落，有一张小桌子，堪堪摆下一张棋盘。有一回广陵来，看到他在那，以为他在下棋。等到她两门课的作业写完了，发现他依然坐在那儿，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将作业本搁在棋盘上面写作业。
那个角落离中央太远了，顶上是没有灯的，只有一扇窗户，堪堪照进一点日光。
“怎么也不换个位置？那里没灯，写作业很伤眼睛啊。”
孙权说：“习惯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孙权的作业本拿到自己桌面一侧。那是厅内最大的一张长桌，平日里都是社长占了，有社团活动的时候，大家就围在桌边，互相讨论，嬉笑。
广陵将自己的书本和椅子都移开了一些，给他留出一个空位。
“以后你就坐在这里。”
“这桌子那么大，平时只有我和阿蝉，我还觉得寂寞呢。”
但怎么会呢，她朋友众多，像个小太阳向周围辐照。几乎谁对着她都心生喜欢，弈棋社的成员更不例外。
但孙权的手指抚在书页上，粗糙质感传到指尖，心却像被一只手轻轻拂过。
孙权来得很勤，阿蝉都说最近老是碰到他。他也不太跟别人交流，下棋的时候就坐在桌前自己和自己下，其余的时间他就坐在广陵让他坐过的位置上，像燕子在广陵身边筑了个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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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抱着一个想要送给广陵的礼物，朝着去20楼的电梯走。
是他亲手做的木雕，Q版的人物，神韵和她有八九分相似。用绣着云纹的礼物盒装着，以烫金丝带系起。
他刻了很久，想要将记忆里广陵的眉眼和唇角微笑的弧度在每一个雕刻动作中展现出来。
但不知何故，电梯上行的过程中，发生故障了。
起初像一节一节锈蚀的机关，电梯缓慢向上时，他甚至听到了机器间齿轮咬合的微弱声响。
接着，从前觉得刺目的灯突然湮灭，世间一切声响就此消歇。
唯有一点几不可见的红光，提醒他现在处在20层。
明明电梯外就是目的地了，他却偏偏停在了这里。
孙权浑身颤抖着，意识被击溃，只剩下身体本能在抵抗着。他抱着礼物盒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下一秒又害怕伤到它，缓缓松开。
像被随手抛弃的孤魂野鬼，他在阴晦的斗室里，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
但记忆却不受控制，他一下子回到了往昔。
那时候他还很小，和伙伴们玩耍时偶然暴露了自己的恐惧，风声因此传到大人耳中。
他们或许心知肚明，又或许真的只是想要验证。
于是他被别人的语言裹挟着，进行“必要的”训练。
最后一次从密不透风的箱箧似的小房间出来时，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接受众人的验证和夸赞：“仲谋真厉害，现在已经不怕黑了。”
“哪有，仲谋本来就不怕啊。我们孙家人，怎么会怕。”
这些夸赞，从最亲近的人口中说出来。他从前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如今却如同银针穿透了他的耳膜。
他脑袋嗡嗡的，机械地向前走着，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离那些声音远去之后，孙权面色惨白，额上遍布冷汗。他扶着邻近的树干，几欲呕吐。缓了很久，眼前仍是模糊的。
他真的不怕了吗？
不，他并没有克服恐惧，只是学会了装作若无其事。
即使内心溃烂到死，面上却依然默不作声。
意识回潮，他不禁充满恶意地想：这样令人脆弱没用的病症，克服之后也不过堪堪如同常人。他们真的会为我高兴吗？还是觉得我很没用。
想起儿时被妹妹捉弄，被嘲笑说：“孙权好胆小啊。”
是无意的。他不曾怪过他们，只是无法挣脱自我责备的牢笼。
就像这双眼睛一样，是一碰即碎的玻璃。那样脆弱，那样无能。
他是没用，他在漫长到快至生命尽头的黑暗里只学会了：沉默和忍受。
孙权终于遏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他从前的每一个动作都荒唐得令人发笑。
是啊，走错了片场的演员，怎么会有处容身。
在静默中，人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
孙权靠着墙面坐下来，像被困在蚕蛹之间。他感官几近失常，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膜鼓涨，好像要破掉。
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如同雷殛，打在胸膛。
然后是隐约的声响，来自外界，一声一声，似有若无地唤着他的名字。
“仲谋！仲谋！你在里面吗？”
“和我说句话！仲谋！”
意识模糊间，孙权想，自己是不是出现了谵妄。
在幻境中，他听见了广陵的声音。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广陵看见的孙权，双目紧闭，嘴唇抿得发白。他蜷缩在电梯的角落，小小的，像被整个世界遗落了。
她心间划过一阵触动。
广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他应该是被吓到了。众人围在电梯口，一时间没人有下一步举动。
广陵尝试着叫他：“仲谋，仲谋？”
但他像被什么魇住了，并没有作出反应。
感知不到真实的世界，困在自己的意识里不得挣脱。
周遭并不安静，有一些零碎的声音喧嚣而过。广陵走近他，一边小声呼叫他的名字，一边伸手去碰他的手指。
耳边熟悉的声音越来越真切，指尖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
那个人是广陵，而她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身体里锈蚀的部分渐渐消解，陈旧的零件好似突然被注入生机。
孙权睁开眼，入目之人从灰暗纷乱的影子逐渐变成广陵的模样。
他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