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孙策和母亲说起过,他在军队过得不错。在这边遇到了故友,俩人彼此有个照应。他随了孙坚,从小身材健壮,完全适应得了军队的生活。

    孙权的担心渐渐放了下来,没去深究故人是谁。

    他当兵,有两年没回家,和家里通话的时候会询问孙权和孙尚香的近况,孙策意气风发,提了下自己在某场比赛中拔得头筹,已经升到某某级。语末,有点不好意思地和母亲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孙尚香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迫不及待凑过来:“谁呀谁呀。”

    孙权没吭声,但心里有点疑惑。部队里不应该都是男人吗…?

    “上次我提到过的…以前的朋友,她考了医学院,在洛阳当军医。我们正好就碰上了。”

    感情就如顺水推舟,一来二往,再自然不过。

    孙尚香:“哥!你还有一年就回来了吧?到时候可要把嫂子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提到这个,母亲也很热衷:“是啊,伯符,我们也好奇是怎样的淑女呢。你喜欢的,肯定哪哪都好。”

    孙策虽然从小到大名声远扬,身边不乏写情书表白的女生。但他似乎从未开窍过,感情史一片空白。

    兄长会喜欢怎样的女生呢?

    孙权试着想了下,发现根本想象不出来。

    后来,孙策和家里通电话,孙尚香屡屡提起那位心上人。他平时肆意潇洒,这时候说话却有些羞赧。

    “她…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

    距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已经过了两月余,哥哥怎么还没点行动呢?换了别人生米都能煮成熟饭了!

    谁知道她这些天有多期待,江东街道上的混混聚集点都快被她摸干净了。每天抓耳挠腮,正愁没新鲜事呢。

    孙尚香唏嘘了一声,吐槽说:“哥!你速度怎么怎么慢啊?”

    “不行!我一定要见到嫂子!反正我在家没事干,嫂子不来的话我去你部队见她!”

    孙策哽了一下,她妹妹真的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是…

    “知道了知道了。”

    提到这个,孙母也起劲了:“伯符,你哪天回来来着?我们可得早做准备啊!你们说送她什么见面礼好啊?”

    “哥,嫂子有什么喜好啊?”

    孙策愣了下,部队中事物繁忙,平时二人相交并不密切。他依少时的记忆说了几样食物,便听得孙尚香说:“哥!谁问你吃的了!”

    他们兄妹三人都没有恋爱经验,气氛稍稍尴尬几许。

    “有了!孙家祖传的鸽血匕首!送她防身!”

    孙家的传家宝是一把匕首,刀身镂刻着繁复华丽的纹饰,鞘上有一颗精致的鸽血红宝石,风格瑰丽。其上有一道机关,平日里按下蓝色按键,刀刃轻如鹅毛,戳下去,匕首自动收缩回鞘内,不会伤人毫分。

    若是按下红色,则刀刃弹出,倏忽之间,伤人于无形。

    孙母说:“这个好,放哪儿去了?我想想…”

    孙权抬眼,准确说出了它的位置。

    “仲谋啊,还好你聪明,你看妈这记性。”

    怎么会不记得,他日日把玩,日日擦拭呢。

    白驹过隙,转瞬就到了孙策回来那天。

    他们站在院外迎接,换下军装的孙策没像往常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而是和一个女生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很久没见,但那个人的面容他却不能更熟悉。

    “兄长…”

    他话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忘记了后文。

    “哥!!!这是嫂子吗?”

    思路被孙尚香的话带走,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他心里记挂着的人,再见面时站在兄长身边。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孙策所有话语里暗藏的伏笔,都指向唯一一个可能性。

    兄长从前说过的弈棋社的朋友、后来去当军医的朋友、他喜欢着的那个朋友,从始至终都是她。

    竟然是她。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发凉。孙家热热闹闹,为了孙策的回归上上下下都认真捯饬了一番,办了家宴。

    孙母走到她的身边,一见她就喜欢,抚着她的手问上问下,眉眼中笑意都要溢出来。

    平日里小恶魔似的孙尚香在她面前也收起了顽劣乖张,左一个嫂嫂又一个嫂嫂,一瞬间化身小甜心。

    孙策倒像被冷落了似的,被她们二人挤开,见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揉乱自己的头发,余光注意到站在旁边的孙权,问他:“她们怎么…?”

    他摊摊手,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的样子:“我就这样被大家遗忘了?这不是我的欢迎宴么。”

    “兄长…欢迎回来。”

    他说完那句未竟的话,心里像打翻了浆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接下来,孙策照常问了几句他的学业,看得出来他也很为孙权高兴。

    他大学读的商科,已经靠自己创立了一个公司。孙坚提出过给他经济支持,被拒绝了。完完全全是靠的自己,虽然规模算不上大,但如今发展也是蒸蒸日上。

    不过孙家从前无人经商,对这些了解不多。他每次提到自己的公司只是草草揭过,就像只是参加了个学校办的比赛,没什么可讲的。

    孙家人对她非常殷勤,孙母和孙尚香围上去问了一遍,已经把二人进展都问得七七八八了。

    孙策都没有介绍的必要。

    最后,好像只有孙权未曾和她搭过话。他只是梗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像一尊固执的雕像。

    孙策的脸侧向她,很温柔地说:“这是我二弟,孙权。”

    面上有些薄红,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她。最后囫囵说了一句:“这是广陵。”

    他垂下的手指蜷起,并不锋利的指甲戳进掌心。

    广陵长发虚虚挽起,眉目温婉,眼瞳莹润。也许是因为做了几年军医,周身气质稳凝,像一棵白杨。和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

    很奇怪的,她看起来比孙策静很多,但孙权看见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只觉得二人很相像,很般配。

    他的眼睛突然生痛起来。

    即使是经过了孙母和孙尚香的热情以待,她也没有万分羞赧。广陵神色自然,对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然后伸出右手,对他说:“你好,我叫广陵。”

    他杵在那里,眼睫低垂,看不清表情。望着视线里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孙权。”

    他没有回握,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身后是他们渺远的声音。

    “你别放在心上,我弟弟平时就这样,他话一直很少。”

    广陵笑着说:“不会。”

    她没有认出来,她或许早就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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