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似是缓过了神，伸手摸向床头的台灯，颤抖地按了开关。
漆黑暗沉的房间被光晕拉开一片光亮，亦如梦境中的场景。
苏迟无力地垂着眼睑，呆愣半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伸手拉开被子，看了眼身下。
“……”
他现在的反应就像个初潮的小姑娘，羞耻而无措，眼里全是怔色，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撑着下床，拿了条浴巾，颤颤巍巍地往洗手间走，路上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很快，浴室响起滔天般的水声。
初冬的凌晨气温寒冷，少年伸手撑着墙壁，低垂着头，任由凛冽刺骨的冷水劈头而下，阵阵冲刷着他的头发和全身，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浇灭他周身燥热的火气，也唤醒他残存的冷静和理智。
这场澡洗得格外的久。
水声停止，苏迟吹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开门走到床前，从床头柜上抓起凉透了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身体内外已被冷水洗刷一遍，他觉得自己理智回笼，于是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前，手肘撑在栏杆上吹晚风。
苏迟的经历比很多同龄人要丰富，不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但他活了十七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事。
这是他头一次做这么清晰、逼真的梦。
做的还是春梦。
梦的还是江筱。
不同于大部分成天看片开黄腔的男生，苏迟精通很多领域的知识和技能，但代价就是他在这方面开窍晚，所以此刻他也非常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白天跟她撞那一下会带来这么大威力。
苏迟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
他很清楚，在他遇到江筱之后，从他对她莫名其妙的关注，到慢慢认清自己的感情，他的冷静和理智确实在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心乱如麻的情况时有发生。
但那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最起码底色是干净澄澈的。
可是，一旦他对她的感情和性占了边，那仿佛就如赛车破开跑道的边界飙驰而出，一去而不复返。
无法刹车，完全失控，却又忍不住沉沦在兜风般的别致的快感之中。
危险刺激，却又无法抗拒。
苏迟觉得一向安静冷清的脑海中，仿佛有两股势力在打架，一方是残存不退的欲望，一方后知后觉的愧疚。
虽然他清楚，做什么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梦境中那些荒诞的场景都太逼真了，那些动作、声音乃至于触感，现在都无比清晰地闪烁在他的脑海中消散不去，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所以苏迟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在梦里对她做那种事。
晚风一时间变得有些劲疾，苏迟穿得少，没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转身走回房间，顺手带上了阳台门。
大半夜做这种梦，现在的他毫无困意，想再睡着是不太可能了。
苏迟认命般地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看向安安静静摆在一旁的校服制服胸牌。
然后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
早上六点，江筱被闹钟吵醒。
冬天的起床总是格外困难，江筱迷迷糊糊地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洗漱收拾一番后，江筱已经摆脱了困意，元气满满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赵姨正忙着把早餐往餐桌上端，江筱走到餐厅，发现平日里苏迟坐的位置今天居然空着。
一觉醒来，江筱对他的那点别扭早就散了大半，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人竟然赖床了？
平时吃早餐时，江筱因为赖床，再加上穿衣打扮很磨蹭，所以她来到餐厅时，苏迟已经坐在那看了好一会儿手机，或者已经去帮赵姨端早餐了。
今天她起得比平时还晚了点，这人的位置还空着，不是赖床是什么？
江筱突然感觉有点莫名窃喜，就好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她帮赵姨搭手，把一锅粥端上桌，然后问：“赵姨，苏迟怎么还没起来？”
“啊，小苏啊。”赵姨往楼上看了眼，“他今天起的比我还早，五点就去学校了，说是要温习功课，让你不用等他。”
江筱闻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大冷天，现在天刚蒙蒙亮的，五点的天色更是和半夜没什么区别，他这时候跑学校去温习功课？
不是吧，全校第一都这么卷了？
江筱有些疑惑地坐到餐桌前，拿出手机，打开苏迟的微信，敲过去一个：【你到学校了？】
那边很快回复：【嗯】
江筱还想问问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过微信上也说不明白，她想想觉得还是到学校再问吧。
于是江筱看了眼桌上的早餐，敲字：【吃饭了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早餐过去？】
他的回复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不用，谢谢】
话题结束，放下手机，江筱突然联想到了昨天上午和他那一撞。
明明是两个人撞一块了，她为这事心猿意马、恍恍惚惚了一整天，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影响学习，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
这就是大佬和我等凡人之间的差距吗？
她脑海里霎时间浮现出一句鸡汤：“比你优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被自己这么一激励的大小姐瞬间就鼓舞起来了，她今天早餐吃得格外迅速，吃完饭也没磨蹭，背上书包，穿上羽绒服就走了。
司机沈哥的车刚开来没多久，江筱拉开门上去之后，沈哥转头看了眼，有些疑惑地问：“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苏呢？”
“他早起学习去啦。”江筱迫不及待地说，“沈哥您快开，我也急着学习。”
沈哥被逗笑，无奈地启动汽车。
江筱到学校后，教室里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旁边的位置。
苏迟闲闲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在桌下，一只手将书竖着按在桌旁，头微微低垂，样子像在看书，又像在发呆。
此时还没开始早自习，正是教室里喧嚣吵闹的时候，他反倒显得过分安静。
虽说他本就安静，但今天的他，安静得好像有点……反常。
江筱快步走过去，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然后坐到位置上，转头看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苏迟淡淡抬了下眼，但很快又低回去：“自学文科。”
其实他没说实话，学习在哪里都能学，他今天走得早，纯粹是因为昨晚那个梦让他完全不好意思再一大早看见她，所以想着先坐早班车到学校，冷静冷静再说。
不过他也不可能说实话，他估摸着要是说了，江筱可能会活生生把他打到失忆。
江筱往他手上看了眼，只见他拿了本政史地一本通的全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标记，应该是找文科班的同学借的。
看着都累，江筱替他叹了口气：“让你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要跟人家文科生比文科。”
苏迟没搭腔，今天的他显得格外沉闷。
江筱觉出些不对劲，但又不知为何。毕竟她也不知道她昨天撞那一下，给这个血气方刚的纯情小处男带来了多大灾难。
她只当他没睡醒，没再管，自顾自地拿出早读材料。
-
一周后，月考如期而至。
江筱的学习习惯和大多数同学不同，因为一场考试会消耗大量脑力，所以她不太喜欢在两场考试间的间隙里临时抱佛脚，而是选择写字帖、看散文这些不费脑子的方式来舒缓疲累，以应对下场考试。
而这次考试，最累的就是苏迟了，因为申请了文科考试，所以苏迟要连轴完成九科考试，中间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江筱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想当年高一的时候，江筱最惧怕的就是考试，因为一考就考九科，累都要累死了。
高二分科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考完试的第二天下午，成绩被公示到班级大屏幕上。
江筱的成绩向后退了一名，排在全校第22名，不过她还是很满意。
令人震惊的是，苏迟在学了一个周文科的情况下，竟然完全没耽误理科的学习，甚至还进步了，他以712分的高分，再度拿下全校理科第一。
不过江筱、季帆、李思芮这几个对苏迟和高云扬打赌的知情人，还是更关心苏迟此次的文科成绩。
很快，成绩被做成纸条，陈嘉倚正陆续往下发着。
高云扬风风火火地跑进一班，手里还扬着张成绩条：“兄弟们，成绩出了，我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等着我们一起见证鹿死谁手呢……”
他跑得太激动，一下子撞上了出来打水的苏迟。
那次打篮球，苏迟差点被他撞出心理阴影，他眉头蹙了下：“看点路。”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高云扬刚低声道歉，发现是苏迟，他语气瞬间又扬回来，“呀，苏神，别走啊，成绩都出了，哥们儿今天可要跟你一决雄雌，到时候输了可千万别反悔啊。”
他这声“苏神”，喊得是讽刺意味十足，直接把人摆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苏迟万般无奈，只能被他硬生生拉回位置。
高云扬和苏迟比文科的事不算秘密，不少人见状已经围了上来。
江筱被围在包围圈的最里面，站在苏迟的旁边，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点替苏迟紧张，连忙紧紧握住李思芮的手。
李思芮看闺蜜这没出息的样，把手按上她的手背，忍俊不禁。
高云扬从苏迟桌上拿起成绩条，一看是理科的，他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的文科成绩呢？”
苏迟倒是一点不急，他靠着窗台，语气云淡风轻：“还没发呢。”
高云扬快急死了：“那你倒是快找你们老师要啊！”
高云扬为了赢下这场较量，拆开苏迟和江筱，他这个周拿出了有史以来最认真的学习态度，背书都快背吐了。
他也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成绩进步了很多，起码考试时很有把握，而且考完试他虽然没看成绩，不过曲老师满面春风地告诉他，他这次考试的进步堪称飞跃。
所以高云扬非常笃定，这次他一定能在文科上绝杀苏迟，从江筱那里找回点场子。
现在苏迟一幅完全不着急的样，搞得他是快急死了，只觉得对方就是怕了，在磨磨蹭蹭拖延时间。
就在高云扬干着急的时候，陈嘉倚从人群后面绕到苏迟旁边，递给他一张成绩条：“苏迟，许老师让我给你的，你的文科成绩。”
苏迟伸手接过：“谢谢。”
“没事。”陈嘉倚笑了下，往后走了两步，眼神却还停留在苏迟身上，嘴角浅浅的偷笑很明显。
江筱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她。
高云扬一把拿过苏迟手里的成绩条，和他的成绩条一起并排平摊到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压在上面。
然后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同学们，这就是我跟苏迟同学的最后一次较量了，文三科成绩，究竟谁更胜一筹呢？让我为大家一科科揭晓。”
围观的一班同学纷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一个文科生跟理科生比政史地还觉得挺光荣。
不过大家都没有明说，气氛格外安静，无数双闪着期盼的目光聚焦在高云扬的手上，就连一向嘈杂的季帆此刻都紧张地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虽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班级荣誉至上，上次在球场打单挑，高云扬把苏迟打那么惨，现在十班人走到一班都趾高气昂的。
所以大家都纷纷为苏迟捏了把汗，希望他能扳回一局。
当事人苏迟倒是一点不紧张，神色淡然地抬了下眼，毫无征兆地跟江筱对上。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江筱的心跳突然不争气地开始加速。
他在她面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好像生来就是奇迹的创造者。
所以这次，她希望他能再创造一个。
很快，高云扬缓缓拉动书，露出两人的历史成绩。
高云扬88，苏迟88。
同分。
高云扬没想到他恶补了这么久历史，竟然还跟苏迟一个分，不过他历史素养确实高，高云扬也就没太在意，暖场说：“那真正的赢家，就取决于接下两科了。”
他说话很能活跃气氛，众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季帆甚至已经双手合十放在面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苏神，苏神……”
书再度拉开，是政治成绩。
高云扬86，苏迟78。
众人心说完了。
一科政治落后人八分，这还怎么搞。
高云扬直接狂喜：“哈哈哈，苏迟，八分啊八分，这八分你拿什么还？”
江筱也感觉心里有些绝望，她悄悄抬头看向苏迟，他竟然还是那副不慌不忙、八风不动的样子。
不过江筱慌了，他不会又要输给高云扬吧？
想到这，她心里反倒宽慰了些。
输就输吧，毕竟术业有专攻，文科和篮球都不是他的强项，他还有那么多顶天的强项，高云扬可比不了。
而且在她眼里，他可是最好的。
别人谁都比不了。
想到这，江筱突然不合时宜地抿嘴偷笑了下。
李思芮看到后惊了：“姐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
“慌什么，输了又怎么样？”江筱朝她俏皮地挑了下眉毛，“而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到最后一科地理，高云扬不再拉书，直接把他的成绩条拉出来，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地理成绩：90。
高云扬算了下，发现自己胜券在握，他当即半场开香槟：“苏迟，我政治比你高8分，你想弥补这8分的差距，你的地理得考98！”
他接着大声说：“98什么概念？我们学校这出题难度你清楚，地理考到95那就是妥妥的全校第一了！”
听他这么一分析，一班的同学们面如死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再一次确认了，苏迟想要胜过高云扬，难度何其之大。
毕竟他的历史88分，政治78分，这也就证明了他那一番临时抱佛脚，即使把文科学得大差不差，也远远没到拔尖的程度。
地理想要考到98，那更是不可能。
而且98也仅仅是平局，他若想胜过高云扬，需要考99分，这就更是无稽之谈。
要知道一中的出题难度堪称变态，六小科能过90分的，那就是大佬中的大佬，像苏迟这种物化生几乎都满分的，说是变态毫不为过。
但苏迟在理科上学习时间很长，还有竞赛知识来降维打击，他学地理一共才学了一周，怎么可能考到98乃至99？
所以，苏神这次，已经被逼入了必输的死局。
高云扬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你知道吗？上次考试我们的学校的地理第一孟晚栀都只有94分，孟晚栀你知道吧？放眼整个一中，她的文科要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高云扬一番话堪称雪上加霜，众人觉得更心灰意冷了，已经纷纷准备散场了。
就在这时，苏迟淡淡地挑了下眉，语气无波无澜：“所以呢？”
高云扬说了一大通，好像还没苏迟这一句话效果好，全场的期待值瞬间又被拉到了顶峰。
听他这么说，难不成苏神还有制胜法宝？
高云扬下意识看向江筱，只见小姑娘正蹙着眉头，屏住呼吸，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谁。
他想起苏迟和江筱的亲密，顿时上火，只当苏迟是在负隅顽抗，语气当即拔高：“还所以呢？所以你这次，必！输！”
“好吧，”苏迟耸耸肩，“那我认输。”
全场顿时哗然。
苏神这就认输了？
那多没意思？
学习生活多无聊，他们还期待来点刺激的东西提提神呢。
季帆也被他这一句干脆利落的认输惊到了，他对苏迟小声说：“不是，兄弟，你好歹坚持下，咱们输也站着输。”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适时地响了起来，丁渺抱着语文书，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有些疑惑地问：“什么事这么热闹，怎么都围在那？”
有个男生说：“喵姐，苏迟和高云扬在比文科成绩。”
丁渺之所以深受学生爱戴，就是因为她很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包括此刻，她课也不上了，直接走下讲台：“苏迟的文科成绩啊，那我也看看。”
人群自觉给她让出个道，丁渺把手放到江筱肩上，将头凑过去：“成绩条怎么压在书下？拿出来看看啊。”
苏迟淡淡地说：“不用看了老师，我认输了。”
“那怎么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高云扬瞬间不愿意了，他现在只想彻彻底底地打压掉苏迟，“给大伙都好好看看，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行吧。”苏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天花板。
在高云扬看来，他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吓得不敢看自己的成绩，懦夫至极。
不过他看不看无所谓，江筱看到就行了。
想到这，高云扬心里冷笑一声，明明大局已定，但他还是摆出一副卖关子的样子，他把手放在书上：“同学们，决胜时刻到了，我和苏迟同学这次的较量，究竟鹿死谁手，就看他的地理成绩了！”
他拿着书的手在吸引了无数双殷切而期盼的目光后，骤然掀开，苏迟的地理成绩暴露无余。
空气静默了数秒——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教室里瞬间爆发开了如巨浪般滔天的震惊呼喊，卧槽之声不绝于耳，欢腾的气氛像是要掀开天花板，撞开教室的前后门，响彻整个走廊，隔壁班的老师同学纷纷跑出教室，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在得知这个炸裂的消息后，他们瞬间又爆发出了更为热烈的欢呼，欢呼声呈辐射状传递下去，五楼一时间宛如欢腾的海洋。
极致的压抑后带来的欢腾是无与伦比的，江筱的耳畔一下子响彻巨大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李思芮已经飞快地抱住了她，又蹦又跳兴奋无比，江筱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眉开眼笑地回抱住她，和众人一起高声欢呼。
成绩单上，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苏迟，地理100。
一片混乱中，季帆拿起苏迟的文科成绩条，直接跳到桌子上，大声朗读：“苏神，语文120，数学149，英语146，历史88，政治78，地理100，总成绩681！全校文科第一名！”
他直接拿起摞书往天上一扔：“理科生考文科第一，还他妈有谁？我苏神就是牛逼！”
几个经常跟苏迟打篮球的男生闻言二话不说，冲上前抓起他就往天上抛，班级氛围一瞬间比过年还要欢腾。
季帆也不管什么狗屁校规了，直接掏出手机：“这宝贵的一幕我他妈一定要记录下来，灭绝再赶拦我，老子跟她拼命！”
丁渺走上来：“你们要拍照啊？我帮你们拍。”
季帆有些紧张：“喵姐，您不会要钓鱼执法收我手机吧？”
“怎么会呢？”丁渺捂嘴一笑，“我又不是你说的灭绝。”
季帆朗然一笑，将手机递给丁渺。
十六七岁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年龄，周围的人眼见要拍照，纷纷争抢着涌上前，李思芮瞅准时机推了一把，把江筱推到了苏迟旁边。
丁渺大喊：“来，三二一，茄子！”
狭窄的手机屏幕里，装下了同学们青春中记忆最深刻的场面，季帆正咧着个嘴大笑，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放在苏迟身前；苏迟脸上的笑容沉沉的，一只手放在季帆的肩膀上，眼睛不自觉地偏向江筱；江筱紧紧挨在苏迟身侧，伸手在他肩膀上比了个耶，眉目含笑，明艳又清甜；李思芮刚被季帆趁乱摸了头，此刻正怒目圆瞪地死亡凝视着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同学，神情各异，动作万殊，但不约而同的是，此时此刻，这一幕都将成为他们青春之中，难忘而深刻的回忆。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一幕鲜衣怒马的年少风华就此永久封存。
人群将本就狭小的教室堵得水泄不通，江筱转过头，眼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少年，脸上带着恣意而洒脱的笑意；耳边是如滔天般热烈的欢呼和大笑，回荡在橙红色晚霞遍布的天际久久消散不去。
人的情绪是受环境影响的，周围的欢腾经久不衰，江筱只感觉心情越来越激动，到达一个临界点，多愁善感的大小姐突然感觉鼻端酸涩，眼睛发热，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她忍了忍，突然想到现在周围的声音震耳欲聋，没有人关注她，而且她又看到，旁边有几个比较感性的女生眼圈也是红红的。
于是她干脆不忍了，直接把头埋进李思芮的肩上痛哭起来，泪水决堤。
她突然有了种很强烈的冲动，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冲动。
这一刻的他，有朋友相伴，有荣誉加身，面前是鲜花掌声，背后是晚霞漫天，身旁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人。
他意气风发，也光芒万丈。
此时此刻，他可以不用再沉默寡言，不用再封闭自己，她虽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放眼当下，她想告诉他，现在一切都好。
他似是缓过了神，伸手摸向床头的台灯，颤抖地按了开关。
漆黑暗沉的房间被光晕拉开一片光亮，亦如梦境中的场景。
苏迟无力地垂着眼睑，呆愣半晌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伸手拉开被子，看了眼身下。
“……”
他现在的反应就像个初潮的小姑娘，羞耻而无措，眼里全是怔色，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坐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撑着下床，拿了条浴巾，颤颤巍巍地往洗手间走，路上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很快，浴室响起滔天般的水声。
初冬的凌晨气温寒冷，少年伸手撑着墙壁，低垂着头，任由凛冽刺骨的冷水劈头而下，阵阵冲刷着他的头发和全身，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浇灭他周身燥热的火气，也唤醒他残存的冷静和理智。
这场澡洗得格外的久。
水声停止，苏迟吹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开门走到床前，从床头柜上抓起凉透了的水，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身体内外已被冷水洗刷一遍，他觉得自己理智回笼，于是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前，手肘撑在栏杆上吹晚风。
苏迟的经历比很多同龄人要丰富，不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但他活了十七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事。
这是他头一次做这么清晰、逼真的梦。
做的还是春梦。
梦的还是江筱。
不同于大部分成天看片开黄腔的男生，苏迟精通很多领域的知识和技能，但代价就是他在这方面开窍晚，所以此刻他也非常迷茫，不知道为什么白天跟她撞那一下会带来这么大威力。
苏迟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
他很清楚，在他遇到江筱之后，从他对她莫名其妙的关注，到慢慢认清自己的感情，他的冷静和理智确实在一次又一次地破灭，心乱如麻的情况时有发生。
但那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最起码底色是干净澄澈的。
可是，一旦他对她的感情和性占了边，那仿佛就如赛车破开跑道的边界飙驰而出，一去而不复返。
无法刹车，完全失控，却又忍不住沉沦在兜风般的别致的快感之中。
危险刺激，却又无法抗拒。
苏迟觉得一向安静冷清的脑海中，仿佛有两股势力在打架，一方是残存不退的欲望，一方后知后觉的愧疚。
虽然他清楚，做什么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梦境中那些荒诞的场景都太逼真了，那些动作、声音乃至于触感，现在都无比清晰地闪烁在他的脑海中消散不去，就好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所以苏迟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在梦里对她做那种事。
晚风一时间变得有些劲疾，苏迟穿得少，没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转身走回房间，顺手带上了阳台门。
大半夜做这种梦，现在的他毫无困意，想再睡着是不太可能了。
苏迟认命般地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看向安安静静摆在一旁的校服制服胸牌。
然后在心里，无声地说了好几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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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江筱被闹钟吵醒。
冬天的起床总是格外困难，江筱迷迷糊糊地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说服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
洗漱收拾一番后，江筱已经摆脱了困意，元气满满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赵姨正忙着把早餐往餐桌上端，江筱走到餐厅，发现平日里苏迟坐的位置今天居然空着。
一觉醒来，江筱对他的那点别扭早就散了大半，她此刻满脑子都是，这人竟然赖床了？
平时吃早餐时，江筱因为赖床，再加上穿衣打扮很磨蹭，所以她来到餐厅时，苏迟已经坐在那看了好一会儿手机，或者已经去帮赵姨端早餐了。
今天她起得比平时还晚了点，这人的位置还空着，不是赖床是什么？
江筱突然感觉有点莫名窃喜，就好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
她帮赵姨搭手，把一锅粥端上桌，然后问：“赵姨，苏迟怎么还没起来？”
“啊，小苏啊。”赵姨往楼上看了眼，“他今天起的比我还早，五点就去学校了，说是要温习功课，让你不用等他。”
江筱闻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大冷天，现在天刚蒙蒙亮的，五点的天色更是和半夜没什么区别，他这时候跑学校去温习功课？
不是吧，全校第一都这么卷了？
江筱有些疑惑地坐到餐桌前，拿出手机，打开苏迟的微信，敲过去一个：【你到学校了？】
那边很快回复：【嗯】
江筱还想问问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不过微信上也说不明白，她想想觉得还是到学校再问吧。
于是江筱看了眼桌上的早餐，敲字：【吃饭了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早餐过去？】
他的回复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不用，谢谢】
话题结束，放下手机，江筱突然联想到了昨天上午和他那一撞。
明明是两个人撞一块了，她为这事心猿意马、恍恍惚惚了一整天，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影响学习，甚至比以前更加刻苦。
这就是大佬和我等凡人之间的差距吗？
她脑海里霎时间浮现出一句鸡汤：“比你优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被自己这么一激励的大小姐瞬间就鼓舞起来了，她今天早餐吃得格外迅速，吃完饭也没磨蹭，背上书包，穿上羽绒服就走了。
司机沈哥的车刚开来没多久，江筱拉开门上去之后，沈哥转头看了眼，有些疑惑地问：“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小苏呢？”
“他早起学习去啦。”江筱迫不及待地说，“沈哥您快开，我也急着学习。”
沈哥被逗笑，无奈地启动汽车。
江筱到学校后，教室里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她下意识看向自己旁边的位置。
苏迟闲闲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在桌下，一只手将书竖着按在桌旁，头微微低垂，样子像在看书，又像在发呆。
此时还没开始早自习，正是教室里喧嚣吵闹的时候，他反倒显得过分安静。
虽说他本就安静，但今天的他，安静得好像有点……反常。
江筱快步走过去，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然后坐到位置上，转头看他：“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苏迟淡淡抬了下眼，但很快又低回去：“自学文科。”
其实他没说实话，学习在哪里都能学，他今天走得早，纯粹是因为昨晚那个梦让他完全不好意思再一大早看见她，所以想着先坐早班车到学校，冷静冷静再说。
不过他也不可能说实话，他估摸着要是说了，江筱可能会活生生把他打到失忆。
江筱往他手上看了眼，只见他拿了本政史地一本通的全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标记，应该是找文科班的同学借的。
看着都累，江筱替他叹了口气：“让你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要跟人家文科生比文科。”
苏迟没搭腔，今天的他显得格外沉闷。
江筱觉出些不对劲，但又不知为何。毕竟她也不知道她昨天撞那一下，给这个血气方刚的纯情小处男带来了多大灾难。
她只当他没睡醒，没再管，自顾自地拿出早读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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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月考如期而至。
江筱的学习习惯和大多数同学不同，因为一场考试会消耗大量脑力，所以她不太喜欢在两场考试间的间隙里临时抱佛脚，而是选择写字帖、看散文这些不费脑子的方式来舒缓疲累，以应对下场考试。
而这次考试，最累的就是苏迟了，因为申请了文科考试，所以苏迟要连轴完成九科考试，中间没有一点休息时间。
江筱发自内心地感到佩服，想当年高一的时候，江筱最惧怕的就是考试，因为一考就考九科，累都要累死了。
高二分科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缓解。
考完试的第二天下午，成绩被公示到班级大屏幕上。
江筱的成绩向后退了一名，排在全校第22名，不过她还是很满意。
令人震惊的是，苏迟在学了一个周文科的情况下，竟然完全没耽误理科的学习，甚至还进步了，他以712分的高分，再度拿下全校理科第一。
不过江筱、季帆、李思芮这几个对苏迟和高云扬打赌的知情人，还是更关心苏迟此次的文科成绩。
很快，成绩被做成纸条，陈嘉倚正陆续往下发着。
高云扬风风火火地跑进一班，手里还扬着张成绩条：“兄弟们，成绩出了，我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就等着我们一起见证鹿死谁手呢……”
他跑得太激动，一下子撞上了出来打水的苏迟。
那次打篮球，苏迟差点被他撞出心理阴影，他眉头蹙了下：“看点路。”
“不好意思啊，哥们儿。”高云扬刚低声道歉，发现是苏迟，他语气瞬间又扬回来，“呀，苏神，别走啊，成绩都出了，哥们儿今天可要跟你一决雄雌，到时候输了可千万别反悔啊。”
他这声“苏神”，喊得是讽刺意味十足，直接把人摆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苏迟万般无奈，只能被他硬生生拉回位置。
高云扬和苏迟比文科的事不算秘密，不少人见状已经围了上来。
江筱被围在包围圈的最里面，站在苏迟的旁边，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点替苏迟紧张，连忙紧紧握住李思芮的手。
李思芮看闺蜜这没出息的样，把手按上她的手背，忍俊不禁。
高云扬从苏迟桌上拿起成绩条，一看是理科的，他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的文科成绩呢？”
苏迟倒是一点不急，他靠着窗台，语气云淡风轻：“还没发呢。”
高云扬快急死了：“那你倒是快找你们老师要啊！”
高云扬为了赢下这场较量，拆开苏迟和江筱，他这个周拿出了有史以来最认真的学习态度，背书都快背吐了。
他也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成绩进步了很多，起码考试时很有把握，而且考完试他虽然没看成绩，不过曲老师满面春风地告诉他，他这次考试的进步堪称飞跃。
所以高云扬非常笃定，这次他一定能在文科上绝杀苏迟，从江筱那里找回点场子。
现在苏迟一幅完全不着急的样，搞得他是快急死了，只觉得对方就是怕了，在磨磨蹭蹭拖延时间。
就在高云扬干着急的时候，陈嘉倚从人群后面绕到苏迟旁边，递给他一张成绩条：“苏迟，许老师让我给你的，你的文科成绩。”
苏迟伸手接过：“谢谢。”
“没事。”陈嘉倚笑了下，往后走了两步，眼神却还停留在苏迟身上，嘴角浅浅的偷笑很明显。
江筱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偷偷打量她。
高云扬一把拿过苏迟手里的成绩条，和他的成绩条一起并排平摊到桌上，随手拿了本书压在上面。
然后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地说：“同学们，这就是我跟苏迟同学的最后一次较量了，文三科成绩，究竟谁更胜一筹呢？让我为大家一科科揭晓。”
围观的一班同学纷纷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一个文科生跟理科生比政史地还觉得挺光荣。
不过大家都没有明说，气氛格外安静，无数双闪着期盼的目光聚焦在高云扬的手上，就连一向嘈杂的季帆此刻都紧张地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虽然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但班级荣誉至上，上次在球场打单挑，高云扬把苏迟打那么惨，现在十班人走到一班都趾高气昂的。
所以大家都纷纷为苏迟捏了把汗，希望他能扳回一局。
当事人苏迟倒是一点不紧张，神色淡然地抬了下眼，毫无征兆地跟江筱对上。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江筱的心跳突然不争气地开始加速。
他在她面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好像生来就是奇迹的创造者。
所以这次，她希望他能再创造一个。
很快，高云扬缓缓拉动书，露出两人的历史成绩。
高云扬88，苏迟88。
同分。
高云扬没想到他恶补了这么久历史，竟然还跟苏迟一个分，不过他历史素养确实高，高云扬也就没太在意，暖场说：“那真正的赢家，就取决于接下两科了。”
他说话很能活跃气氛，众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季帆甚至已经双手合十放在面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苏神，苏神……”
书再度拉开，是政治成绩。
高云扬86，苏迟78。
众人心说完了。
一科政治落后人八分，这还怎么搞。
高云扬直接狂喜：“哈哈哈，苏迟，八分啊八分，这八分你拿什么还？”
江筱也感觉心里有些绝望，她悄悄抬头看向苏迟，他竟然还是那副不慌不忙、八风不动的样子。
不过江筱慌了，他不会又要输给高云扬吧？
想到这，她心里反倒宽慰了些。
输就输吧，毕竟术业有专攻，文科和篮球都不是他的强项，他还有那么多顶天的强项，高云扬可比不了。
而且在她眼里，他可是最好的。
别人谁都比不了。
想到这，江筱突然不合时宜地抿嘴偷笑了下。
李思芮看到后惊了：“姐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
“慌什么，输了又怎么样？”江筱朝她俏皮地挑了下眉毛，“而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到最后一科地理，高云扬不再拉书，直接把他的成绩条拉出来，上面写着他自己的地理成绩：90。
高云扬算了下，发现自己胜券在握，他当即半场开香槟：“苏迟，我政治比你高8分，你想弥补这8分的差距，你的地理得考98！”
他接着大声说：“98什么概念？我们学校这出题难度你清楚，地理考到95那就是妥妥的全校第一了！”
听他这么一分析，一班的同学们面如死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再一次确认了，苏迟想要胜过高云扬，难度何其之大。
毕竟他的历史88分，政治78分，这也就证明了他那一番临时抱佛脚，即使把文科学得大差不差，也远远没到拔尖的程度。
地理想要考到98，那更是不可能。
而且98也仅仅是平局，他若想胜过高云扬，需要考99分，这就更是无稽之谈。
要知道一中的出题难度堪称变态，六小科能过90分的，那就是大佬中的大佬，像苏迟这种物化生几乎都满分的，说是变态毫不为过。
但苏迟在理科上学习时间很长，还有竞赛知识来降维打击，他学地理一共才学了一周，怎么可能考到98乃至99？
所以，苏神这次，已经被逼入了必输的死局。
高云扬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你知道吗？上次考试我们的学校的地理第一孟晚栀都只有94分，孟晚栀你知道吧？放眼整个一中，她的文科要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高云扬一番话堪称雪上加霜，众人觉得更心灰意冷了，已经纷纷准备散场了。
就在这时，苏迟淡淡地挑了下眉，语气无波无澜：“所以呢？”
高云扬说了一大通，好像还没苏迟这一句话效果好，全场的期待值瞬间又被拉到了顶峰。
听他这么说，难不成苏神还有制胜法宝？
高云扬下意识看向江筱，只见小姑娘正蹙着眉头，屏住呼吸，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紧张谁。
他想起苏迟和江筱的亲密，顿时上火，只当苏迟是在负隅顽抗，语气当即拔高：“还所以呢？所以你这次，必！输！”
“好吧，”苏迟耸耸肩，“那我认输。”
全场顿时哗然。
苏神这就认输了？
那多没意思？
学习生活多无聊，他们还期待来点刺激的东西提提神呢。
季帆也被他这一句干脆利落的认输惊到了，他对苏迟小声说：“不是，兄弟，你好歹坚持下，咱们输也站着输。”
就在这时，上课预备铃适时地响了起来，丁渺抱着语文书，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有些疑惑地问：“什么事这么热闹，怎么都围在那？”
有个男生说：“喵姐，苏迟和高云扬在比文科成绩。”
丁渺之所以深受学生爱戴，就是因为她很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包括此刻，她课也不上了，直接走下讲台：“苏迟的文科成绩啊，那我也看看。”
人群自觉给她让出个道，丁渺把手放到江筱肩上，将头凑过去：“成绩条怎么压在书下？拿出来看看啊。”
苏迟淡淡地说：“不用看了老师，我认输了。”
“那怎么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高云扬瞬间不愿意了，他现在只想彻彻底底地打压掉苏迟，“给大伙都好好看看，免得到时候说我欺负你。”
“行吧。”苏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天花板。
在高云扬看来，他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吓得不敢看自己的成绩，懦夫至极。
不过他看不看无所谓，江筱看到就行了。
想到这，高云扬心里冷笑一声，明明大局已定，但他还是摆出一副卖关子的样子，他把手放在书上：“同学们，决胜时刻到了，我和苏迟同学这次的较量，究竟鹿死谁手，就看他的地理成绩了！”
他拿着书的手在吸引了无数双殷切而期盼的目光后，骤然掀开，苏迟的地理成绩暴露无余。
空气静默了数秒——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教室里瞬间爆发开了如巨浪般滔天的震惊呼喊，卧槽之声不绝于耳，欢腾的气氛像是要掀开天花板，撞开教室的前后门，响彻整个走廊，隔壁班的老师同学纷纷跑出教室，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在得知这个炸裂的消息后，他们瞬间又爆发出了更为热烈的欢呼，欢呼声呈辐射状传递下去，五楼一时间宛如欢腾的海洋。
极致的压抑后带来的欢腾是无与伦比的，江筱的耳畔一下子响彻巨大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李思芮已经飞快地抱住了她，又蹦又跳兴奋无比，江筱迅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眉开眼笑地回抱住她，和众人一起高声欢呼。
成绩单上，白纸黑字赫然写着——
苏迟，地理100。
一片混乱中，季帆拿起苏迟的文科成绩条，直接跳到桌子上，大声朗读：“苏神，语文120，数学149，英语146，历史88，政治78，地理100，总成绩681！全校文科第一名！”
他直接拿起摞书往天上一扔：“理科生考文科第一，还他妈有谁？我苏神就是牛逼！”
几个经常跟苏迟打篮球的男生闻言二话不说，冲上前抓起他就往天上抛，班级氛围一瞬间比过年还要欢腾。
季帆也不管什么狗屁校规了，直接掏出手机：“这宝贵的一幕我他妈一定要记录下来，灭绝再赶拦我，老子跟她拼命！”
丁渺走上来：“你们要拍照啊？我帮你们拍。”
季帆有些紧张：“喵姐，您不会要钓鱼执法收我手机吧？”
“怎么会呢？”丁渺捂嘴一笑，“我又不是你说的灭绝。”
季帆朗然一笑，将手机递给丁渺。
十六七岁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年龄，周围的人眼见要拍照，纷纷争抢着涌上前，李思芮瞅准时机推了一把，把江筱推到了苏迟旁边。
丁渺大喊：“来，三二一，茄子！”
狭窄的手机屏幕里，装下了同学们青春中记忆最深刻的场面，季帆正咧着个嘴大笑，一只手伸出大拇指放在苏迟身前；苏迟脸上的笑容沉沉的，一只手放在季帆的肩膀上，眼睛不自觉地偏向江筱；江筱紧紧挨在苏迟身侧，伸手在他肩膀上比了个耶，眉目含笑，明艳又清甜；李思芮刚被季帆趁乱摸了头，此刻正怒目圆瞪地死亡凝视着他……还有很多其他的同学，神情各异，动作万殊，但不约而同的是，此时此刻，这一幕都将成为他们青春之中，难忘而深刻的回忆。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一幕鲜衣怒马的年少风华就此永久封存。
人群将本就狭小的教室堵得水泄不通，江筱转过头，眼前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少年，脸上带着恣意而洒脱的笑意；耳边是如滔天般热烈的欢呼和大笑，回荡在橙红色晚霞遍布的天际久久消散不去。
人的情绪是受环境影响的，周围的欢腾经久不衰，江筱只感觉心情越来越激动，到达一个临界点，多愁善感的大小姐突然感觉鼻端酸涩，眼睛发热，有种很想哭的冲动。
她忍了忍，突然想到现在周围的声音震耳欲聋，没有人关注她，而且她又看到，旁边有几个比较感性的女生眼圈也是红红的。
于是她干脆不忍了，直接把头埋进李思芮的肩上痛哭起来，泪水决堤。
她突然有了种很强烈的冲动，把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的冲动。
这一刻的他，有朋友相伴，有荣誉加身，面前是鲜花掌声，背后是晚霞漫天，身旁是一个很喜欢很喜欢他的人。
他意气风发，也光芒万丈。
此时此刻，他可以不用再沉默寡言，不用再封闭自己，她虽然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但放眼当下，她想告诉他，现在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