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筱的问题像是直击了灵魂，高云扬这次思考得格外久，最后她先没了耐心，出声提醒：“嗯？”
“啊，”高云扬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下，煞有介事地说，“你要知道，男生的较量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需要理由，有时候就是为了男人的那点胜负欲。”
江筱不太信，光一个小小的胜负欲能让他俩撕成这样？她转头看向高云扬，眼睛里闪着狐疑。
高云扬也知道自己这理由确实有点蹩脚了，他愣了会儿，然后挠挠头，自嘲地笑了下：“其实也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这次答得倒是毫不犹豫：“想赢一次给你看。”
江筱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话的意味模糊又暧昧，但江筱在心里已经隐隐猜出来，他和她的“聊聊”，是想聊什么了。
不过大小姐反射弧长，脑子反应过来了，嘴巴却没收住，她下意识问：“为什么要赢给我看？”
高云扬仰头看天，干笑了两声，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像是暴风来临前的绵绵细雨：“我说江老师，你给我讲作文审题的时候，什么隐藏立意都能看懂，怎么现在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是听不出来啊？”
江筱越听越不对劲，脑子里胡乱想着应对的话，还没反应过来，高云扬已经停下了脚步，拉了下她的手腕，把她拉得面向自己，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筱微微抬头，静静地盯着他，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就说得再清楚点。”高云扬舌头抵着后牙笑了下，像是将士冲锋陷阵前的自我鼓舞和打气，然后他偏头看向别处，再看回来时，眉目间已经带了少见的认真，语气也变得格外郑重。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江筱心下一惊：“！”
虽然刚才已经大体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当他认认真真地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江筱还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慌。
虽然她从小到大有不少男孩子追，但他们基本都是偷偷送零食、递情书，江筱查清楚是谁送的后，再给人原封不动退回去，礼貌地拒绝。
像高云扬这种明着表白的，还是少数。
此刻她心里，完全没有电视剧女主那种被表白过后的害羞和娇羞，有的全是紧张和局促。
她在想，怎么拒绝他，才能有效而不失礼节。
江筱的眼睛里闪着怔色，高云扬不慌不忙地和她对视。
他想过无数遍跟她表白的情景，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表白时是紧张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但真的心一横，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他反而觉得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感，无比畅快。
他看着眼前少女慌慌的样子，忍俊不禁，轻声说：“你其实不用想着拒绝我，因为我本来就没指望你答应。”
这下江筱有些疑惑了，被人表白还不用答应，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高云扬说完，或许是有点侥幸心理，抑或是想确认一遍彻底死心，他说：“你不答应，对吗？”
江筱犹豫了下，虽说拒绝别人的表白不太礼貌，但要是意思没表达清楚，让对方以为还有机会，被自己吊着，那就更不礼貌了。
于是她不再犹豫，明确地点了下头：“嗯。”
“我就知道。”高云扬苦笑了声，“其实我今天能把这句话说出来，本就是图我自己心里痛快，现在说完了，我自己心里也舒服多了。”
江筱从尴尬中缓过来，笑了笑，终于说话：“那……谢谢你的喜欢。”
“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自己的事。”高云扬也跟着笑，“而且其实我能看出来，你有喜欢的人。”
江筱一愣，心里有些讶异，这么明显的吗？
高云扬自顾自地接着说：“是苏迟，对吗？”
江筱瞬间亚麻呆住。
少女日日夜夜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地扯到明面上来，江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面颊有些涨红，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是……”
“别藏了，”高云扬了然一笑，“旁观者清，我能感觉出来。”
“旁观者清”四个字瞬间精准地击中了江筱的敏感神经，她心里咯噔一声，眼看四下无人，顿时神秘兮兮地说：“那你觉得……他能看出来吗？”
高云扬愣住，他万万没想到跟喜欢的女生表白，竟然被人家拉来当军师了，但他还是无奈地说：“应该看不出来吧，毕竟他一个书呆子，榆木脑袋。”
虽然知道他说的没有依据，但江筱还是略微放下心来：“那就好。”
很快，江筱反应过来，自己的惊天秘密已经被这人拿在手里。
她开玩笑地唬道：“看在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作文的份上，你可得好好帮我保管秘密啊，要是泄露出去，我要你好看！”
高云扬看到江筱这个反应，神情愣住。
他没想到他都把话说到这种尴尬的地步上了，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跟他开玩笑。
等渐渐反应过来，高云扬才猛然发觉，她似乎真的有一种魔力，让和她说话的人觉得很舒服自然，就比如刚才，她那一句状若无心的俏皮话，就很适时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放心吧，江老师，我嘴严实着呢。”
高云扬知道，他今天表白的成功率基本为零，不过被人家明明确确拒绝了，他也就彻底死心了，今后苏迟江筱怎么样，也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洒脱一笑：“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江筱微笑点头：“当然。”
说完这句话后，教学楼里响起了上课预备铃，隐隐约约地隔着距离传到了操场这边。
江筱看了下四周，发觉方才神经紧张，没怎么注意到操场上逗留的同学已经纷纷回了教学楼，此刻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体育生在加练，人烟稀少。
她神色一惊：“该回去了，晚自习要开始了。”
高云扬想了想，毕竟他和江筱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所以他有点担心这个时候一块回去会被同学们说闲话，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于是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你先回去吧，我再溜溜弯。”
江筱疑惑：“你不用上晚自习的吗？”
他故作潇洒地摆摆手：“别担心我了，我都是逃晚自习常客了，快回去吧。”
“那好吧，拜拜。”
江筱打了声招呼，旋即转身小跑离开。
高云扬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注视着江筱离去的背影，心下突然泛起了点伤春悲秋的忧伤和落寞。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像偶像剧里默默守护女主的深情男二……
江筱一路小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在话题的最后，高云扬问她还是不是朋友，她怀着礼貌的想法，说当然。
但他们还真的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吗？
江筱不知道，她虽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心思有时候又很细腻，只觉得她和高云扬之间有些东西，随着他那四个字的说出，也就无法挽回地彻底破灭了。
江筱突然联想到苏迟，她无端地假设着，如果有一天她也像高云扬和她表白一样，去和苏迟表白，如果苏迟对她没感觉，拒绝了她，那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坦坦荡荡地做朋友吗？
在江筱的想象中，答案是不能。
无形的窗户纸一旦捅破，是很难修复的。
所以从小到大一向勇往直前，不知道何为退缩的大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干起了“暗恋”这种胆小鬼的事，选择了把情窦初开的悸动死死地压在了心里。
因为她赌不起。
即使他不是那种拒绝人家表白之后就冷落人家的人，但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是很奇妙的，表白被拒这种事一旦发生，气场也就随之产生了裂缝，无法修复。
江筱认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再心高气傲，年少轻狂，也会变成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胆小鬼。
脑子里正想着苏迟的事，江筱刚小跑进教学楼，就听见旁边楼梯下的暗处传来声又低又沉的“喂”。
现在正上着晚自习，教学楼里气氛极其静谧，这一声“喂”就格外扎耳，且低低沉沉跟鬼叫魂似的。
再加上现在暮色四合，教学楼里光线很暗，诡异气氛比较浓重，江筱没有防备，被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向后跳开。
镇定下来后，她看向暗处，那里站了个人，样貌和神情都完完全全地隐匿在了黑暗里，不过江筱却一眼认出了这是谁。
果然，两秒后，那人从暗处缓步走出，楼梯间刚唤起的灯光沐在他的头顶和面孔，高高的鼻梁侧面显出一道淡色阴影。
“呼，”江筱松了口气，随即低声嗔道，“你躲在这干嘛？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她惊魂未定，一边缓着气，一边用手轻抚着胸口。
苏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视线无意落到了她抚胸的手。
“……”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进入脑海，前些天好不容易摆脱的“春梦后遗症”此刻如同触底反弹般卷土重来，他不自然地偏开头，淡淡地说：“我是你同桌，你晚自习不回来，老师要拿我是问。”
江筱一听，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想不上晚自习，只是跟他多聊了两句……”
苏迟收回目光，看着她：“聊得开心吗？”
江筱想起刚才高云扬对自己的“深情告白”，在苏迟面前顿时有点莫名心虚，她弱弱地说：“也没有很开心，就是……”
江筱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突然有点拿不准要不要把被高云扬表白的事告诉苏迟。
告诉吧，有点不尊重人家隐私。
不告诉吧，她又有点瞒着苏迟的心虚。
苏迟看着江筱一副犹犹豫豫、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样子，耐心告罄，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然后大步跨上楼梯：“先回去上晚自习，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江筱闷闷地哦了声，然后快步跟上。
-
下了晚自习后，江筱正安安静静地收拾书包，刚才被高云扬表白的事还时不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虽然她明确拒绝了，但在苏迟面前，她还是感觉有点莫名的心虚。
所以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时不时往苏迟那边瞅一眼。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苏迟解释一下。
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苏迟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正拿着手机看，似是注意到了她频频看过来的目光，他冷不丁开口：“有话就说。”
江筱一惊：“啊，没有。”
苏迟没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沉默了几秒，按熄手机屏，装作若无其事地淡淡开口：“你男朋友不来和你一块走吗？”
“男朋友”这种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违和感实在太大。
江筱愣住，下意识问了句：“什么男朋友？”
苏迟其实心里清楚，高云扬跟江筱表白的成功率非常小。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足以让他思来想去很久，所以他憋了一个晚自习，最后突兀却又强装漫不经心问了这种傻逼问题。
苏迟语气依旧平淡：“他跟你表白了吧？”
江筱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和盘托出坦白从宽，没想到苏迟已经看出来了。
不应该啊，他在恋爱方面完全不像开窍的人啊，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筱眉头轻蹙，反复斟酌又推翻又斟酌了一堆语言，最后只能弱弱地问出来一句：“……怎么看出来的？”
他勾唇轻哂了声，声音有点不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你不去搞刑侦可惜了，”江筱真诚地赞叹了句，然后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我没答应他。”
苏迟一怔，没想到小姑娘平日软萌软萌的，拒绝起别人来这么干脆利落，他反复琢磨了几遍她说的话，然后一只手撑在脸侧，后知后觉地勾起唇角。
但他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几秒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淡淡地问：“为什么不答应？”
江筱懵了，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
这人今天这么闲的吗？还有心情和她探讨感情。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却已经率先表达了疑惑：“什么？”
苏迟把手机随意地在手里转了个圈，模样看起来闲散又松弛：“高云扬不是挺帅的吗，还会打篮球，成绩也不错，性格还好……”
听苏迟说话，江筱觉得快要被绕晕了。
她寻思苏迟不是和高云扬不对付吗，怎么还夸起人家来了？
没等他说完，她就失去了耐心，当即打住：“停，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苏迟点头：“我觉得高云扬优点很多。”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江筱觉得莫名其妙：“你希望我答应他？”
这下换成苏迟发愣了，他暗自组织着语言，战术性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然后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拿张眼镜布缓缓地擦：“……不是，就聊聊。”
江筱看到他这副有话闷着不说一直绕弯子却又假正经的样子，莫名有点恼。
虽然她拒绝高云扬不单单是因为喜欢苏迟，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但她站在一个暗恋少女的角度，有点自私又羞耻地希望，苏迟能因为她拒绝了别的男生，而感到有一点点的开心。
没想到这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一直问她为什么不答应高云扬，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有点酸溜溜的，搞得好像她对他的喜欢有多廉价，多不值一提似的。
想到这儿，心里那种无法言说的恼意顿时就付诸在了言语里，大小姐把手头的书往桌上一扔，整个人“腾”的一下站起来：“苏迟同学，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最讨厌别人跟我打谜语。”
江筱的动静不小，但放学课间的教室实在嘈杂，她微微发恼的声音未传出多远，就被淹没在了喧嚣之中，最终倒是把前面季帆和李思芮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苏迟转过半身，停止了手里转手机的动作，他微微仰头看着江筱，漆黑眼眸中半是淡漠，半是怔色。
他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怎么那么多傻逼问题。
平日里的他，似是有种“言多必失”的警觉，跟人交集甚浅，所以一中的大多同学对他虽关系不近，但都保有敬意。
但是今天，当他在教学楼的门口，看着江筱和高云扬在操场跑道上边走边聊时，季帆在旁边无意的一句：“你放心吧，筱总绝对被表白了。”更是不由分说地打翻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他在心里假想、怀疑、自我否定……在挣扎了一个晚自习后，终于很没有理智地问出了这些隐隐带有试探意味的问题。
他想过大小姐可能会生气，却还是问了。
像是确认，又像是置气。
虽然他知道高云扬没错，江筱更没错。
但遇到她后，他失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前面的季帆和李思芮相视一眼，无奈一笑。后面这俩祖宗一会儿撒糖，一会儿拆墙，属实阴晴不定。
季帆凭多年恋爱理论经验，疯狂冲他迟哥使眼色，意味很明确：这时候你认个怂，道个歉，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他迟哥没看他的眼色，做事也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三秒之后，他像是组织完了语言，缓缓开口，果然“不负众望”。
“没有……我就是觉得高云扬有点挺多的，好多女生不都喜欢吗？”
苏迟弱弱地说完这句话后，季帆绝望地闭上眼睛，心说完了。
果然，下一秒，大小姐就炸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几分，模样看起来气呼呼的：“所以你的择偶标准就是，只要对方足够优秀，优点很多，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可以答应他的表白，对吗？”
苏迟看着她：“没有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江筱气上了头，说话完全不过脑子，“那我觉得我优点也挺多的，我现在就跟你表白，你答应吗？”
季帆眼睛一亮，抢先回答：“他答应。”
大小姐发起火来无差别攻击，她怒目看向季帆：“你闭嘴！”
得，都是祖宗。
季帆摆了下手：“我的错，属下告退。”
江筱将视线重新转向苏迟，刚想再发挥两句，突然感觉周围的氛围安静得有点吓人，她转头看去，只见李思芮愣愣地捂上嘴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止前桌俩人，班级里有不少同学都闻声看了过来，无数双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兴味。
江筱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逼话，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细细密密的麻木感和羞耻感霎时间充斥其中。
她下意识看向眼前的苏迟。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上淡淡的笑意在不知何时已然收敛，漆黑幽深的瞳孔中眸色暗沉，却又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跟他呆久了，混熟了，江筱习惯了他听她插科打诨时的无奈、身披荣誉的意气风发、开冷幽默、逗她玩的腹黑闷骚……都有点忘记他最初冷漠无情的样子了。
他脸上棱角线条锋利又分明，虽清俊却不面善，不笑时给人的感觉简直霜天冻地，还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就比如在这种尴尬的社死现场，江筱被他眼神冷冷一扫，顿时感觉刚才再大再旺的无名之火都被冰水劈头盖脸浇熄了。明明是他不好好说话，她现在却感觉有错在她。
刚情窦初开那会，江筱成天都在想办法逃避自己的感情，甚至还想出“冷处理”这种幼稚办法，为的就是隐藏好自己的小心思，不让他发现，怕他知道她喜欢他，就避嫌不对她那么好了。
但是现在，她无意之中亲口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小心思点破，敞亮亮地摆在他面前，完全是犯了她在心中给自己规训的大忌。
想到这，少女的脸上一片绯红，心中满是懊恼和羞愤。
她再度开口，底气已明显不足，声音比刚才弱了不是一星半点：“啊……我就是打个比方……”
苏迟没说话，也没点头，甚至于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尴尬地把她晾在那。
江筱已经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在尴尬时会假装自己很忙，她又是摸头发又是摸脸，手瞎晃荡了半天也没个定处。
最后她慌得不行，撂下一句“我上厕所”，就转身逃离了教室。
江筱一口气跑进了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也不知道是跑太急了还是刚才的社死经历，她呼吸急促而混乱，心跳更是快得不行，她背靠在冷硬的墙壁上平复呼吸，脑子里一遍遍浮现着刚才苏迟冷冷的神情，最终还是绝望又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年少时的暗恋单纯而复杂，情不知所起，不需原因也无问理由，却又耗费着心神去苦心经营，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毁天灭地。
江筱背靠在墙壁上，渐渐地觉出了后怕。
从小到大心里藏不住任何事的大小姐，因为暗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什么叫逃避，什么叫隐藏，她在心里墨守成规地遵守着自己制定却又无人问津的游戏规则，却在无意之中犯了规诫。
至此，暗恋少女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算是暴露了吗？
“啊，”高云扬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下，煞有介事地说，“你要知道，男生的较量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需要理由，有时候就是为了男人的那点胜负欲。”
江筱不太信，光一个小小的胜负欲能让他俩撕成这样？她转头看向高云扬，眼睛里闪着狐疑。
高云扬也知道自己这理由确实有点蹩脚了，他愣了会儿，然后挠挠头，自嘲地笑了下：“其实也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他这次答得倒是毫不犹豫：“想赢一次给你看。”
江筱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话的意味模糊又暧昧，但江筱在心里已经隐隐猜出来，他和她的“聊聊”，是想聊什么了。
不过大小姐反射弧长，脑子反应过来了，嘴巴却没收住，她下意识问：“为什么要赢给我看？”
高云扬仰头看天，干笑了两声，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像是暴风来临前的绵绵细雨：“我说江老师，你给我讲作文审题的时候，什么隐藏立意都能看懂，怎么现在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是听不出来啊？”
江筱越听越不对劲，脑子里胡乱想着应对的话，还没反应过来，高云扬已经停下了脚步，拉了下她的手腕，把她拉得面向自己，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江筱微微抬头，静静地盯着他，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就说得再清楚点。”高云扬舌头抵着后牙笑了下，像是将士冲锋陷阵前的自我鼓舞和打气，然后他偏头看向别处，再看回来时，眉目间已经带了少见的认真，语气也变得格外郑重。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江筱心下一惊：“！”
虽然刚才已经大体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当他认认真真地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江筱还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慌。
虽然她从小到大有不少男孩子追，但他们基本都是偷偷送零食、递情书，江筱查清楚是谁送的后，再给人原封不动退回去，礼貌地拒绝。
像高云扬这种明着表白的，还是少数。
此刻她心里，完全没有电视剧女主那种被表白过后的害羞和娇羞，有的全是紧张和局促。
她在想，怎么拒绝他，才能有效而不失礼节。
江筱的眼睛里闪着怔色，高云扬不慌不忙地和她对视。
他想过无数遍跟她表白的情景，在他的想象中，自己表白时是紧张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但真的心一横，把那四个字说出来，他反而觉得有了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感，无比畅快。
他看着眼前少女慌慌的样子，忍俊不禁，轻声说：“你其实不用想着拒绝我，因为我本来就没指望你答应。”
这下江筱有些疑惑了，被人表白还不用答应，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高云扬说完，或许是有点侥幸心理，抑或是想确认一遍彻底死心，他说：“你不答应，对吗？”
江筱犹豫了下，虽说拒绝别人的表白不太礼貌，但要是意思没表达清楚，让对方以为还有机会，被自己吊着，那就更不礼貌了。
于是她不再犹豫，明确地点了下头：“嗯。”
“我就知道。”高云扬苦笑了声，“其实我今天能把这句话说出来，本就是图我自己心里痛快，现在说完了，我自己心里也舒服多了。”
江筱从尴尬中缓过来，笑了笑，终于说话：“那……谢谢你的喜欢。”
“这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自己的事。”高云扬也跟着笑，“而且其实我能看出来，你有喜欢的人。”
江筱一愣，心里有些讶异，这么明显的吗？
高云扬自顾自地接着说：“是苏迟，对吗？”
江筱瞬间亚麻呆住。
少女日日夜夜藏着掖着的小心思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地扯到明面上来，江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面颊有些涨红，连连摇头，矢口否认：“不是……”
“别藏了，”高云扬了然一笑，“旁观者清，我能感觉出来。”
“旁观者清”四个字瞬间精准地击中了江筱的敏感神经，她心里咯噔一声，眼看四下无人，顿时神秘兮兮地说：“那你觉得……他能看出来吗？”
高云扬愣住，他万万没想到跟喜欢的女生表白，竟然被人家拉来当军师了，但他还是无奈地说：“应该看不出来吧，毕竟他一个书呆子，榆木脑袋。”
虽然知道他说的没有依据，但江筱还是略微放下心来：“那就好。”
很快，江筱反应过来，自己的惊天秘密已经被这人拿在手里。
她开玩笑地唬道：“看在我给你讲了那么多作文的份上，你可得好好帮我保管秘密啊，要是泄露出去，我要你好看！”
高云扬看到江筱这个反应，神情愣住。
他没想到他都把话说到这种尴尬的地步上了，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跟他开玩笑。
等渐渐反应过来，高云扬才猛然发觉，她似乎真的有一种魔力，让和她说话的人觉得很舒服自然，就比如刚才，她那一句状若无心的俏皮话，就很适时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放心吧，江老师，我嘴严实着呢。”
高云扬知道，他今天表白的成功率基本为零，不过被人家明明确确拒绝了，他也就彻底死心了，今后苏迟江筱怎么样，也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洒脱一笑：“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江筱微笑点头：“当然。”
说完这句话后，教学楼里响起了上课预备铃，隐隐约约地隔着距离传到了操场这边。
江筱看了下四周，发觉方才神经紧张，没怎么注意到操场上逗留的同学已经纷纷回了教学楼，此刻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体育生在加练，人烟稀少。
她神色一惊：“该回去了，晚自习要开始了。”
高云扬想了想，毕竟他和江筱已经完全不可能了，所以他有点担心这个时候一块回去会被同学们说闲话，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于是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你先回去吧，我再溜溜弯。”
江筱疑惑：“你不用上晚自习的吗？”
他故作潇洒地摆摆手：“别担心我了，我都是逃晚自习常客了，快回去吧。”
“那好吧，拜拜。”
江筱打了声招呼，旋即转身小跑离开。
高云扬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注视着江筱离去的背影，心下突然泛起了点伤春悲秋的忧伤和落寞。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像偶像剧里默默守护女主的深情男二……
江筱一路小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场景。
在话题的最后，高云扬问她还是不是朋友，她怀着礼貌的想法，说当然。
但他们还真的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吗？
江筱不知道，她虽看起来没心没肺，可心思有时候又很细腻，只觉得她和高云扬之间有些东西，随着他那四个字的说出，也就无法挽回地彻底破灭了。
江筱突然联想到苏迟，她无端地假设着，如果有一天她也像高云扬和她表白一样，去和苏迟表白，如果苏迟对她没感觉，拒绝了她，那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坦坦荡荡地做朋友吗？
在江筱的想象中，答案是不能。
无形的窗户纸一旦捅破，是很难修复的。
所以从小到大一向勇往直前，不知道何为退缩的大小姐，人生中第一次干起了“暗恋”这种胆小鬼的事，选择了把情窦初开的悸动死死地压在了心里。
因为她赌不起。
即使他不是那种拒绝人家表白之后就冷落人家的人，但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是很奇妙的，表白被拒这种事一旦发生，气场也就随之产生了裂缝，无法修复。
江筱认了。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再心高气傲，年少轻狂，也会变成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胆小鬼。
脑子里正想着苏迟的事，江筱刚小跑进教学楼，就听见旁边楼梯下的暗处传来声又低又沉的“喂”。
现在正上着晚自习，教学楼里气氛极其静谧，这一声“喂”就格外扎耳，且低低沉沉跟鬼叫魂似的。
再加上现在暮色四合，教学楼里光线很暗，诡异气氛比较浓重，江筱没有防备，被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向后跳开。
镇定下来后，她看向暗处，那里站了个人，样貌和神情都完完全全地隐匿在了黑暗里，不过江筱却一眼认出了这是谁。
果然，两秒后，那人从暗处缓步走出，楼梯间刚唤起的灯光沐在他的头顶和面孔，高高的鼻梁侧面显出一道淡色阴影。
“呼，”江筱松了口气，随即低声嗔道，“你躲在这干嘛？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她惊魂未定，一边缓着气，一边用手轻抚着胸口。
苏迟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视线无意落到了她抚胸的手。
“……”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进入脑海，前些天好不容易摆脱的“春梦后遗症”此刻如同触底反弹般卷土重来，他不自然地偏开头，淡淡地说：“我是你同桌，你晚自习不回来，老师要拿我是问。”
江筱一听，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想不上晚自习，只是跟他多聊了两句……”
苏迟收回目光，看着她：“聊得开心吗？”
江筱想起刚才高云扬对自己的“深情告白”，在苏迟面前顿时有点莫名心虚，她弱弱地说：“也没有很开心，就是……”
江筱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突然有点拿不准要不要把被高云扬表白的事告诉苏迟。
告诉吧，有点不尊重人家隐私。
不告诉吧，她又有点瞒着苏迟的心虚。
苏迟看着江筱一副犹犹豫豫、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样子，耐心告罄，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然后大步跨上楼梯：“先回去上晚自习，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江筱闷闷地哦了声，然后快步跟上。
-
下了晚自习后，江筱正安安静静地收拾书包，刚才被高云扬表白的事还时不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虽然她明确拒绝了，但在苏迟面前，她还是感觉有点莫名的心虚。
所以她抿着嘴一言不发，却又忍不住时不时往苏迟那边瞅一眼。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苏迟解释一下。
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苏迟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正拿着手机看，似是注意到了她频频看过来的目光，他冷不丁开口：“有话就说。”
江筱一惊：“啊，没有。”
苏迟没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沉默了几秒，按熄手机屏，装作若无其事地淡淡开口：“你男朋友不来和你一块走吗？”
“男朋友”这种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违和感实在太大。
江筱愣住，下意识问了句：“什么男朋友？”
苏迟其实心里清楚，高云扬跟江筱表白的成功率非常小。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足以让他思来想去很久，所以他憋了一个晚自习，最后突兀却又强装漫不经心问了这种傻逼问题。
苏迟语气依旧平淡：“他跟你表白了吧？”
江筱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和盘托出坦白从宽，没想到苏迟已经看出来了。
不应该啊，他在恋爱方面完全不像开窍的人啊，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筱眉头轻蹙，反复斟酌又推翻又斟酌了一堆语言，最后只能弱弱地问出来一句：“……怎么看出来的？”
他勾唇轻哂了声，声音有点不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你不去搞刑侦可惜了，”江筱真诚地赞叹了句，然后顺着他的话说了句，“我没答应他。”
苏迟一怔，没想到小姑娘平日软萌软萌的，拒绝起别人来这么干脆利落，他反复琢磨了几遍她说的话，然后一只手撑在脸侧，后知后觉地勾起唇角。
但他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几秒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淡淡地问：“为什么不答应？”
江筱懵了，有些讶异地抬头看他。
这人今天这么闲的吗？还有心情和她探讨感情。
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却已经率先表达了疑惑：“什么？”
苏迟把手机随意地在手里转了个圈，模样看起来闲散又松弛：“高云扬不是挺帅的吗，还会打篮球，成绩也不错，性格还好……”
听苏迟说话，江筱觉得快要被绕晕了。
她寻思苏迟不是和高云扬不对付吗，怎么还夸起人家来了？
没等他说完，她就失去了耐心，当即打住：“停，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苏迟点头：“我觉得高云扬优点很多。”
“所以呢？”
“所以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江筱觉得莫名其妙：“你希望我答应他？”
这下换成苏迟发愣了，他暗自组织着语言，战术性低头避开她的目光，然后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下，拿张眼镜布缓缓地擦：“……不是，就聊聊。”
江筱看到他这副有话闷着不说一直绕弯子却又假正经的样子，莫名有点恼。
虽然她拒绝高云扬不单单是因为喜欢苏迟，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但她站在一个暗恋少女的角度，有点自私又羞耻地希望，苏迟能因为她拒绝了别的男生，而感到有一点点的开心。
没想到这人不领情也就算了，还一直问她为什么不答应高云扬，语气听起来竟然还有点酸溜溜的，搞得好像她对他的喜欢有多廉价，多不值一提似的。
想到这儿，心里那种无法言说的恼意顿时就付诸在了言语里，大小姐把手头的书往桌上一扔，整个人“腾”的一下站起来：“苏迟同学，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最讨厌别人跟我打谜语。”
江筱的动静不小，但放学课间的教室实在嘈杂，她微微发恼的声音未传出多远，就被淹没在了喧嚣之中，最终倒是把前面季帆和李思芮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苏迟转过半身，停止了手里转手机的动作，他微微仰头看着江筱，漆黑眼眸中半是淡漠，半是怔色。
他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怎么那么多傻逼问题。
平日里的他，似是有种“言多必失”的警觉，跟人交集甚浅，所以一中的大多同学对他虽关系不近，但都保有敬意。
但是今天，当他在教学楼的门口，看着江筱和高云扬在操场跑道上边走边聊时，季帆在旁边无意的一句：“你放心吧，筱总绝对被表白了。”更是不由分说地打翻了他心里的什么东西。
他在心里假想、怀疑、自我否定……在挣扎了一个晚自习后，终于很没有理智地问出了这些隐隐带有试探意味的问题。
他想过大小姐可能会生气，却还是问了。
像是确认，又像是置气。
虽然他知道高云扬没错，江筱更没错。
但遇到她后，他失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前面的季帆和李思芮相视一眼，无奈一笑。后面这俩祖宗一会儿撒糖，一会儿拆墙，属实阴晴不定。
季帆凭多年恋爱理论经验，疯狂冲他迟哥使眼色，意味很明确：这时候你认个怂，道个歉，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他迟哥没看他的眼色，做事也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三秒之后，他像是组织完了语言，缓缓开口，果然“不负众望”。
“没有……我就是觉得高云扬有点挺多的，好多女生不都喜欢吗？”
苏迟弱弱地说完这句话后，季帆绝望地闭上眼睛，心说完了。
果然，下一秒，大小姐就炸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几分，模样看起来气呼呼的：“所以你的择偶标准就是，只要对方足够优秀，优点很多，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可以答应他的表白，对吗？”
苏迟看着她：“没有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江筱气上了头，说话完全不过脑子，“那我觉得我优点也挺多的，我现在就跟你表白，你答应吗？”
季帆眼睛一亮，抢先回答：“他答应。”
大小姐发起火来无差别攻击，她怒目看向季帆：“你闭嘴！”
得，都是祖宗。
季帆摆了下手：“我的错，属下告退。”
江筱将视线重新转向苏迟，刚想再发挥两句，突然感觉周围的氛围安静得有点吓人，她转头看去，只见李思芮愣愣地捂上嘴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止前桌俩人，班级里有不少同学都闻声看了过来，无数双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兴味。
江筱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逼话，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细细密密的麻木感和羞耻感霎时间充斥其中。
她下意识看向眼前的苏迟。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上淡淡的笑意在不知何时已然收敛，漆黑幽深的瞳孔中眸色暗沉，却又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光，看向她的眼神里仿佛带上了审视的意味。
跟他呆久了，混熟了，江筱习惯了他听她插科打诨时的无奈、身披荣誉的意气风发、开冷幽默、逗她玩的腹黑闷骚……都有点忘记他最初冷漠无情的样子了。
他脸上棱角线条锋利又分明，虽清俊却不面善，不笑时给人的感觉简直霜天冻地，还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就比如在这种尴尬的社死现场，江筱被他眼神冷冷一扫，顿时感觉刚才再大再旺的无名之火都被冰水劈头盖脸浇熄了。明明是他不好好说话，她现在却感觉有错在她。
刚情窦初开那会，江筱成天都在想办法逃避自己的感情，甚至还想出“冷处理”这种幼稚办法，为的就是隐藏好自己的小心思，不让他发现，怕他知道她喜欢他，就避嫌不对她那么好了。
但是现在，她无意之中亲口把自己藏了很久的小心思点破，敞亮亮地摆在他面前，完全是犯了她在心中给自己规训的大忌。
想到这，少女的脸上一片绯红，心中满是懊恼和羞愤。
她再度开口，底气已明显不足，声音比刚才弱了不是一星半点：“啊……我就是打个比方……”
苏迟没说话，也没点头，甚至于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尴尬地把她晾在那。
江筱已经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在尴尬时会假装自己很忙，她又是摸头发又是摸脸，手瞎晃荡了半天也没个定处。
最后她慌得不行，撂下一句“我上厕所”，就转身逃离了教室。
江筱一口气跑进了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也不知道是跑太急了还是刚才的社死经历，她呼吸急促而混乱，心跳更是快得不行，她背靠在冷硬的墙壁上平复呼吸，脑子里一遍遍浮现着刚才苏迟冷冷的神情，最终还是绝望又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年少时的暗恋单纯而复杂，情不知所起，不需原因也无问理由，却又耗费着心神去苦心经营，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慎毁天灭地。
江筱背靠在墙壁上，渐渐地觉出了后怕。
从小到大心里藏不住任何事的大小姐，因为暗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什么叫逃避，什么叫隐藏，她在心里墨守成规地遵守着自己制定却又无人问津的游戏规则，却在无意之中犯了规诫。
至此，暗恋少女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算是暴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