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星心脏猛地一缩。

    来不及多想,她用尽全力架起陆乘渊,扬声道:“王爷莫急,小的这就带您去休息。”说着赶紧将肩上的人往外抬。

    身后两名侍卫伸手上前想搭把手。

    只见陆乘渊抬手一挥,“滚——”声音已然有气无力,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二人彼此使了个眼色,无奈收回手,眼巴巴跟在后头。

    薛南星架着人虽走得踉跄,但陆乘渊还未全然丧失力气,并不太费劲,很快便进了二楼最里处的厢房。

    “二位官爷,我看王爷不喜太多人跟着,要不您二位先出去在门口等着,我替王爷安顿好就出来。”

    见侍卫略有犹疑,薛南星压了压声音道:“想必这梦璃姑娘快准备好了,二位爷如此英俊神武,梦璃姑娘若是见着了怕是不敢进来了。”

    那模样和语气,将市井小民扒到官家轶事的玩味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行了行了,赶紧的。”其中一人瞥了眼躺在床榻的陆乘渊,拉着另一人转身出了厢房。

    两名侍卫才刚站定,只听“咣啷——”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屋里传来。

    二人相视一看,心道“不好!”立刻破门而入。

    只见案几上的花瓶碎了一地,方才的小厮晕倒在碎片中间,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大开的窗棂被江风吹得哐哐作响。

    来不及犹疑,二人冲身上前检查窗外,只见楼下人流攒动,哪里看得到昭王的身影。

    “快!赶紧追——”话音未落,又是“砰——砰——”两声。

    二人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薛南星丢下手中的金属烛台,用力踢了地上的人两脚,确认都已晕倒,这才转身将床榻底下的陆乘渊拖了出来。

    “王爷,王爷——”

    陆乘渊的意识似被拉回来一些,勉强维持着一线清明,努力撑坐起来。

    薛南星不敢懈怠丝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起,双臂紧紧环绕着他,支撑着这副摇摇欲坠的身躯。

    她一步一步,艰难挪动,将陆乘渊带到一楼船舱一道隐蔽的角落。她顾盼四周,确保无人发现后,又迅速冲向船尾。

    见适才的小厨房与杂物室都已无人,她不带丝毫犹疑,冲进杂物室,取下檐角的油灯,一把仍向角落。

    油灯迅速倾覆了堆积的衣物,又瞬间吞噬起周围的杂物,火势眨眼间蔓延开来。

    薛南星深吸一口气,转身朝外跑去,大声惊呼道:“走水啦!走水啦!救火啊!”

    声音在画舫回荡,如一把利剑,划破长夜。

    霎时间,宾客的尖叫声、脚步声,侍卫和小厮的救火声交织在一起,整个画舫一楼顿时乱作一团。

    混乱中,薛南星身如轻燕般穿过人群,迅速找到陆乘渊,再次将他架起。

    她目光如炬,动作迅速,很快便趁乱将人带上了最靠近画舫的小船。

    所幸,船上空无一人。

    她将陆乘渊安置在船舱内,随即走到船头。

    江风迎面拂来,撩起她散落的鬓发,是南风。

    她果断俯身,解开船桩上的缰绳,抬起沉重的船桨,将其抵在“碧波仙子”的船身上,双臂紧绷,如蓄势待发的弓弦。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量,猛地一推,小船如离弦之箭,迅速脱离画舫,向反方向划去。

    顺着南风,船速越来越快。

    薛南星站在船头,看着画舫上的火光渐行渐远,这才稍稍安定了些,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满足的笑。

    可这笑并未持续太久,船舱里突然传来“哐哐噹噹”的异响。

    薛南星眉心微蹙,即刻转入船舱,却被眼前的景象怔得背脊发寒。

    陆乘渊粗暴地扯开自己的衣襟,正疯狂地扫落案台上一切可见之物,整个人仿佛着魔般,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所控制。

    借着昏暗的灯火,薛南星看到他脸上的潮红愈发不正常,眼神迷离而狂乱,双眸充血,红得骇人,如燃烧的炭火在黑暗中闪烁。

    这到底是何毒?一向冷静自持的昭王为何会发狂至此?

    突然,只见他浑身颤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嵌得掌心几欲出血,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呻吟,听起来既像是愤怒的咆哮,又像是极度的痛楚:“快……快走!”

    薛南星脑中嗡得一响。

    他这是在让自己走?

    可如今船已驶入江中,她能走去哪?若她真的走了,那方才的努力还有甚么意义。

    薛南星试图靠近,想为他把脉。

    可就在指尖轻触到陆乘渊手腕的一瞬,他的身体仿佛被电流击中般,眼中猛然涌出强烈的欲望和狂热的火焰。

    他身形一闪,翻身将薛南星按倒在冷硬的地面,动作迅猛有力,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急掠而来。

    这一刻,她的心藏在几乎要跳出胸腔,方才的冷静与果敢消散殆尽,只余下惊恐与不安。

    陆乘渊的身体重重地压上来,呼吸急促而炙热,混着酒气与欲望,喷洒在她的颈间。

    他缓缓低下头,唇瓣几乎要触碰到薛南星的脖颈。

    恐惧瞬间陇上心头,她双手抵在他胸前,本能地挣扎起来。

    但对面这人可是昭王,饶是薛南星会些功夫,在他面前也不过只是鹰隼爪下的小兔。

    下一刻,薛南星只觉双手吃痛,被对方一把抓起举过头顶,死死地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霎时间,绝望、后悔、惧怕、委屈尽数涌上眼底,凝结成串串泪珠,滑落至耳廓,身体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心念电转之间,身上这人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唇并未落下,而是在薛南星耳边停留了片刻,接着,用近乎嘶哑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地吐出一个字:“滚!”

    这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薛南星心头,她愣住了。

    陆乘渊翻身倒下,喘着粗气,方才那下像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惊恐之余,薛南星迅速起身,抬手擦了把眼角的泪痕,怔怔的看向身旁这人,却再不敢靠近。

    须臾,地上的陆乘渊愈发痛苦,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火焰包围,一股炙热隔空传来,灼得她皮肤生疼。

    来不及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倏地站起身,飞奔至船尾,抓起水桶,毫不犹豫地舀起满满一桶江水,又迅速返回船舱。

    “唰——”一桶水倾自陆乘渊头顶泻而下,仿佛是给狂暴的火焰浇上冷水。

    猝不及防间,他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狂热与欲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凉驱散了些。

    可只眨眼后,面上的潮红再次涌现。

    薛南星见状,不敢停歇,再度冲向船尾,又打来一桶水淋了下去。

    冷水浸透了他的衣袍,他的身体再次颤抖,可至少面上透出了一丝解脱。

    如此往复不知多少回后,直至整个船舱内都浸满了水,陆乘渊的身体才不再有任何动静,脸色的红晕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苍白与疲惫。

    薛南星站在一旁,大口喘着气,身上里里外外湿了个透,不知是江水还是汗水。

    一切平复下来,船舱内顿时安静异常,只听得见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

    舱内的水渍清晰地倒映出薛南星的脸,此时的她,脸上的易容胶早已脱落,粗眉也不知何时被擦掉了,露出原本清秀可人的模样。

    船身随波一晃,薛南星缓过神来,目光不自主地落在陆乘渊的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平静地观察他。

    此刻的他,正如婴孩般熟睡着,卷长的睫羽随呼吸轻轻颤动,明暗交替的光影在他略显病态的面容上跃动,竟附上一层无由来的魅惑,与初见时太不一样了。

    “这张脸,可真好看啊!”薛南星暗自赞叹。

    可看着看着又好似不大对劲,这脸色好像苍白得有些过了头。

    她伸手轻触对方额头,立刻感受到火般的灼热,竟是高烧了?!

    刚落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唉,救人可比验尸难多了。

    她走出船舱,见风势渐大,再飘下去怕是要入主江了,看来此船不宜久留。

    事不宜迟,她冲到船尾,咬紧牙关,双手抬起船桨用力往下撑。

    好在她自幼跟着外祖父四处验尸查案,体力堪比寻常男子,不多时,船只便缓缓靠了岸。

    回到舱内,薛南星抻了抻腰,使出浑身气力,将陆乘渊往船舱外挪,一路拖到岸上。

    随后马不停蹄地回到船边,抬起船桨抵住船身,蓄力一推。船只再次划入水中,随夜风缓缓飘远。

    她将船桨扔到水里,又再次回到陆乘渊身边,弯下腰,用瘦削的肩膀支撑起他的身体,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前行。

    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滴落在地,一盏茶功夫后,终于寻到附近的一间破庙。

    她将陆乘渊连拖带拽地抬进庙里,找了块破草席铺下,让陆乘渊躺在上面。又寻来一些干柴,生了火堆。

    火光瞬间照亮四周。

    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躺在地上的陆乘渊已蜷缩起身体,双手环胸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迅速蹲下身检查情况,仍是高热,脉浮而紧,乃热寒交替,风邪入侵所致。

    来不及顾虑太多,她果断解开陆乘渊的衣襟,将他的上衣尽数褪去,露出结实的胸膛。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挪到火堆旁边,让温暖的火光尽可能包围他。

    然而即使这样,陆乘渊依然瑟瑟发抖,仿佛这熊熊火光无法穿透他体内深处的寒。

    薛南星迟疑一瞬,倒吸一口气,心中涌起莫名的决心。

    只当医者父母心罢。

    她背过身去,一层层褪去外衣,只留下单薄的束胸,胸口的双鱼咬尾玉在雪白的肌肤上,衬得尤为透亮。

    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子缓缓靠近,用自己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身侧。

    片晌,又觉得好像不够暖,便索性抬手环绕上去。

    她目光坚定而纯粹,早已散乱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发丝间水珠与汗水交织,一滴接一滴,悄然滴落在陆乘渊的肩头,又随着起伏的胸膛滑落,激起圈圈涟漪。

    火光跳跃,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庙内的空气似乎都温暖了几分,变得柔软而缠绵。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一夜。

    天色微白,陆乘渊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汗水带着寒毒排出,将半干的亵服再度浸湿。

    薛南星在梦魇中惊醒,睁眼见怀中人呼吸绵长,仍是睡得香甜,不觉松了口气。

    她抬起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体温降了不少,紧绷了一晚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

    正想撑坐起来,只觉手腕突然吃痛,她起身一看,两边竟各多了一道四指宽的暗红於痕。

    她转了转手腕,回想起船舱内的那幕,只觉羞愤难当,忍不住握住拳头朝着陆乘渊挥了两下。

    可一时又瞥到他额角的碰伤、肩背的擦伤,想起昨夜抬人时狼狈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不知昭王知道自己被一个无名小卒磕碰成这样,会否杀了她灭口。

    “冤有头债有主,可别把我也变成你府上哀嚎的鬼魂了。”她嘟囔了一句,心头莫名生起一股寒意来。

    思绪纷乱间,目光又落到陆乘渊侧臂上的红印,方才自己的脸颊正是贴在这里,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她脸颊一热,猛地摇了摇头,使劲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这才随手挽了个髻,转身避到角落,换下湿透的束胸,慌乱地套上半干的衣服。

    动作一气呵成,不敢拖延半分。

    她将陆乘渊已烘干的外袍随意搭在他身上后,便仓皇而逃。

    一缕晨曦透过破损的庙顶洒进来,陆乘渊渐渐恢复意识,只觉头痛欲裂。

    他艰难地坐起身,捏了捏眉心,缓了片刻后,四周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身下是一张破旧的草席,身上仅覆着一件外袍,身侧的火堆只剩零星的火苗跳动,火堆旁还有……

    他双眸微漆,披上外袍,上前查看,发现是一块被火燎得看不出形状的……白布?

    这一夜恍若隔世,似梦似醒间,他只记得中毒后被一个小厮带下画舫,之后的事一概不知了。

    饶是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只能捕捉到些许碎片,一块玉佩的残影,一道模糊的身影,但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忽然,陆乘渊心中涌动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涟漪,身体残留的那丝香软气息,宛如一缕轻烟在心间缭绕,似远似近,似有若无。

    转念间,眼前又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个她。

    仿佛被触碰到从未示人的柔软之处,一股莫名的懊恼与怒意涌上心头。

    他顿了顿,转身去取身侧的衣物,忽然一张纸从中飘落,打开一看,上面竟是画着龙蟒花纹的图腾。

    捏住画纸的指尖迅速泛白,陆乘渊深吸一口气,双瞳微缩,眉宇间染上一层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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