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句大不敬的话,蜀王是益州的土皇帝也不为过。

    一个偏远小县居然见令不放,其中必然有诡。

    薛氿想起城门口那些幕天席地的灾民,转头向明月吩咐。

    “这城中怕是要不大好,那些灾民恐无人安置,你且拿些银两,带几个侍卫前去安置他们。先请几个大夫为他们诊治,若是有风寒发热等症状一定要单独安排。明日你去买些最耐用的葛布,让女子裁剪做成成衣,按件给钱,当日就结。还有草鞋、布鞋之类,你先自己看着办。”

    明月赶紧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小本和一只便携毛笔,“那男子呢?”

    “看他们有什么手艺,反正做好的东西你都照着市面上的价收了便是。但还是要分出好赖价来,不要让宵小有机可乘。”

    灾民之中最让薛氿头疼的便是年轻力壮的男子,这些人必须得有事干,决不能让他们趁机生事,闹出人命。

    “成年的男女明日餔食之后便不再免费提供食物,但比外面还是要尽可能的便宜些,满足他们温饱的同时,尽量让他们攒些银钱回乡。至于老人和孩童,一日三餐皆免费。若是老人有余力者亦可照顾这些孩子,工钱亦是日结,具体多少由你安排。”

    薛氿说完顿了顿,面露担心,“若是遇到闹事者,你当如何?”

    “当然是扔出去!”明月扬声道,“咱们是东家,他们是帮工,哪里有帮工骑在东家头上的道理?”

    薛氿满意地点了点头,“合该如此。你要记得斗米恩升米仇,咱们不是朝廷,也不是官府,莫要被拿捏要挟,比起落到实处,名声什么都是虚的。”

    明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心底想得却是,“娘子心怀灾民,自是不计较这些。可是身为娘子的一等丫鬟,她定要为娘子办得漂漂亮亮!”

    明月下了马车,那边张校尉便打马而来。

    萧统领将人拦下,问明来意,得知竟是明晃晃地拦路要钱,大为震惊。

    不敢擅专,特来马车前禀告。

    “郡主,那伙人瞧着像是荆州开平军,要不属下拿着府令前去打声招呼。”

    萧统领也很是纳闷,为何荆州的开平军会跨州来到益州地界,竟然还敢拦他们王府车架。这要是真的交了买路钱,传扬出去,他箫漳在道上还怎么混!

    “不必。蜀王府那么大个标致,这些将士不懂,为首那家伙定然识得。想来是故意刁难,你去拜会怕要遭奚落,咱们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借光咱们便借得大气些。加十倍,这门咱们替所有人借了,安排几人帮着明月疏通灾民入城。”

    萧统领得知郡主不光要花钱入城,还要替灾民付了,心中大为震撼。

    便也顾不得珍惜自个羽毛,拱手客客气气地朝那张校尉付了几千两银子。

    “乖乖诶,莫不是遇上了大户人家?”张校尉抱着沉甸甸的包袱兴奋地朝着少主而去,“少主,这户人家出手可真阔绰!属下不过要银三百,竟给了这数!”

    崔恂看着包袱里的几张大额银票,不由皱眉,转头看向闹腾腾的城门,便觉过味来。

    崔恂一脚踹向张校尉,“蠢货!掉脑袋的钱也敢收。”

    张校尉满脸疑惑,“少主,怎么就掉脑袋呢?要不我把这银子退回去?老张我就是看到门口那群灾民实在可怜,想起了咱们荆州百姓如今也是同样水深火热,这才起了歪心思。我现在就把银子送还回去,我老张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拖累军营里的兄弟!”

    崔恂横枪拦住这个莽货,“说了多少次了,别-冲-动。”

    张校尉极尽克制安分下来,“属下知错。”

    “你带二十几个弟兄,前去帮忙。这几日便驻守在这群灾民附近,提防着些,莫要闹出人命,若有动乱立刻镇压。”崔恂瞧了眼城门口那辆华丽车架,“这价码倒也合适,金矿虽好,看样子拿到手还得费一番折腾。这外快能挣些便挣些。”

    张校尉点头,谁叫他们开平军穷啊!

    “那少主方才为何还说这钱掉脑袋?”张校尉很是不解。

    “私放灾民入城,若是引起动乱或是害人性命,这一桩一件件都没有好果子。”崔恂分析利弊道。

    “那大户人家也太恶毒了吧,三百两而已,竟想至咱们于死地?”张校尉紧攥刀柄,面上更是恶狠狠地,“不过遇到咱们开平军算他们不走运,任他什吗宵小,也掀不起风浪!”

    张校尉领命而去,崔恂收回视线。

    恶毒报复吗?倒也未必。崔恂余光注意到之前张冲还未去时,那马车内便走出一丫鬟。

    数百上千的灾民,这蜀王女眷若是只为名声,做些表面功夫,而留下一堆烂摊子,他倒是不介意参上一本。

    “吁——”崔恂勒马,朝着石泉县衙而去。

    萧统领见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赶紧回禀,“郡主,这开平军去的也是县衙,怎办?咱们现在追过去吗?”

    薛氿想了一下,吩咐道,“咱们去城东金狮巷碰碰运气。蔡县令有位寡居在家的表妹,后收用为外室,就养在此处。”

    萧统领来不及多想自家郡主从哪得到的消息,立刻下令吩咐全速赶往金狮巷。

    马车刚入巷,便正面遇到一男一女行色匆匆,身上背着沉甸甸的包袱。

    那女子三十来岁虽未带钗寰,却别有一番成熟韵味,眼角的泪痣更是频添妩媚。而那男子,薛氿有些印象。当初妫冉拉着自己逛街时,这家伙便是探子中的一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

    “你们别动芸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若是探案寻仇,合该找县太爷去!”

    那探子原本就是衙门里一个快班衙役,因着几回送吃醉酒的县太爷到此处下榻,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上,烈火干柴自是水到渠成。原本这二人怕东窗事发,平日里皆是私下密会,一干人等就是收买妥当。

    可这衙役是个贪杯的,几坛子黄汤下肚,就得意洋洋地给酒肉朋友炫耀起闺房春事,虽留的几番清醒未直言姓名,但言语露骨引得旁人遐想,便有人起了心思一窥香腻。

    薛氿便是前几日从矿上几个小管事那里听闻。

    “既得利者,何谈无辜。”

    二人的包袱被护卫抖开,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柳芸娘羞红脸根本不敢抬首直视面前这位带着帷幔的女子,只是一味磕头,“还请女郎饶我二人一命,我与孟郎两情相悦,女郎您应该懂得,女子一生不就是为了与有情郎长相厮守嘛。常言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1]。请女郎放我二人离去,我们二人自当感念女郎恩德,为您供奉长生牌位。”

    旁边的萧统领怒不可遏,“莫要信口雌黄,我家女郎清清白白,若是再言语攀扯,小心你的舌头!”

    那柳芸娘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泪眼朦胧地缩在那姓孟的身后。

    “你们为何要咄咄逼人!都说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姓孟地咆哮一声,便抽出腰间利刃朝薛氿而去,看样子是想挟持薛氿,只是刚上前一步,那软剑便被萧统领一刀劈断。

    四周护卫一拥而上,将此人押在地上,不得动弹。

    那柳芸娘本想趁乱逃走,薛氿一个眼神,萧统领便腾空一飞堵住柳芸娘的去路。

    “你这出到更像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才对。”薛氿走到柳芸娘面前,“说吧,蔡县令此时在何处?想必你这般细皮嫩肉也经受不住几轮大刑,不过机会可不得人,我这人性子很急,谁先说出蔡县令的下落,我便帮谁减免刑法。”

    只见那原本恩爱的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同一个地名。

    晨曦越过天际,薛氿勒马,抬首仰望巍峨之上的名刹古寺。

    她如何也没想到,兜兜转转,那蔡县令居然在白马寺。

    那妫冉呢?她又在何处?

    石洞内,烛火昏暗,饿了几天几夜,只凭石钟滴水的得以存活的妫冉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洞穴内。女子低泣声伴着头顶的撞钟声,闷闷地砸在心梗处。

    这是晨钟,第三日了。

    妫冉手上脚上皆拷着铁链,此间洞内的女子皆是如此。

    这三日里来,夜半外面那群畜生兽性大发,都是她身边的丫鬟主动站出来以身饲虎,她知道今晚她逃不掉了,丫鬟已不成人样,她亦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折磨而死。

    她一边又一遍打磨手里的骨头,宗室女子,便是站着死也不屈辱活着!

    萧统领和明月瞒着自己,不知道阿姐是不是也遭了毒手。她偷摸问遍了洞内所有的女子,也没找到阿姐,阿姐如此貌美,怕是……

    “哗——哗——”妫冉一遍遍磨着。

    薛氿走进大殿,看着那万般慈悲的菩萨,突然笑出了声。

    此时早来烧头柱香的香客已是不少,瞧她模样,只当是个疯子。

    一老妇人拿着竹签,“还请大师帮忙看看,我家儿媳何时方能有孕?老身几时能抱上大胖孙子?”

    “阿弥陀佛。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不过得道寺中潜心斋戒沐浴侍佛七日,方能应验。”

    那老妇人眉开眼笑,“多谢大师指点!老身这就把回家安排那蠢妇赶紧前来。”

    “哐当——”一声,一带血的剑砸在解签的桌案上,“劳烦大师算算,今日寺中可有血光之灾?”

    那些排队解签的妇孺吓得往朝山下溃逃。

    [1]出自汉代卓文君《白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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