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弯月藏羞,资水河畔人攒涌动。但见红楼袖招,脂粉浓香,二楼亭台小阁坐着一排穿花戴绿的女子,或是枕臂,或是挥手,柔夷纤长白嫩,娇俏声使路过的行人不由发紧。

    气哄哄地明月刚走到这红袖招门口,听见声抬头一望,唬得退后好几步。

    那猪头供出的红袖招竟是青楼!

    一女子竟带人往青楼里走,路人见此怪事纷纷停住脚步,指指点点,好事者更是围了上来,嘴里不干不净。

    “今儿可真是稀奇,女子也上青楼?如今这磨镜之风竟也昌盛如此?”那人故意大声说道。

    “世风日下啊,咱们这些伟岸男子尚无闲钱迎风弄月,这些个小娘子不好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竟跑到此处跟咱们争女人,真是世风日下!”有一人拈酸鄙夷道。

    原本有些踌躇无措的明月闻此话,反倒是镇定下来,瞥了那二人两眼,“就你们二人这样,有甚本钱?”

    “你你——泼妇!”

    明月根本不理会那两个跳脚小人,深吸一口气,径直入了这红袖招。

    原本门口的两位看守想要拦下,但一见女子身后那四五个膀大腰圆的练家子,便赶紧弃门回逃。

    “春娘,有人闹事!”

    打手不战而溃,只见领头的竟是一妙龄女郎,宾客们纷纷瞠目,停下手中动作转而看起热闹,便是大厅中央圆形舞台上跳舞的歌姬也停了下来。

    “请你们掌柜的出来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不远处正好有两张空着的桌子,明月带着人坐过去。

    “阿大,那几个孩子的模样你可还记得?”明月有些紧张,瞧见一旁也同样局促的阿大,心里平稳了许多。

    阿大点头,“回明掌柜,小的记得。”

    “那行,等下你来认人。”

    “是,掌柜。”阿大余光瞥见明月正在倒水,赶紧拦下,摇头。

    明月想到什么,赶紧抽回手。

    “应当谨慎。”

    好一会儿后,那红袖招的管事春娘才姗姗来迟。

    “哎哟喂——这位女郎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是来抓情郎还是找相好的呀?这要是价钱合适,咱们楼里的姑娘也不是不行。”那春娘四十出头年纪,头簪绣球花,唇上涂着厚厚的樱桃色唇脂。层层敷粉,却也遮不住眼尾褶皱。来时便上下打量,一双眼眸里满是精明算计。

    “你就是红袖招的掌柜?”明月看向春娘,只见她执帕掩唇轻笑道,“这位姑娘想必是个生瓜蛋子。咱们这门生意可不兴叫什么掌柜,都换做老鸨。客人们抬举,都唤奴家一句春娘。”

    明月看向那春娘道,“春掌柜,我等来此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是家中雇下的几个孩童被一个不知好歹的蠢猪给卖了,听闻是卖到此处,特此来找,还望春掌柜行个方便。”

    “不方便。诸位请回吧。”那春娘听到明月是来找孩子的,立刻变了脸色。

    “春掌柜要知道这律法上可是写的清清楚楚,良家子弟不可随意典卖,即便是为奴,也得交由官府核实文书,改换户籍,更何况是改为乐籍。随意作假,罔顾他人意愿,以拐卖之罪论处,最高可徒十年。春掌柜还是想想清楚再说。”

    只见那春娘听到这席话,非但没有忌惮,反而胸有成竹。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红袖招今日是买了几个小童,但那可都是走的正经手续,白纸黑字官府契约皆是一应俱全。便是到府城,到盛京,也是我们红袖招占理!”

    “怎么可能?”明月毫不相信,只见那春娘找来几张契书,上面确实是有官府印信。

    那老鸨有官府文书,明月自然不能以不合律法的由头将几个被卖的孩子救回。

    此计不成,明月只得退而求其次花钱赎回几个孩子。谁知那春娘实在奸猾,再三推说不卖,硬说要以后培养成花魁台柱子。

    明月当即不忍,想要出高价买下,却被一旁的阿大拦下。

    “明掌柜,不急于一时。”

    明月也知道自己被这老鸨气昏了头,差点中计,便道了句“改日相商”带着众人离去。

    随行的王府护卫里,有一人渐渐脱离队伍,隐在柱子后,偷摸打量二楼一凭栏远眺的女子。虽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着一袭紫色衣裙一頻一步,裙上所绣的百朵紫藤萝宛如涓流瀑布,在秋燥时节竟带给人一种清凉之意。

    那护卫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后,并未跟上队伍,反而是翻墙而上屋檐疾走,抄近路回了驿馆。

    明月则先是回到安置灾民的客栈,安慰老者她定会再想法子,后安排好明日之事后,便回了驿馆。

    入了女郎房间,见女郎正在读书,明月上前跪在地上,“还请女郎责罚。”

    薛氿放下书,看向跪在下首的明月,问道,“何事?”

    明月将来龙去脉事无巨细悉数禀告,说到那猪头时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戳那人几刀模样。

    “女郎,那春娘俨然是想坑钱,奴婢现在该如何救下那几个孩子?”刚才一番冲动,如今冷静下来明月更是庆幸自己当时没给赎银。

    孩子是要救,但她不能傻乎乎地坑女郎银子。

    “那个叫阿大的倒是不错,你可以将他带在身边。”明月一番话下来,薛氿注意到这个叫阿大的男子,有良善之心却不过尤,有谋有略,话少事干得好,不失为一个好帮手。“至于他的工钱嘛,自然从你这个东家的俸禄里扣。”

    “女郎——”明月撒娇道。

    “说正事吧。那春娘给你看的契书怕是有问题。”薛氿直戳要害,但明月却摇头,“可女郎,我比对过正经官印,确实是石泉县户籍印信无误。”

    “印对不对我没见过不好妄下结论,不过这流程必然有问题。”薛氿也不卖关子,直接言明,“如今整个石泉县县衙都被开平军接手严管,衙门公事早就停滞,今日买的孩子,谁人给盖的文书。”

    明月一拍脑袋,“对呀。上午去看码头商铺的时候,那人牙子也是这么说的,近来手续怕是得拖些时候,衙门里乱的很。那春娘背后肯定有事!”

    “去吧。”薛氿重拾书本,明月告退离开,正巧遇到门口站着的箫漳。

    两人颔首,各自忙去。

    扣门,“大郡主。”

    “门没锁,进来吧。”

    箫漳入内,垂眸拱手禀报道,“那师爷的相好有眉目了。今夜有弟兄同明月姑娘前往那红袖招,恰好二楼看见一人,与搜出画上女子一模一样,穿的也是那件绣紫藤萝罗裙。只是再派人暗中看着时,咱们的人与开平军撞上了。”

    “开平军也在找那位师爷?”薛氿皱眉,这位是名单上所剩的最后一人,她必须先所有人一步铲除,决不能留。

    “楼里楼外,有十来个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咱们的人若是潜入,怕是还未得手便被发现。”虽未能与开平军交手以试身手,但堂堂四军之首,岂能是吃素的。

    “那女子只是其次,咱们要抓的是那个师爷。只是他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那师爷也不是个傻子,专往陷阱里面钻。”薛氿蹙眉,“还是先从那师爷身份查起,还有红袖招那个女子。至于其他,目前先静观其变。”

    “是。”萧统领拱手告退。

    红袖招楼外一处狭巷之中,钱明靠着冰凉的石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楼上挂着的红灯笼。

    街口卖胡饼的一直吆喝却从不添碳,墙角的乞丐龟缩着避而不言……这一切都冲着他而来。

    阁楼上突然出现紫衣身影,脚不由自主地想朝那跑,可他还是制止了这种本能的冲动。

    一夜之间,原先给蔡县令卖命做尽恶事之人大部分竟皆悉数暴毙。

    很多人都猜是亲使灭口,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细细将所有人名收集整理,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共同点——他们都去过城外山寺。

    而他虽没有去过,却因为是县令心腹,对寺中龌龊了如指掌。

    这些年来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让良心泯灭,甚至还亲手葬送她人鲜活生命,他知道他这样手沾鲜血的刽子手,不值得被放过。

    可他得活,即便是再恶上万分,也是值得的。

    他转身离开那冰冷的红色灯笼。

    几日过去,蹲守在红袖招暗处的两拨人依旧一无所获。

    倒是民间关于白马寺的传言甚嚣尘上,一桩桩一件件丑闻在一个又一个小家中掀起轩然大波。

    暴毙的主母,被浸猪笼的村妇,溺毙的孩子……恶事愈来愈多,听得萧统领所报,薛氿不由眉头紧蹙。

    “没想到那姓钱的竟然如此无耻,为了活下去竟然不惜拉这么多女子下水。那个覃大人也甚是可恶,在石泉县搅风弄雨,还口口声声赞扬鼓励那些动手的士族百姓。”箫漳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揍上那覃绥两拳。

    “那覃绥从盛京远道而来,自是身负重责。有崔恂在,他想要抢功怕是不好出手。如今这般兴风弄雨,就是为了给桓霁那边增加民怨。他名上顶着的只是个副手之名,从旁协助,若是石泉县民怨四起,第一个吃瓜落便是桓霁。”

    “这些京官眼里就只有党争?他们难道看不见底下百姓的死活?”箫漳愤怒至极。

    “不是瞧不见,只是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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