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正是宵禁时分，万籁俱寂，整座长安城街道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巡视的金吾卫与停靠在县衙外的那里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仅有点点星宿与微风作陪。
县狱牢门大开，孙承对着里头窝缩在墙角的人喊道：“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那人身着白色牢服，中间印着一个大大的狱字，一头散乱的头发披在身上，掩盖了身上那些受了刑而皮开肉绽的伤痕。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得像个猪头。不过细细瞧之，还是能隐隐看出来是七日前在茶坊内被捕的那名泼皮赖。
此人名叫孙三，平日里以打劫偷盗为生，常年混迹在各个街头巷尾里，因有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白的说成黑的，常常几句话就将人耍得团团转，还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因此旁人皆唤他——黠鼠。
原这样的人是用不着萧祤亲自去捉拿的，偏生是这样一个滑头，却事关着边境粮草一事。
“这位爷，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自个儿带人去拿就是了，就别让我去了吧。”孙三的声音已不如那日般嚣张，七日牢狱，其中四日见其它犯人受刑，三日受皮肉之苦，到后头实在受不住，便尽数招了。
孙承当即走上去将人一脚踹翻在地：“爷喊你去，你就得去，还是说你这小命不想要了！”
“要要要！”孙三一个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用那双沾满血污、泥土的手将粘黏脸颊的头发拨开，暗搓搓的盯着孙承，心道：今夜就要教你们有来无回！
随即便有狱卒拿着铁链铐住他的双腿双手，将人用麻袋紧紧套牢，抬上停在县衙外的马车里。
“世子殿下，人手都已安排好。”孙承道。
“启程吧。”
“是！”
孙承一跃而上，握紧缰绳用力一甩，朝着城门快速驶去。
*
郴王府—西厢房。
送走小侯爷后，京兆禾向伽落讨了名女使贴身伺候。
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叫宝鸾。
她抬手将人招到跟前道：“宝鸾姑娘，我初入王府，你可否同我说说你家世子殿下性情如何？亦或者不喜什么？我如今居住在他府中，若连主家喜好、禁忌是甚都不知，日后唐突了，只怕我有十条命也是不够赔罪的。”
“京郎君您言重了。”宝鸾莞尔，“我家世子殿下喜静，不喜与旁人亲近，府中除了洒扫的小厮侍女就只有小侯爷和伽医师，而且自我入府以来，就从未见过殿下动怒斥骂过下人，旁人也说未曾见过呢。”
小姑娘提起萧祤时，眼神亮晶晶的，还颇有几分自豪感。
京兆禾对这种神情是最熟悉不过的，乃是女儿家见着心仪郎君有的神态。不过也不意外，她此前在闺中时，还是多少有听过萧祤的一些事迹的。
比如年纪轻轻便做了副帅，能号令千万军而不被人质疑一句，文能题诗、写文章，连治理水利都颇有心得。
一直蜗居在京中的女儿家是最向往这种少年成名，又英姿飒爽的将军，要是长相再帅气些，便能迷倒不少懵懂少女。
“依你之言，府中连幕僚都没有吗？”
宝鸾笑道：“郎君不知么，我家殿下是忠臣，而非权臣。府中私养幕僚的多半有二心，而我家殿下一心为大周，效忠太子储君，怎的需要幕僚。”
顿时，京兆禾汗毛陡立，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心中不由一颤，瞬间收回对宝鸾“懵懂少女”的标签。
这是一名婢女能说出口的话？
她抬眼看去，宝鸾眼神依旧清澈，看起来天真单纯，似是孩童受大人盘问时，将书中文章照搬出来一样，并无任何成人的算计。
她试探道：“那斗胆问一句，这小侯爷和世子殿下是何关系？为何小侯爷好好的侯府不待，偏要居在王府？”
宝鸾眼睛眨巴眨巴，朝四周转了一圈道：“这…我也不知道。”
“无事。”京兆禾垂下眼去，看来刚刚那话只是偶然，说不定是在世子与旁人说话时，听了去记住了。
“我还有一事相问。”京兆禾挺了挺身，朝其靠了靠，“这小侯爷每次惹事，闹了人命，世子殿下都将人接入府中治疗吗？比如我这样的。”
“是呀。”宝鸾点头，“外头医师没有伽医师的医术高明，小侯爷下手没轻没重的，又专挑纨绔子弟下手，世子殿下如若不将人带入府中，人家定要参小侯爷一本的！”
“原是如此。”
京兆禾冷笑，哪是什么怕被参呀，世子殿下此举不就是将人拿捏手中，叫其背后的人掂量掂量，若是小事化了，便完璧归赵，若是“小”题大做，便让其如愿以偿。
这两日与小侯爷相处以来，见其是个表里如一，泾渭分明，易被挑拨冲动之人，所以能让他闹事的“对象”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无非就是两败俱伤。
这世子殿下手段当真狠辣。
她眺望窗棂外的黑幕，无数疑点如星宿般被串联成线，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她道：“宝鸾，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郎君有事便唤一声，我宿在偏房，能听见。”
“好。”
宝鸾将挂靠起来的床幔轻轻放下，吹灭了烛火，将敞开的房门关紧后，朝东边厢房走去。
回廊尽头，敕铎手中把玩着一只角猫蜘蛛，盈盈月光下，他看着那只蜘蛛不断朝手臂爬去，每触及手肘处又被无情的抓回手心。
宝鸾亦步亦趋走到敕铎身旁道：“回禀小侯爷，我已将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传达给了京郎君。”
“很好！”敕铎将腰间钱袋解下，抛向宝鸾，“此后他若再问，你还是向今日一般，多说萧祤的好，小爷我的坏。”
“是。”
宝鸾接过钱袋，看了看四周，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那厢的京兆禾在目送枫瑶的离开后，她看着顶上的黄梨花木，从那日西贤别院遇小侯爷开始，到她被小侯爷送来的熊重伤，再到被二殿下遣人送到王府。
看似她乃局外人被意外卷入内，但细细琢磨，有一计谋悄无声息的形成了。
京兆禾翕动嘴唇，轻轻念道：“奸细。”
*
“你这奸细！”
“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软骨头的！”
城郊运河处，几艘运送军粮的官船停靠岸边，旁边还零零散散停靠着几艘小船。
在黑夜笼罩下，大影盖小影，不走进细瞧是发现不了这几艘小船的。
此刻码头岸上，有七八名穿着粗布麻衣，上头打满补丁的青年男子被手握长刀的萧祤部下控制住。
方才说话的那人是这些人的头儿---孟浪，一个倒卖军粮的地痞流氓。
明日便是押送这批粮草去边境的日子，这伙人特意挑在今日，潜小船前来偷盗，待天大亮，坊门大开之时，他们就会借着人流多，将粮食运往各个粮庄倒卖。
因价格要比旁的粮商低下，不少粮庄都偷摸着从他们手头上买粮。
而自古以来，运送粮草都是极其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之事，只要送到边境的石数大差不差，基本不会有人追究细查。
可近些年战事吃紧，边疆日日打仗，缺粮缺兵，边疆元帅时常遣兵士八百里加急回京讨粮，但每次收到的粮草石数都与下旨的粮食石数天差地别，不得不令人起疑。
自太子下召引萧祤入宫时，萧祤便借着入京路途遥远，一路追查着贪没粮饷之事，这一追查，竟发现源头在长安城内。
天子脚下，监守之盗，这人当真胆大妄为。
为了查清此人，他派人监视所有官员数月，竟查不出这幕后之人，任由其在眼皮底下不断贪没军粮，而无济于事。
今夜，孟浪兴许是突破口。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偷粮的！”孙承大声质问。
“军爷，没有人指使我们偷粮，我们几个就是手头没银子了，吃不起饭，这才来前来偷军粮的。”孟浪解释道。
“还不说实话！”孙承将刀抽出架在孟浪的脖子上。
孟浪下意识举起手来，他讪讪一笑道：“军爷，草民说的就是实话。”
话落，萧狱看了眼在一旁候着的孙三。
孙三缩了缩脖子道：“浪爷，你就招了吧，这人可是个大来头，捏死你我就像捏死只蝼蚁一样简单。”
“招个屁，我就是来偷东西的，有啥可招?”孟浪看见孙三就来气。
因那位大人不方便同他们见面，便差人借着孙三这滑头来同他传递信息。他前几日不见这厮，还以为上哪儿金银窝去霍霍姑娘去了。
结果没想到让官家给逮了，现下连他也出卖了，真是日他爷爷的，改明儿他无事了，定要打死这龟孙！
“浪爷，人家可是王府世子，上头就一个太子。”孙三道，“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换个主子不也照样干。”
“干个屁我干！”孟浪扭头看向孙承，笑嘻嘻道，“这位爷，你可别听他诨说，我们几个真就是个贼，只是想偷点儿粮食回去吃罢了。”
孙承冷哼了声：“你当我等是傻子？若没有人放行，就你们这几个泼皮能绕过眺望楼上的守卫，到这官船旁偷军饷？”
“嘶…确是如此啊。”孟浪不死心道，“兴许是那些官差都偷摸耍懒了，这才让我们有了那啥...叫什么来着？”
“趁机可成。”
“对对对，小六子说得对，嘿嘿嘿。”
孙承抬起手就朝其的脑袋拍了下去：“别在你爷我面前耍小聪明，等进了牢里，见了刑，便啥也说了。”
“都押走！”
一声令下，孟浪同几名同伙都被强制塞入事先准备好的箱笼里，每个人都用麻袋套牢，口中塞满布条，一个都别想跑！
处置好的孙承走到萧祤旁，道：“世子殿下，那孙三要怎么处置？”
“放了。”
萧雨走上马车，“今夜孟浪被抓已是打草惊蛇，将孙三放回去搅搅浑水，引他们露出破绽来。”
“是！”
孙承拱手道，将萧祤的话吩咐下去后，向先前那样跃上马车，从南城门绕道东侧，驶入崇义坊。
一入坊门，便见有一黑色身影翻上马车，稳稳的坐在孙承的身侧。
孙承差点拔刀伺候，他道：“元一，你小子能不能别每次神出鬼没？你孙哥都要被你吓死了！”
元一白了其一眼，对着马车里的人禀道：“公子，这京兆禾确实出身江南，据打探，他除了今年进京赶考，从未离开过家乡。”
“他去那西贤别院同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能得二殿下引荐，选个好官职做。”
“那这样听起来，这小郎君真就是倒霉，才碰上这茬事咯。”孙承道。
“但这小郎君身上也不简单阿。”元一道，“据说他去年同友人上山游玩，不幸滑落山崖，其家中人报官寻了一月都不曾寻到尸首。后来有一日他自个儿突然就回来了，连性情样貌都变了。”
“啊？性情变了倒能理解，毕竟摔崖未死，实属憾事，但这样貌怎得还能变呢？”孙承问。
“谁知呢，听他自个儿说是伤了脸，遇着蛊师，借着蛊虫医好了脸，这才变了相。”
“这也太唬了吧！”孙承嗤道，“改明儿我去问问那小郎君，叫他同我引荐引荐那蛊师，我也想变个相。”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再怎么变相，内里不都一样蠢。”
“元一你！”孙承正要发作，却听见车厢内人说话，硬生生压了下来，改明儿再找这小鬼头算账！
“接着让人查探，此人背后不简单。”萧祤道。
“是！公子。”
萧雨摩挲手中扳指。
女扮男装，改头换面，长孙骥这盘棋下得够大的。
县狱牢门大开，孙承对着里头窝缩在墙角的人喊道：“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那人身着白色牢服，中间印着一个大大的狱字，一头散乱的头发披在身上，掩盖了身上那些受了刑而皮开肉绽的伤痕。
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其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得像个猪头。不过细细瞧之，还是能隐隐看出来是七日前在茶坊内被捕的那名泼皮赖。
此人名叫孙三，平日里以打劫偷盗为生，常年混迹在各个街头巷尾里，因有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白的说成黑的，常常几句话就将人耍得团团转，还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因此旁人皆唤他——黠鼠。
原这样的人是用不着萧祤亲自去捉拿的，偏生是这样一个滑头，却事关着边境粮草一事。
“这位爷，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自个儿带人去拿就是了，就别让我去了吧。”孙三的声音已不如那日般嚣张，七日牢狱，其中四日见其它犯人受刑，三日受皮肉之苦，到后头实在受不住，便尽数招了。
孙承当即走上去将人一脚踹翻在地：“爷喊你去，你就得去，还是说你这小命不想要了！”
“要要要！”孙三一个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用那双沾满血污、泥土的手将粘黏脸颊的头发拨开，暗搓搓的盯着孙承，心道：今夜就要教你们有来无回！
随即便有狱卒拿着铁链铐住他的双腿双手，将人用麻袋紧紧套牢，抬上停在县衙外的马车里。
“世子殿下，人手都已安排好。”孙承道。
“启程吧。”
“是！”
孙承一跃而上，握紧缰绳用力一甩，朝着城门快速驶去。
*
郴王府—西厢房。
送走小侯爷后，京兆禾向伽落讨了名女使贴身伺候。
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叫宝鸾。
她抬手将人招到跟前道：“宝鸾姑娘，我初入王府，你可否同我说说你家世子殿下性情如何？亦或者不喜什么？我如今居住在他府中，若连主家喜好、禁忌是甚都不知，日后唐突了，只怕我有十条命也是不够赔罪的。”
“京郎君您言重了。”宝鸾莞尔，“我家世子殿下喜静，不喜与旁人亲近，府中除了洒扫的小厮侍女就只有小侯爷和伽医师，而且自我入府以来，就从未见过殿下动怒斥骂过下人，旁人也说未曾见过呢。”
小姑娘提起萧祤时，眼神亮晶晶的，还颇有几分自豪感。
京兆禾对这种神情是最熟悉不过的，乃是女儿家见着心仪郎君有的神态。不过也不意外，她此前在闺中时，还是多少有听过萧祤的一些事迹的。
比如年纪轻轻便做了副帅，能号令千万军而不被人质疑一句，文能题诗、写文章，连治理水利都颇有心得。
一直蜗居在京中的女儿家是最向往这种少年成名，又英姿飒爽的将军，要是长相再帅气些，便能迷倒不少懵懂少女。
“依你之言，府中连幕僚都没有吗？”
宝鸾笑道：“郎君不知么，我家殿下是忠臣，而非权臣。府中私养幕僚的多半有二心，而我家殿下一心为大周，效忠太子储君，怎的需要幕僚。”
顿时，京兆禾汗毛陡立，只觉一阵冷风吹过，心中不由一颤，瞬间收回对宝鸾“懵懂少女”的标签。
这是一名婢女能说出口的话？
她抬眼看去，宝鸾眼神依旧清澈，看起来天真单纯，似是孩童受大人盘问时，将书中文章照搬出来一样，并无任何成人的算计。
她试探道：“那斗胆问一句，这小侯爷和世子殿下是何关系？为何小侯爷好好的侯府不待，偏要居在王府？”
宝鸾眼睛眨巴眨巴，朝四周转了一圈道：“这…我也不知道。”
“无事。”京兆禾垂下眼去，看来刚刚那话只是偶然，说不定是在世子与旁人说话时，听了去记住了。
“我还有一事相问。”京兆禾挺了挺身，朝其靠了靠，“这小侯爷每次惹事，闹了人命，世子殿下都将人接入府中治疗吗？比如我这样的。”
“是呀。”宝鸾点头，“外头医师没有伽医师的医术高明，小侯爷下手没轻没重的，又专挑纨绔子弟下手，世子殿下如若不将人带入府中，人家定要参小侯爷一本的！”
“原是如此。”
京兆禾冷笑，哪是什么怕被参呀，世子殿下此举不就是将人拿捏手中，叫其背后的人掂量掂量，若是小事化了，便完璧归赵，若是“小”题大做，便让其如愿以偿。
这两日与小侯爷相处以来，见其是个表里如一，泾渭分明，易被挑拨冲动之人，所以能让他闹事的“对象”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无非就是两败俱伤。
这世子殿下手段当真狠辣。
她眺望窗棂外的黑幕，无数疑点如星宿般被串联成线，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她道：“宝鸾，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那郎君有事便唤一声，我宿在偏房，能听见。”
“好。”
宝鸾将挂靠起来的床幔轻轻放下，吹灭了烛火，将敞开的房门关紧后，朝东边厢房走去。
回廊尽头，敕铎手中把玩着一只角猫蜘蛛，盈盈月光下，他看着那只蜘蛛不断朝手臂爬去，每触及手肘处又被无情的抓回手心。
宝鸾亦步亦趋走到敕铎身旁道：“回禀小侯爷，我已将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传达给了京郎君。”
“很好！”敕铎将腰间钱袋解下，抛向宝鸾，“此后他若再问，你还是向今日一般，多说萧祤的好，小爷我的坏。”
“是。”
宝鸾接过钱袋，看了看四周，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那厢的京兆禾在目送枫瑶的离开后，她看着顶上的黄梨花木，从那日西贤别院遇小侯爷开始，到她被小侯爷送来的熊重伤，再到被二殿下遣人送到王府。
看似她乃局外人被意外卷入内，但细细琢磨，有一计谋悄无声息的形成了。
京兆禾翕动嘴唇，轻轻念道：“奸细。”
*
“你这奸细！”
“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软骨头的！”
城郊运河处，几艘运送军粮的官船停靠岸边，旁边还零零散散停靠着几艘小船。
在黑夜笼罩下，大影盖小影，不走进细瞧是发现不了这几艘小船的。
此刻码头岸上，有七八名穿着粗布麻衣，上头打满补丁的青年男子被手握长刀的萧祤部下控制住。
方才说话的那人是这些人的头儿---孟浪，一个倒卖军粮的地痞流氓。
明日便是押送这批粮草去边境的日子，这伙人特意挑在今日，潜小船前来偷盗，待天大亮，坊门大开之时，他们就会借着人流多，将粮食运往各个粮庄倒卖。
因价格要比旁的粮商低下，不少粮庄都偷摸着从他们手头上买粮。
而自古以来，运送粮草都是极其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之事，只要送到边境的石数大差不差，基本不会有人追究细查。
可近些年战事吃紧，边疆日日打仗，缺粮缺兵，边疆元帅时常遣兵士八百里加急回京讨粮，但每次收到的粮草石数都与下旨的粮食石数天差地别，不得不令人起疑。
自太子下召引萧祤入宫时，萧祤便借着入京路途遥远，一路追查着贪没粮饷之事，这一追查，竟发现源头在长安城内。
天子脚下，监守之盗，这人当真胆大妄为。
为了查清此人，他派人监视所有官员数月，竟查不出这幕后之人，任由其在眼皮底下不断贪没军粮，而无济于事。
今夜，孟浪兴许是突破口。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偷粮的！”孙承大声质问。
“军爷，没有人指使我们偷粮，我们几个就是手头没银子了，吃不起饭，这才来前来偷军粮的。”孟浪解释道。
“还不说实话！”孙承将刀抽出架在孟浪的脖子上。
孟浪下意识举起手来，他讪讪一笑道：“军爷，草民说的就是实话。”
话落，萧狱看了眼在一旁候着的孙三。
孙三缩了缩脖子道：“浪爷，你就招了吧，这人可是个大来头，捏死你我就像捏死只蝼蚁一样简单。”
“招个屁，我就是来偷东西的，有啥可招?”孟浪看见孙三就来气。
因那位大人不方便同他们见面，便差人借着孙三这滑头来同他传递信息。他前几日不见这厮，还以为上哪儿金银窝去霍霍姑娘去了。
结果没想到让官家给逮了，现下连他也出卖了，真是日他爷爷的，改明儿他无事了，定要打死这龟孙！
“浪爷，人家可是王府世子，上头就一个太子。”孙三道，“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换个主子不也照样干。”
“干个屁我干！”孟浪扭头看向孙承，笑嘻嘻道，“这位爷，你可别听他诨说，我们几个真就是个贼，只是想偷点儿粮食回去吃罢了。”
孙承冷哼了声：“你当我等是傻子？若没有人放行，就你们这几个泼皮能绕过眺望楼上的守卫，到这官船旁偷军饷？”
“嘶…确是如此啊。”孟浪不死心道，“兴许是那些官差都偷摸耍懒了，这才让我们有了那啥...叫什么来着？”
“趁机可成。”
“对对对，小六子说得对，嘿嘿嘿。”
孙承抬起手就朝其的脑袋拍了下去：“别在你爷我面前耍小聪明，等进了牢里，见了刑，便啥也说了。”
“都押走！”
一声令下，孟浪同几名同伙都被强制塞入事先准备好的箱笼里，每个人都用麻袋套牢，口中塞满布条，一个都别想跑！
处置好的孙承走到萧祤旁，道：“世子殿下，那孙三要怎么处置？”
“放了。”
萧雨走上马车，“今夜孟浪被抓已是打草惊蛇，将孙三放回去搅搅浑水，引他们露出破绽来。”
“是！”
孙承拱手道，将萧祤的话吩咐下去后，向先前那样跃上马车，从南城门绕道东侧，驶入崇义坊。
一入坊门，便见有一黑色身影翻上马车，稳稳的坐在孙承的身侧。
孙承差点拔刀伺候，他道：“元一，你小子能不能别每次神出鬼没？你孙哥都要被你吓死了！”
元一白了其一眼，对着马车里的人禀道：“公子，这京兆禾确实出身江南，据打探，他除了今年进京赶考，从未离开过家乡。”
“他去那西贤别院同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能得二殿下引荐，选个好官职做。”
“那这样听起来，这小郎君真就是倒霉，才碰上这茬事咯。”孙承道。
“但这小郎君身上也不简单阿。”元一道，“据说他去年同友人上山游玩，不幸滑落山崖，其家中人报官寻了一月都不曾寻到尸首。后来有一日他自个儿突然就回来了，连性情样貌都变了。”
“啊？性情变了倒能理解，毕竟摔崖未死，实属憾事，但这样貌怎得还能变呢？”孙承问。
“谁知呢，听他自个儿说是伤了脸，遇着蛊师，借着蛊虫医好了脸，这才变了相。”
“这也太唬了吧！”孙承嗤道，“改明儿我去问问那小郎君，叫他同我引荐引荐那蛊师，我也想变个相。”
“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再怎么变相，内里不都一样蠢。”
“元一你！”孙承正要发作，却听见车厢内人说话，硬生生压了下来，改明儿再找这小鬼头算账！
“接着让人查探，此人背后不简单。”萧祤道。
“是！公子。”
萧雨摩挲手中扳指。
女扮男装，改头换面，长孙骥这盘棋下得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