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化問的,是對她們日後身分的論處。

    慕婧道:「文凝暄也是要出永巷的,屆時定然會有名份。但是盛雪的話......」

    「帶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固然欠她最好的東西,但是我擔心若是真的封為公主,父親這個人,會成為她的阻礙。」

    幾人默默不語,況且這也不是一時可以商定的事,便都沒有再說什麼。

    片刻後,楊菀之道:「朱岫午後要去祥悅宮探視薛麗人,暫且無法出宮,若要找人去問詢常筠和鳳鶴芝,最好早一些派人,免得消息走漏。」

    青影也方回宮休息,幾個人皆是有要事在身,姮化從書房敞開的門見外頭廊下對坐著的景姲和媯曄兩人,道:「如果是要面對面地談,我們這邊的去是比較好,我曾與姝姐走得近,姚穎宜也見過景姲和媯曄,有了這一層,說不定更好說話。」

    慕婧點點頭,「也是。」

    姮化和景姲和媯曄說明首尾,「我的身分不方便出宮,還要麻煩妳們了。」

    媯曄大大咧咧,景姲則道:「妳要我們一同出行,自己在宮裡便小心些,要是覺得不妥的話就去別處吧。」

    姮化笑笑,「我知道的。」

    「對了。」景姲站起身,「我們傍晚的時候約了抽空與霽姑娘一同習武,若是回來晚了,還請幫我們說一聲。」

    「自然的。」姮化點頭。

    她們領了令牌,和先前幾人出宮的馬車與隨行車婦配置相當,慕婧又額外交給她們各自的保命用具,這才出行了。

    回到書房內,議事桌上的東西被簡單收拾過了,慕婧在東側書櫥間的書桌前正寫著字,姮化看她一筆一劃正在寫的,是「芳草芊蘭」四個字。

    慕婧道:「她喜歡虛浮矯弄的東西,又重情分勝於物質,我自然得和她表表我的心意,這是建立真切穩定的友誼之道。」

    是嗎?姮化在心裡想著,我們建立情誼的時候,好像不需要這樣的真切和穩定吧。

    「香草芬芳,蕙蘭芊綿,但這兩個詞做為並句,似乎沒什麼關聯。」姮化道。

    香草就囊括了一切有香氣的花草,而蕙蘭又被單獨拿出來以芊綿做為述詞並列,細想是有些不合理。

    慕婧輕鬆道:「隨便,反正她也不會很在乎。」分花弄草的這數年,文凝暄都是囫圇過的,她會在乎慕婧給她寫什麼了嗎?哪怕絞盡腦汁,也不過是給她灰暗平淡的生活加上一點生添硬造的累贅罷了。

    她將紙兩端壓平,等著紙上幾個大字晾乾,「反正總會接她出來的,這幾個字我要贈她,晚些時候也會命人造成匾額送到永巷。」

    楊菀之見了那幾個字,眉頭微微地蹙了一下。

    慕婧走回議事桌旁,楊菀之道:「妳等會要去永巷的話,我和姮化就留在妳宮裡了,李瑛菡要回去算帳。」

    「好。」慕婧道:「早上看到霽錚炎留在潮汐殿的字條,說是巳時會回來。若是到時妳們找不到她人,就找瀾笙或葉磐,萬事小心。」

    「好。」楊菀之道。」

    ——

    和暢宮內,蜿蜒曲折的水岸迴廊,紫淮正坐在圍欄上,看眼前山石流下的輕泠飛瀑,手裡拿著清點。

    這裡是和暢宮的高處,建在這裡的耳房正好被她們當作庫房利用。丁香今天是來盤點東西,紫淮則是拿著清單陪她清點。

    丁香鎖好庫房,轉身走來,對著門外在等自己的紫淮道:「辛苦妳幫我們做這些事了。」

    「哪裡。」紫淮道:「既然是為了大家,妳們不免也多了許多事要做,我能幫把手就幫了。」

    丁香沉默,紫淮問道:「怎麼了?」

    「沒有,我是在想,妳昨天和萍珠說......」

    「哦,那個啊。」紫淮的笑意變得淺淡了,她說:「我自然是說真的。」

    昨日,李瑛菡去長樂宮與慕婧等人議事時,紫淮和丁香、萍珠在和暢宮聊了一會,她是正巧拿著新製的竹簾前去和暢宮,這是宮裡定例供長樂宮的,不過紫淮看著倒與和暢宮合適,索性和暢宮的窗紗壞了,她便和慕婧知會一聲過後送過去。

    路上正遇到媯曄來到和暢宮,和紫淮不同的是,她是純粹來找丁香聊天的,不過為了手頭有事可做,端了一大盤桑葚來和暢宮洗淨製乾。

    在庭院前頭的迴廊,她們看到了正在發呆的萍珠,紫淮道:「妳怎麼了?坐在這發愣。」

    萍珠將頭倚在柱子上,「我在想昨天咱們吃火鍋的事。」

    「嗯,怎麼了?」紫淮坐下來。

    「我在想,大家變了好多。」萍珠道:「先前......姮化不是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媯曄問道。

    萍珠靜默片刻,然後道:「她改了名字,那是叫楚姮化呢?還是過去的姓不要了?」

    紫淮看著滿臉憂愁的她笑了,末了說道:「既是改了名字,那便是叫姮化了,何況即便是楚姓也不是她母親的姓氏,既非血肉之親給予,又何必在意?」

    「可是,楚父再怎麼說也是她的父親,對她也有生養之恩,人敬父愛母乃是常情,為何地就如此決絕?」萍珠道。

    媯曄也坐了下來,「妳說姮化和以前不一樣,還沒說哪裡不一樣?」

    「昭儀從前在王府裡,很是安靜和善。」萍珠道。

    「她安靜和善,妳便覺得她應隨世俗之禮嗎?」紫淮這麼說著時,萍珠仍然可以從她的表情上看到笑意,卻不知怎麼地,讓她覺得這笑有著些許冷漠。

    「妳說楚父有生養之恩,我且問妳,楚父是只圓房了一晚、出力了半柱香時間,還是頂著大肚子,忍受背痛水腫四肢乏力胃口不佳噁心疲累十個月?」紫淮說到前面那一句時,萍珠立刻紅了臉將耳朵捂緊,不免在心裡冷笑,最愛口口聲聲談論生育的人,往往最對生孩子的來由避而不談。

    見萍珠將手放下,她又不緊不慢地問道:「我再問妳,若說楚父在外經營做官便是養育了她,那她的母親,可是沒有操持家務,管理內院?再放到早二十年間,若是這官位換給了姮化的母親,誰能保證她就做不好了?」

    「妳不看到,不必然別人也看不到,許多事情的實事真理,只在眼前。」紫淮淡淡地到,不再關心身旁的萍珠錯愕的神情。

    「況且,她已經成年,也已經脫開家人,在過不同的人生了,她有權決定有關於她自己的一切。」紫淮道:「就算如今一切尚未明朗。」

    媯曄沒有接著紫淮的話,卻是問道:「妳有想過妳為什麼叫萍珠嗎?」

    她站起身,萍珠的視線正好落在隔著另一側圍欄後的水景,媯曄道:「瑛是美玉,菡是荷花,她是美玉芙蓉之名,妳自是碎玉浮萍之名。」

    說完,便沒有再管萍珠或受到衝擊或深思,相攜著離去,走到前頭,才發現她要來找的丁香正在拐角處看著她們,看神情,應該是都聽見她們說話了。

    媯曄從丁香身邊經過,她道:「妳今年已經是二十八歲,宮裡慣例放二十五歲的宮女出宮,妳如果要出宮,最好最近就要想清楚。」

    丁香正在思考,即使那一天她們仍舊是和樂自然地吊竹簾、挑桑葚聊天,有些話終究是造成了影響,讓丁香和萍珠不免去深思。紫淮將她從昨日的回憶裡拉出來:「媯曄說得對,妳如果不想擔著如今這種隨時會被以謀逆罪論處的日子,最好是現在有個決斷。」

    丁香有些猶豫:「一定要這樣嗎?」

    她本以為紫淮會再問她些什麼,只是在抬眸的時候看見她一雙眼睛,猶如夏日裡最艷的太陽底下最深的冰冷湖底,她糾結著繼續道:「我是說,咱們一定要用這麼激烈極端的方式嗎?現在的日子也是過的好好的,只是有些不滿意——」

    「妳若不敢,直說便是。」紫淮道,「這世界上有那麼多危險的事,殺妻之男不判死罪,妻母生育九死一生,有那麼多危險的事情,大家都不計一己之身去做了。」

    丁香正想辯駁幾句,不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這樣的,不是所有人的都會陷入這麼艱險的困境的......

    紫淮打斷了她欲要出口的話,「尊貴如皇后,也自夕州而來,深受桎梏不得出,平凡如妳我,現有的所有平靜都是在她人的掌控之中。」

    「男皇帝的仗是慕婧分著打的,男人從事百工百業,少不得女人的家底與娘家幫扶,可憐他們竟不受生育之苦,若是妳一意與他們平等,退縮到只要能喘口氣就滿意的地步,那妳就去吧。」她看著遠方,鬱鬱蔥蔥的樹和潺潺淙淙的流水外,仍是一道又一道的宮牆與門禁,來往之人行色匆匆,似乎日復一日的勞作是帝國維繫的根本。

    「我不再勸妳,若妳離宮,想必李瑛菡可以安排得好。」紫淮道。

    ——

    慕婧雖然也是說著文凝暄的毛病,但還是備齊一應日用前去永巷,順便帶著她寫的那幅字。

    她先是和文凝暄交代了一番盛雪近況,接著打聽了文凝暄近期是否會有人接出宮,好心裡有個底,說時,尚宮局的工匠也已經將新刻好的匾額抬到院落中,掛到屋子上。

    送完以後,慕婧坐在轎輦上,從宮道上走過,遠遠聽見人群的腳步聲,隨行的葉磐示意抬轎的人放慢速度,只見迎面走來一隊釆仗,薛兆盈遠遠見了,便下了轎輦,又抬手示意,自己走到前頭,向慕婧行禮。

    「原來是新進的妹妹,我倒是未見過。」慕婧道。

    薛兆盈微微起了身子,低著眉眼笑道:「皇后殿下取消了妾的拜見,亦未受過妾冊封過後的朝拜,如今見了,可願踏足臨秀殿陪妹妹坐坐麼?」

    「如今統管後宮的是淑妃,這兩日她應當有派人去關照妳。如果一切穩妥,薛麗人拜見又是何必?」

    薛兆盈先是又一福身,然後道:「殿下容禀,昨夜陛下已晉我為從七品順人。錦屏宮的朱岫姑姑有來關照,一切都好,只是未見殿下,心中難免遺憾。」

    慕婧道:「祥悅宮遙遠,我一向是騎馬慣了,如今坐在轎子上顛得很,也不知道前去妳的臨秀殿,是否方便?」

    「殿下久在西北,自然坐不慣帝宸轎輦。」薛兆盈道:「妹妹倒是覺得,殿下颯爽英武,宮裡該有殿下得策馬之制才是。」

    「宮裡騎馬,可是榮遇。」慕婧道。

    「殿下當之無愧。」薛兆盈不緊不慢回道。

    陽光從頂上了涼傘傾瀉而下,慕婧道:「若是只我一人的榮典,有些過於引人矚目了。宮裡是是非非人來人往,妳所求又是為何?」

    「姐姐騎馬之姿,自是難得一見。蓋因姐姐不凡,宮裡開例也無可厚非,只是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一切所求,不過系於金鑾殿之上。」

    慕婧似是打量著薛兆盈須臾,便道:「往祥悅宮。」

    薛兆盈退開後上了轎子,隨在慕婧身後一同回到祥悅宮。

    踏進祥悅宮的臨秀殿之後,薛兆盈請慕婧上坐,自己端了侍女遞過來的茶水後摒退眾人,慕婧看著她坐下來,道:「這些時日,妳已經搬進了正殿了啊。」

    她還記得前幾天楊菀之和她提到的時候,薛兆盈還是住祥悅宮延毓閣,今天一見就搬到了正殿的臨秀殿,東西似乎都搬齊了。

    「是,陛下許的。」

    「還沒問妹妹名和字?」慕婧道。

    方才路上人多,慕婧並沒有馬上開口。她對薛兆盈被封一事一直心有疑慮,方金銀是尚儀局女官,這些年官階和俸祿都不錯,人也實在,何至於將姪女放在宮中做苦力宮女,從而被元昀仁遇見?這其中有說不出的古怪。

    薛兆盈道:「我名兆盈。隆雪兆祥,嘉歲盈和,是母親和姑姑一同取的名字。」

    「是好名字,這般氣度,也真是方賢人的姪女。」慕婧道:「妳姑姑方金銀近日可好?」

    薛兆盈聽見慕婧對方金銀的稱呼比她原先的官職高了一階,忙要起身謝恩,被慕婧說不用了,又回到座位上,她道:「姑姑一向頗好,也惦念皇后殿下,祝願皇后身體康泰,萬事順心。」

    慕婧點頭,道:「妳姑姑的名字倒是招人印象深刻,我還當她叫金銀是她心中所願呢。沒想到給妳取的名字,倒是較真多了。」

    薛兆盈聽見這話,情緒像是泡開舒展的茶葉,面上笑道:「姑姑飽讀禮法詩文,可人當真是個俗人,說她這輩子什麼都不盼望,就盼望家財萬貫金玉滿堂,所以在我小的時候,她想給我取名『琬盈』,意作琬琰之玉,富如盈庭,只是母親覺得太俗了,才給改的名字。」

    「夫若君子,美玉其質。妳姑姑其實是希望妳才情品性出眾,不過妳母親所想,也不無道理。」慕婧道:「妳如今進宮,妳姑姑可有說法?」

    薛兆盈聞言忽地沉默了下來,半晌才對慕婧低聲道:「我是自願進宮的。」

    慕婧氣息一滯,薛兆盈帶著嘆息說道:「她不同意,還為了這件事訓斥我,但我不知道錯在哪裡了。」

    眼前的人面上仍有幾許稚氣未脫,說話時語氣摻著委屈和心虛,慕婧一時間不知做何言語,只在想了片刻後,問道:「妳母親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回京了吧?」

    薛兆盈聽聞,即使極力隱藏仍然不□□露出震驚和提防的神色,慕婧繼續說下去:「妳母親是宮中的奶娘薛明,原先奶過景元長公主等皇嗣,後被查出根本無夫之實,因而被逐出宮中。」

    讓慕婧意外的是,眼前看似運籌帷幄的十七八歲少年,竟因她提起母親紅了眼眶,慕婧知道,背後自是不少辛酸。

    縱然聽見慕婧將母親的身分揭破感到驚訝,薛兆盈仍然不疾不徐地說著自己的苦衷:「姑姑過得不好,雖然她是有品級的女官,但是多少人想要求取姑姑,謀算她的家產,若是不得便聯合其他人共同排擠、誣陷姑姑。」

    「姑姑是未婚之身,我怕她有一天會跟娘親一樣,因為種種原因遭人算計,污了清名還被逐出宮中。」

    「當年那件事確實極為險峻,告發妳母親的人極為別有用心,簡直是非要往死罪按上不可。」當年薛明名義上的丈夫早已過世的事情被人從背後查出,往上告發捅了一刀,要坐實了薛明未婚生女的私通罪狀,這件事終於在幾方勢力包含方金銀的努力奔走後才減輕事態。當時就算他們找不到薛明丈夫已死的證據,也會造謠薛明年輕守寡,日後將要勾引君上禍亂朝綱,事實證明當時他們也試圖用過這番說詞,企圖逼迫薛明為他們所用或者再嫁他人。

    「我明白妳。」慕婧道:「出宮是當時最輕的懲罰,然而就算如此也免不得種種艱難,所以我明白妳的苦心。」

    「只是妳姑姑情急,也是在理。」慕婧道:「雖然薛明離開京城,可也不見得要妳入宮才能幫到她們,她是一時因為情勢所逼,必須暫且離開鬥爭漩渦,未必希望妳反倒一腳踏入皇城內。妳姑姑會堅持到現在,也說明有她的道理。」

    「妳年歲小,未必知道她們的籌謀。妳若在宮裡出什麼事,妳母親和姑姑也於心難安,固然后妃之尊可以插手後宮事物,為她們謀取利益,但是這後宮裡生存,既要想辦法周全上意,又要防範殺身之禍,折騰自己的活兒更不在少數,哪裡是那麼容易的?」

    慕婧將道理細細說給她聽,雖然知道薛兆盈底細不明,說的話不一定能信,也知道就算說了,不是每個人在何種境遇下都能理解,但是慕婧仍然是這麼選擇。

    她相信兩個女人在這艱難的世道裡極力保持立場清明,不捲入紛爭,所養育的女兒,也必定會有清明的眼睛和堅定的心性。

    「方金銀任六局女官數年,為何她沒有帶妳在手底下學著,而是進宮做了一般宮女?」慕婧問道。

    「我原是在六局底下學著的,沒有編制,不過尚服告訴姑姑,最好是將我下放去歷練,如此才有成就。」薛兆盈道。

    聽到這裡,慕婧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薛兆盈繼續說著:「姑姑聽聞後,起先沒有說什麼,只叫我稍安勿躁,不讓我和尚服聯繫,後來我便使了銀子來宮裡,前幾日是新皇登基後新一輪宮女競選,我才剛上任三天。」

    慕婧大概猜到是什麼情況,她看過楊菀之那裡的記檔紀錄,薛兆盈是驟雨驚花軒灑掃宮女,而珠寶齋今年有三十八人超額入選,門檻擋得死死的,其中又大多是與尚服局有關的人,能推測出尚服原本是想延攬薛兆盈進入珠寶齋,藉此拉攏方金銀維持關係,要知道珠寶齋不過是奇珍坊底下一個小位置,又歸屬於尚服局,三十八之數已是過多。

    可招架不住方金銀心眼子多仍在舉棋不定地觀望著,而薛兆盈又太有自己的想法衝動行事,最後成了現在這副景況。

    就算如今薛兆盈告訴了她她是故意入宮的,慕婧也把帳算到元昀仁頭上。驟雨驚花軒是花園中臨近宮門一角的亭子,偏僻蕭瑟地很,新來的宮女必然是隨機分配到這些地方灑掃整理,而元昀仁偏偏去了那個地方,又偏偏看中薛兆盈,這不是他的問題是誰的問題?

    即使人家姑娘蓄意勾引,可若不是元昀仁不檢點,毫不自憐,又怎地如此中了計?必定是此等邪男為禍。

    今日薛兆盈在人來人往的道上攔駕,引慕婧來臨秀殿,便是做足了拉攏結盟之姿,慕婧知道這姑娘很有些心思主見,只是她的籌劃失了對自己的審慎考量。

    她心下留意,打算安排幾個熟知的人到薛兆盈身側。

    她擔憂薛兆盈總為薛明與方金銀擔心,和薛兆盈道:「這些事不是妳這個年齡該煩惱的,總歸一切都有我和妳的母親、姑母一同解決的,好嗎?」

    見薛兆盈仍然沉悶,她知道該退出一點空間讓她好好想想,便說了幾句話後起身告辭了。

    ——

    夕輝漸染,和暢宮假山上,姮化和李瑛菡兩人,一手握著一只酒杯,站在高處俯瞰山下。

    「這新酒,妳覺得如何?」李瑛菡問道。

    姮化搖晃了下酒杯:「京城聞名的顧阜娘子釀的酒,自然是好的。」

    說罷,姮化換了個話題,向李瑛菡道:「聽說元昀仁今天給和暢宮正殿賜名芙鑒殿。」

    說到這個,李瑛菡有些尷尬,又想著也沒什麼好尷尬的,便道:「是啊,今天下午的時候他召我去一趟,聽曲遊園看戲,然後就賞我了這個。」

    姮化聞言先是鄙棄,然後道:「芙鑒二字應該也是另有出處,只是正對了妳的名字。」

    「說到這個。」李瑛菡皺起眉道:「我一直想和妳們詠斕殿三人一樣改個名字來著,卻一直不知道該改什麼好。」

    「妳再慢慢想就是了。」

    李瑛菡也不糾結,說道:「今天下午我本來在算帳的,被他一打亂好多事情沒做,先說妳的書局吧,這個月營收不夠看,不過酒樓和客棧還行,晚點我把匯報拿給妳。」

    「無礙,書局本來就不是單為了賺錢,前面虧損了些,正常。」姮化道。

    「還有妳說要開古玩齋,但是這個東西一直就是文人名家所把控的,要進入這行,還需有人帶才行。」李瑛菡道:「再就是最近筍業做得蒸蒸日上,那營收連我都嚇一跳。本是山裡一荏一荏收上來就有的東西,我們去莊子上收的就是賣得比較好。」

    姮化點點頭,「以後可以繼續維持下去,秋天來前,我想將桂花生意也盤下來。說說妳的酒莊和布莊吧,做得如何了?」

    李瑛菡道:「布莊還行,慕婧和我們大概說的那樣東西也在研製。布莊這生意要好,往來都是拼著京中流行的裁式花樣,可我覺得,若是要普及這項生意,應該讓布的產量更大些。」

    「妳說的有理。」姮化道,「先前宮女新一輪競選時,有些宮女也放出去了,慕婧指名出宮的素幽,辦的事都極好,是可以任用的人,布莊若有需要,也可以請她暫時支應一陣。」

    李瑛菡點頭,「其實慕婧那位朋友,我一直在想不可能單單沒有因由就來京城,似乎也是為了談什麼事或生意,再要不然,她也是要回去夕州的,如果能帶一下消息,日後打成商貿之路,也是好的。」

    慕婧沒有向她們多提過霽錚炎,姮化道:「我想,可以去問問看,說不定慕婧正有此意,只是我們尚未說她也還沒提及。」

    李瑛菡點頭:「是了。酒莊的話倒一切都好,如妳所見,自從藏在深閨之中的顧阜主被我挖掘來我的酒莊釀酒之後,許多人取了她的經,倒是在這之上又研發了好的釀法來,這不,酒越來越香,也越來越醇了。」

    姮化的嘴角輕輕勾起,道:「是說,丁香和萍珠兩人一直陪妳打理商行至今,若是當真放了這合作已久的默契,也是可惜。」

    「我知道,聽說紫淮最近在勸她。」只不過不知道是怎麼「勸」,李瑛菡從前就看著紫淮這丫頭不像是什麼好人。

    「也不只說她,妳和她們談怎麼樣?」姮化道。

    「我哪裡敢說多,但該提點她們的我也不會忘。」李瑛菡道,「丁香似是能夠理解了我們的用心,只說了再給她一段時間考慮,她在想著或許最後要出宮也不一定。」

    姮化輕輕點頭,「如果她出宮後一切都好,那生意上的事還是能交一部分給她,畢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至於萍珠的話,再說吧,她還小,就算是真的鬧翻了也不可能放出去,頂多調到別處了,只是我不認為會這樣,紫淮和媯曄兩人的話或許對她起了一些影響。」李瑛菡將手裡那杯剩餘的酒喝盡,眺望遠方橘紅夕陽滾著被燒亮般的金彤夕雲。

    「媯曄昨天也和我說過她和萍珠說過的話了。」姮化道:「她說妳是美玉芙蓉之名,萍珠是碎玉浮萍之名,正合主僕之數。」

    「她要說的萍珠有聽懂嗎?」李瑛菡操心問。她知道媯曄是讓她好好想想,自己做一輩子僕役,從裡到外的烙印都如是,真的正確嗎?

    「應該是聽得懂的。」姮化對這點不擔心,「不過,『美玉芙蓉之名』這話,倒也合了妳如今的殿名。」

    她們腳下就是李瑛菡所居住的地方,芙鑒殿三個字隱隱在夕陽的斜照下映出熠輝,李瑛菡道:「我倒是沒想那麼多,美玉芙蓉的名字取的人可多了去了。」

    「這倒也是。」姮化道。

    又在片刻後,她忽然疾呼,連手中杯子裡的酒都更大幅度的晃動了一下:照理說『芙』這個字單單分開用無可厚非,芙渠、芙蓉都是帶芙之名。可是菡這個字,就幾乎只用在『菡萏』裡了。」

    李瑛菡先是怔怔了會兒,姮化道:「妳有問過妳們府裡的人,萍珠究竟是為何、什麼時候取的名字嗎?」

章节目录

山河共帝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姜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姜娠并收藏山河共帝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