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裡，慕婧正在與葉磐討論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書房外有女衛通傳，說是司贊方金銀拜見。
慕婧讓人將方金銀請入內，殿內只剩她們三個人。
「司贊最近可安？」慕婧倒茶，放到方金銀眼前。
「托殿下的福，一切安好。」方金銀回道。
慕婧道：「我才當托賢人的福。尚儀局所司，不少我和淑妃的差事，皆是方司贊在其中種種周全，否則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封后至長生宴，其中減去了不少累贅事宜，我都清楚。」
「下官也不過是盡己所能而為。」
「對兆盈入宮的事，妳瞭解多少？」慕婧問道。
方金銀道：「我問過兆盈，除此之外還調了一些共事的宮女們來詢問，說了那日，兆盈不過是將驟雨驚花軒那裡剩餘的梅枝都剪了下來，還是上頭大姑姑吩咐的。」
「一切都屬正常，那便是恰好元昀仁路過又動了心思了。」慕婧道。
「我本就有意避免兆盈進入內庭。」方金銀道：「我雖位至女官，可所學所用不外乎是教導女子禮儀規範一事，即便身有才華能耐的女子，也不免要被蠻風惡俗所浸染，褚琰再再強調權勢與內庭地位的關係，我想，兆盈也是由此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司贊所言。」慕婧道，「此風非一朝一夕可改，但也有許多可著手之處，我打算在六局裡培養自己的人，如同前朝司星監。」
「殿下明鑒，是該如此。」方金銀道：「總不能讓那些真信男人話真讀男人書的人把持權柄，否則後宮這天，就要變成太監的天下了。」
慕婧道：「妳久在這個位置，自然知道事態變遷如何。」俄而，又道：「前些日子我已經去看過兆盈了，司贊今日入宮，待會也去見見吧。真母女間沒有隔心的話，她是什麼想法，也好問問。」
方金銀道好，她本也是為薛兆盈來的。慕婧便問她道：「妳對尚服褚琰的看法如何？」
「心懷刁鑽，行事迂腐。」方金銀道，「旁人看她與做官的丈夫甚是要好，但她們各掙各的錢，左右能算得上和睦。這幾年褚琰做的生意越來越大，其中不少宮裡的太監給她出的主意。」
「掖庭處？」慕婧挑眉，相較於六局是女官、宮女組成，把控宮裡方方面面的勢力以外，還有就是如掖庭處般都是男人的地方，也對宮闈事務逐漸起到了影響。
哦，應該說太監。
「不錯，她拉攏太監，這幾年頗有些威望。」方金銀道。
「薛明負冤離京，大約幾年間不會回來。」慕婧道，「兆盈如今為妃已經是眼下無法改變的事實了，司贊可有什麼想法？」
方金銀道：「我不希望阿盈捲入紛爭之中。」
兩人間靜默了片刻，慕婧合上手上的茶碗蓋，道：「我可以安排兆盈一個犯錯的機會，讓她離開宮中。」
良久，方金銀起身，道：「殿下若有聖昌鴻圖，方某願盡己力為殿下所謀增添助力。只是有關兆盈，還得待我與她說明之後。」
「自然。」慕婧道：「無論妳們如何決定去向，我都會相幫。」
椒房殿內，書房正開始了這個月宮中份例的審算收尾工作，銀霄一邊整理著卷宗，楊菀之從桌上的一個鋪著錦緞的盒子中裡掏出一支筆來賞玩，銀霄看過她用過那支筆沾朱砂。
民間為了避諱朱批，朱砂墨一般只用於丹青之途，楊菀之曾經閒來無事便用朱砂寫了好幾個字。
看到她把那支筆拿出來，銀霄轉頭繼續忙自己的事，一邊問道：「她沒說嗎？」
楊菀之將盒蓋推回，「沒有。」
「不過我想，她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告訴我，我所做種種，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下她的態度。」
銀霄道：「若是有一天，妳和她爭那個位置......」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楊菀之道，眼角眉梢裡帶著上揚的自信。
——
霽錚炎帶著一身的露水回到了長樂宮後，一往寢殿的椅子上坐便不停喝起桌邊的熱水。
慕婧給她倒了茶，「若是宮外有住所，倒也不需往返如此遙遠，左右眼下宮裡我還能顧及。」
「我們之後就要回返沐州了，再來便是一路往西北回夕州去。」霽錚炎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說出接下來的路線規劃。
慕婧挑眉，「回沐州？也好，順便見見妳姐姐，看看她們那裡如今如何了。妳昨天夜裡出行，是為了什麼事嗎？」
「白雅荷、徐鶯晚已除。」霽錚炎道，「死得安靜，手頭其餘事還算寬鬆，所以現下還能往返到宮裡跟妳說這些。」
聽到那兩個名字，慕婧沉默了會兒沒有回應，而後道：「死得安靜乾脆就好，倒不必惹官府注意。」
「現在時間尚早，待會菀之她們會來討論有關澋蓬密道之事，妳要不就在這休息吧，有事喊我。」慕婧道。
霽錚炎道：「說到這個，楊菀之在查妳，妳知道嗎？」
慕婧聞言，卻不意外，「查我？怎麼連妳也知道？她向妳問過什麼？」
霽錚炎已經將帶著露水的外衣褪下：「就我陪她們去找密道那天，她問起一些妳在夕州的事，不過這倒還好，只是從密道出來前，她卻問我妳是從何得到帝宸的堪輿圖。」
慕婧眉心一跳，在她將堪輿圖交給楊菀之時說過，這是她無意間在長樂宮裡找到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然而楊菀之會重新問起堪輿圖的來源，是她想到了什麼？
「妳怎麼跟她說的？」慕婧問。
「我看實在沒辦法，就跟她說是以前流到夕州，被我們重金買下的，反正以前夕州出過亂臣賊子，有這玩意毫不意外。」霽錚炎道。
慕婧鬆了一口氣。
霽錚炎見狀，問道：「有什麼事需要繼續查下去或跟進的嗎？妳先前說過的，她看起來真不一般。」
慕婧給她關緊了窗子避免漏了風，「她先前跟我說她做的事，大逆不道的程度不比我們籌劃的種種差，我查過當時楊家所在的地方是佳州，那裡長期土地積澇，官盗共仠，算不上什麼好地方，那裡被封給一位王爺的女兒，封號是東澤郡主。」
霽錚炎道：「妳是說，在繆家發跡惠及楊家前，楊菀之之所以可以無所顧忌地整治家風，是因為背靠東澤郡主？」
「這事也不算隱蔽了，她提起過她幼年和少時去過不少名勝古蹟，銀霄與朱岫同是，這若不是有人願意支援隨行人，給予通行文書的話，幾乎不成。妳若是去問，指不定會得到相似的模稜兩可的答案。」慕婧道：「只是真正的理由，我想還有一個人。」
「如今四十二歲的素辰大長公主，輩分是當今男皇的姑母，她的母親祁王君有一妹妹的女兒嫁與她的叔父，即是東澤郡主的母親。因此以輩分來說，素辰大長公主是東澤郡主母親的表姐。」
靠在床上的霽錚炎思索半天，然後問道：「這樣輩分是不是有些亂？」
慕婧道：「不用管，反正自凌琞公主上位前後皇家的輩分便亂了又亂，叔侄相殺不在少數，那時的男皇帝是和男王差輩了。」
「噢。」
「素辰大長公主府如今的府邸在?漫山邊。」慕婧道。
「我去請？還是派人送請帖去？」霽錚炎手墊在下巴，思考道。
慕婧思量著，道：「都好，不過為求保險，妳讓一個長得不像妳卻穩妥的人拿著我的信物去請便是。」
霽錚炎笑了，「行。」
她們在這頭談話時，瀾笙正在道上遇見葉磐走了個來回。
她見葉磐似是沒看見她，伸手一攔，問道：「妳這幾日在忙什麼？」
葉磐手裡端著她看不懂的東西，道：「我先把這個搬去書房，待會再跟妳解釋。」
瀾笙見狀，也沒有貿然出手幫忙，只是收了提在身後的劍，不遠不近地跟在葉磐身後，一路跟著她走到書房。
待到幾個早到的進到慕婧的書房，就見葉磐隔著隔間在研磨東西，好一會兒後，慕婧問她：「這是？」
葉磐拿著裝好藥物的瓶子起身走出，「我需要一天的時間，找兩人陪我去找藥人試藥。」
姮化問道：「那是什麼？」
葉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是以前研發的，功能......」
她比了個手勢，「就是和菀姐先前做過的事差不多。」
慕婧問道：「應當不止如此？妳這藥是用在何處的？」
「我不確定，所以才說要出宮找人試。」葉磐道：「我改了很多舊籍上的方法，自己研究了很多，前些日子到了宮裡，寬裕些了，就繼續往下深研下去。但是我想，這應該具有很強的毒性，可以讓人短暫陷入昏迷和幻覺。」
「那......」楊菀之震驚，隨即像是想通什麼，道：「那妳試藥結果要儘快讓我們知道！」
慕婧道：「晚上去吧，那個時機比較剛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葉磐道：「妳們要去挖地道了？我也去，回來時再睡一下再出門。」
慕婧道：「不是挖地道，我們去看過然後討論討論，妳要來也可。」
——
皇宮內，映著遠處天色，澋蓬內的樹木鬱鬱蔥蔥，繁茂地遮住一角天邊。
雖然作為皇后居所的長樂宮殿宇威嚴而莊重，屋瓦盡是玄色鎏金琉璃，梁柱亦是上好的古木，然而在一旁的澋蓬卻是顯得蕭索荒涼，此處雖仍是仍是皇家苑林，但眼看去仍是一派野草叢生木石雜立的景象。
「這裡算得上皇宮中難得的天然景致了。」
幾人聚在澋蓬，封妃那一日，楊菀之和慕婧在這裡閒坐過，當時楊菀之便覺得這塊地方可以好好利用起來，現在她們正在當日坐的簡陋小屋外的一處亭子裡坐著，這裡雖因林木阻擋無法瞧見澋蓬全貌，但是一路走來，楊菀之便帶她們繞了不少林子裡的路，好讓眾人更熟悉些。
她對建築頗有些研究，早年間離家出外遊歷大多為此，也對帝宸的宮殿歷史有所了解，便對此做了大致上的規劃，期間姮化因為南曉宮似是與星辰天象有關，又尋找到了古帝宸的地圖，此番草擬，更有她二人的手筆在。
長樂宮作為舊時帝王居所的印象幾乎為人淡忘，從元姓穆國開國以來，居於此的都是歷代皇后，為推崇純樸節儉之風，長樂宮沒有進行追求後來的宮殿那般奢靡華麗的修繕，澋蓬也沒有大整改。
楊菀之道：「這裡是郁梁朝前便存在的留下的舊地，之所以不動工，一半是為了省錢著想，一半卻是因為開國時司星監便已有言不宜擅動，所幸荒廢得不算過分，也沒有什麼需要拆除的，如此還過得去，動工起來便也沒有什大費周章的了 。」
涼亭裡不僅桌面上有各人各自帶的鹹甜點心，小屋裡除了楊菀之當時坐的搖搖椅以外，也存放著茶具、大茶壺和一個小泥爐，楊菀之將地圖鋪開，將方才走過的地方講解給眾人。
姮化參照兩張皇宮地圖的差異，不僅繪製及標明中間毀壞、拆除及重新修建過的地方，更推算了中間沒有資料標示卻更易的部分，例如她所居的靈昀宮，過去便是以大大小小賞玩性建築拼聚而成，也因為沒有注意過風勢及水龍的原因，才釀成多起火災，戲台、水榭改建的偏閣、觀景的頌未樓與後來興修主殿詠斕殿便是如此不協調而協調的共存著。
楊菀之將圖上兩人預定好起建的位置告知眾人，並對周遭一帶情形做個詳略的解說，參考眾人的意見。
慕婧和瀾笙都道：「習武場是必須的。」
慕婧解釋道：「現下只是從基本開始練，可往後還需要沙包、木樁等物，亦有需要使用刀劍等兵器之時，比起各宮裡，我們更需要一個開闊的地帶。」
楊菀之道：「這我明白，最早便是留了習武場的位置，不過習武場要如何規劃、需要什麼，還需妳們的意見。」
如此，三人便根據自身經驗將習武場所需的細節一一說來，楊菀之道：「興修的主建築仍舊以澋蓬仙苑為主，背後開闊地帶作為習武場，從西側緣著隱於山石的道路而上會有另一座，放置箭靶用以練習射箭。」
「澋蓬仙苑可有什麼用途？」青影問道。
「祭拜嘉定皇后、掩人耳目，其餘的暫時沒有了。」楊菀之道。
紫淮看青影欲言又止，知曉她必然有話要說，問道：「妳想說什麼？」
在眾人的目光下，青影也顧不得扭扭捏捏，她道：「妳們知道月事帶吧？宮中女子多忌諱此，先前在尚服局時，我倆就好大一陣子不適應，那裡的宮女居然不敢露天曝曬月事帶，月事帶所用織布效能已經不夠好了，還不能光天化日下曬著，豈不是更容易生黴致病？」
銀霄略一思忖，最先道：「妳說的有理，咱也不能白白給她供奉，祭祀之所猶為慎重，尋常人等不得擅入，若是可以設計一個露台用以曝曬月事帶，那是再好不過。」
朱岫也道：「月事關乎女子身心健康，我認為不可或缺。」
楊菀之拿起草圖思考著怎麼加上曝曬場地，姮化和慕婧也若有所思。
李瑛菡道：「妳說的是，但我們都會在自己的寢殿和房間裡曝曬，劃出一個地方要曬誰的？若說是要給其她宮女們，她們尚且不願在人前曬月事帶，又怎麼會到這地界，豈不怕犯了忌諱？」
李瑛菡所說有理，景姲想了片刻，道：「宮女平常事務繁多，一日一換是難，但若真的難在宮女廡房曝曬更換，多一個地方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紫淮道：「先做了出來再想如何使用也可，現下人心守舊，未必以後也是如此，真若用不到，也有別的用途。」
「澋蓬仙苑的曝曬場地可以說是過渡，讓她們在不敢曬在人前時有個替代，如果我們能夠統一引導這些人，事情就會便利很多。」景姲道。
「這事也是我們一直在思量的，只是需得慎重。」朱岫道。
慕婧聽聞，道：「開化大眾思想不易，我們可以一邊引導滲透，身在后妃階層，可以為底下宮女謀求的太多了，而她們的言行也會影響民間風氣，澋蓬仙苑本就為女子而存在，無關乎裡面拜的是誰，於我們都需有益。」
說話間紫淮也已經有了思量，她和青影對視一眼，默契令兩人頃刻間都明白對方想什麼，紫淮開口道：「既說月事之事，那麼也少不了姝姐曾經留下的著作。」
青影接在她的話後面道：「明姝生前留下相關記事，因作為她日常觀測統整之用，寫在《香草經》之後，我們回去可以整理相關文稿，編纂成通俗易懂的句子，也好潛移默化影響其她女子。」
「能夠放下避忌的，才有可能和我們成為同路人罷了。」紫淮似是嘆道。
其她人也同意她們二人的做法，楊菀之則是評估曝曬場的適用性和重要性
「我還有一個想法。」葉磐舉手發言。
「妳說。」楊菀之道。
「我想在澋蓬裡種些花草，可能有些會有毒，能不能另外給我闢個地方？我還能養點毒蟲什麼的，要防著別人進出。」
瀾笙道：「妳這是......煉毒藥？」
葉磐卻像是說笑一樣道，「可以考慮。」
慕婧突然想起什麼，「所以妳那天跟我出去，是買材料去了？」
葉磐還沒回答，楊菀之便思考後道：「可以。」
「這和曝曬場一樣都會列入我之後的設計考量，既然要建，當然是可以滿足最多的需求最好，妳們有意見可以多提。」
幾人便圍繞著澋蓬仙苑的建造又進行一番討論，除了建築本體以及延伸以外，還有先前楊菀之和姮化說過的暗道。
「言簡意賅說一下，因為長樂宮是過去帝宮，所以暗道必然不少，我們在探勘的時候找到的是連接澋蓬的暗道，至於其它有多少尚不明確，有一條是連接到我宮裡的。」楊菀之道，從地圖底下又抽出一張紙，上面是簡略的地圖摹本以及標註地道的地方，「我不知道真正可用的地道還有多少、是否與雍德宮相接，如果......」
她和慕婧對視一眼，慕婧也心領神會。
如果地道的挖掘復通掌握在她們手裡，那麼等同於她們掌握了一個重要的軍機。
慕婧道：「素幽和並芳都已出宮，如今宮外漸漸有我們的人，已經儘快在組成女工隊了。雖說宮苑建造與工部有關，但是基地建造絕不可讓男人插手。我會想辦法讓六局參與到這件事中，再把權責交予尚寢局。」
——
祥悅宮的臨秀殿內，燃起了御賜的珍蘋香，薛兆盈靠在榻上的軟墊裡，看著房頂上吊著的琉璃宮燈，腦裡思索著。
錦屏宮、祥悅宮、永寧宮離男皇帝所在的雍德宮近，所以總被人說好，她卻十分厭煩。
況且，四月便要選秀了，屆時又會有一堆新人入宮，宮裡更是要擠得荒。
思考間，侍女通報尚儀局的方賢人來了。
薛兆盈讓其她人退下，獨自迎方金銀入內。
「姑母事務繁多，怎麼來了？」薛兆盈問。
方金銀道：「本就是要來看妳的，先前先去拜見了皇后，看完了才來。」
薛兆盈有些欲言又止，方金銀卻先道：「最近過得如何？吃睡可還正常？」
「都好。」薛兆盈道。
室內一片靜謐，燃著香的空間裡，別無她人，薛兆盈道：「姑母，我......」
方金銀了解薛兆盈，適時打斷她道：「妳是真心實意到這個位置的，還是受形勢所迫而已？」
「我沒那麼想了。」薛兆盈道，「先前，我聽褚尚服說，能爬上去的話，爬上去是最好，我原也沒想那麼多，覺得先做了宮女，以後有何機遇都好，只要爬上了高位，對我們一家三口來說都是好的，我們再也不用受人逼迫或波及，過著四散分離的生活。」
「妳阿娘過得很好。」方金銀道，只是她也知道，即便知道薛明過得去，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來。方金銀還在宮中任職，薛明的政敵也沒有連根拔除，平靜只是一時的。
「我知道阿娘過得好，可是總不能不做萬全的打算。」薛兆盈道：「我想過，只在六局，若是隨時受人擺佈，也不能做到什麼，才一時動了心思往宮裡調，只不過我也沒想到，才在花園那角做了幾天，就被男皇帝遇見。」
「文凝暄不日就要出永巷，到時男皇帝就只會看見她了。」方金銀道：「皇后也和我說過，若妳實在不願繼續下去，她可以幫忙，妳想好如此，我便再去託她。」
「好。」
「妳宮裡還沒拔兩個貼身的侍女上來，妳想自己選，還是我幫妳找人？」
薛兆盈略一思忖，道：「我可以自己挑人。」
方金銀自然是相信她能將自己的事處理好，也沒再說什麼。沉默間，薛兆盈問道：「姑母是不是想和皇后結盟？」
「我是這麼想。」
薛兆盈清楚她姑母的想法，她道：「她不是皇后，她是來爭奪帝位之人，姑母可想清楚了，是否真要幫她？」
沒有什麼是比從龍之功還要貴重的身分了，即便薛兆盈如今亦入妃嬪之列，有著惹眼的待遇的升遷，可是她心裡清楚，這些仍然不夠。
上限遠遠不夠，貴妃、皇貴妃、皇后，都不能滿足她的需求。
她想庇護她的家人，可是真正被授予一個已經遠在大多數人之上、卻還是身不由己的位置的位置時，才發現這點權力根本微不足道。
在薛兆盈正式成為妃嬪後，自然免不了教習嬤嬤教導著那些成為慣例的知識，那些說來普通的內容，細想背後便能知有多可怕。
好在這麼些天也沒有發生那些她被充分灌輸的內容，對於此事，她只是寬容體恤地和元昀仁說道，那是因為先男帝崩逝，他心中悲痛大損身子，如今疲勞哀傷纏綿，是他一心盡孝的體現。
男皇帝自然是被她這一說詞成全了面子，為著她這番化解，對她的待遇自是不必言說。只是薛兆盈也知道了，處境一旦處於下勢便難扭轉，她如果要做，非得破釜沉舟不可。
她不在乎貞潔什麼的，只是她若不喜歡，便沒必要。
從只是計較功利、追求能夠作為撐起的一把大傘的慾望焦灼，她開始切身了解了各種她沒想到過的問題存在。
慕婧讓人將方金銀請入內，殿內只剩她們三個人。
「司贊最近可安？」慕婧倒茶，放到方金銀眼前。
「托殿下的福，一切安好。」方金銀回道。
慕婧道：「我才當托賢人的福。尚儀局所司，不少我和淑妃的差事，皆是方司贊在其中種種周全，否則怕也不是那麼容易。封后至長生宴，其中減去了不少累贅事宜，我都清楚。」
「下官也不過是盡己所能而為。」
「對兆盈入宮的事，妳瞭解多少？」慕婧問道。
方金銀道：「我問過兆盈，除此之外還調了一些共事的宮女們來詢問，說了那日，兆盈不過是將驟雨驚花軒那裡剩餘的梅枝都剪了下來，還是上頭大姑姑吩咐的。」
「一切都屬正常，那便是恰好元昀仁路過又動了心思了。」慕婧道。
「我本就有意避免兆盈進入內庭。」方金銀道：「我雖位至女官，可所學所用不外乎是教導女子禮儀規範一事，即便身有才華能耐的女子，也不免要被蠻風惡俗所浸染，褚琰再再強調權勢與內庭地位的關係，我想，兆盈也是由此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司贊所言。」慕婧道，「此風非一朝一夕可改，但也有許多可著手之處，我打算在六局裡培養自己的人，如同前朝司星監。」
「殿下明鑒，是該如此。」方金銀道：「總不能讓那些真信男人話真讀男人書的人把持權柄，否則後宮這天，就要變成太監的天下了。」
慕婧道：「妳久在這個位置，自然知道事態變遷如何。」俄而，又道：「前些日子我已經去看過兆盈了，司贊今日入宮，待會也去見見吧。真母女間沒有隔心的話，她是什麼想法，也好問問。」
方金銀道好，她本也是為薛兆盈來的。慕婧便問她道：「妳對尚服褚琰的看法如何？」
「心懷刁鑽，行事迂腐。」方金銀道，「旁人看她與做官的丈夫甚是要好，但她們各掙各的錢，左右能算得上和睦。這幾年褚琰做的生意越來越大，其中不少宮裡的太監給她出的主意。」
「掖庭處？」慕婧挑眉，相較於六局是女官、宮女組成，把控宮裡方方面面的勢力以外，還有就是如掖庭處般都是男人的地方，也對宮闈事務逐漸起到了影響。
哦，應該說太監。
「不錯，她拉攏太監，這幾年頗有些威望。」方金銀道。
「薛明負冤離京，大約幾年間不會回來。」慕婧道，「兆盈如今為妃已經是眼下無法改變的事實了，司贊可有什麼想法？」
方金銀道：「我不希望阿盈捲入紛爭之中。」
兩人間靜默了片刻，慕婧合上手上的茶碗蓋，道：「我可以安排兆盈一個犯錯的機會，讓她離開宮中。」
良久，方金銀起身，道：「殿下若有聖昌鴻圖，方某願盡己力為殿下所謀增添助力。只是有關兆盈，還得待我與她說明之後。」
「自然。」慕婧道：「無論妳們如何決定去向，我都會相幫。」
椒房殿內，書房正開始了這個月宮中份例的審算收尾工作，銀霄一邊整理著卷宗，楊菀之從桌上的一個鋪著錦緞的盒子中裡掏出一支筆來賞玩，銀霄看過她用過那支筆沾朱砂。
民間為了避諱朱批，朱砂墨一般只用於丹青之途，楊菀之曾經閒來無事便用朱砂寫了好幾個字。
看到她把那支筆拿出來，銀霄轉頭繼續忙自己的事，一邊問道：「她沒說嗎？」
楊菀之將盒蓋推回，「沒有。」
「不過我想，她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告訴我，我所做種種，不過是為了試探一下她的態度。」
銀霄道：「若是有一天，妳和她爭那個位置......」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楊菀之道，眼角眉梢裡帶著上揚的自信。
——
霽錚炎帶著一身的露水回到了長樂宮後，一往寢殿的椅子上坐便不停喝起桌邊的熱水。
慕婧給她倒了茶，「若是宮外有住所，倒也不需往返如此遙遠，左右眼下宮裡我還能顧及。」
「我們之後就要回返沐州了，再來便是一路往西北回夕州去。」霽錚炎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說出接下來的路線規劃。
慕婧挑眉，「回沐州？也好，順便見見妳姐姐，看看她們那裡如今如何了。妳昨天夜裡出行，是為了什麼事嗎？」
「白雅荷、徐鶯晚已除。」霽錚炎道，「死得安靜，手頭其餘事還算寬鬆，所以現下還能往返到宮裡跟妳說這些。」
聽到那兩個名字，慕婧沉默了會兒沒有回應，而後道：「死得安靜乾脆就好，倒不必惹官府注意。」
「現在時間尚早，待會菀之她們會來討論有關澋蓬密道之事，妳要不就在這休息吧，有事喊我。」慕婧道。
霽錚炎道：「說到這個，楊菀之在查妳，妳知道嗎？」
慕婧聞言，卻不意外，「查我？怎麼連妳也知道？她向妳問過什麼？」
霽錚炎已經將帶著露水的外衣褪下：「就我陪她們去找密道那天，她問起一些妳在夕州的事，不過這倒還好，只是從密道出來前，她卻問我妳是從何得到帝宸的堪輿圖。」
慕婧眉心一跳，在她將堪輿圖交給楊菀之時說過，這是她無意間在長樂宮裡找到的，事實也的確如此，然而楊菀之會重新問起堪輿圖的來源，是她想到了什麼？
「妳怎麼跟她說的？」慕婧問。
「我看實在沒辦法，就跟她說是以前流到夕州，被我們重金買下的，反正以前夕州出過亂臣賊子，有這玩意毫不意外。」霽錚炎道。
慕婧鬆了一口氣。
霽錚炎見狀，問道：「有什麼事需要繼續查下去或跟進的嗎？妳先前說過的，她看起來真不一般。」
慕婧給她關緊了窗子避免漏了風，「她先前跟我說她做的事，大逆不道的程度不比我們籌劃的種種差，我查過當時楊家所在的地方是佳州，那裡長期土地積澇，官盗共仠，算不上什麼好地方，那裡被封給一位王爺的女兒，封號是東澤郡主。」
霽錚炎道：「妳是說，在繆家發跡惠及楊家前，楊菀之之所以可以無所顧忌地整治家風，是因為背靠東澤郡主？」
「這事也不算隱蔽了，她提起過她幼年和少時去過不少名勝古蹟，銀霄與朱岫同是，這若不是有人願意支援隨行人，給予通行文書的話，幾乎不成。妳若是去問，指不定會得到相似的模稜兩可的答案。」慕婧道：「只是真正的理由，我想還有一個人。」
「如今四十二歲的素辰大長公主，輩分是當今男皇的姑母，她的母親祁王君有一妹妹的女兒嫁與她的叔父，即是東澤郡主的母親。因此以輩分來說，素辰大長公主是東澤郡主母親的表姐。」
靠在床上的霽錚炎思索半天，然後問道：「這樣輩分是不是有些亂？」
慕婧道：「不用管，反正自凌琞公主上位前後皇家的輩分便亂了又亂，叔侄相殺不在少數，那時的男皇帝是和男王差輩了。」
「噢。」
「素辰大長公主府如今的府邸在?漫山邊。」慕婧道。
「我去請？還是派人送請帖去？」霽錚炎手墊在下巴，思考道。
慕婧思量著，道：「都好，不過為求保險，妳讓一個長得不像妳卻穩妥的人拿著我的信物去請便是。」
霽錚炎笑了，「行。」
她們在這頭談話時，瀾笙正在道上遇見葉磐走了個來回。
她見葉磐似是沒看見她，伸手一攔，問道：「妳這幾日在忙什麼？」
葉磐手裡端著她看不懂的東西，道：「我先把這個搬去書房，待會再跟妳解釋。」
瀾笙見狀，也沒有貿然出手幫忙，只是收了提在身後的劍，不遠不近地跟在葉磐身後，一路跟著她走到書房。
待到幾個早到的進到慕婧的書房，就見葉磐隔著隔間在研磨東西，好一會兒後，慕婧問她：「這是？」
葉磐拿著裝好藥物的瓶子起身走出，「我需要一天的時間，找兩人陪我去找藥人試藥。」
姮化問道：「那是什麼？」
葉磐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是以前研發的，功能......」
她比了個手勢，「就是和菀姐先前做過的事差不多。」
慕婧問道：「應當不止如此？妳這藥是用在何處的？」
「我不確定，所以才說要出宮找人試。」葉磐道：「我改了很多舊籍上的方法，自己研究了很多，前些日子到了宮裡，寬裕些了，就繼續往下深研下去。但是我想，這應該具有很強的毒性，可以讓人短暫陷入昏迷和幻覺。」
「那......」楊菀之震驚，隨即像是想通什麼，道：「那妳試藥結果要儘快讓我們知道！」
慕婧道：「晚上去吧，那個時機比較剛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葉磐道：「妳們要去挖地道了？我也去，回來時再睡一下再出門。」
慕婧道：「不是挖地道，我們去看過然後討論討論，妳要來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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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映著遠處天色，澋蓬內的樹木鬱鬱蔥蔥，繁茂地遮住一角天邊。
雖然作為皇后居所的長樂宮殿宇威嚴而莊重，屋瓦盡是玄色鎏金琉璃，梁柱亦是上好的古木，然而在一旁的澋蓬卻是顯得蕭索荒涼，此處雖仍是仍是皇家苑林，但眼看去仍是一派野草叢生木石雜立的景象。
「這裡算得上皇宮中難得的天然景致了。」
幾人聚在澋蓬，封妃那一日，楊菀之和慕婧在這裡閒坐過，當時楊菀之便覺得這塊地方可以好好利用起來，現在她們正在當日坐的簡陋小屋外的一處亭子裡坐著，這裡雖因林木阻擋無法瞧見澋蓬全貌，但是一路走來，楊菀之便帶她們繞了不少林子裡的路，好讓眾人更熟悉些。
她對建築頗有些研究，早年間離家出外遊歷大多為此，也對帝宸的宮殿歷史有所了解，便對此做了大致上的規劃，期間姮化因為南曉宮似是與星辰天象有關，又尋找到了古帝宸的地圖，此番草擬，更有她二人的手筆在。
長樂宮作為舊時帝王居所的印象幾乎為人淡忘，從元姓穆國開國以來，居於此的都是歷代皇后，為推崇純樸節儉之風，長樂宮沒有進行追求後來的宮殿那般奢靡華麗的修繕，澋蓬也沒有大整改。
楊菀之道：「這裡是郁梁朝前便存在的留下的舊地，之所以不動工，一半是為了省錢著想，一半卻是因為開國時司星監便已有言不宜擅動，所幸荒廢得不算過分，也沒有什麼需要拆除的，如此還過得去，動工起來便也沒有什大費周章的了 。」
涼亭裡不僅桌面上有各人各自帶的鹹甜點心，小屋裡除了楊菀之當時坐的搖搖椅以外，也存放著茶具、大茶壺和一個小泥爐，楊菀之將地圖鋪開，將方才走過的地方講解給眾人。
姮化參照兩張皇宮地圖的差異，不僅繪製及標明中間毀壞、拆除及重新修建過的地方，更推算了中間沒有資料標示卻更易的部分，例如她所居的靈昀宮，過去便是以大大小小賞玩性建築拼聚而成，也因為沒有注意過風勢及水龍的原因，才釀成多起火災，戲台、水榭改建的偏閣、觀景的頌未樓與後來興修主殿詠斕殿便是如此不協調而協調的共存著。
楊菀之將圖上兩人預定好起建的位置告知眾人，並對周遭一帶情形做個詳略的解說，參考眾人的意見。
慕婧和瀾笙都道：「習武場是必須的。」
慕婧解釋道：「現下只是從基本開始練，可往後還需要沙包、木樁等物，亦有需要使用刀劍等兵器之時，比起各宮裡，我們更需要一個開闊的地帶。」
楊菀之道：「這我明白，最早便是留了習武場的位置，不過習武場要如何規劃、需要什麼，還需妳們的意見。」
如此，三人便根據自身經驗將習武場所需的細節一一說來，楊菀之道：「興修的主建築仍舊以澋蓬仙苑為主，背後開闊地帶作為習武場，從西側緣著隱於山石的道路而上會有另一座，放置箭靶用以練習射箭。」
「澋蓬仙苑可有什麼用途？」青影問道。
「祭拜嘉定皇后、掩人耳目，其餘的暫時沒有了。」楊菀之道。
紫淮看青影欲言又止，知曉她必然有話要說，問道：「妳想說什麼？」
在眾人的目光下，青影也顧不得扭扭捏捏，她道：「妳們知道月事帶吧？宮中女子多忌諱此，先前在尚服局時，我倆就好大一陣子不適應，那裡的宮女居然不敢露天曝曬月事帶，月事帶所用織布效能已經不夠好了，還不能光天化日下曬著，豈不是更容易生黴致病？」
銀霄略一思忖，最先道：「妳說的有理，咱也不能白白給她供奉，祭祀之所猶為慎重，尋常人等不得擅入，若是可以設計一個露台用以曝曬月事帶，那是再好不過。」
朱岫也道：「月事關乎女子身心健康，我認為不可或缺。」
楊菀之拿起草圖思考著怎麼加上曝曬場地，姮化和慕婧也若有所思。
李瑛菡道：「妳說的是，但我們都會在自己的寢殿和房間裡曝曬，劃出一個地方要曬誰的？若說是要給其她宮女們，她們尚且不願在人前曬月事帶，又怎麼會到這地界，豈不怕犯了忌諱？」
李瑛菡所說有理，景姲想了片刻，道：「宮女平常事務繁多，一日一換是難，但若真的難在宮女廡房曝曬更換，多一個地方倒不失為一個選擇。」
紫淮道：「先做了出來再想如何使用也可，現下人心守舊，未必以後也是如此，真若用不到，也有別的用途。」
「澋蓬仙苑的曝曬場地可以說是過渡，讓她們在不敢曬在人前時有個替代，如果我們能夠統一引導這些人，事情就會便利很多。」景姲道。
「這事也是我們一直在思量的，只是需得慎重。」朱岫道。
慕婧聽聞，道：「開化大眾思想不易，我們可以一邊引導滲透，身在后妃階層，可以為底下宮女謀求的太多了，而她們的言行也會影響民間風氣，澋蓬仙苑本就為女子而存在，無關乎裡面拜的是誰，於我們都需有益。」
說話間紫淮也已經有了思量，她和青影對視一眼，默契令兩人頃刻間都明白對方想什麼，紫淮開口道：「既說月事之事，那麼也少不了姝姐曾經留下的著作。」
青影接在她的話後面道：「明姝生前留下相關記事，因作為她日常觀測統整之用，寫在《香草經》之後，我們回去可以整理相關文稿，編纂成通俗易懂的句子，也好潛移默化影響其她女子。」
「能夠放下避忌的，才有可能和我們成為同路人罷了。」紫淮似是嘆道。
其她人也同意她們二人的做法，楊菀之則是評估曝曬場的適用性和重要性
「我還有一個想法。」葉磐舉手發言。
「妳說。」楊菀之道。
「我想在澋蓬裡種些花草，可能有些會有毒，能不能另外給我闢個地方？我還能養點毒蟲什麼的，要防著別人進出。」
瀾笙道：「妳這是......煉毒藥？」
葉磐卻像是說笑一樣道，「可以考慮。」
慕婧突然想起什麼，「所以妳那天跟我出去，是買材料去了？」
葉磐還沒回答，楊菀之便思考後道：「可以。」
「這和曝曬場一樣都會列入我之後的設計考量，既然要建，當然是可以滿足最多的需求最好，妳們有意見可以多提。」
幾人便圍繞著澋蓬仙苑的建造又進行一番討論，除了建築本體以及延伸以外，還有先前楊菀之和姮化說過的暗道。
「言簡意賅說一下，因為長樂宮是過去帝宮，所以暗道必然不少，我們在探勘的時候找到的是連接澋蓬的暗道，至於其它有多少尚不明確，有一條是連接到我宮裡的。」楊菀之道，從地圖底下又抽出一張紙，上面是簡略的地圖摹本以及標註地道的地方，「我不知道真正可用的地道還有多少、是否與雍德宮相接，如果......」
她和慕婧對視一眼，慕婧也心領神會。
如果地道的挖掘復通掌握在她們手裡，那麼等同於她們掌握了一個重要的軍機。
慕婧道：「素幽和並芳都已出宮，如今宮外漸漸有我們的人，已經儘快在組成女工隊了。雖說宮苑建造與工部有關，但是基地建造絕不可讓男人插手。我會想辦法讓六局參與到這件事中，再把權責交予尚寢局。」
——
祥悅宮的臨秀殿內，燃起了御賜的珍蘋香，薛兆盈靠在榻上的軟墊裡，看著房頂上吊著的琉璃宮燈，腦裡思索著。
錦屏宮、祥悅宮、永寧宮離男皇帝所在的雍德宮近，所以總被人說好，她卻十分厭煩。
況且，四月便要選秀了，屆時又會有一堆新人入宮，宮裡更是要擠得荒。
思考間，侍女通報尚儀局的方賢人來了。
薛兆盈讓其她人退下，獨自迎方金銀入內。
「姑母事務繁多，怎麼來了？」薛兆盈問。
方金銀道：「本就是要來看妳的，先前先去拜見了皇后，看完了才來。」
薛兆盈有些欲言又止，方金銀卻先道：「最近過得如何？吃睡可還正常？」
「都好。」薛兆盈道。
室內一片靜謐，燃著香的空間裡，別無她人，薛兆盈道：「姑母，我......」
方金銀了解薛兆盈，適時打斷她道：「妳是真心實意到這個位置的，還是受形勢所迫而已？」
「我沒那麼想了。」薛兆盈道，「先前，我聽褚尚服說，能爬上去的話，爬上去是最好，我原也沒想那麼多，覺得先做了宮女，以後有何機遇都好，只要爬上了高位，對我們一家三口來說都是好的，我們再也不用受人逼迫或波及，過著四散分離的生活。」
「妳阿娘過得很好。」方金銀道，只是她也知道，即便知道薛明過得去，也不能完全放下心來。方金銀還在宮中任職，薛明的政敵也沒有連根拔除，平靜只是一時的。
「我知道阿娘過得好，可是總不能不做萬全的打算。」薛兆盈道：「我想過，只在六局，若是隨時受人擺佈，也不能做到什麼，才一時動了心思往宮裡調，只不過我也沒想到，才在花園那角做了幾天，就被男皇帝遇見。」
「文凝暄不日就要出永巷，到時男皇帝就只會看見她了。」方金銀道：「皇后也和我說過，若妳實在不願繼續下去，她可以幫忙，妳想好如此，我便再去託她。」
「好。」
「妳宮裡還沒拔兩個貼身的侍女上來，妳想自己選，還是我幫妳找人？」
薛兆盈略一思忖，道：「我可以自己挑人。」
方金銀自然是相信她能將自己的事處理好，也沒再說什麼。沉默間，薛兆盈問道：「姑母是不是想和皇后結盟？」
「我是這麼想。」
薛兆盈清楚她姑母的想法，她道：「她不是皇后，她是來爭奪帝位之人，姑母可想清楚了，是否真要幫她？」
沒有什麼是比從龍之功還要貴重的身分了，即便薛兆盈如今亦入妃嬪之列，有著惹眼的待遇的升遷，可是她心裡清楚，這些仍然不夠。
上限遠遠不夠，貴妃、皇貴妃、皇后，都不能滿足她的需求。
她想庇護她的家人，可是真正被授予一個已經遠在大多數人之上、卻還是身不由己的位置的位置時，才發現這點權力根本微不足道。
在薛兆盈正式成為妃嬪後，自然免不了教習嬤嬤教導著那些成為慣例的知識，那些說來普通的內容，細想背後便能知有多可怕。
好在這麼些天也沒有發生那些她被充分灌輸的內容，對於此事，她只是寬容體恤地和元昀仁說道，那是因為先男帝崩逝，他心中悲痛大損身子，如今疲勞哀傷纏綿，是他一心盡孝的體現。
男皇帝自然是被她這一說詞成全了面子，為著她這番化解，對她的待遇自是不必言說。只是薛兆盈也知道了，處境一旦處於下勢便難扭轉，她如果要做，非得破釜沉舟不可。
她不在乎貞潔什麼的，只是她若不喜歡，便沒必要。
從只是計較功利、追求能夠作為撐起的一把大傘的慾望焦灼，她開始切身了解了各種她沒想到過的問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