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清晨的暑气还未泛起,院里的菊花开的正盛,林府一家文臣,自是喜爱这种高风亮节的植物,院子里高低错落地摆着一盆又一盆,窗下的花池里种着忍冬和紫荆,一旁的青竹也长得茂盛。

    今日休沐,昨日林侍中早早就叫人传话来,说是今日要一同吃饭,晚上顾长宁又亲自来林兆瑜房里叮嘱早些休息。

    晨起收拾好后,保庆堂传话的人就已经来了。

    林兆瑜走出屋子时,正瞧见父亲扶着母亲站在连廊里,看的她有些恍惚,这场面像是梦境一般,上一世不管是母亲去世,还是父亲被流放,都没来得及见上一最后面,眼下父亲母亲这般好好地站在眼前,实在是让林兆瑜看定了眼。

    顾长宁身着月青色短衫绛紫色长裙,虽然有了身子显得有些疲惫,但身姿依旧丰匀,带着笑意看向林兆瑜。

    “瑜姐儿怎的呆住了,”顾长宁笑着道,“咱们该去保庆堂里了。”

    少女穿着一套暗紫色襦裙,将青丝梳成一个双鬟,簪着一支桂花发簪,手腕再带着一只玉条脱,显得十分可人。

    顾长宁看着刚刚回过神的林兆瑜,虽然平日里十分活泼,但这一病好起来后,性格却不像从前似的,反而沉稳了许多,纵然只是站着,但怎么看都像是有些悲伤的情绪在里面,是还没好全吗?看来得请医生再来瞧瞧了。

    林兆瑜回过神来,带着一脸笑意着走向父母:“瑜儿是在想院子里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得这般旺盛了。”

    又伸手抱住了顾长宁,闷闷地道:“阿娘阿爹在身边真好。”

    林兆瑜想着一家的未来,不禁又是悲从中来,就算这未来还有很多年才来,至少眼下这般温情倒是让林兆瑜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两人虽然不明白女儿怎么突然这般亲近,但想着女儿大病初愈,心也愈发软了起来,顾长宁牵起女儿的小手,林应辅也抬手抚上了女儿的头。

    走出院门,经过繁花盛开的花园,穿过雕饰着栏杆的长廊,终于到了主院的保庆堂。

    林府私宅里林应辅婚后就住在西院,林应章婚后反而还和林侍中在东院住,即使整个林府都是白墙黑瓦、朱红柱子,但东院的景色也比西院好的不止一点,不仅养了许多菊花,院中还有一池莲花,池中还养着几尾锦鲤,东院和西院中间隔着长廊,就像银河一样,轻轻划开了两个院子。

    保庆堂的地面是用雕纹花砖所铺砌的,光亮如镜,堂中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屋子布置的极为高雅,除了桌几上摆着的鲜花,红木打造的各式精致家具,就连竹卷帘上也绘着各种图案。

    林兆瑜一家进来时,屋子里的祖孙三代早已其乐融融,林侍中身旁是紧靠着的孙子林晏,老夫人坐在旁边给孙子递来了一块蜜糕,二夫人站在老夫人身旁拿着手绢,大家似乎都不在意林兆瑜一家的到来,直到二叔林应章出声:“大哥一家怎的才来,晏哥儿都快把这蜜糕吃完了,快来坐下吧。”

    林应辅看了一眼,便向林侍中道:“今日夫人身子还不便,瑜姐儿才大病初愈,路上稍歇了一下,所以才晚到,还请父亲责罚。”

    听了这话,林应章也不好作声了,本来林应章是要参一本大房一家的不知礼数,眼下反而成了暗示自己父亲非要让人家身体不便的妻女匆匆赶来的不是,林侍中听了心理自然是要不悦,但又不好说什么。

    林侍中淡淡的说:“来人,扶大房一家坐下。”

    看到顾长宁又问到:“老大媳妇几个月了?请没请好婆子?”

    顾长宁还没说话,陈玥洋先开了口笑着说道:“回父亲的话,大姐已经七个月了,早前已经给婆子递了帖子,让准备着呢。”

    顾长宁看着陈玥洋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在一旁浅笑着。

    林侍中似乎对陈玥洋的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那是快了。”

    转向林应辅嘱咐道:“让下人们平日里小心照顾着,若是有需要的,就让婆子传话给你母亲。”

    林应辅颌首回复:“谢父亲,儿子会仔细照顾着。”

    林侍中又看向了林兆瑜:“瑜姐儿身子如何,如今可好些了?”

    “回祖父,瑜儿已经好许多了。”林兆瑜低头回道。

    林侍中又问到:“那日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走那楼梯也没事,怎的就摔了下去。”

    还没等林兆瑜回话,陈玥洋这边就着急着说:“瑜姐儿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摔了就摔了,下次再小心着。”边说边走过来拍了拍林兆瑜。

    林侍中听了已然有些不悦:“老二家的,我刚才没有问你,你着个什么急。”转头又问林兆瑜:“瑜姐儿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瑜儿不知道,那日夫子说下学后,瑜儿想着要先回房做功课,走出学堂后,也不知怎的,就从楼梯上栽了下去。”林兆瑜有些委屈的回道。

    陈玥洋听着这话有些吃惊,要是放往常,若是自己这边拍了她,再有林侍中的话,林兆瑜定是要给自己讨一番公道的,今儿个怎么就转了性。

    “哦?你竟然不知道怎么摔下去的?这就有些蹊跷了。”

    “定是瑜姐儿调皮,才把自己摔了的。”

    “二婶这么肯定,那日是瞧见瑜儿调皮了吗?”

    林侍中向来不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听林兆瑜这么说,颇为不喜的斜睨了陈玥洋一眼,陈玥洋只得讪讪地赔笑。

    “不过我倒是问了你们的夫子,夫子说你的功课做的不错。”

    “是夫子和祖父教育的好,瑜儿做好功课是应该的。”

    陈玥洋听见林兆瑜在林侍中这里受了称赞,自然有些不乐意,想着自家儿子天资聪颖也应当受表扬,便和林侍中说道:“晏哥儿也说这位夫子教的好,说是学到了不少知识。”

    “那日确实是和晏哥儿一同上课,晏哥儿可是看见瑜儿怎么摔下去了?”

    “那日她自己摔下去的。”林晏有些不屑的说。

    “晏哥儿确实瞧见了?”

    “确实。”林晏确信无疑。

    “那自家姐妹摔下去了,怎的不扶一下,倒是让瑜儿摔得这般严重?”林应辅听见林晏确信的样子,有些不悦的在旁边附声。

    林晏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记错了,我没看见。”

    “没看见?那晏哥儿是做了什么耽误了,才没看见?”林兆瑜追问。

    “我没···”

    “晏哥儿!”陈玥洋有些慌张地大喊一声,又急急忙忙地说:“孩子还小,过去这么久不记得也是有可能。”

    林兆瑜心里暗笑,她向林晏的提问本就是死局,当日堂上上课的只有他们二人,看见了但没扶,那就是无情无义,没看见那就是林晏不用心做功课,留堂了,不管怎么回答,最后都是免不了被祖父训斥的下场,林晏不懂,陈玥洋可是大人,又怎会不懂这话里的意味呢。

    别人不知道,林兆瑜可是清楚的很,陈玥洋自认为林晏聪明过人,实际上这个堂弟在学习上可是蠢笨的不行,论语学了一学期,最后也背不出个三四五六,一心只在玩乐上,上一世生徒都没能考过,又谈何科举。

    “胡闹,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晏哥儿没看到,那晏哥儿当时在做什么?今天必须说清楚了。”林侍中听见陈玥洋替林晏辩解有些恼怒,这下显然是不准备放过林晏了。

    “好了,还是先吃饭吧,老大家媳妇还怀着,耽搁了吃饭,伤了身子可不好。”这时老夫人怕是也听明白了其中缘由,林兆瑜受伤,指不定是宝贝孙子动了什么手脚,若是再不叫停劝两句,只怕宝贝孙子真是要大庭广众之下被责罚了。

    “是啊是啊,母亲说得有道理,父亲先消消气,大嫂还有身子,要是动了气就不好了。”林应章也帮着应了上来。

    林侍中纵然有些恼火,也只能顺着话把这件事放到一边,让下人传了菜先吃饭。

    吃饭时二房一家时不时就要向林兆瑜这边看过来,林兆瑜只当是看不见,一心照顾着顾长宁吃饭。

    桌上所有人看着林兆瑜还不过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只是他们都不知道,眼下的林兆瑜已不是从前的林兆瑜了,眼前的林兆瑜已经经历了亡族、战乱、夺嫡、废后,在宫里摸爬滚打了一圈又一圈,被伤害的体无完肤,这种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伎俩,还以为这样就能像上一世轻易伤害到她吗。

    林兆瑜乖巧地埋下了脑袋,在所有人看不见角度,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

    吃完饭后,林侍中有些不悦的让林应章带着孙子去书房等他,便摆了摆手离开,老夫人仔细叮嘱了顾长宁的身子,又让身边的嬷嬷去库房里取点补品给大房送过去,就带着陈玥洋和一众仆从离去。

    林兆瑜和父亲扶着顾长宁回到屋中,林兆瑜环顾一圈,屋子里除了母亲的大嬷嬷外,还有三个丫鬟,孙嬷嬷是自小被外祖母选来放在母亲身边,陪着母亲长大,后来看着家里几个孩子长大成婚,可以说是忠心不二的人,上一世母亲去世后,也是这位孙嬷嬷陪着林兆瑜去的大将军府。

    三个丫鬟中木兰和木槿十分聪明伶俐,是顾长宁娘家府上的家生婢,在自己还未出世时,父母就请外祖母精挑细选送来府上的,上一世结婚后也跟在身边。

    还剩一个,木雪,似乎是前两年去祖父的学堂读书后才进府的,后头入了宫自己不在府里,对这个丫鬟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婚嫁时就没注意到木雪在不在,这么一个一个想来,这一屋子人里只有这个木雪最是可疑,眼下是要找个机会先打探打探,当初同木雪一同进府的一批人还有谁,这个木雪的本名是何,来自哪里,真是有趣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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