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和无数个平静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纪明谦不知从哪捯饬来一辆嘎吱嘎吱响的二手三轮车,自告奋勇送她去上班。

    一路上,迎着初生朝阳和薄薄晨雾,沿着泰晤士河,她坐在自行车后座,紧紧搂住他的腰,舒缓的河风拂面。

    她真正理解到知足常乐的妙处。

    “纪明谦。”

    “嗯。”

    “纪明谦。”

    “嗯。”

    “纪明谦,当初最后一次庭审,你明明喝了牛奶,怎么醒过来的?”

    纪明谦勾起唇角:“我提前嘱咐贺扬,让他提前一个小时来亲自找我。”

    “你...你怎么会?”她歪头问。

    “伶伶,你做贼心虚得太明显。”他轻笑,单手掌控自行车,另一只手握住腰间她的手,“抓紧了。”

    自行车加速,一股畅快和轻松从她心底生发,“知道加了安眠药,你还喝?”

    “伶伶,我不喝,怕你不放心。”他嗓音温和,没有半分指责。

    “你那时来了,我更不放心。”她抓紧他腰间的衣服,搂得更紧,深吸一口,全是他身上浓郁的乌木沉香气息。

    “伶伶,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我也该有自己的选择。”他难得正经。

    黎芷伶努努嘴:“你还挺聪明。”

    “你才知道?!”他得意洋洋地说,接着调侃,“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在班上得最多的小红花。老头对我妈说,这臭小子怕不是个天才。结果,在气炸他这个领域,我确实是个天才。”

    给点阳光就灿烂,非他莫属。

    她狠狠拧一把他的腰际,“爷爷一把年纪,你多孝顺他,别说些有的没的。”

    “所以,伶伶,我把纪氏的一切安顿好,才来找的你。”他沉默一会儿,“虽说晚了几年,还好赶上了。”

    话里话外,带上些低落的情绪。

    她拍拍他以示安抚,“可你又不聪明,放弃优渥的生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

    “伶伶,我放心不下你。”

    她又问:“你怪不怪两年前我的不辞而别?”

    “不怪。”他眼神微暗,“是我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好你,才让你只能孤零零地一人远走。”

    “哦,那能不能骑慢一点,这风把我吹得有些鬼迷日眼。”

    他咬牙切齿:“能不能有点情调?每次我正经说话,你就打断我,我们还怎么培养感情?!”

    她挑眉,“那你去找个能配合你培养感情的人。”

    他进入咕哝模式:“仗着我吃你这套,你搁劲作。”

    “说什么呢?”她用力一巴掌拍他背上。

    “没什么,公主殿下,您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小人的错。您坐稳了!”

    她兀自偷笑。

    他把她放到公司楼下,临走前给她整理衣领和头发,“下班再来接你。”

    左右探望,见四下没人注意到这边,他又凑近她低声说:“累了就适当摸鱼,别一个卷生卷死,到时候卷到别人有意见。”

    “知道了。”她推推他,“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快走吧!”

    他突然把脸凑到她面前,耍无赖,“亲一下,我才肯走。”

    过路的行人有的往这边投来看戏的目光,有的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腾地脸颊一热,推推他的手臂,“你快回去吧!”

    “我这么劳心劳力送你上班,讨点赏赐怎么不行?”他继续没脸没皮地凑过来。

    她左看右看,踌躇不定,硬着头皮靠过去,在即将接触到他脸颊之时,没想到他居然侧过脸。

    唇间温热的感觉一触即逝,两唇相贴,颤得她一个激灵,立马往后弹开。

    “你...你真鸡贼!”她控诉。

    他心满意足地坏笑:“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他骑上自行车,哼起小曲,意气风发地离开。

    她害羞得直往公司里钻。

    一进公司,有同事来揶揄说:“Lily,刚才楼下那男人是谁啊?”

    她坦然一笑:“我未婚夫。”

    今天老板家里大喜,给她们提前两个小时多下班,一阵暴雨接踵而至。

    这种天气,坐车回去更方便。

    她掏出手机,刚想打电话告知纪明谦让他不用来接,腰间被一个硬物顶上。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学姐,把手机放下,往前走。”

    “龚西,你——”

    “走。”

    她被龚西塞上一辆小轿车,刚要推开门逃跑,腰间再次被那个硬物顶上。

    “学姐,不要轻举妄动,qiang眼无情。”

    她这才低头看去,发现那个硬物是把黑色手qiang。

    龚西见她老实下来,驱车飞速离开。

    看到熟悉的景物一步步退去,她惶恐地问:“龚西,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他全神贯注地开车,冷硬的侧脸更显偏执。

    “龚西,你这是何苦?我何德何能让你做到这种地步?”她尽量保持冷静,“你在这里停车,把我放下来。我回去以后,就当今天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晚了。”龚西语气冷淡,不管不顾,将车速开得更快。

    很快,一辆白色小洋楼出现在眼前,龚西停下车,连拖带拽地用枪威胁着将她带进去。

    进了房子,不管她愿不愿意,他拿来胶带和粗麻绳。

    她怒斥:“龚西,你疯了吗?你这会毁了你自己!”

    话音未落,她脖颈一疼,失去意识。

    醒来时,她被胶带封住嘴巴,双手反锁在身后,手腕被一条结实的麻绳牢牢捆在椅子上。

    “唔唔唔!”她惊恐万分地环顾四周,发现龚西从厨房端来一碗菜汤放到餐桌上。

    他擦擦手,走到她身边,伸出右手手背轻刮她的脸颊,轻声细语地说:“伶伶,我们时间很多,不着急。”

    她退伍可退,心底泛上一股恶心,浑身如同被一条淬满毒液的毒蛇覆盖,直起鸡皮疙瘩。

    一切菜品做好,龚西还贴心地点好蜡烛、插好鲜花,然后笑容灿烂地对她说:“伶伶,这是我们第一次共进晚餐,你要听话、要安静!不然,到时候肩上多出一刀,不好看。还有,伶伶,你别想跑,大门被我上了五把锁。”

    龚西眼中对于生命的漠视,令她一阵恶寒。

    他将凳子拉到她身旁,端起一碗饭,帮她夹点菜,撕开她嘴巴上的胶带,用勺子将饭菜怼到她嘴边。

    “吃吧,伶伶。”他笑意温柔,眸中无限深情,好像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

    “龚西,你听我说——”

    “吃!”他忽而高声怒吼,眼睛睁大到浑圆,仿若下一秒整个眼球即将掉出来,并粗鲁地将勺子上的饭菜一股脑硬塞到她嘴里。

    她吓得出虚汗,四肢止不住颤抖,完全咽不下去,吓出生理性眼泪。

    “我对你掏心掏肺,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一门心思永远在别人身上?”他猝然抬手帮她整理耳边发丝,温柔地问:“你要是和许沐风在一起也就算了,你为什么偏偏和纪明谦这么个废物在一起?纪明谦哪一点比得上我?伶伶,你不该这样不听话。”

    “龚西你...你不要这么执迷不悟。”她嗓音颤到差点说不出话,反胃到将嘴里的饭菜全部吐出来。

    他莞尔一笑,拿qiang抵住她的下巴:“伶伶,你错了。我没有执迷不悟,我们是有缘分的,只是你不知道。我从初中开始就喜欢你,跟随你的步伐到高中、大学甚至来了伦敦,你怎么能说我执迷不悟?”

    “龚西,我不逃了。我有点饿,你把我松开,我想自己吃饭,行吗?”

    龚西笑意更深:“伶伶,你说我是该相信你,还是不该相信你?”

    她屏住呼吸,用真诚的眼神看向他。

    他忽而弯腰,轻抚她的眼皮,喃喃出声:“多么漂亮、多么诚恳的目光,和我当年的父母一样。”

    她像是抓到一丝希望,尽量安抚他的情绪,“对啊,龚西,你想想自己的父母。他们供你读书读到这个地步,你这么优秀的人,如果留了案底,他们该有多伤心?”

    “伤心?”他的qiang在她脸上流连,忽然手起刀落隔断她手腕上的粗麻绳,大力地将她一路拖到客厅的一幅画像下。

    那是一幅以冰天雪地为背景,一个孩子站在血河茕茕孑立的画,整幅画的构图无不透出阴森和诡异。

    他按住她的脖颈,让她以最屈辱的姿势跪到那幅画面前,语气嘲讽地说:“伶伶,你看看你自己,多么高贵又多么下贱!”

    “我的父母?”他仰天大笑,更开心了,“我妈嫌弃我爸穷,跟野男人跑了;我爸找了个新老婆,嫌弃我碍事。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死得早,后来我被寄养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天天打我、骂我。可我不在乎,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钱。伶伶,我的父母也抛弃了我,是不是和你的情况很像?严格来说,我们都没有父母,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他笑容越大,脸颊越扭曲变态。

    黎芷伶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赶忙说:“对啊,我们是天生一对。龚西,我饿了,我想先吃饭,好吗?”

    他猝地蹲下身,用脸颊贴上她的,低声说:“好啊。”

    她双手止不住痉挛,闭紧双眼忍住心里的嫌恶。

    他帮她解开手腕上的粗麻绳,然后走到餐桌对面,将手qiang放到一边,如毒蛇般盯住她,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

    她拿起餐具,眸光闪烁,状似无意地没拿稳餐盘和餐具,餐盘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对不起,龚西,我手有点麻。”她抬眸,试探地说。

    “没关系,我帮你去拿。”他笑意温良,拿起qiang准备走向厨房。

    她立刻弯腰,捡起地上最大的两块餐盘碎片,趁其不备使劲全身力气,一块扎进他拿qiang的手,一块扎进他的大腿。

    “呃啊!”龚西一声痛呼,跌倒在地,qiang应声落地。

    她眼疾手快地踢远他的手qiang,顾不上满手的鲜血,摸起qiang往楼上跑,更顾不得跑上楼时狠狠摔了一跤。

    “黎芷伶!”

    她整个人如浸冰窟,快速躲进一间房,栓好门,挪动柜子挡住房门,然后跑到房内的窗户旁。

    窗户关得很紧,完全打不开。

    这时,房门口出现踹门声,门外龚西嗓音尖利狠毒,“黎芷伶,你逃不掉,要死一起死。”

    她四肢开始发麻,手忙脚乱地四处搜寻防身的物件,这时龚西开始拿刀砍门。

    哐当~哐当~

    如同催命符。

    不行,她一定得逃出去。

    她拿起尖锐的台灯去砸窗户,窗户很结实,有裂纹但不多。

    尔后,她拿起梳妆台旁的椅子去砸,一下两下,有了更多裂纹。

    房门口的阻挡物已经摇摇欲坠,她一个咬牙,走得远些,使出浑身气力将椅子朝窗户旁扔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玻璃飞溅到满地,甚至有几片擦过她的脸颊。

    眼看龚西即将破门而入,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爬到窗户外。

    四处搜寻之下,发现不远处有一根水管,立马抓住水管一路滑下去,落地时没站稳摔到地上,被一块锋利的石头刺穿脚心。

    她牢牢抓紧手中的qiang,一门心思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即便脚心传来钻心的疼痛,大喊:“救命,救命!”

    龚西还在身后穷追不舍,边追边骂她,

    她逐渐视线模糊,最后听到警笛声和有序的警察警告声。

    这时,她才全身脱力般扔下手qiang,栽倒下去。

    她被接入熟悉的怀抱中,继而放声大哭:“纪明谦。”

    纪明谦看她满身伤痕、全身冰冷,心疼到流泪,亲亲她的额头,搂紧她轻哄:“没事了,没事了。”

    她脑中那根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崩断,以最凄惨的语气质问苍天,尔后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我不配吗?我只不过想过正常人的平淡生活,为什么就这么难?”

    “嘘,嘘。”纪明谦语气更柔缓,眼尾赤红,“伶宝,不害怕,我来了。”

    慢慢地,纪明谦发现怀中的女子安静下来,垂首看去,女子双眼迷蒙涣散,像蒙上一层厚厚的迷雾。

    “伶伶,伶伶?伶宝,宝贝?”无论怎么叫她,她好像被屏蔽于所有声音之外。

    他连忙抱起她,撒开腿往外跑。

    他有预感,黑暗即将来临。

    2023年4月,黎芷伶旧病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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