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卿足足在乾清宫养了一个月的伤,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了。冬青每日都会在她胸口的患处,涂抹从白瓷瓶里小心翼翼滴出来的水。

    温竹卿看她一副肉痛的表情,不由好笑,伸手止住她的动作:“不用了,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是什么药?”

    温竹卿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伤能好这么快,这药水起到的作用可不小,也就好奇地问上了一句。

    冬青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低声道:“国夫人,这是陛下的吩咐。天仙水有生肌凝血的效果,可谓是千金一滴呢。”

    温竹卿怔然,自从那日她想回府被拒后,就再也没见过卫祯。此时听冬青提到卫祯,她心中难免有些波澜。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自己撂在乾清宫,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温竹卿瞥了那白瓷瓶一眼,倒也不阻止冬青了。毕竟不管怎样,她真真切切地替卫祯受了一剑,用他些珍稀药材,也不过分。

    温竹卿不无愤慨地想着,正欲询问卫祯在哪时,就见裕得福堆着笑走了进来。

    “裕公公说我可以出宫了?”温竹卿一听这话,眉毛一挑,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了不少。

    裕得福瞧她这么高兴,唇角都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能在乾清宫住着,是多么大的恩典啊,也就眼前这位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离开。

    “正是”裕得福点点头,继续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还说,有些事情,国夫人还是早点想清楚地好。”

    温竹卿脸上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敛去,在心底暗骂道,该想清楚的应当是犯病的皇帝才对。

    那晚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卫祯为何像失了智一样,做出这么多荒唐事来。

    太后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打量着这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肤若凝脂,螓首蛾眉,眼露怀念。

    和她姐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元洛神年轻的时候,可是金陵城有名的美人。她及笄的那年,媒婆都快把元家的门槛踏破了。

    不少世家贵子都曾来提过亲,定国公被拒以后,甚至跑到元家门口站了一天一夜,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打动美人芳心。

    这也是曹华珠那么不喜温竹卿的原因,哪怕她当时和定国公还未定亲,得知这件往事后,也记恨上了元洛神。

    温竹卿未出阁时,在金陵也算是盛名远播。家世显赫,人也生得美。但瞧出太后有意将外甥女许配给三皇子,也就没多少人家上门提亲了。

    卫祯当时对竹卿和岑家小子结亲一事,也没什么反应啊,他恐怕还高兴这事没成,能娶段家女呢。

    太后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又是封诰命,又是囚人的,她要是再看不出养子对温竹卿起了心思,那便是个傻的了。

    太后忧心忡忡,她看着温竹卿,蹙起了眉:“怎么瘦了?”

    温竹卿其实没瘦,她在乾清宫好吃好喝的,原本纤细的身子都圆润了不少。

    一旁的素锦听到却是笑了:“太后娘娘担心世子妃,这一个月来,连觉也睡不好。这才瞧着世子妃瘦了。”

    温竹卿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愧意:“是我的不好,让姨母担心了。”

    太后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着,心疼地开口:“好孩子,哪里是你的过错。都是皇帝”

    说到一半,太后住了嘴,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可还记得哀家从江南请来的那位妇科圣手蒋老夫人?”

    温竹卿这才想起秋狩时给自己看诊的那位老夫人,她说自己脉象古怪,像是长年浸染麝香所导致的不孕,但又不太确定,要回去琢磨一番。

    温竹卿本来是念着这事的,可后来遇刺受伤,她便给忘了。

    她向来注意饮食起居,折露院又怎么会有麝香这样的东西?

    “这是她写的方子,你按着抓点药试试”太后拍了拍温竹卿的手,语气格外温和。

    温竹卿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没报什么希望。这些年来,她看过不少名医,都没有成效。但太后毕竟也是好意,温竹卿自然应了下来。

    “也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太后话音一转,安抚地说道:“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到自己膝下。去母留子,你下不了手,哀家替你。”

    温竹卿的眼眶蓦地红了,太后或许算不上一个良善之人,但对她,着实是好到没话说。

    温竹卿回定国公府时,照旧是带着太后赏赐的一大堆东西,特别是滋补身体的补品。

    她谢过送自己回来的禁军,吩咐府中仆役随她将东西

    “世子妃,你怎么回来了?”绿枝听见动静,走了出来,就望见了温竹卿,表情一时间有些怔然和无措。

    温竹卿瞧她这副反常的样子,很不对劲。分别这么久,见到自己却没什么欣喜的神色,绿枝这丫头向来藏不住事,温竹卿边走边问:“府里怎么了?”

    绿枝咬着牙,却没能说出话来。温竹卿挑眉,停住脚步,心中疑虑更甚。

    红叶正要开口解释,一个侍女就走进了前厅通传:“世子妃,翟小姐求见。”

    温竹卿起初没反应过来,这翟小姐是何方神圣。连拜帖都没递,就直接登门入府了?

    红叶却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是忠勤伯府的嫡女,翟氏。”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她现在就住在咱们府上。”

    温竹卿脸色变了,她重复了一遍红叶的话,语调拔高:“住在府上?”

    红叶默然点头,脸色也很是难看。她当时瞧见世子把这位翟小姐带回来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把前未婚妻带回府上是个什么意思?这将她们家小姐置于何地?

    温竹卿挥手让侍女下去,对着绿枝吩咐道:“请翟小姐进来吧,别让她久等。”

    绿枝不情不愿地去了,见到翟沅芷也没个好脸色,敷衍着行了个礼:“翟小姐,世子妃有请。”

    翟沅芷面上柔柔的,对绿枝暗藏的轻蔑没流露出半分不满,只微微笑道:“多谢姑娘通传。”

    温竹卿目光落到了进门的女子身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翟沅芷,以前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对襟襦裙,身材瘦削,眉目婉转,有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气质。

    听说忠勤伯府家的这位小姐自幼多病,也不怎么出席各类宴会,深居简出,故而也没什么名气。

    温竹卿能知道她,还记在了心上,纯粹就是因为翟沅芷是岑归远的前未婚妻。

    温竹卿吩咐人沏茶看座,面上早就没了先前的

    怒意,轻声开口:“翟小姐住得可还习惯?我这些日子不在府上,倒是怠慢了贵客。”

    翟沅芷眼神闪了闪,右手以帕捂唇,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略显苍白的小脸因为这番动作,泛起了些许红意,瞧着越发可怜了。

    “有牢世子妃挂心,沅芷可担不起怠慢二字。我与归远哥哥是旧识,来定国公府,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还请世子妃不要将沅芷当外人才好呢。”

    绿枝捏紧了手,恨不得在那张装模作样的脸上来上两拳。就连红叶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看向翟沅芷的目光里带着不善。

    温竹卿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翟沅芷会这样讲,也用不着拐弯抹角。毕竟,翟沅芷的目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此番来,为的就是试探自己的态度。

    温竹卿可不会任人拿捏,她没再继续客套下去,言语间也带上了锋芒:“话可不是这样讲的。四皇子虽因谋逆被赐死,与翟小姐的婚约也未曾作废。翟小姐身份尊贵,定国公府如何能与你攀关系?”

    翟沅芷被温竹卿这番话气得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她最恨别人提起这件事,当初弃岑归远而选卫昀,一是家族的意思,二是为了替自己谋一份更好的前程。

    那个时候,卫昀可是夺嫡的热门人选,比卫祯更有希望继承大统。

    卫昀的生母郑贵妃,受宠程度与当时的皇贵妃元姜姒,可谓不相上下。更何况,他身后还有门生遍朝野的郑家这个助力。

    而元家,早就因为没有男丁,而落败了。

    可即便如此,卫昀也依然在逼宫那日,满盘皆输。他只知道笼络朝中重臣,却没怎么花心思在武将身上。

    那些官位高的文臣,是能说会道,能在先皇面前替卫昀多多美言。可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照样也老实了。

    翟沅芷的皇妃梦,也就这样碎了。不仅如此,就连忠勤伯府也倒台了。

    她也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朝跌落,变成了人人可欺的庶民,流落到了穷乡僻壤。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翟沅芷居然外出买菜的时候,在永和县看到了岑归远。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偶遇,故意狼狈地撞到了他们回金陵的车架前。

    故人相逢,翟沅芷掉了几滴眼泪,还没说说这几年来的苦楚,岑归远就心疼了,将她一同带上了路,安置在了国公府里。

    要说翟沅芷的日子有难过,倒也不尽然。她长得漂亮,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永和县的老百姓性格淳朴,看见她一个人弱女子独居,都挺照顾她的。

    但这和翟沅芷以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没法比,她好不容易抓上了一根救命稻草,是决计不可能放开的。

    翟沅芷想着,脸上又恢复了常色。先前提到四皇子时的难堪也没了。

    温竹卿这是故意拿话激她,好叫她知难而退。

    温竹卿不愿意接受她又如何?只要岑归远有这个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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