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诗会后崔家就热闹起来,虽无人敢向崔家大姑娘提亲,二姑娘却十分抢手。冯柳喜笑颜开,招呼着摆了宴席,也好趁热打铁为崔衔寻一门好亲事。

    府上的人忙忙叨叨,这边洒水扫地,那边传菜迎客。冯柳立在院子中间吆五喝六的指挥。

    崔祁玉这边却不好受,那日她口出狂言后就传遍了上京,次日穗冬得了消息满脸愁容的同她讲其中利害,这才知晓自己闯了什么大祸。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穗冬进来就瞧见自家姑娘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小尊金佛,双掌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姑娘,杜公子来了。”

    穗冬神色怪异,不明白主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明喜欢的是杜公子,怎么到头来成了裴小将军了。

    崔祁玉“哦”了一声,又在心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觉得自己此行此举十分不妥,放在现代,大概是要被人挂在网上骂千百遍的渣女。

    “崔青青,我无意破坏你的姻缘,谁叫你不送我回去,若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嘛,你别不说话啊!”崔祁玉小声念叨,等了良久还是没有动静。

    重重的叹息声响起,崔祁玉站直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膝盖,问道:“杜公子在哪?”

    ……

    穗冬领着人到了前厅,桌上的浓茶还摆在原来的位置,未靠近就看见那人在原地踱步,时不时往廊道这看一眼。

    又一次抬眼时就看到穗冬身后跟着的人,嘴里唤着“玉娘”就迎上来。

    崔祁玉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杜云若颇为尴尬的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想讨要个说法却发觉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想来看看她,能看一眼也好。

    崔祁玉打量着面前的人,明明衣着装束十分得体,却给人一种颓丧感,不如游船那日神采奕奕。

    “杜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我听说崔夫人摆了宴席,说是……要为崔家小姐说媒。”

    崔祁玉了然,这杜云若倒是个痴情人。语气也软了下来:“今日这宴席是为了二妹妹摆的,不是我。”

    “那……小诗会你说的话,可是真的?”杜云若神色焦急,又往前靠了一步。

    崔祁玉有些心力交瘁,没有回答,只留下一句公子保重身体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让人窒息的场合。

    杜云若跌坐在椅子上,愣神了好些时候,感觉有人坐在了旁边,看清那人后低头自嘲的笑了一声。

    “她对我没有爱慕之意,我同她之前并未见过。”裴容缓缓开口。

    杜云若猝然抬头:“当真?”

    裴容点头,就在杜云若松了一口气时陡然开口:“但我心悦于她。”

    ……

    前厅热闹的紧,冯柳在席上侃侃而谈,又要拉住崔衔唱个曲儿。

    崔衔面露尴尬小声在冯柳耳边低语:“娘~算了。”

    冯柳一听嗔怪道:“你这孩子,这时候扭捏什么?”说完又是向众人笑道:“姑娘家,脸皮薄。”

    崔衔半推半就的唱了一曲儿,眼睛扫视过去,并未看见杜云若的身影,难掩失落。

    如今崔家一大家子都在前厅忙着应酬,崔祁玉就带着穗冬摸到了后厨。今天摆宴厨房准备的食材也齐全,崔祁玉捏着处理好的鱼,准备来一道糖醋鱼。

    “使不得,怎么能让姑娘下厨!”穗冬要来夺她手中的鱼。

    崔祁玉一个闪身,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这道菜可是独家秘笈,今儿让你开开眼。”

    裴容从前厅出来本想打道回府,却忽闻一股香气,鬼使神差般绕到了后厨。

    敞开的窗子后面,一主一仆正在打闹,崔祁玉腰间系着麻布围裙,手里挥着锅铲不知那小婢子说了什么,挥手就要打她。

    裴容不禁笑出声。

    这一笑便对上了那小娘子的眼,对方明显一愣,裴容时隔多年又一次好好打量她。

    如记忆一般,崔祁玉生的漂亮。柳眉凤目,笑起来像是只狡诈的狐狸,实在称不上可爱。现下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不知又在盘算些什么。

    崔祁玉自是看见了立在门廊的裴容,偏偏对上了视线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裴大人……饿了?”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没个正形儿,裴容这种人物自是该坐在前厅主位,怎么会像她似的饿了偷跑来后厨“自产自销”。

    “是啊,饿了,闻着香味就过来了。”裴容靠近瞧了一眼锅里炖着的鱼,道:“看着甚是美味。”

    崔祁玉了然,拿了副碗筷过来盛了满满一碗鱼肉捧到那人面前:“裴大人尝尝?”

    不等人接过那碗鱼肉,穗冬就匆匆忙跑过来:“不好了!吴管家来了!”

    吴管家是崔府的大管家,大夫人冯柳的亲侄子,要是让他看见了她在这开私灶捅到冯柳面前去,又免不了一顿板子。

    崔祁玉慌张把那碗鱼肉收回放在桌子上,拉着人躲在木门后。穗冬心一横:“姑娘先走!我随后就到!”说完眼睛一闭莽着去堵吴管家的路。

    崔祁玉泪洒当场,叹一句:“好穗冬!没白疼你!”当即拉着裴容从小偏门溜了出去。

    吴管家往左穗冬绝不往右,二人这么僵持着,终于忍不住大掌一挥将人扒到一边:“起开!没眼力见的东西!耽误前厅主子用膳你担的起吗!”

    说完风风火火冲到灶台前,看着锅里的炖鱼满意的点点头:“这次找的厨子不错,来人赶紧给贵客们端上去!”

    穗冬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裴容任由崔祁玉拽着东跑西跑,终于在一棵梨花树下停了下来,周遭没有人连只鸟都没有,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裴容率先开口:“可惜了没尝到崔姑娘的手艺。”

    “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仔细一想这话又不对,急忙找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崔祁玉磕巴了起来,只觉得一团乱麻。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并未裴容为难她,拐弯抹角后,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你那日小诗会说的可是真的?”

    只觉得天崩地裂,似乎所有人都在向她讨要个说法。

    她怎么说呢?假的,戏耍圣上义子。真的,觊觎公主驸马。崔祁玉回想当时是怎么选中裴容的,大概是他给她一盘炒栗子,她觉得他是好人。

    但是没想到这个好人这么大来头,只听说他坐拥十万精兵,也没人告诉他这是皇帝义子,公主准驸马啊!

    崔祁玉干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们日后再议?”

    裴容轻飘飘扫过她,忽的想起十年前与她第一次相见。

    庆历三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火烤着干裂的大地。

    “给我打!麻杆一样的小身板也敢跟我叫嚣!”三皇子大手一挥,从身后涌出无数守卫将人团团围住。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几片破布似的外衫罩在身上,方才被按在泥地里脸上还蹭着干掉的泥巴,右颊的擦伤往外渗着丝丝血迹。即便如此少年依旧护着怀里的小儿。

    拳脚像雨点一样砸在身上,那少年闷声不坑,就这么挨着。

    “李玄风!”

    三皇子李玄风听到这声呵斥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他李玄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个崔府嫡女崔祁玉。说来崔家在朝廷并无势力,偏偏崔家家主娶了大盛唯一一位女将军。又生了个风风火火的女儿,毫无尊卑意识,处处同他作对,又碍于他得称她母亲一句师傅,只得忍气吞声。

    少年抬头望去,女孩身着荔白上衫,朱红百褶裙。长发挽起玉钗松松的簪着,打扮的温柔俏丽,却面露愠色。

    李玄风见人来势汹汹慌忙躲在壮汉守卫身后呵斥:“站…站住!”

    崔祁玉听而不闻,步步逼近。李玄风觉自己这个皇子当的十分憋屈,拉起弓跳出来大吼:“本皇子让你站那!”

    咻——

    箭矢破风而来,将对面人的裙摆牢牢钉在了黄土地里。

    崔祁玉愣神,眉头压了几分:“长本事了李玄风。”说完抬手一扯,钉在地里的裙摆就划拉一声扯开,没了束缚崔祁玉直接扑过来,李玄风大叫:“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说完惨叫声响起。

    少年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直到怀里的阿妙怯生生喊了一句:“容哥哥?”少年才回过神,揉了揉女孩的头:“没事了。”

    说着看向面前被黄沙掩了半截的布条,起身将那枚箭拔了出来。

    直到李玄风连连求饶,崔祁玉才停了手回头想说什么却已经不见泥地里的少年。

    ……

    裴容领着阿妙回到了破草屋,屋里草塌上卧着的妇人已是弥留之际。

    “娘!你看!”阿妙趴在塌边摊开双手,小手里躺着一根小小的红薯。

    妇人面露慈容抬手摸摸女儿的脸蛋,却撑不过两秒就垂了下来。裴容抿抿唇轻声道:“阿妙,去把红薯蒸了给娘吃。”

    阿妙乖顺的点点头:“娘你等我。”

    等到那小人影消失在视线里裴容才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略微哽咽:“娘……”

    妇人摇摇头:“好孩子,快起来。”说完从布枕下掏出一块双鱼珮递给他。

    “这是阿妙从出生就带着的,我走后,阿妙日后就托付给你了。”说完颤颤巍巍将玉佩塞到少年手里。

    少年跪在地上重重点了点头。

    次日妇人就病死在塌上。少年给她寻了个好地方,领着阿妙在坟头磕了几个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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