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嘿——呦——”
“加把劲啊！呦——”
咸阳城外百里的地方，号子声响彻了云霄，□□着上身的劳力身背纤绳，弓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随着数十名劳工沉重的脚步声，巨大的圆木被竖了起来，一旁有工匠拿着准绳测量着距离，在确定好位置后用铲子挖出一个标记，高声招呼着另一边的人过来开挖。
郑国站在高处，不远处渭河的水奔涌而过。他拿着用皮革绘制的地图，用粗糙的手摸过上面的等高线，在确认了没有疏漏后才笑着对坐在一旁的少女道，“虽然开头的时候颇为艰难，但是只要将这边挖通，咸阳附近的数十个里，明年就可以用上灌溉水了！”
“大量的灌溉会使土地碱化，若是修好还得补上排碱渠才是。”卓玖笑着应声，也不顾工地上的扬尘污了衣袍，高声对郑国说，“少府丞的图纸，精细异常，是玖所不能！排碱渠也拜托阁下了！”
精壮的汉子摸了摸头笑笑，算是应了下来。
他本是带着韩国交给他的任务来到秦国的，但秦国君臣对水利农业的重视，已经各卿极高的工作效率，让他在韩国费尽口舌都得不到半点支持的水利工程，竟然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真的开始修建渠首了。
这位贵族出身的郎中令，虽然对于水利没有他精通，但善于学习且不会对不懂的事务指手画脚。原本他还在担心郎中令会看向秦王告发韩国的计策，如今看来，在完工之前都不用担忧了——至于水渠建好，他也尽到了对韩王的承诺，秦国君臣怎么处置他，他都能接受。
郑国心中所想，卓玖大概能猜出一二，但她自诩了解嬴政，郑国来秦建渠，虽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也同样给大秦带来了百万亩良田。嬴政会因臣下欺瞒自己而动怒，但韩国的心思他早就清楚，郑国只不过是执行者而已，错不在他，嬴政既然同意修郑国渠，那么就代表着日后不会清算他。
更何况，半个月前她因吕不韦想要借贩卖纸制书，扩大自己的影响一事，求见嬴政时，顺便问询过嬴政打算怎么处置身为间/谍的郑国。这位千古一帝坐在王座上，看着眼前铺满整个案几的施工图纸，沉默了半响，只对她说。
“郑国此人，日后还有用”
“但他好像还眷恋韩国，臣不能保证他可以衷心为秦。”
嬴政挥手让内侍收好水渠的施工图，并没有回答卓玖的忧虑，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但卓玖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心声，在耳畔响起。
‘届时，韩国会是我大秦的一部分，郑国自然就是秦人了。’
卓玖实在不能确定他是否是故意说与她听，还是又要借她的手去搞事，索性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如是。’
她没由来的笑了出声，引得郑国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摇头示意无事。
秦王政元年秋，瓠口渠开挖，征调咸阳附近徭役刑徒数千人。秦军不再东进，固守取卷，同时在赵太傅郭开的‘劝说’下，遣赵太子归国，秦上卿姚贾因联络秦赵邦交有功，再进一级。
“羋姬，脏矣！”
秦王政二年春，咸阳槐里。高大的筒车在水流的力量下缓缓转动，巨石制成的水门早在腊祭后就已经打开，奔涌的河水在坚固的水利设施的引导下，汇入干渠，随着人工挖掘的高低差不断向田间的支渠流去。
甘罗捧着木牍快步走向蹲在涝池边的赤衣女子，他一身短打，腰上插着笔刀，除却头上戴冠外，全然看不出出身勋贵。
渭河清冽，没有多余的淤泥用来肥田，所以槐里便按照农官的建议，在修建水渠时，顺便挖了堆肥的涝池，半年的时间，周边就长满了喂养牲畜的植物，这些杂草芦苇模糊了涝池的边界，若是不小心便容易摔下去。
“阿罗放心，我心中有数。”卓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双腿绑着填充有草药的护膝，让她能多走几步路，一般到乡间或是作坊时她都带着。
甘罗将木牍插回腰间，想要伸手去扶卓玖，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算孩童，便插手行礼，沉声道，“燕徒何在，怎能留主人独自在外。万一被宵小冲撞……”
卓玖将手杖挂在胳膊上，脚步轻快的看不出腿上有伤，“我让他去寻少府丞了，正巧想看看乡间风光，便独自走走。”
甘罗叹了口气，“羋姬要来，也先派家人知会一声为好。”瓠口本是渠首的名称，但农人们为了方便，也将咸阳附近的直接与瓠口相连的干渠称为瓠口渠，甘罗在今年春耕之前自请来槐里为农官，体察民情。
卓玖对甘罗的劝诫充耳不闻，在走到农田边上时她才皱着眉头眉头问道，“春耕的农人是否过于少了？”
即使先前四处征战的时候，在春耕时每隔几亩地，就一定有劳作的农人，但如今卓玖打眼望去，就近的地方只能看到十来人围坐在树下休息，而再远处则并无劳作的农人，只有几个孩子在采野菜。
虽然话已经问出口，但卓玖并不打算听甘罗的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向那群休息的农人间走去。
“哎呀，这么说，你家小子可马上就要回来了！怎么，有打算再开些荒地？你家儿媳不是生了姑娘嘛，得攒些嫁妆啊。”
“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要去军队，要是他们两个都去服役，开这些荒地不是浪费了？再说吧！”
农人们扯着嗓子闲谈，时不时还发出阵阵欢笑，卓玖听到笑声便放慢了脚步。如果农人在农歇时还会聊起琐事，那么情况也许并不糟糕。她原本担心为了修建水渠，地方官吏瞒着她强征百姓，致使耽误春耕，如今看来恐怕是另有隐情。
“哦？都水官来看水渠吗？”
一旁倚在树边休息的农人看到走过来的卓玖，大声打着招呼，显然和附近的亲民官们颇为熟捻。
卓玖见他们误会了自己的身份，索性将错就错的笑着应声，“我要去上然里的工地，路过渠首便来看看。”
“啊！我们可许久没有见过那边新增的水官和农官了！”一个老汉磕了磕水壶。
“上然里要了很多人吗？”卓玖自然的跪坐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半块饴糖塞给一旁半大的孩子，笑着说，“春耕时节，我却没看到多少农人。”
“嗨，谁说不是呢？”
“加把劲啊！呦——”
咸阳城外百里的地方，号子声响彻了云霄，□□着上身的劳力身背纤绳，弓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随着数十名劳工沉重的脚步声，巨大的圆木被竖了起来，一旁有工匠拿着准绳测量着距离，在确定好位置后用铲子挖出一个标记，高声招呼着另一边的人过来开挖。
郑国站在高处，不远处渭河的水奔涌而过。他拿着用皮革绘制的地图，用粗糙的手摸过上面的等高线，在确认了没有疏漏后才笑着对坐在一旁的少女道，“虽然开头的时候颇为艰难，但是只要将这边挖通，咸阳附近的数十个里，明年就可以用上灌溉水了！”
“大量的灌溉会使土地碱化，若是修好还得补上排碱渠才是。”卓玖笑着应声，也不顾工地上的扬尘污了衣袍，高声对郑国说，“少府丞的图纸，精细异常，是玖所不能！排碱渠也拜托阁下了！”
精壮的汉子摸了摸头笑笑，算是应了下来。
他本是带着韩国交给他的任务来到秦国的，但秦国君臣对水利农业的重视，已经各卿极高的工作效率，让他在韩国费尽口舌都得不到半点支持的水利工程，竟然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内，真的开始修建渠首了。
这位贵族出身的郎中令，虽然对于水利没有他精通，但善于学习且不会对不懂的事务指手画脚。原本他还在担心郎中令会看向秦王告发韩国的计策，如今看来，在完工之前都不用担忧了——至于水渠建好，他也尽到了对韩王的承诺，秦国君臣怎么处置他，他都能接受。
郑国心中所想，卓玖大概能猜出一二，但她自诩了解嬴政，郑国来秦建渠，虽然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也同样给大秦带来了百万亩良田。嬴政会因臣下欺瞒自己而动怒，但韩国的心思他早就清楚，郑国只不过是执行者而已，错不在他，嬴政既然同意修郑国渠，那么就代表着日后不会清算他。
更何况，半个月前她因吕不韦想要借贩卖纸制书，扩大自己的影响一事，求见嬴政时，顺便问询过嬴政打算怎么处置身为间/谍的郑国。这位千古一帝坐在王座上，看着眼前铺满整个案几的施工图纸，沉默了半响，只对她说。
“郑国此人，日后还有用”
“但他好像还眷恋韩国，臣不能保证他可以衷心为秦。”
嬴政挥手让内侍收好水渠的施工图，并没有回答卓玖的忧虑，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但卓玖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心声，在耳畔响起。
‘届时，韩国会是我大秦的一部分，郑国自然就是秦人了。’
卓玖实在不能确定他是否是故意说与她听，还是又要借她的手去搞事，索性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如是。’
她没由来的笑了出声，引得郑国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摇头示意无事。
秦王政元年秋，瓠口渠开挖，征调咸阳附近徭役刑徒数千人。秦军不再东进，固守取卷，同时在赵太傅郭开的‘劝说’下，遣赵太子归国，秦上卿姚贾因联络秦赵邦交有功，再进一级。
“羋姬，脏矣！”
秦王政二年春，咸阳槐里。高大的筒车在水流的力量下缓缓转动，巨石制成的水门早在腊祭后就已经打开，奔涌的河水在坚固的水利设施的引导下，汇入干渠，随着人工挖掘的高低差不断向田间的支渠流去。
甘罗捧着木牍快步走向蹲在涝池边的赤衣女子，他一身短打，腰上插着笔刀，除却头上戴冠外，全然看不出出身勋贵。
渭河清冽，没有多余的淤泥用来肥田，所以槐里便按照农官的建议，在修建水渠时，顺便挖了堆肥的涝池，半年的时间，周边就长满了喂养牲畜的植物，这些杂草芦苇模糊了涝池的边界，若是不小心便容易摔下去。
“阿罗放心，我心中有数。”卓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双腿绑着填充有草药的护膝，让她能多走几步路，一般到乡间或是作坊时她都带着。
甘罗将木牍插回腰间，想要伸手去扶卓玖，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算孩童，便插手行礼，沉声道，“燕徒何在，怎能留主人独自在外。万一被宵小冲撞……”
卓玖将手杖挂在胳膊上，脚步轻快的看不出腿上有伤，“我让他去寻少府丞了，正巧想看看乡间风光，便独自走走。”
甘罗叹了口气，“羋姬要来，也先派家人知会一声为好。”瓠口本是渠首的名称，但农人们为了方便，也将咸阳附近的直接与瓠口相连的干渠称为瓠口渠，甘罗在今年春耕之前自请来槐里为农官，体察民情。
卓玖对甘罗的劝诫充耳不闻，在走到农田边上时她才皱着眉头眉头问道，“春耕的农人是否过于少了？”
即使先前四处征战的时候，在春耕时每隔几亩地，就一定有劳作的农人，但如今卓玖打眼望去，就近的地方只能看到十来人围坐在树下休息，而再远处则并无劳作的农人，只有几个孩子在采野菜。
虽然话已经问出口，但卓玖并不打算听甘罗的回答，而是加快了脚步向那群休息的农人间走去。
“哎呀，这么说，你家小子可马上就要回来了！怎么，有打算再开些荒地？你家儿媳不是生了姑娘嘛，得攒些嫁妆啊。”
“谁知道什么时候还要去军队，要是他们两个都去服役，开这些荒地不是浪费了？再说吧！”
农人们扯着嗓子闲谈，时不时还发出阵阵欢笑，卓玖听到笑声便放慢了脚步。如果农人在农歇时还会聊起琐事，那么情况也许并不糟糕。她原本担心为了修建水渠，地方官吏瞒着她强征百姓，致使耽误春耕，如今看来恐怕是另有隐情。
“哦？都水官来看水渠吗？”
一旁倚在树边休息的农人看到走过来的卓玖，大声打着招呼，显然和附近的亲民官们颇为熟捻。
卓玖见他们误会了自己的身份，索性将错就错的笑着应声，“我要去上然里的工地，路过渠首便来看看。”
“啊！我们可许久没有见过那边新增的水官和农官了！”一个老汉磕了磕水壶。
“上然里要了很多人吗？”卓玖自然的跪坐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半块饴糖塞给一旁半大的孩子，笑着说，“春耕时节，我却没看到多少农人。”
“嗨，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