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将小标尺插进地里,通过上面沾上的泥土的湿润程度,推测田亩中的含水量,然后又将泥土用指尖碾碎,估摸着土地的肥力。他一边抽出笔刀在木牍上记录,一边想着虽然如今有一套固定的方法分辨土地的肥力,但毕竟太过依赖人的经验,很多农官都需要学习四五年才能独立任职,若是可以确定标准,是否可以更快的培养出农官呢?

    上个月吕相已经命商队带着装订成册的书籍前往六国,而王上也下令各官署的公文用黄纸书写,那些长期保存的公文则誊写纸质抄本,竹简原本收入府库。为此,还专程令少府新召人手,专门制纸。

    但行走田野难免遇到水,为了放置墨迹晕染,甘罗依旧用木牍记录。

    他一边记录,一边侧耳听着不远处卓玖和农人的聊天内容。

    “县吏有所不知,播种已经快要结束了。”一个年轻人说道,“原先深耕播种颇为费时,但先前农官们带来了一个什么......”

    “耧,叫耧的玩意。”另一个农人着急的插嘴,“原先用劐或者铧播种嘛,但是这个更快,是将劐插到耧脚背上,能绑三四个呢!这种铧入地之后,粮种在劐铧耕过后,从耧脚撒下来,这样可比俺以前种的深!”

    “那是你不下力,要是多费些功夫也能种那么深!”一旁的妇人狠狠拍了他一下,然后对卓玖说,“不过,这玩意确定快。一头牛能拉一个耧车,同时播至少三排粮种。俺家租了乡中的牛两日,就种完了。”

    耧车种过的地就像小些的犁耕过的地一样,所以卓玖刚刚并没有看出端倪,只以为农人只来得及平整深耕土地,就因徭役离乡了。她回头用眼神询问甘罗,甘罗连忙收好木牍,快步过来。

    “是阿苍。”他低声给卓玖解释,“芈姬去年忙碌,开年后又常在工地,阿苍闲来无事就去少府玩耍,见匠人在造犁铧,就探究了一番......”

    卓玖摆摆手,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又笑着看向搭话的妇人问道,“但我见乡中人也少了,可是都去修渠了?”一边说,又掏出饴糖给妇人怀里的幼儿,引得幼儿咯咯直笑。

    “可不是,这水渠还是要修的。”妇人拍拍自己的孩子,对卓玖笑笑,“前来都水的大官说,要是附近几个县的渠不通,我们这里就没法建磨坊。我可听说了,下泽里有个水转的磨坊,全乡的人都不用舂米麦呢!”她并不知道,眼前年轻的水吏便是水转磨坊的设计者,向卓玖介绍着。

    “所以趁着今年种子下得快,里中的人都去上然了!还能抵些徭役时间,省的到了秋忙的时候,还要去服徭役。”

    卓玖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和农人们告别。

    甘罗跟在卓玖身后,继续道,“阿苍也许在农具上也很有天分,听相邦说他只用了数日就造出耧车了,现在被送到临近的几个县试用,大概明年就能推向全国了。”他也是从相府中的同僚那里听说的。

    “王上可说什么了?”卓玖笑着看几个孩子从身边跑过,去追一只白色的蝴蝶,轻声问道。她已经许久未回咸阳,很多消息都算不得灵通。

    “王上因阿苍年幼,没有封爵,不过赞他年少有为,还开了府库让他随便读里面的书。”甘罗略带羡慕的说,“罗都未读过秦宫中的藏书。”

    卓玖笑着摇摇头,名留青史之辈必有其独到之处,相比之下自己不过是多活一世,平添些后人的智慧罢了。

    她问过张苍近况,得知其一切都好后便转移了话题,“托阿苍的福,农人们有更多的空闲去修渠,大概要不了多久,咸阳附近的支渠和干渠就能修整完毕。”人手得空,应该可以沿渠顺便修建学馆,一举两得。

    甘罗笑着将木牍递给卓玖,然后说道,“去岁亩收六石,今年若贯通干渠,估计能再增收两亩。”不过,他与卓玖的关注点显然不同,在说完亩产后,甘罗便向西望去,“若是工事不忙,相邦应会征兵图谋赵国。纲成君一但说动燕王,与秦一道对赵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赵之境必定恐慌。若王上派使臣于赵示好,承诺退兵,相邦所求的河间之地大概不用动一兵一卒,便可被赵王双手奉上吧。”

    与暂时平定西部边境匈奴的秦不同,燕赵之地如今最大的威胁还是北方的游牧部落。实际上早在春秋战国之交,时人便意识到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并且对统一天下的国家有过猜测。当时魏武卒还名震七国,但没有人认为魏国可以成为天下之主,理由仅仅是因为它与秦、齐、韩、赵、楚五国接壤,而燕国、赵国和韩国则同样以邻国太多,或与游牧部落接壤为由,被排除在外。

    在当时人看来,七国之中,有资格争霸天下的唯有已经将羌人赶出狄道,去除外患的秦,早已镇压蛮人的楚和因为背靠海洋而没有外患之忧的齐。

    有的国家,从诞生时便已经失去了成为天下之主的资格。

    ‘不过,也不能将秦国的成就单纯的归咎于地缘。’卓玖听着甘罗给她分析着如今的局势,在心中想到,‘秦国虽然有函谷关、武关、潼关、大散关、萧关阻隔六国,在最早建国时能够不受他国打扰。但同样有外患,如今之势是大秦三十七代君王和臣民,共同努力的结果。’

    时至今日,秦最大的敌人只剩下楚、齐,其他国家大多像韩国一样,只求多存活些时日。但对于赵、燕这样的国家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啊。”卓玖忽然感慨道。

    甘罗先是有些困惑的眨眨眼,但很快就理解了卓玖的感慨,笑着说,“有幸侍奉大秦,是臣之幸。只愿罗能立不世之功,莫要辱没先祖的威名才好。”

    于此同时,咸阳章台宫。

    “宣,燕太子丹入殿!”

    内侍尖锐的嗓音回荡在章台宫,唤进来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嬴政早就得知今日觐见之人,但还是在听到其姓名后冷笑了一声。燕丹本应在两年后来秦为质,如今却在纲成君入燕一年的时候,就被燕王迫不及待的送来了。

    ‘朕还在想,朕改革带来的改变,究竟什么时候会出现,如今倒是让燕丹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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