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卓玖在嬴政的授意下如此借题发挥,本意便是为嬴政亲政铺路。嬴政如今已十六矣,虽然行事并不受掣肘,但总要顾虑辅政大臣们。蒙、王两位老将军自然不会干涉他,但御史大夫熊启,相邦吕不韦却在朝政上处处插手。

    即使卓玖常在乡野,也能从发来的王令上看出嬴政的不耐。也许辅政的老臣并不会让重活一世的嬴政恼火,但在日后吞并六国的过程中,朝中两派辅政大臣的互相倾轧,一定会成为秦军前进的阻力。

    这也是他明明已经征调刑徒,却迟迟没有下令发兵的原因。

    如果三年前吕不韦和熊启还能用嬴政年幼,进退失距等借口干政,那么如今年过十五,得到军中鼎力支持,一力掌控朝堂的嬴政,已经到了他摇摇头权柄的时候。

    难道吕不韦还有能力,将大秦的权柄握到嬴政二十之时?

    卓玖稳定住心神,放空自己的思绪,尽量不胡思乱想,“王上已到亲政之时,今晨之事实乃良机。”至于繁杂的思绪,等她远离嬴政之后再慢慢来吧。

    “出兵韩魏,相邦颇为反对啊。”嬴政没有回答她,而是笑着将案几上的地图递给卓玖,“御史大夫并未说什么,恐怕是想等寡人和吕相争出一二,再坐收渔翁之利。”

    他并不在意臣子有自己的私心,却不能忍受吕不韦以一己之私,暂缓他创不世之功的进程。

    “所以王上只是选了最紧要的事情?”卓玖笑着为嬴政和自己添水后,又随手将因祭祀而披散下的头发编好,“那王上亲政怎么办?”

    “御史大夫想得些从龙之功,也该出些力。”嬴政显然已经有计划,他轻笑了一声,关心起关中的工事,“郎中令常在工地,看那郑国可还算勤勉?”

    “已经贯通了咸阳周边五县,数十乡的干渠,支渠已经转托给各县令、长。至于所配的水车,纺车,磨坊等水力工具,都派水官去统计落实,大概今年末便能用上。”卓玖简单地介绍着,“郑少府丞也许想多拖些时间,耗费人力,不过有臣在,还请王上安心。”

    她明亮的双眼闪着熠熠光辉,向嬴政承诺道,“五年之内,定能贯通泾水与洛水间的干渠。”只要有熟练的水官和劳工,支渠完全可以托付给沿途各县,不需郑国费神了。

    嬴政前世便是在犹疑郑国所费时间过长后,才怀疑他为韩国图谋,如今听到卓玖承诺的几乎减半的工程时间,也只是哼笑了一声,“郑国先前在韩国,好像也曾劝韩王兴修水利?”

    ‘听说黄河在韩国常年泛滥,郑国有些法子。’

    “王上想要在黄河、洛水之间修建排洪冲淤的水渠吗?”卓玖有些惊讶的问,也不顾嬴政是否能听到自己的心声,飞快地在心中计算着所需的人力物力。

    ‘韩国受黄河泛滥影响颇重,若是可以修建排洪行洪的通道,顺势引淤泥入田,再拦坝储水,定可以使宜阳周边旱涝保收。但是工程量大,若是征韩地劳工,使数万韩人聚集,是否会难以控制,引起动乱?’

    ‘数万的劳力吃饭也是问题......能否开韩官府的府库和内帑,暂充粮草?或者趁此机会,收缴韩贵族的私产?这样也可以宣传大秦仁德,不仅解放了奴隶,还开府库济民。’

    ‘而且派郑国去,可以缓解他抵触情绪,可谓一举数得。’而代价,不过是需要保证聚集在一起的韩民不会反秦。

    一瞬间,无数的计划就在卓玖的脑内形成,即使是久浸政治的嬴政也不得不感叹,她对于政事的敏锐是世间少有。不过他也有些好奇,卓玖前世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何等样子,竟然能毫不顾忌的就计划如此浩大的工事。

    他大概猜到这些是卓玖故意说予自己的,但并不觉得无趣,反而饶有兴致的‘听’她思考着这个工事的可行性,直到心满意足才打断她的思路,笑着摇摇头,“贯通黄河和洛水实在困难,平定六国前寡人并不考虑。”

    “先前郑国与臣提起过此事,臣以为王上是指这个。”卓玖没有被否定的尴尬,立刻将这个计划收进大脑深处。

    嬴政不是不考虑,而是在统一六国之前不考虑。

    “只是觉得郑国恐怕不喜在秦为官,若是在韩地有些事做,也算不埋没他。”嬴政轻描淡写看着地图道,好像刚刚引诱卓玖说出贯通黄河、泾水计划的人不是他一般。

    卓玖笑着点点头,应和着,“即使为韩间,郑少府丞也没做什么不利于秦的事,若是处置他确实可惜。”

    两人已经将还是姬韩的地方,看作大秦的囊中之物,全然不觉自己正在对他国指手画脚。

    “卿可知,甘上卿原本打算以上卿之位,换大秦于咸阳建学宫之事?”嬴政终于说起他召卓玖来的目的,在满意的看到卓玖有些疑惑的眼神后,才缓缓地问道,“郎中令可有何见解?”

    ‘甘罗好像在给我的信中,从未提过此事?’

    因为刚刚迫不急待的在脑子里整理计划,卓玖还没有恢复到往日平心静气的状态,恍然间竟然之间在心中将想法说了出来。

    嬴政有些讶异的瞥了她一眼,又在卓玖反应过来的时候收回视线。心里则飞快地哼笑了一声,他倒不知道两人还会私下通信,关系相当要好。不过想到芈姬都快十六了,旁的贵女美人都收了好几个,她身边还只有个侍奴,与甘罗交好也并非奇事,嬴政便没有上心。

    卓玖则很快意识到嬴政听到了自己的心声,但细想之下,这是自己的私事,嬴政不会计较,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考虑起学宫的事情。

    “臣以为,学宫并非坏事,但如今不适合。”卓玖缓缓道,“现在便建学宫,确实可以引士子入秦,但各国读书人多是贵族地主,现在引他们入秦恐会成为灭其国的阻拦。”

    “但在统一六国后,再建学宫,可将其并入选拔官吏的科举中。”她寻来笔墨,也不用侍从捧来笔洗,随意在自己的耳杯中沾点水,就在案几上边写边说,“臣当初与王上提过,引平民为官,也需顾忌功勋们的想法。如今,可让在学馆中攻读,且不愿早早为吏的平民,在学满十二年后,再通过选拔入学宫进修。而功勋之家,则可因功得一二名额入学宫。”

    “而王上可在学宫学子中选拔中央官吏,作为举荐军功制和科举制的过度。同时,六国遗贵臣服于秦的,也可通过考核《为吏之道》、《秦律》等等再入学馆读一二年,再升入学宫。”

    嬴政看着案几上晋升的途径,补充道,“在选拔时,要规定遗贵国灭十年内不得为治粟、谏议、御史官吏,可为农、水等官吏。”

    两人不断地完善着先前粗糙的科举制度,全然不觉困乏,也不知帐外的篝火燃了一夜,而在东方,即将升起新一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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