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得的河间五城被嬴政以是甘罗以口舌之能,从赵国得来,吕相并未出力为由,直接收归。吕不韦私下颇为不满,所以先前才在朝堂上反对进攻韩魏——理由自然是如今国内无人可用,再强行征兵恐怕会造成国内空虚。

    “王上仁慈。”经过一年的建设,卓玖终于有空返回咸阳城自己的府邸,如今正与趁着她空闲,前来拜访的甘罗闲谈,“王上还是与相邦有些情分,愿留他体面,只可惜相邦好像并不理解啊。”

    “此番王上不过是借罗的名义,敲打相邦。若是相邦再这般狂放无度,只会落得双方都难看。”甘罗与卓玖的看法相同,不过也不太在意,反而说着还随手翻开张苍留在书房的书摘,看着上面的一行字笑着指给卓玖看,“阿苍还想看更清晰的惑星,恐怕要等到冬日有冰时再说了。”将冰打磨合适后,可以用作放大望远。

    “我本想用琉璃为他烧一个透镜,可惜一直没时间。”卓玖看着上面张苍有些稚嫩的字迹,赫然写着若摄提有卫,则不少于四,若是得两透镜相重,定可观其其余卫星。摄提是如今岁星的别称,而岁星在现代则有另一个名字——木星。

    卓玖当然知道木星不止有一个卫星,但如果在夏日,角度时间合适的情况下,凭借肉眼大抵只能看到木卫三和木卫二。

    “学生倒很希望娇娇能先教学生先前提过的,光的路径。”张苍端着乳酪和茶汤进来,显然听到了两人的闲谈,笑着插嘴道,“娇娇忙碌,大抵早已忘了此事吧?”

    卓玖年少,也从不摆师长的架子,日子久了张苍有时也会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卓玖也不生气,笑盈盈的打开身边的匣子,翻找着。只是甘罗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张苍连忙坐正,端出一副老成的样子。

    卓玖没注意到两人的交流,从匣子里翻出两个布包,高兴地对张苍说,“哪里会忘?只不过器具难觅,我就想着自己做,做这些颇费功夫,这才耽搁了。”

    一边说,一边将布包打开。里面是用细麻包好的两片尽量通透的琉璃。如今各国所烧制的,都是铅钡含量极高,通透度高但相对脆弱的玻璃,这种玻璃遇冷遇热都容易龟裂,所以很少有人以此烧制生活器具和装饰品——除了喜好流光溢彩的吴楚之人。

    但即使是喜欢,楚人也极少烧制玻璃器皿,而是烧制一种名为蜻蜓眼的装饰物。卓玖为了能得到两小块能用于光学试验的玻璃,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甚至还让燕徒专程回栎阳,请族中工匠烧制了两年,才凭借运气得到这两块相对通透的。

    甘罗看着卓玖手中有些发蓝的玻璃,轻笑着摇摇头,“都道譬如随侯之珠,和氏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1)芈姬平日生活简洁如平民,为了阿苍倒真是大方。”因为相传蜻蜓眼的来历与随侯有关,所以铅钡玻璃制作的蜻蜓眼也被称为随侯珠,又因烧造艰难,成品昂贵,甚至与和氏璧相提并论。

    “这是一整片,哪里是珠了?”卓玖不愿张苍有什么负担,故意歪曲甘罗的意思,还拉这张苍的袖子问道,“再说,阿罗不喜墨子之学吗?”

    甘罗看着两人乌黑圆润的眼睛盯着自己,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只是芈姬,阁下位列九卿,还是稳重些的好。”

    “始性而为,方为潇洒。”卓玖揉了揉膝盖,将轻薄的玻璃交给张苍,又自顾自地去拿早就做好的架子和屏,“我往日在臣下面前总要严肃些,在自己府中也不必端着吧?”

    张苍小心翼翼的盯着手中来之不易的通透玻璃,小声嘀咕着什么。甘罗则伸手帮卓玖稳固好那个带有凹槽的架子,看着她将一块涂成白色的木板插在上面,然后看了看天色,吩咐燕徒去关窗棂。

    细麻填充的镂窗降下后,室内暗淡了一些,但并不影响视线,但燕徒还是自觉地为卓玖点了盏油灯放在她手边,以防少君伤眼。

    “娇娇,苍好像明白了。”就在油灯点亮的时候,刚刚念念有词的张苍忽然道,“是要计算‘中’吗?”三年前,他们在来咸阳的路上,卓玖曾给他讲解‘宣夜说’和光的直线传播,那时他便对凸透镜和凹透镜颇感兴趣,但即使研读《墨经》,与少府里的秦墨详谈,也无新的收获。

    直到卓玖摆出了这个架子,点起油灯,他忽然明白了。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老师轻笑了一声,用手指着架子上一个小的三角木块说,“我们可以称这个三角为‘物’,它被灯照射照应在木板的图像为‘像’,而这块木板叫‘屏’。”

    她将凹面玻璃插到木框的凹槽中,一边滑动,一边让张苍不断转变位置,观察屏上三角影像的大小和正反。直到他可以自己上手调整凹面镜后,才撑着身子挪到胡床上坐好。

    “现在,阿苍可以说说自己想明白了什么。”

    在卓玖鼓励的目光下,张苍开始缓缓的说着自己的想法。

    少府的墨者们曾经说过,他们在尝试时是直接对着凹面镜看。如果以娇娇说的名称来描述,那就是墨者以自己的脸为物,以自己的眼睛作为屏。

    因此,当他们从远处向着凹面镜走近时,会看到自己缩小的倒像迎面而来;走到接近‘中’的位置时,像逐渐模糊;而在‘中’这段距离内,成像在人的背后,因此,观察者或实验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旦走过“中”并继续前进时,又看到一个放大的正像。这个对于光成像的尝试及其记录,因为没有用物与屏,因而没有观察到在自己与‘中’之间的成像情形(2)。

    “但因为有了烛光、三角块、凹面镜和屏,所以苍可以站在物外,看到真正的变化过程。也就观察到了所谓自己与‘中’之间的关系。”张苍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有些兴奋的看着卓玖道,“所以,这里是‘中’。”他用手指着物象变化的那个临界点,又觉得不够,连忙从腰间抽出木牍和笔刀,在上面将此时的情况刻画下来。

    甘罗偏头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对于《墨经》只是了解,绝不如两人这样精通,也很快理解了张苍和卓玖在讨论什么。

    “如此勤勉,又有芈姬这般的良师,日后阿苍恐怕也要成一家之学了。”甘罗笑着和卓玖说,“只是不知此物有何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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