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玖没什么反应,张苍听到甘罗的话却从木牍中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反问甘罗,“若是上卿这样问,那不知观星有何用呢?”他知道,闲暇的日子里,甘罗会跟着卓玖半夜坐在院子中,校对星表上的恒星位置。

    甘罗皱着眉头,耐心的向年幼的张苍解释,“夜夜观星,才可知星辰变化。前人所得传于后人,后人以此为基,得新知,再传后人,方可得如今历法。”

    “所以,女师教苍的,也是如此。”张苍抬着下巴,对已经是上卿的甘罗摇摇脑袋,头上的总角晃来晃去,“今日也许无用,明日也许无用,但又有何人保证,后日就无用了呢?”

    卓玖笑着看向甘罗,接话道,“新生的知识就如婴孩,从未有人要求婴孩有用。”

    “阿苍大才。”甘罗思斟了片刻,抬起袖子向张苍行礼,被他侧身避过。

    三人闲聊了片刻,张苍想起什么似起身熄灭油灯又将窗户打开,将已经刻好的光学牍插回腰上,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分别递给卓玖和甘罗,“少府希望能改良铁犁。如今的铁犁费力又难以转弯,若是以牛犁地,便需两头牛挽犁,苍也想尽绵薄之力,便试了试犁地,发觉有用料扎实的长辕犁费力,但农人自制的那些简陋的犁则能轻松些,甚至一头牛都能勉强拉动。”

    甘罗飞快地读过后,接话道,“是辕越短,用力越少吧。”

    卓玖看着纸上对桔槔的刨析,以及张苍将现有的直辕犁拆解后,画出的简图。看得出,在卓玖不在咸阳的日子里他也未荒废学业。卓玖回忆着曾经的知识,重新画了力臂,指给张苍看,“若是想要让犁能够更易转向,可能需要改变形状。”她简单的画了个草图给张苍。

    唐代成熟的曲辕犁相较于如今流行的直辕犁,便是将直长辕改为曲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整体变小变轻,节省了材料,而且便于调头转弯,因为对杠杆原理的合理利用,还节省人力和畜力。

    张苍已经自己研究了很久,不用卓玖多说什么就理解她的意思,抱起自己的卷轴和木牍,对卓玖和甘罗行礼后便跑出书房,去找少府的匠人们了。

    “芈姬再这样任他去少府和匠人们混在一起,恐怕这领少府监的位置,早晚要给张苍。”甘罗笑着打趣道。

    “若是阿苍有兴趣,也并非坏事。”卓玖眯着眼睛,身子斜靠在床上的软垫上,以减轻跪坐时膝盖的压力。

    而在卓玖等人商量着农具的改良时,嬴政却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郭开送赵将廉颇至秦,联络两国邦交。

    “咸阳什么时候来信啊,这把人扣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函谷关口,守城的门监和兵士围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还偷偷瞥着骑在马上的老人。老人身材健壮,声如洪钟,眉目紧皱但并不骇人,可那双眼却像是带着杀气。

    偶然和老人对视的门监打了个冷颤,连忙又往同袍们中挤了挤。

    老人自称是赵使,但因函谷关并未收到任何消息,所以并未放行,只是送信给咸阳,让老者在这里候着。可老者不在屋里休息,反而日日都要在城门边看咸阳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秦赵大战的记忆还未消散,守函谷关的将士们有些甚至亲历过长平之战,自然不会对赵人有什么好脸色,更不要说透露些消息,便看笑话一般的让老者每天都在这里等着。

    门监和兵士们本以为他今日又是白等,看着日头西斜便要放闸,从未和他们搭过话的老者,忽然用夏言(1)呵斥道,“今日应某者便到,还未到放闸时间,着什么急?”

    门监虽听不懂夏言,但从老者的态度大抵能猜出他在骂自己,正要高声反驳时,却没想到地平线那边真的扬起了尘土,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门监剜了老者一眼,快步跑去接应着来人。

    不出老者所料,来人的确是来迎他的。

    嬴政不在乎廉颇为何突然来秦,在得到消息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再除去李牧,赵国便无人可用了。’

    他立刻召三公进宫商议此事。而在月上枝头时,章台宫又派人急召郎中令芈玖。在九卿之中,只有郎中令掌殿中议论,受奏事。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所有来自九卿之下的奏章都需郎中令过目筛选,但在实际上,不论是因为嬴政本人勤勉,不需要臣下筛选奏章,还是因为卓玖整日不在咸阳,忙于水利,这些都并未执行。

    所以当卓玖在进宫的马车上回忆最近有什么急事时,并无收获。好在她习惯夜观星象,刚刚正教张苍辨别星象位置,才没有太过匆忙。

    “臣参见王上”卓玖跪在章台宫的大殿上,端正的向嬴□□身行礼,又侧过身向一旁坐着的两位致意,“见过相邦,御史大夫。”如今秦并无有太尉,三公便只有吕不韦和熊启两人。

    三人虽然已经自正午商议到深夜,但并不疲倦,嬴政更是神采奕奕。他笑着对卓玖说,“赵将廉颇来秦,郎中令有何看法?”

    内史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记录在纸上,卓玖接过宫奴奉上的一叠纸后,飞快地扫过之后,明白是三人对廉颇的处置僵持不下,才叫自己来的。熊启自然觉得既然对方以使臣的名义来秦,自然应以使臣之礼待之,而吕不韦则认为,秦赵积怨,廉颇甚至曾与王龁战于长平,甚至就是因为此,廉颇才受赵孝成王怀疑,廉颇来者不善,怎能放任他来咸阳?更何况,如今王龁领兵在韩,若是得知此事,岂不是伤了老将的心?

    先不说王龁究竟怎么想,卓玖已经猜到了嬴政的看法。

    她微微抬眼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嬴政,笑着和熊启说,“御史大夫所言甚是,无论两国交战如何,不斩来使乃兵礼,更何况秦赵如今并未有战事,若是苛待廉将军,怕是会失了大国气度。”

    然后在吕不韦不满的目光中,又转过身说,“但秦赵之间确实有隔阂,廉将军若来咸阳,恐怕也不妥。”她笑着对吕不韦道,“相邦所言,也不无道理。”

    “典客不是......”

    卓玖在脑子里飞快的估计了一下,决定不惹事上身,便想要提出让典客卿去处置此事,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嬴政的打断了。

    “郎中令既然理解相邦与御史的意思,那不如让卿来处置此事?”

    卓玖抬头,笑着在脑海中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嬴政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又铁了心不让卓玖置身事外,于是笑着问吕不韦和熊启,“郎中令常在乡野,由她处置,廉颇也不会入咸阳,而芈姬为九卿,也算重臣,接待他国使臣,也不算失礼,相邦和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也不知芈姬会与廉颇相处的怎样?’

    他故意在心中一字一顿的说道。

    秦王政三年夏,赵将廉颇入秦,郎中令芈玖亲率仆射出城数百里,于高陵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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