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早听闻秦王命一娇娇为官，还以为是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驱车的仆役低声用赵言和身边的同伴说，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在前方骑马的主君，见他并未察觉才大着胆子道，“不过这一路过来，秦地的庄稼长得可真不错，也不知亩产几何。”
他的同伴则在一处颠簸后，正回身检查捆绑行礼的绳子，闻言轻声的回应，“秦地的商贾不是卖了纸书吗？我先前听有人在街上说，秦亩收五六石呢。而且听闻有些官吏，都是贱民出身......可真了不得。”说罢，又紧了紧绳结才翻身坐回车辕。
仆役自认声音较轻，但廉颇耳聪目明，还是听了几分。与别家的奴仆不同，廉颇的仆从都是他先前在军中的内侍官，所以他管束的也不严，不要触及原则的事情也任他们闲谈了。引路的仆射已经策马向前，他看到高扬的黑底红纹旗，心中颇觉不适——战场上，敌军常常打着这样的旗帜。
如今的赵王并不信任廉颇，他本正在带兵攻打魏繁阳，但孝成王在期间薨逝，新赵王即位后立刻解了他的军职，派乐乘代替他。廉颇一怒之下攻打乐乘，逼乐乘奔逃回邯郸。如此境地下，若是勉强留在赵国恐有性命之忧，他本想就近奔至魏，但出使赵的秦使甘罗却通过太傅郭开找上他，言及他本就攻魏，如今又投魏，恐怕不能善了。
不如借郭开之口，以赵使的名义来秦。因他是外使，秦定会以礼相待，而秦赵有怨，但赵国如今轻易不敢动秦，在秦地也能保他安危。
他本不愿受秦人的恩惠，执意要离开赵国前往魏，但郭开不知向赵王说了什么，不仅在国境边将他拦了下来，强硬的押他到了秦境出使。
‘也许，当年蔺丞相到秦地时也是老夫这般心态吧。’
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子时，廉颇叹了一口气依礼翻身下马。他本以为这位郎中令腿上有伤，无法起身，正想着一会行礼时应再低些时，身着青衣的女子已经从轮椅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玖有失远迎，还请廉将军海涵。”
卓玖恭敬的双手交叠向高大的廉颇行礼，虽然头甚至都要到廉颇的胸口之下，语气也并不强硬，但莫名地并不让人觉得谦卑。廉颇因卓玖熟练的赵言愣了片刻，在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行礼。
“玖知会一两句赵言，便不在将军面前卖弄了。”两人行礼再三后，又互通姓名后，卓玖笑着给廉颇介绍身边的各位属官后，用夏言道，“王上体谅将军舟车劳顿，便让将军在高陵暂且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告知于玖。”
“不去咸阳吗？”廉颇因卓玖的态度缓和了神色，但还是语气生硬的问道。
卓玖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对于两国的关系也没有避讳，“王上再过几日便要前往祈年宫祭天，无法接见将军。秦赵之间素有怨怼，王上担心让将军贸然住在城内，恐会有宵小冲撞将军，故才命玖来接将军。”
“素闻秦法严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秦王竟然还担心某的安危？”
不得不说，廉颇的性格确实并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两句不到便让卓玖身边的属官忍不住想要开口辩驳，却被卓玖抬手制止。
“将军从未来过咸阳，对关中大抵是道听途说，不如住些时日再同玖相谈？”什么怕宵小冲撞，自然是她不能让廉颇入咸阳的托词，不过与廉颇争论秦国的治安也没有意义，卓玖便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廉颇低头看了看只有十来岁，还不到他肩膀的少女，再也没有接话，蹙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卓玖准备的许多腹稿也没有用上，顿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也许，我应该介绍些周围的环境？’
两人隔着几尺身后带着众多侍从属官，向为廉颇准备的庭院走去。卓玖暗自思索着，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却又担忧是否太过好为人师。老将廉颇也算得上世间名将，如今竟然有幸见到真人，让面对众多朝臣都不慌乱的浊酒，难得的瞻前顾后起来。
好在快步走来的少府中校令打破了尴尬，他有些顾虑的看了眼廉颇，又想起对方应不会秦言才放心的开口，“阁下，左中侯已经开始准备营建学馆，想问阁下有何要求？”
卓玖微笑示意他稍等，转过头正要向廉颇解释自己要暂时离开，便看到廉颇摆摆手，理解的说，“郎中令繁忙，不必在这里与老夫空耗。”即使听不懂秦言，他也从来者的态度和语气上猜出是有急事，既然已经来到秦国，便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卓玖轻声谢过，又吩咐属官将廉颇送至为他准备的院落安置好，再向自己复命后，便随着中校令匆匆离开。
“阁下，某看过了侍郎令送来的学馆建造的规划，颇觉不妥。”还未走到她在高陵暂住的地方，负责全国营建学馆的左中侯已经捧着巨大的图纸迎面走来。
他急迫的将巨大的纸卷在草地上展开，用一根细长笔直的树枝将上面的各个部分指给卓玖看。此时建造多是依靠口耳相传，多大的面积需要多粗的柱，多长的梁，能够承担多重的屋顶和斗拱，都是极度固定的，熟练的工匠并不需要图纸就能盖房子。但卓玖为了能使学馆主体可以不受木材承重和砍伐运输的限制，试验性的在先前水利工地建了一个砖木混合的小屋，以作验证。
在确定可以使用砖块结构后，才领侍郎们规划县乡学馆的建筑，才有了左中侯手中的这张巨大的设计图。
“县乡中并不需要如此大的学馆。”左中侯用木棍在图纸上圈出一片地方，五六座各种用处的房屋被圈在里面，“绝大多数的县都不足万人，其中有多少人家愿送孩子读书还未可知，若是最先便建造如此大的学馆，不仅会加重当地的负担，还有可能闲置。”
“那左中侯的意思是？”卓玖理解的点点头，事情千头万绪她根本无暇顾忌学馆的设计图，若不是左中侯找来，建造一个小小学馆恐怕真的会给各县增加负担。
“只留学馆的主体，和几间生活用的房屋便可，至于其他，也可日后再规划。”
卓玖赞成他的看法，寻来纸笔便在草地上给嬴政写奏章，希望他能批准新的学馆设计方案。
已经前往祈年宫的嬴政，在路上收到了卓玖的奏章。他已经安排蒙毅、王翦带卫尉、中郎手下等京畿驻军和守护王宫的卫兵分批先行前往祈年宫，封锁周围，而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二人则会在祭天典礼上助他亲政。
‘相邦捧的足够高，如今到了摔下来的时候了。’
嬴政一边想，一边抽出卓玖的奏章翻阅起来，然后他就在心中有些疑惑地想，‘学馆的规划，怎么被芈姬越改越小？是大秦的疆域放不下几个大的学馆吗？’
驱车的仆役低声用赵言和身边的同伴说，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在前方骑马的主君，见他并未察觉才大着胆子道，“不过这一路过来，秦地的庄稼长得可真不错，也不知亩产几何。”
他的同伴则在一处颠簸后，正回身检查捆绑行礼的绳子，闻言轻声的回应，“秦地的商贾不是卖了纸书吗？我先前听有人在街上说，秦亩收五六石呢。而且听闻有些官吏，都是贱民出身......可真了不得。”说罢，又紧了紧绳结才翻身坐回车辕。
仆役自认声音较轻，但廉颇耳聪目明，还是听了几分。与别家的奴仆不同，廉颇的仆从都是他先前在军中的内侍官，所以他管束的也不严，不要触及原则的事情也任他们闲谈了。引路的仆射已经策马向前，他看到高扬的黑底红纹旗，心中颇觉不适——战场上，敌军常常打着这样的旗帜。
如今的赵王并不信任廉颇，他本正在带兵攻打魏繁阳，但孝成王在期间薨逝，新赵王即位后立刻解了他的军职，派乐乘代替他。廉颇一怒之下攻打乐乘，逼乐乘奔逃回邯郸。如此境地下，若是勉强留在赵国恐有性命之忧，他本想就近奔至魏，但出使赵的秦使甘罗却通过太傅郭开找上他，言及他本就攻魏，如今又投魏，恐怕不能善了。
不如借郭开之口，以赵使的名义来秦。因他是外使，秦定会以礼相待，而秦赵有怨，但赵国如今轻易不敢动秦，在秦地也能保他安危。
他本不愿受秦人的恩惠，执意要离开赵国前往魏，但郭开不知向赵王说了什么，不仅在国境边将他拦了下来，强硬的押他到了秦境出使。
‘也许，当年蔺丞相到秦地时也是老夫这般心态吧。’
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子时，廉颇叹了一口气依礼翻身下马。他本以为这位郎中令腿上有伤，无法起身，正想着一会行礼时应再低些时，身着青衣的女子已经从轮椅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玖有失远迎，还请廉将军海涵。”
卓玖恭敬的双手交叠向高大的廉颇行礼，虽然头甚至都要到廉颇的胸口之下，语气也并不强硬，但莫名地并不让人觉得谦卑。廉颇因卓玖熟练的赵言愣了片刻，在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行礼。
“玖知会一两句赵言，便不在将军面前卖弄了。”两人行礼再三后，又互通姓名后，卓玖笑着给廉颇介绍身边的各位属官后，用夏言道，“王上体谅将军舟车劳顿，便让将军在高陵暂且休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大可告知于玖。”
“不去咸阳吗？”廉颇因卓玖的态度缓和了神色，但还是语气生硬的问道。
卓玖没有在意他的语气，对于两国的关系也没有避讳，“王上再过几日便要前往祈年宫祭天，无法接见将军。秦赵之间素有怨怼，王上担心让将军贸然住在城内，恐会有宵小冲撞将军，故才命玖来接将军。”
“素闻秦法严苛，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秦王竟然还担心某的安危？”
不得不说，廉颇的性格确实并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两句不到便让卓玖身边的属官忍不住想要开口辩驳，却被卓玖抬手制止。
“将军从未来过咸阳，对关中大抵是道听途说，不如住些时日再同玖相谈？”什么怕宵小冲撞，自然是她不能让廉颇入咸阳的托词，不过与廉颇争论秦国的治安也没有意义，卓玖便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廉颇低头看了看只有十来岁，还不到他肩膀的少女，再也没有接话，蹙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卓玖准备的许多腹稿也没有用上，顿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也许，我应该介绍些周围的环境？’
两人隔着几尺身后带着众多侍从属官，向为廉颇准备的庭院走去。卓玖暗自思索着，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却又担忧是否太过好为人师。老将廉颇也算得上世间名将，如今竟然有幸见到真人，让面对众多朝臣都不慌乱的浊酒，难得的瞻前顾后起来。
好在快步走来的少府中校令打破了尴尬，他有些顾虑的看了眼廉颇，又想起对方应不会秦言才放心的开口，“阁下，左中侯已经开始准备营建学馆，想问阁下有何要求？”
卓玖微笑示意他稍等，转过头正要向廉颇解释自己要暂时离开，便看到廉颇摆摆手，理解的说，“郎中令繁忙，不必在这里与老夫空耗。”即使听不懂秦言，他也从来者的态度和语气上猜出是有急事，既然已经来到秦国，便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了。
卓玖轻声谢过，又吩咐属官将廉颇送至为他准备的院落安置好，再向自己复命后，便随着中校令匆匆离开。
“阁下，某看过了侍郎令送来的学馆建造的规划，颇觉不妥。”还未走到她在高陵暂住的地方，负责全国营建学馆的左中侯已经捧着巨大的图纸迎面走来。
他急迫的将巨大的纸卷在草地上展开，用一根细长笔直的树枝将上面的各个部分指给卓玖看。此时建造多是依靠口耳相传，多大的面积需要多粗的柱，多长的梁，能够承担多重的屋顶和斗拱，都是极度固定的，熟练的工匠并不需要图纸就能盖房子。但卓玖为了能使学馆主体可以不受木材承重和砍伐运输的限制，试验性的在先前水利工地建了一个砖木混合的小屋，以作验证。
在确定可以使用砖块结构后，才领侍郎们规划县乡学馆的建筑，才有了左中侯手中的这张巨大的设计图。
“县乡中并不需要如此大的学馆。”左中侯用木棍在图纸上圈出一片地方，五六座各种用处的房屋被圈在里面，“绝大多数的县都不足万人，其中有多少人家愿送孩子读书还未可知，若是最先便建造如此大的学馆，不仅会加重当地的负担，还有可能闲置。”
“那左中侯的意思是？”卓玖理解的点点头，事情千头万绪她根本无暇顾忌学馆的设计图，若不是左中侯找来，建造一个小小学馆恐怕真的会给各县增加负担。
“只留学馆的主体，和几间生活用的房屋便可，至于其他，也可日后再规划。”
卓玖赞成他的看法，寻来纸笔便在草地上给嬴政写奏章，希望他能批准新的学馆设计方案。
已经前往祈年宫的嬴政，在路上收到了卓玖的奏章。他已经安排蒙毅、王翦带卫尉、中郎手下等京畿驻军和守护王宫的卫兵分批先行前往祈年宫，封锁周围，而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二人则会在祭天典礼上助他亲政。
‘相邦捧的足够高，如今到了摔下来的时候了。’
嬴政一边想，一边抽出卓玖的奏章翻阅起来，然后他就在心中有些疑惑地想，‘学馆的规划，怎么被芈姬越改越小？是大秦的疆域放不下几个大的学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