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老房子是席朵爷爷当年留下来的,自从她父亲下海经商发达了以后,一家老小就都搬去了江海的大别墅里。

    后来家道中落,她又陪着爸妈回来过渡了一段时间,再后来父亲入狱,这个破败的家里就只剩她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年,她得到了小太阳的资助,才带着母亲离开了老房子。至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上了年头的老房子就一直空置着。

    所以这次回来,总免不了要里里外外大扫除一次。

    席朵带起围裙口罩,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傻白在院子里撒丫子乱跑,草丛里乱窜,原本雪白的小身子在坑坑洼洼的黄泥地里滚得焦黄。

    “要不要把它拴起来?”母亲魏文卉站在门面问道。

    “不用了,难得看它这么开心。”

    傻白从小一直生活在城市里,只要出门身上无时无刻不带着胸背和牵引绳,从没体会过自由的滋味。

    终于到了无拘无束的环境,哪怕是一条狗都觉得自在起来。

    魏文卉走到房间的壁橱前,边打开柜门边说:“我怎么看它有点眼熟,好像你以前养过的那只。”

    席朵拿着鸡毛掸子左擦擦右蹭蹭,捂着口罩清咳了几下,“就是我以前养的那只。”

    “是吗?”魏文卉惊喜地朝门外的傻白看了一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找到的?”

    “也是缘分吧,说来话长。”

    “小朵,妈妈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魏文卉转过头说:“当年不应该让你把它送走,妈妈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它,事后我也非常后悔。”

    “没什么。”席朵笑了笑,“住在城市里,养狗确实不太方便。”

    “那晚些我去外面找些木材,咱们给它做一个小房子。”魏文卉躬身钻进壁橱,把里面几个积了灰的纸箱抱了出来,“这院子空间大,以后就让它在这里安家。”

    席朵赶紧抢过魏文卉手中的纸箱,“你身体不好,就别搬这些重东西,一会再闪着腰。”

    “都是些杂物能有多重。”魏文卉又把纸箱拉了回去,“你小时候胖嘟嘟的,别提有多重了,不一直是我抱着的吗?”

    “以前是以前。”

    两人你争我抢,谁也不让谁。老旧的纸箱本就快散了架,再这么一折腾,登时四分五裂。

    “哗啦——”

    纸箱里的书本散了一地,歪七扭八地摊在地上。

    “我来收拾吧。”

    席朵刚蹲下身就听见屋外傻白在叫唤,同时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有人在家吗?”

    “我去看看。”魏文卉拍了拍身上的灰,往门外走去。

    席朵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了回来,掸了掸书面上的灰,才发现都是高中时候用的教材。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以前的书竟然还原封不动地留在老房子里,一本也没有丢。

    她捡着捡着,却发现一本书朝上摊开的书里面好像夹着什么东西。不厚不薄,拿起一看居然是一个信封。

    信封其实并不奇怪,高中那会她隔三差五就会收到一些小男生的情书,稍微整理一下都可以塞满一个抽屉。

    那些情书都被母亲全都规整到一个收纳箱里,后来搬来搬去早就不见了踪影。

    眼前怎么还有个漏网之鱼,上面没有署名,她也丝毫没有印象。

    拿起信封左瞧右看,不同于寻常情书都是用粉红色的信封,或是爱心的图案。

    这个信封是纯黑色的,远看好像一张普通的封面卡纸,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信封的封口处有着玫瑰花形的金色烫蜡,整体布满了细微的暗灰色闪粉,不同角度可以折射出不同程度的微光。

    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纯白色信纸娟秀清新的钢笔字迹,什么样式的印花都没有。

    颤抖着手抚摸上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笔记,她不由地热泪盈眶。

    “席朵同学,你好!”

    “我是三年级A班的何澈,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我,如果不认识也没关系,我认识你就够了。”

    “想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给你写下这封信,希望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她终于记起来,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何澈曾笑着说:“高中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小朵,而且还向她表白过。”

    在他苍白笑容的背后,是被隐藏起来的沉痛和惋惜。

    “可能她那时候对我这个人压根没什么印象。

    “又或许她那时候不喜欢我吧。”

    如今,她还清晰地记得他说这番话时脸上的苦涩,只是当时她怎么就忽略得一干二净了呢?

    少年的每个字都飘逸洒脱,像是轻扬在琴键上翩翩起舞的音符,浪漫独特,又富有深意。

    她捂着眼眶,趴在膝盖里不愿抬起头来,仍由泪水把自己淹没。

    已经数不清这是从他离开以后的第几次掉眼泪,只是这段时间,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困苦都一次性透支光似的。

    剜不完的心痛,落不尽的泪,说不出口的承诺和化解不了的悲伤一起,统统化作缠绵悱恻的记忆,如惊涛骇浪般将她吞噬干净。

    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这封信,更后悔自己不能如他所愿。

    一切终将过去,甚至再不会留给她弥补的机会。

    “小朵,快出来,见见邻居。”魏文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诶,好。”她胡乱抹了两把眼泪,把那封情书藏在枕头下面,去到院子里。

    门前站着一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女性,皮肤黝黑,手里抱着两个小菜坛子,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

    “这就是小朵吧?”那女人放下怀里的菜坛子,在衣摆上搓搓手,围着席朵上下打量一番,“哎哟,这么些年不见,还真是女大十八变。看看这模样,俊得和大明星似的。”

    “小朵,这是隔壁关婶,还记得吗?”魏文卉问。

    席朵摇摇头,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不记得了?你刚会走那会还常到我家来要糖吃。”关婶哈哈一笑,肉肉的脸上把五官都挤不见了,“我还记得,你就爱吃甜的,你每回来,我都给你炖糖水喝。”

    “那会还早不是,她都没几岁,没印象也该正常。”魏文卉从屋里拉出一把椅子,张罗关婶坐下,“其实她高中毕业以后,我们也回来住了两年,不过听你家老关说,你出去打工了。”

    “是啊,那两年地里不景气,可不得出去打工,总不能一家老都等着饿死吧。”关婶笑着说:“昨儿就看见你们屋里亮着灯,我寻思这都出去多少年了,不可能还回来吧。但又没听到你们要卖屋的消息,就说今天过来看看,正好,还真是你们回来了。”

    “小朵爸爸遇到了点事,就剩我们娘俩,江海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魏文卉有些哀伤地说。

    “哎,我说怎么个事。”关婶拍了拍魏文卉的肩膀,“那大城市没有人情味,不待也罢,江海我也去打过半年工,啧啧,老板个个都是黄世仁,还不如待在家里好。”

    关婶又瞧了席朵几眼,压低音量凑到魏文卉耳边问:“我记得你家小朵也有二十几了吧,找了人家没有?”

    “我有个远方大侄子,当过兵的,在江海有份正经工作,家里父母都是老实人,你觉得要是合适的话,不如……”

    魏文卉笑了笑,打断道:“小朵已经结婚了。”

    “呀,这都已经结过婚了,动作够快。”关婶打着哈哈拍了拍手,“长得漂亮还真是抢手啊。”

    两人又家长里短地闲扯了几句,关婶眼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准备离开,“那两坛是我自己腌的酱菜,留着吃啊,要是觉得好吃就跟我说,我再给你送两坛来。”

    “谢谢你啊,这么多年还记得我们。”魏文卉起身送行。

    “都是邻居,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关婶边走边回头,“不送不送,过年记得让小朵带女婿回来,到时候也好叫我看看,是哪个小子有福气,能娶到小朵这么好的姑娘。”

    “放心吧,到时候一准喊你来吃饭。”

    “诶,好嘞,早日抱孙子啊。”

    关婶这头刚挥挥手走出院门,魏文卉就转过身来问道:“说来也怪,怎么这么久都没见着小何了,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一下被问到重点问题的席朵惊出一身冷汗,佯装镇定地说:“没有,你总是乱想,他就是工作忙罢了。”

    “也是。”魏文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他这样的音乐家估计得有不少演出吧。”

    “何止演出。”席朵赶忙顺着话茬接下去,“排练、采访、讲学、录音……乱七八糟的事儿多着呢。”

    “是吗?那可真够辛苦的。”魏文卉说:“诶,那他过年有没有假可以放?”

    “不知道。”席朵装作很忙的样子,手上的扫把和簸箕就没停过。

    “要是有假的话,就叫他回来一起吃个年夜饭吧。”

    “不好说,要是有跨年演出就没时间。”

    “再是跨年演出,也要吃饭吧,不行的话咱们就等等他。”魏文卉说。

    席朵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乱成了一团乱麻。

    她之所以选择带着母亲回到老家,除了躲着严正轩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何澈和安恬的订婚消息已经完全公开了,眼下江海各大媒体竞相报道,想不知道都不行。

    如果她们还留在江海,纸包不住火,母亲很快就会知道她和何澈的事情,到时候要是再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可怎么办。

    回到老家,既没有电视,又没有电脑,母亲用的还是个老人机,获取信息的渠道自然就小了很多。

    见席朵沉默了半天不搭话,魏文卉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好开口的话,要不晚些妈给他打个电话,过年不就得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才像样子。”

    说完她拿出老人机,一本正经地问道:“小何的电话号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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