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晌食,素心侍候着薛蟠喝药,比想象中还难喝,薛蟠捏着鼻子一口闷,素心连忙又给漱了口,捧上蜜饯。
吃着蜜饯压着返上来的恶心,薛蟠试着在屋里转了一圈,感觉还不错,没有了前几天头晕目眩的感觉。在素心的伺候下换了家里穿的常服,想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自他穿来这几天,他还没出过屋子。
刚走到外间,就见青竹打帘进来,说周管家在外边候着,薛蟠便在外间先见了周管家。
薛蟠坐在主位,一边听着周管家寒暄问候,一边暗暗打量着周管家,见他约四十许岁,身着蓝袍,精瘦干练,束手而立,背微微弓着,姿态看似很恭敬。
周管家感觉到了薛蟠的打量心里一紧,顿了顿,才进入正题:“那牙子竟干些拐卖的勾当,那丫头是他从姑苏拐来的,养到十一二岁才带出来卖。冯渊一眼看中要买回家做妾,约定三天后上门抬人。那拐子又趁机把人卖给您,想要赚两份银子,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事发那天,拐子看大爷受伤趁乱逃走,我带人去捉他时,他正收拾家当,要去姑苏投亲。”边说边觑着薛蟠的脸色。
出乎预料薛蟠并未动怒,只问道:“可知从哪家拐来的?”
周管家摇头:“他这些年拐的孩子不下数十个,早已记不清了。”
又问了几句,就让周管家将人好好看管,他自有安排。
周管家面上应着,心下却想大爷果然跟以前大有不同,该琢磨琢磨以后如何行事。
接下来两日薛蟠都好吃好喝的养着,薛夫人和宝钗日日都要来探望,薛蟠只说除了记不得过往,其他都好。薛夫人暗自忧心不已,将要来探望的薛家族人都以静养为由打发了,怕族人得知薛蟠记忆有损而生出别的心思。
看天气不错,薛蟠决定出院子看看,青竹这样的小厮进不得内院,就叫了个洒扫小丫头带路去寻薛夫人。
小丫头只七八岁,很是活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摘着花朵,说要给薛蟠屋里插瓶,薛蟠也不去管她。一路欣赏风景,薛府占地极大,典型的江南风格,小桥流水,曲廊画栋,美不胜收。路上碰到的丫头仆妇也都行礼避让,看着极有规矩。
刚进院子,就见薛夫人已得了消息迎出来,拉住薛蟠的手道:“我的儿,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何苦自己过来,你身子还没好,再吹了风,可如何是好?”
薛蟠毕竟不是原身,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身体接触,便抽出手改为扶着薛夫人道:“我都好了,多活动活动,方是养生之道。”
薛夫人狐疑:“还有这说法?哪里杜撰的来哄你娘。”
薛蟠知道古人养生多以静养为主,观念难改,也就笑笑不争辩。进了厅堂见一屋子仆妇,众人向薛蟠行礼,薛蟠尴尬,正无措不知道要不要回礼。
薛夫人跟众人一摆手道:“你们都先回去,晌午过后再来回话。”携着薛蟠进了里间。
薛蟠道:“今儿个天好,来看看妈。”
薛夫人欢喜:“我儿孝顺,咱们娘俩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你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可有什么想吃的想顽的?都跟妈说。”
薛蟠道:“儿子都好,什么都不缺,却是有几句体己话跟您说。”
薛夫人闻言便示意屋里伺候的人出去,待听到关门的声音,薛蟠才道:“儿子此遭鬼门关走了一趟,恍惚间见了父亲,父亲训斥儿子,说原本命数是儿子纵奴打死冯渊,应天知府贾雨村给了结的此案,但也为将来埋下了祸根,多年后被有心人翻出此案,致使我们家破人亡。父亲不忍我们受此苦楚,特来托梦告诫一番。”薛蟠还是决定假借“托梦”之说,毕竟古人还是笃信鬼神的。
薛夫人听到亡夫托梦本已是泪水涟涟,听到后来又被吓住:“咱们这般人家,如何能……却也说不下去了。她出身显贵,自然见过高门倾覆,曾经叱咤风云的四王,何等权势,如今也只有北静王和南安郡王了,其他两家还有何人记得?
薛蟠又道:“儿子此番经父亲点拨,已是决心痛改前非,虽无用却也想支撑起薛家,给妈和妹妹做依靠。”
薛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连声道:“好,好,好,我儿长大了,将来定能光宗耀祖。”
薛蟠将周管家审问的结果跟薛夫人一一道来,又道:“儿子不欲与冯渊计较,明个就放他离去,那丫头若愿意跟了他,也随她。若愿留下,就跟妹妹做个伴吧。”
薛夫人叹道:“那丫头是个可怜的,若是个好的,留下也无妨。”
薛蟠道:“父亲还说下人仗着薛府的势在外为非作歹,是乱家之像,妈也要整肃下人,万万不能给人留了把柄。”
薛夫人恨声道:“我如何不知!自从你父亲过世,有些人仗着伺侯过太爷,比主子还有体面。府里的老人关系盘根错节,其他房头也不安生。以前你还小不懂经济事务,少不得依仗他们。如今我儿懂事了,自然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说下人为非作歹,是薛蟠根据原著打死冯渊推测的,薛夫人的一番话倒是透露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薛家到薛蟠已有四代,累世的老仆在薛家已然成势,树大根深,渗透到薛家枝枝蔓蔓。与他们相比,薛蟠母子都是后来的,薛夫人是妇道人家,薛蟠眼见又是立不起来的,奴大欺主,并不将这对孤儿寡母放在眼里。薛家其它几房房也有觊觎大房手里的财富,并不安生。
薛蟠心里叹气,处境真是虎狼环伺,大大不妙啊!
薛夫人倒是让薛蟠颇为改观,她虽然对薛蟠十分溺爱,但人到底是不糊涂的。
薛蟠便道:“先暗暗将吃里扒外和为非作歹的都找出来,不要发作,等我将外头的生意理清楚,咱们一起料理。”略一思索又道:“咱们在外头营生上有得用的人吗?”
薛夫人道:“做了这些年的当家太太,得用还能在府里说的上话的还是有几个。娘的陪房王保,这些年管着当铺生意和京城八家铺子,很是衷心。金陵的大掌柜薛桂,是你父亲的伴读,也很可靠,如今管着金陵的铺子。还有一位冯先生,原是老爷的门客,陪老爷应酬交际,老爷去后,其他门客都散去,只这冯先生,留了下来,因腿上有疾在庄子上养着。老爷过世前交代,冯先生大才,若是他想离去,就以金银相送,若他不离去,就好生款待安置。”提到亡夫,又流下泪来。薛蟠好生安抚,薛夫人方止住泪,接着道:“王保去京城查账,下月方能回。薛桂日间都在铺子里,想要寻他,找个小子传信即可。至于冯先生,住在城外,可明儿打发人去接。”
又问了他三人的家庭情况和才能,薛蟠心下已有计较,决定先去庄子上会会冯先生,薛家官场上的人脉,这位冯先生该是知道不少的。便道:“不急,等我亲自去接冯先生,方能显出咱们的诚心,其他再慢慢盘算。”
薛夫人欣慰道:“极是,极是,蟠儿思量周全。”
薛蟠又道:“如今头上伤口虽好多了,但总感觉以往的很多事记不清了,妈也再跟我说说家里的事。”
薛夫人怜惜的摸摸薛蟠的头道:“那齐大夫虽也是出身太医世家,但终归比不上正经的太医,若他医不好,咱们就上京去,你姨妈府上跟王太医素有往来,定能治得好这病。”
薛蟠含糊应着,在没有理清楚薛家的情况前,他并不想去趟贾家的浑水。
在薛夫人处用了午饭,薛蟠一路消化着听来的信息,回到自己的院子。研磨铺纸,整理分析薛家的情况。庆幸之前小学上过书法兴趣班,否则现在连字都写不了。挑了支小号的狼毫,尽量将字写小一些。
薛太公因为高祖起事提供钱粮而建立功勋,天下平定后,太祖设宴款待八家出过钱粮的家族,并召之入籍内务府,御封“官商”,民间称之为“皇商”。薛太公获封中书舍人,为八家之一。此后薛家历代子侄领内务府差事,承“皇商”之职。
薛蟠祖父颇有见地,看到了对外贸易的巨大利润。时薛蟠外公任海关监察,掌管各国进贡朝贺。薛家有遍布全国的商铺,王家有掌控海贸的便利,两家一拍即合,买卖洋货,牟取暴利,薛王两家联姻也由此而来。薛家因此积累下数百万家财。
五年前薛蟠外公过世,失去了海关上的便利,薛家的海贸生意一落千丈。两年前薛父过世,薛蟠一应经济事务不管,薛夫人是内宅妇人,并不善经营。各地商号的掌柜趁机贪污,生意日渐消耗。
目前薛家大房当铺、钱庄、丝绸、珠宝、药店、香料、笔墨、丧葬等等各类店铺八十二家,分布在金陵、京城、苏州、天津、杭州、扬州、广州等全国各地。目前最赚钱的是十六家当铺和金陵的十八家铺子,钱庄也赚钱,但这几年收益大减,其它铺子都是惨淡经营。
吃着蜜饯压着返上来的恶心,薛蟠试着在屋里转了一圈,感觉还不错,没有了前几天头晕目眩的感觉。在素心的伺候下换了家里穿的常服,想要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透透气。自他穿来这几天,他还没出过屋子。
刚走到外间,就见青竹打帘进来,说周管家在外边候着,薛蟠便在外间先见了周管家。
薛蟠坐在主位,一边听着周管家寒暄问候,一边暗暗打量着周管家,见他约四十许岁,身着蓝袍,精瘦干练,束手而立,背微微弓着,姿态看似很恭敬。
周管家感觉到了薛蟠的打量心里一紧,顿了顿,才进入正题:“那牙子竟干些拐卖的勾当,那丫头是他从姑苏拐来的,养到十一二岁才带出来卖。冯渊一眼看中要买回家做妾,约定三天后上门抬人。那拐子又趁机把人卖给您,想要赚两份银子,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事发那天,拐子看大爷受伤趁乱逃走,我带人去捉他时,他正收拾家当,要去姑苏投亲。”边说边觑着薛蟠的脸色。
出乎预料薛蟠并未动怒,只问道:“可知从哪家拐来的?”
周管家摇头:“他这些年拐的孩子不下数十个,早已记不清了。”
又问了几句,就让周管家将人好好看管,他自有安排。
周管家面上应着,心下却想大爷果然跟以前大有不同,该琢磨琢磨以后如何行事。
接下来两日薛蟠都好吃好喝的养着,薛夫人和宝钗日日都要来探望,薛蟠只说除了记不得过往,其他都好。薛夫人暗自忧心不已,将要来探望的薛家族人都以静养为由打发了,怕族人得知薛蟠记忆有损而生出别的心思。
看天气不错,薛蟠决定出院子看看,青竹这样的小厮进不得内院,就叫了个洒扫小丫头带路去寻薛夫人。
小丫头只七八岁,很是活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摘着花朵,说要给薛蟠屋里插瓶,薛蟠也不去管她。一路欣赏风景,薛府占地极大,典型的江南风格,小桥流水,曲廊画栋,美不胜收。路上碰到的丫头仆妇也都行礼避让,看着极有规矩。
刚进院子,就见薛夫人已得了消息迎出来,拉住薛蟠的手道:“我的儿,有事打发人来说一声,何苦自己过来,你身子还没好,再吹了风,可如何是好?”
薛蟠毕竟不是原身,还是不适应这样的身体接触,便抽出手改为扶着薛夫人道:“我都好了,多活动活动,方是养生之道。”
薛夫人狐疑:“还有这说法?哪里杜撰的来哄你娘。”
薛蟠知道古人养生多以静养为主,观念难改,也就笑笑不争辩。进了厅堂见一屋子仆妇,众人向薛蟠行礼,薛蟠尴尬,正无措不知道要不要回礼。
薛夫人跟众人一摆手道:“你们都先回去,晌午过后再来回话。”携着薛蟠进了里间。
薛蟠道:“今儿个天好,来看看妈。”
薛夫人欢喜:“我儿孝顺,咱们娘俩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你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可有什么想吃的想顽的?都跟妈说。”
薛蟠道:“儿子都好,什么都不缺,却是有几句体己话跟您说。”
薛夫人闻言便示意屋里伺候的人出去,待听到关门的声音,薛蟠才道:“儿子此遭鬼门关走了一趟,恍惚间见了父亲,父亲训斥儿子,说原本命数是儿子纵奴打死冯渊,应天知府贾雨村给了结的此案,但也为将来埋下了祸根,多年后被有心人翻出此案,致使我们家破人亡。父亲不忍我们受此苦楚,特来托梦告诫一番。”薛蟠还是决定假借“托梦”之说,毕竟古人还是笃信鬼神的。
薛夫人听到亡夫托梦本已是泪水涟涟,听到后来又被吓住:“咱们这般人家,如何能……却也说不下去了。她出身显贵,自然见过高门倾覆,曾经叱咤风云的四王,何等权势,如今也只有北静王和南安郡王了,其他两家还有何人记得?
薛蟠又道:“儿子此番经父亲点拨,已是决心痛改前非,虽无用却也想支撑起薛家,给妈和妹妹做依靠。”
薛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连声道:“好,好,好,我儿长大了,将来定能光宗耀祖。”
薛蟠将周管家审问的结果跟薛夫人一一道来,又道:“儿子不欲与冯渊计较,明个就放他离去,那丫头若愿意跟了他,也随她。若愿留下,就跟妹妹做个伴吧。”
薛夫人叹道:“那丫头是个可怜的,若是个好的,留下也无妨。”
薛蟠道:“父亲还说下人仗着薛府的势在外为非作歹,是乱家之像,妈也要整肃下人,万万不能给人留了把柄。”
薛夫人恨声道:“我如何不知!自从你父亲过世,有些人仗着伺侯过太爷,比主子还有体面。府里的老人关系盘根错节,其他房头也不安生。以前你还小不懂经济事务,少不得依仗他们。如今我儿懂事了,自然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说下人为非作歹,是薛蟠根据原著打死冯渊推测的,薛夫人的一番话倒是透露了他们目前的处境。
薛家到薛蟠已有四代,累世的老仆在薛家已然成势,树大根深,渗透到薛家枝枝蔓蔓。与他们相比,薛蟠母子都是后来的,薛夫人是妇道人家,薛蟠眼见又是立不起来的,奴大欺主,并不将这对孤儿寡母放在眼里。薛家其它几房房也有觊觎大房手里的财富,并不安生。
薛蟠心里叹气,处境真是虎狼环伺,大大不妙啊!
薛夫人倒是让薛蟠颇为改观,她虽然对薛蟠十分溺爱,但人到底是不糊涂的。
薛蟠便道:“先暗暗将吃里扒外和为非作歹的都找出来,不要发作,等我将外头的生意理清楚,咱们一起料理。”略一思索又道:“咱们在外头营生上有得用的人吗?”
薛夫人道:“做了这些年的当家太太,得用还能在府里说的上话的还是有几个。娘的陪房王保,这些年管着当铺生意和京城八家铺子,很是衷心。金陵的大掌柜薛桂,是你父亲的伴读,也很可靠,如今管着金陵的铺子。还有一位冯先生,原是老爷的门客,陪老爷应酬交际,老爷去后,其他门客都散去,只这冯先生,留了下来,因腿上有疾在庄子上养着。老爷过世前交代,冯先生大才,若是他想离去,就以金银相送,若他不离去,就好生款待安置。”提到亡夫,又流下泪来。薛蟠好生安抚,薛夫人方止住泪,接着道:“王保去京城查账,下月方能回。薛桂日间都在铺子里,想要寻他,找个小子传信即可。至于冯先生,住在城外,可明儿打发人去接。”
又问了他三人的家庭情况和才能,薛蟠心下已有计较,决定先去庄子上会会冯先生,薛家官场上的人脉,这位冯先生该是知道不少的。便道:“不急,等我亲自去接冯先生,方能显出咱们的诚心,其他再慢慢盘算。”
薛夫人欣慰道:“极是,极是,蟠儿思量周全。”
薛蟠又道:“如今头上伤口虽好多了,但总感觉以往的很多事记不清了,妈也再跟我说说家里的事。”
薛夫人怜惜的摸摸薛蟠的头道:“那齐大夫虽也是出身太医世家,但终归比不上正经的太医,若他医不好,咱们就上京去,你姨妈府上跟王太医素有往来,定能治得好这病。”
薛蟠含糊应着,在没有理清楚薛家的情况前,他并不想去趟贾家的浑水。
在薛夫人处用了午饭,薛蟠一路消化着听来的信息,回到自己的院子。研磨铺纸,整理分析薛家的情况。庆幸之前小学上过书法兴趣班,否则现在连字都写不了。挑了支小号的狼毫,尽量将字写小一些。
薛太公因为高祖起事提供钱粮而建立功勋,天下平定后,太祖设宴款待八家出过钱粮的家族,并召之入籍内务府,御封“官商”,民间称之为“皇商”。薛太公获封中书舍人,为八家之一。此后薛家历代子侄领内务府差事,承“皇商”之职。
薛蟠祖父颇有见地,看到了对外贸易的巨大利润。时薛蟠外公任海关监察,掌管各国进贡朝贺。薛家有遍布全国的商铺,王家有掌控海贸的便利,两家一拍即合,买卖洋货,牟取暴利,薛王两家联姻也由此而来。薛家因此积累下数百万家财。
五年前薛蟠外公过世,失去了海关上的便利,薛家的海贸生意一落千丈。两年前薛父过世,薛蟠一应经济事务不管,薛夫人是内宅妇人,并不善经营。各地商号的掌柜趁机贪污,生意日渐消耗。
目前薛家大房当铺、钱庄、丝绸、珠宝、药店、香料、笔墨、丧葬等等各类店铺八十二家,分布在金陵、京城、苏州、天津、杭州、扬州、广州等全国各地。目前最赚钱的是十六家当铺和金陵的十八家铺子,钱庄也赚钱,但这几年收益大减,其它铺子都是惨淡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