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你瞧,”晏衡指了指天边,:“快要下雨了。”

    郭珩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朵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电闪雷鸣,很快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斜斜倚着,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很是失意惆怅。

    郭珩长得剑眉入鬓,神明爽俊,即便是失意落寞的样子,也是华贵不羁的。

    晏衡给碗里都蓄满酒,碰了一下郭珩手中的碗:“长风,我不知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但我还记得,我陪殿下在此躲雨那日,你一身紫衣金带,骑着高头大马,正意气风发的策马长街。我与你相识快十年了,你在我记忆里一直那般恣意的少年郎。长风,你身旁从来不缺貌美女子,你不该这般惆怅。”

    郭珩哼笑了一下,似乎是自嘲。

    “阿衡啊,我已然这般心伤,你还要嘲讽我?”

    郭珩将手中的酒饮下,看雨越下越大,忽而,已是大雨倾盆。雨声嘈杂,劈里啪啦的恍若千军万马在心头踏过。

    “阿衡,我不与你顽笑,”他坐直了身子,扯着嘴角苦笑,眼中的遗憾痛苦将溢出来:“我是真的爱殿下,只要靠近殿下,我便会心里欢喜。”

    似怕晏衡不信他,郭珩身子往前探了探。

    所有的人都不信他会浪子回头。可是他想让挚友知晓他对一个女子的满腔爱意。这世上,总爱有人知晓他用尽全身气力爱过殿下。

    郭珩的语气有些急了:“我真的,我已经用尽了我全身的气力去靠近殿下了。我再也没有如之前那样荒唐,我学着兄长那般去为家族应酬交际,只为了父亲能够看到我的价值,能在我的身上花些心思,我好去争取殿下王夫的位置。”

    “殿下今年就要选王夫了,果真如我期盼那般,我的家族为我运作打点。可是,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陛下废了殿下的储君位!废了,一切都废了,我父亲不会允许我只做一个驸马。他不允许做殿下的驸马。”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和殿下在一起了。”

    晏衡只能给他续满酒,她也无法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这个世道便是这样,世家大族的婚姻大多是换做利益,夷光殿下是储君的时候自然是头等好的一件亲事,可若只变成一个寻常的公主,且是做过储君被废的公主,自然是不沾染为好。

    晏衡信他爱殿下。可是,她希望郭珩能忘了殿下。

    “我听说,你而今的未婚妻是嘉禾县主。”晏衡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快成婚了。时日长久,就会过去的。”

    郭珩听了这话。似乎生气了,他将碗重重放在桌上:“过不去。”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急促又急。而后,手指摩挲着酒碗,没有抬头,低垂着眼盯着浊酒在碗中荡起波澜。

    晏衡知晓郭珩的脾气,比她倔强多了。可是,晏衡没法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去劝他。

    他想,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和他一样情伤的人,说一些伤情的话。

    “世上哪有诸事如意的?譬如我方才,好不容易想求娶书生,也被拒了。”

    郭珩果然抬头,拍了拍她的手。

    “是谁家的小郎君?我去帮你绑了送你侯府去。”郭珩看着晏衡,眼中闪烁的眸光带着希翼,说:“我已经得不到了。可我们两个,总该有一个人过的圆满。”

    晏衡忽而心酸,她笑了笑:“长风,我不想他是被我抢来的,我还不至于需要强取一人。”

    “阿衡,你得快些了。原本今日也要去你府中找你,”郭珩似乎已经缓过来了,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对她说:“陛下欲将周家三郎予你做夫婿。”

    是周家一个颇出彩得庶子。晏衡反应过来,难怪那个周文俊那般说话,原来是她将做他得嫂子管了。

    “阿衡,陛下欲立小皇子做太子,可是忌惮卢氏外戚,想将周家提了胁制卢氏。阿衡,你得快些动手了,莫要沾染当中。”

    晏衡知晓周家与卢氏得不对付。两个都是数百年得世家大族,原本也是姻亲,后在党争中各自为营,卢家祖辈被周家太爷逐出上京城,之后成了不死不休的世仇。直到卢家拥立徽帝,才返回上京城。

    “我有分寸。”晏衡笑了笑,碰了碰郭珩的酒碗:“谢了。”

    晏衡以为郭珩还会把自己灌醉,可他只再喝了一碗就放下了。他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神色坚定,纵马离去。

    雨已经停了,她踌躇了一会,便往博文馆去。

    到了博文馆,晏衡想起她未曾问修住在哪个厢房。此处是朝廷特意修葺了客栈租赁给学子的,一排排都是正正方方不大的小院,每个小院里有两间厢房,晏衡一间间推开找。

    她找了许久,终于再一次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穆修。

    穆修穿着宽松的麻布衣衫,正在打水。他抬头见晏衡,有些惊讶:“世子怎么来了?”

    “我是来问你,你为什么不答应和我成婚的。”晏衡走到穆修面前,她走的急了,呼吸有些急促:“我方才遇到一个自小玩到大的好友,他废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想,我总要找一个人成婚的,现下若是旁人,我更想与你成婚。”

    晏衡拉住穆修,盯着他问:“所有,我想问问你,你为何不答应我?是有喜欢的女子在家乡等你归家成亲么?”

    穆修见她这般倔强的模样,笑了起来。他不笑得时候是清泠泠得,就像清晨里沾满露珠得竹叶般微凉,可若是笑起来,一双凤眼潋滟如雪中红梅般艳丽。

    他修长得手指拂去晏衡肩上沾了雨水得落叶:“没有,我未曾定亲。”

    “那你为什么拒绝我?”晏衡再问。

    “世子,你未曾问过我是否喜欢你。”穆修抵着头看她,语气温和平缓。

    晏衡愣怔片刻。是啊,她长居上位,居然忘记问他得意愿了。虽然才相交两日,可也微微探勘到穆修得风骨,也不是那般贪财的人。

    “那你,是不喜欢我么?”晏衡喃喃。

    “世子,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晏衡微微抬起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怂,深吸了一口气,问他:“穆修,你喜欢我么?”

    “世子,我喜欢你。”

    是缓缓说来的音调,语气平和又温柔。好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晏衡惊讶后,是不可置信,疑惑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她微微有些脸红了。这个事情,也只有话本子里才见过,莫不是穆修天天写那些话本子写多了,便心中有所思才这般移情到她身上了。

    穆修长得比晏衡高。他微微弯了腰,低头与晏衡平视:“世子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语气是有些失落的。

    晏衡忽然觉得她不该忘记的,她睁大了眼睛回想,真的不记得之前有见过穆修。

    可是她见穆修看她的眼,温柔期待的目光,她不想让穆修失望。她开始回想。

    是什么时候他们见过面呢?怀着这般念头去想,好似她曾经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是她与穆修见过的。或是在街上曾擦肩而过,或是她去茶楼听评书的时候?又或是在街上策马时候?再或是她对他曾经英雄救美过?是某一个瞬间穆修还记得,而她忘记了?

    晏衡摇了摇头,她的脑中没有记忆。

    “世子不记得也是寻常。”穆修低垂着眼,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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