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来了。
起初，我并没有名字，我只是一只游荡在广阔山野中的萤火虫。
我的同类漫山可见，但于个体而言，却消失得很快。
或许是前世做了好事，在如许多同类一般消亡前，我在一处浅池边遇到了一位陨落的道人。
那道人失去生息之时，体内溢出的充盈灵气荡满四野。
我离他十分近，因此得以开了灵智，幻化人形，天然会讲人类的语言。
我高兴极了，决定到人间见见市面。
可这座山太深太偏，不论是以虫身小小的翅膀，还是以人身的双腿，跋涉到山外都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
日月更替了四十六次，我在山中发现了一串属于人的脚印。
跟随着脚印，我来到一个山洞前。
这山洞外头爬满藤蔓，遮蔽了整个山洞口，若非脚印在此消失，我恐怕都不会发现里头有人。
是的，我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即便十分微弱。
我恢复虫身穿过藤蔓，缓缓向山洞深处飞去。
到了稍宽阔的地方，我化作人形，山洞内顿时满室生光。
山洞角落，一个十五六岁侧对着我，靠坐在半人高的石块上。
我看他时，那少年察觉到光亮，也侧过头来看我。
那张面容精致非常，我一时便呆住了。
因为微妙的紧张，本就从未口吐人语的我越发笨拙，激动又结结巴巴的道：“我是萤妖，这光便是我的！”
说完我惊觉自己报出了家门。
似乎人都是害怕妖的，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然而少年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畏惧。
他神情淡漠到几近颓丧，目光虚虚落在石壁上，并未看我。
我急忙挥手道：“我在这儿呢！”
他缓缓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却依旧未与我对上目光。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看不见。
我心胸口处顿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被人攥紧了一般。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愧疚，我只是凭借本能的想要靠近他，同他多说些话。
“哎，你们人都有名字，你叫什么？”
“你为什么来这里睡觉？”
“你的同类呢？”
“这山里有好甜的果子，那些猴子和野猪可喜欢吃了，你吃不吃？”
“……喏，我给你摘回来了。”
如果我先到了人间再遇见这少年，一定会认为他是个怪人。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二字，除了那陨落的道人，我只见过他。
于是哪怕少年不与我说一句话，不吃我给他摘回来的果子，不喝我辛辛苦苦采回来的露水，我也并不生气。
我只是每天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心说真好看呀。
然后日复一日，喋喋不休地与他说话。
直到某日，山间下起一场暴雨，他似乎非常难受，整个人冷得发抖。
我挨近他：“呀，你好烫！”
我知道他病了，想问如何才能帮他，可少年却推开了我。
“你说你是萤妖？”
“对呀对呀，我是会发光的萤火虫！”我很高兴，他终于肯同我说话了，而且他记得我说过的话。
然而他下一句话便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雨停后你就离开吧。”
纵使我还不太懂得人的情绪，也知道少年是在赶我走。
我很生气，觉得自己看错了他。
“哼，走就走，就你们人会讨厌妖，难道妖就不会不喜欢你们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放完狠话，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出了山洞。
我想我再也不要回来了，等我到了人族聚居的地方认识更多人，还差他一个？
可当我举着宽大的野芋叶走到山脚时，却怎么也迈不开腿了。
“要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山洞里，他会不会死？”
我摇摇头，继续生气：“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可是……算了，我原谅他一天，就一天！”
我循着记忆回到了山洞，原本还想端一端人类所说的架子，可那少年躺倒在地，已经没了意识。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推他叫他，却发现他的身体滚烫得吓人。
危急关头，我无师自通的懂得了如何退烧，撕下一片裙角的布料打湿，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身体。
太阳落山时，少年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我原本想要一直看着他，可我累极了，枕着脑袋便渐渐眼皮打架。
等我醒来时，他已经醒了。
“你醒啦！你还难不难受？”
他摇了摇头，道：“多谢。”
“不谢不谢，嘿嘿！”
我为他的醒来感到高兴，却也因为太高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傻乐。
半晌，还是他再次开了口。
“我记得……”他有些犹豫，却十分认真，“我记得萤火虫的寿命很短，你应当离开此地，去做些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可是我看见你，与你待在一起，和你说话，我就很开心了呀。”
我早已将白日里那点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如是回道。
少年怔了怔，没有再说话。
我敏锐地发觉他的耳朵有些红，急道：“你的耳朵怎么红了？脸也是，你又发热了吗？”
“没有。”
他忙捉住我要去探他脑袋的手，又像被烫到似的很快放开。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他抿了抿唇，道：“我叫裴之瑕。”
起初，我并没有名字，我只是一只游荡在广阔山野中的萤火虫。
我的同类漫山可见，但于个体而言，却消失得很快。
或许是前世做了好事，在如许多同类一般消亡前，我在一处浅池边遇到了一位陨落的道人。
那道人失去生息之时，体内溢出的充盈灵气荡满四野。
我离他十分近，因此得以开了灵智，幻化人形，天然会讲人类的语言。
我高兴极了，决定到人间见见市面。
可这座山太深太偏，不论是以虫身小小的翅膀，还是以人身的双腿，跋涉到山外都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
日月更替了四十六次，我在山中发现了一串属于人的脚印。
跟随着脚印，我来到一个山洞前。
这山洞外头爬满藤蔓，遮蔽了整个山洞口，若非脚印在此消失，我恐怕都不会发现里头有人。
是的，我察觉到里面有人的气息，即便十分微弱。
我恢复虫身穿过藤蔓，缓缓向山洞深处飞去。
到了稍宽阔的地方，我化作人形，山洞内顿时满室生光。
山洞角落，一个十五六岁侧对着我，靠坐在半人高的石块上。
我看他时，那少年察觉到光亮，也侧过头来看我。
那张面容精致非常，我一时便呆住了。
因为微妙的紧张，本就从未口吐人语的我越发笨拙，激动又结结巴巴的道：“我是萤妖，这光便是我的！”
说完我惊觉自己报出了家门。
似乎人都是害怕妖的，这样会不会吓到他？
然而少年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畏惧。
他神情淡漠到几近颓丧，目光虚虚落在石壁上，并未看我。
我急忙挥手道：“我在这儿呢！”
他缓缓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却依旧未与我对上目光。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看不见。
我心胸口处顿时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被人攥紧了一般。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愧疚，我只是凭借本能的想要靠近他，同他多说些话。
“哎，你们人都有名字，你叫什么？”
“你为什么来这里睡觉？”
“你的同类呢？”
“这山里有好甜的果子，那些猴子和野猪可喜欢吃了，你吃不吃？”
“……喏，我给你摘回来了。”
如果我先到了人间再遇见这少年，一定会认为他是个怪人。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二字，除了那陨落的道人，我只见过他。
于是哪怕少年不与我说一句话，不吃我给他摘回来的果子，不喝我辛辛苦苦采回来的露水，我也并不生气。
我只是每天盯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心说真好看呀。
然后日复一日，喋喋不休地与他说话。
直到某日，山间下起一场暴雨，他似乎非常难受，整个人冷得发抖。
我挨近他：“呀，你好烫！”
我知道他病了，想问如何才能帮他，可少年却推开了我。
“你说你是萤妖？”
“对呀对呀，我是会发光的萤火虫！”我很高兴，他终于肯同我说话了，而且他记得我说过的话。
然而他下一句话便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这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雨停后你就离开吧。”
纵使我还不太懂得人的情绪，也知道少年是在赶我走。
我很生气，觉得自己看错了他。
“哼，走就走，就你们人会讨厌妖，难道妖就不会不喜欢你们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放完狠话，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出了山洞。
我想我再也不要回来了，等我到了人族聚居的地方认识更多人，还差他一个？
可当我举着宽大的野芋叶走到山脚时，却怎么也迈不开腿了。
“要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山洞里，他会不会死？”
我摇摇头，继续生气：“他死了关我什么事。”
“可是……算了，我原谅他一天，就一天！”
我循着记忆回到了山洞，原本还想端一端人类所说的架子，可那少年躺倒在地，已经没了意识。
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推他叫他，却发现他的身体滚烫得吓人。
危急关头，我无师自通的懂得了如何退烧，撕下一片裙角的布料打湿，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身体。
太阳落山时，少年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我原本想要一直看着他，可我累极了，枕着脑袋便渐渐眼皮打架。
等我醒来时，他已经醒了。
“你醒啦！你还难不难受？”
他摇了摇头，道：“多谢。”
“不谢不谢，嘿嘿！”
我为他的醒来感到高兴，却也因为太高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傻乐。
半晌，还是他再次开了口。
“我记得……”他有些犹豫，却十分认真，“我记得萤火虫的寿命很短，你应当离开此地，去做些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可是我看见你，与你待在一起，和你说话，我就很开心了呀。”
我早已将白日里那点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如是回道。
少年怔了怔，没有再说话。
我敏锐地发觉他的耳朵有些红，急道：“你的耳朵怎么红了？脸也是，你又发热了吗？”
“没有。”
他忙捉住我要去探他脑袋的手，又像被烫到似的很快放开。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他抿了抿唇，道：“我叫裴之瑕。”